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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不速之客

作品名称:萤火虫      作者:黄河岸边      发布时间:2019-03-26 00:44:39      字数:4957

  秋生和段龙说啥也没想到,白小驹会这么快找到他们,秋生诧异,段龙却泰然自若,漫不经心地说:“谁躲了?我们一直就住在这儿,你不信,问问卜大爷。”
  卜老汉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他目光探寻似的看了一眼秋生,秋生自知理亏地埋下头,他又把目光投向段龙,段龙佯装咳嗽,上气不接下气,卜老汉最终把目光落到白小驹身上,只见此人尖嘴猴腮,短小精悍的身材,看模样五十来岁,上身穿着一件花格呢子西服,下身是一条宽大的练功裤,脚着一双踢死牛的千层布鞋,从装束上看,是一个行走江湖的浪子。卜老汉一看此人形象,不由得心生反感,冷冰冰地说:“他俩在这儿住好长时间了,你和他们有什么瓜葛呢?”
  “什么瓜葛?你问问他们。”白小驹用手指着段龙说。“这小子不简单,我行走江湖多年,大风大浪都经历过,没想到在小河沟里翻了船,打猎的让鹰啄瞎了眼,我真是白活了我。”
  “段龙这是咋回事儿?”卜老汉看着段龙严肃地问。
  段龙不耐烦地说:“卜大爷,这是我们和白大哥的事,你就别跟着凑热闹了吧。”
  “你的事我不管,更不想淡吃萝卜(咸)闲操心,但关乎秋生的事,我不能不管,如果我袖手旁观,对不住秋生,他这孩子心实,没你花花肠子多,我怕他吃亏。”卜老汉挖苦说,又对秋生坦言,“孩子,别太任性,人家挖个坑儿,你就往里跳啊,世事难料,人心叵测呀。”
  “大爷,这些事儿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到时候水落石出,你自然明了。”秋生为难地说。
  白小驹鄙视地看了一下卜老汉,不屑地说:“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和你没关系,欠你店钱咋的?我们的事,你少跟着掺和。段龙咱们借一步说话,不过,这老爷子挺仗义,冲这一点,我给他盒烟。”白小驹说着从手提包里拿出一盒外国烟,信手扔给卜老汉。
  卜老汉眼皮也没撩,轻蔑地说:“这种孬烟我不抽,‘中华’是我独爱。”
  “老爷子,口气不小啊,你一月的工资买几盒‘中华’呀?”白小驹撇了撇说。
  卜老汉反唇相讥:“俗话说:‘宁吃仙桃一口,不吃烂杏一筐’,有些人崇洋媚外,把外国的臭狗屎当蜜饯,厚脸无耻,不知道香臭。”
  白小驹明知卜老汉含沙射影骂他,但他自知不是卜老汉的对手,只有甘拜下风地说:“你口才好,我说不过你,真是不可理喻。”
  秋生暗自好笑,心想:就凭你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的白小驹岂能敢与卜老汉一试高低,纯碎自不量力。
  “这不是口才问题,而是你的思想问题,走得正,行的端,有理走遍天下……”卜老汉口若悬河。
  白小驹心烦地盯着卜老汉气急败坏地说:“得了,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段龙、秋生,咱到外面去谈。”
  段龙爽快地跟着白小驹走了,而秋生却犹豫不决,磨磨蹭蹭。卜老汉看出秋生的心事,由衷地说:“孩子,正确和错误的选择往往决定着今后的命运,干什么事情要三思而后行啊,千万不能感情用事,否则悔恨晚矣。再说了,段龙是什么人品,你现在清楚了吧?这种人尽量少和他共事儿,那个姓白的,酸不溜秋的德性,一看就不是个好鸟,我看人轻易不会走眼,你若不信就走着瞧吧。”
  秋生听了卜老汉一番话,低头思忖,最终幡然醒悟,是啊,今天若不是卜大爷抱打不平,段龙一盆脏水泼到头上,就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啊。想到这里,秋生决定再不和段龙同流合污,秋生对卜老汉心存感激,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他就像是航海的灯塔,为自己的前行指明了方向,才使得他迷途知返。
  秋生如实向卜老汉讲述了段龙欺诈白小驹的事:十天前,秋生和段龙在火车站广场卖书,因为卖书给车票或住宿发票等票据,所以吸引一些出公差的旅客,既赚取公款,又白拣书看,其乐何不为。因此,秋生他们的生意门庭若市,就在秋生忙得不可开交时,白小驹出其不意,将书摊卷起,并声称他全部包圆,顾客们唏嘘着渐渐散去。白小驹突如其来的举动,让秋生和段龙措手不及,段龙误认为白小驹搅生意砸摊子,不由得怒发冲冠,威严地说:“你这人吃了熊心豹胆,也不打听打听是谁的地盘,竟敢如此放肆。”
  白小驹抱拳当胸:“兄弟别误会,我不敢造次,我真心实意想和兄弟们做笔买卖。”
  “啥买卖?”段龙怒气未消地说。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去饭店里边吃边聊可否?”白小驹真诚相约。
  段龙拿不定主意,看一眼秋生。秋生果断地说:“行。”
  “咱先把丑话说到前头,买卖成与不成,饭钱你得买单。”段龙小心翼翼地说。
  白小驹乐了:“俗话说得好,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买卖不成仁义在,一顿饭又何足挂齿。”
  秋生和段龙跟着白小驹进了站前饭店,白小驹找了个僻静之处坐下来,点了几样荤菜和两瓶二锅头,在等菜的过程中,几人互通姓名,秋生几乎一言不发,而段龙和白小驹聊得热火朝天,海阔天空,各自吹嘘见过的世面,可谓臭味相投,一见如故。秋生最反感吹牛皮之人,因此他不愿意听段龙和白小驹吹牛比赛,但又碍于情面,他说到厕所里方便方便,起身离开。秋生在饭店外面转悠了半天,估摸着菜该上桌了,才回到原处,桌上已上了两道菜,段龙打诨说:“去了这么长时间,我还以为你掉到茅坑里呢。”
  “现在人满为患,上个厕所还得排队,让你们久等了。”秋生信口胡诌,他不爱撒谎,但面对他俩能实话实说吗?说我不爱听你们吹牛,所以躲出去了,那不成了神经病了吗!
  白小驹给秋生斟满一杯酒,嬉皮笑脸地说:“刚才段龙好一通夸赞你,说你如何如何仗义,就冲这我敬你一杯,我这个人喜欢广交朋友,尤其是像段龙这样的朋友,打着灯笼都难寻,他不但大气,而且仗义,为朋友两肋插刀。”
  白小驹一番阿谀奉承,让段龙找不着北了,他坐在那里得意洋洋,脸儿笑成了一朵花儿。
  秋生冷静地说:“白大哥,我这个人喜欢竹筒倒豆子直来直去,咱们素不相识,你为啥请我们吃饭?你究竟有啥事儿?请明示。”
  “哈……怪不得段龙说你有学问,的确不同凡响。”白小驹掏出手绢擦擦嘴巴,故弄姿态说道,“守着明人不说暗话,今天请二位来是想联手干一笔大买卖。”
  “什么买卖?”段龙迫不及待得问。
  白小驹故弄玄虚,不紧不慢地说:“啥买卖?你猜猜看,这可是个一本万利的好买卖,我不说出来,你一辈子也想不到。”
  “白大哥,你就别卖关子啦,快快说来。”段龙急三火四地追问。
  白小驹瞥了一眼秋生,然后把嘴贴到段龙耳边神秘兮兮地嘀咕了一会儿,段龙喜笑颜开频频点头,连声说:“好买卖、好买卖……”
  
  秋生见白小驹和段龙窃窃私语,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白小驹冷漠的态度,使秋生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于是站起身说:“你俩慢慢谈,我先告辞了。”
  “别介,好戏还没开场呢。”白小驹装腔作势说,“我不是有意瞒着你,这里人多眼杂,说话不大方便,请不要误会,还望你见谅。”
  秋生黯然一笑,说:“你有买卖尽管和段哥谈,我充其量不过是个陪衬,祝你们合作愉快。”秋生说着转身欲走,段龙一把拉住秋生,把他按到座位上,生气地说:“秋生,你今儿咋啦?不至于小心眼到这种程度吧?”
  秋生重新坐下,赶紧解释说:“段哥,不是我小心眼儿,我看白哥对我一点诚意没有,如其在这里耗着,还不如去卖我的书呢。”
  “有个性,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人。”白小驹举起酒杯高兴地说,“来,我们干一个。”
  秋生瞥了一下段龙,踟蹰着,段龙打着圆场说:“秋生给白哥个面子,都是江湖上混的,何必斤斤计较呢。”
  秋生听段龙如此一说,反倒不好意思了,他歉意地说:“对不起,我……”
  “这有什么呢?时间长了,你就了解我这个人啊。”白小驹又举起酒杯,“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先干为净。”他说着仰脖儿,一饮而尽,咧着嘴,一脸痛苦状。
  段龙竖起大拇指说:“够意思,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秋生看着白小驹一口气喝了一杯白酒,他心里暗自佩服,那一杯白酒少说也得三两。秋生年轻气盛,不甘示弱,也喝了个精光,他用手背抹了一下嘴角,同时将酒杯来了个底朝天,意思是干干净净。段龙吃惊地望着秋生,说:“行啊,赵秋生,你小子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呀,咱俩这么长时间了,我还从未见你喝酒如此慷慨过,原来真人不露相啊。”
  “得了吧,段哥,你就甭寒碜我啦,白大哥喝酒仗义,我只能舍命陪君子了。”秋生一杯酒下肚,心里火烧火燎的,话不由自主地从嘴里往外冒。其实,秋生的酒量不小,一斤酒不咋地,但一口气喝一杯酒还是第一回。酒量大小不是练出来的,而是与生俱来的。秋生第一次喝酒便为自己的酒量感到惊讶,自打外出以来,他经历了无数次酒场儿,喝醉的时候寥寥无几。
  段龙端着酒杯面露为难,抓耳挠腮说:“你俩都干了,我……我就随便吧……”
  白小驹用一种怪怪的眼光看着段龙,嘴角儿微微翘着,默不作声。秋生见白小驹一副傲慢的神态,不由得替段龙感到汗颜,于是激将说:“段哥,咱头次跟白哥喝酒,人家一口干了,你装熊吗?不就是一杯酒吗,一仰脖儿就下去了,要不我替你喝了?”
  “你太小瞧我了。”段龙瞪了秋生一眼,“你放心,甭说是酒,就是毒药我也一口喝干喽。”他好像抱定壮烈牺牲的决心,闭着眼,呲牙咧嘴,最终将一杯酒灌下去,之后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秋生和白小驹相互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
  因为初相识,彼此心存芥蒂,所以酒场儿草草结束了,白小驹满面红光,兴致勃勃地把秋生和段龙带到自己的住处——站前宾馆十楼八零八房间。站前宾馆豪华气派,在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中鹤立鸡群,秋生站在窗前居高临下往下观看,广场上车如蜗牛,人如蚂蚁。他看了一会儿觉得头晕目眩,赶紧把目光收回来,再环视整个房间,这是个高档间,一张席梦思床,洁白的床单,两张真皮沙发中间夹着大理石茶几,茶几上摆着水果和一盆鲜花,一台大电视在沙发的对面,这优越的条件比起一块钱住一宿的小旅馆来真是天壤之别。秋生感慨万分,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段龙摸摸柔软的床垫,拍拍放着亮光真皮沙发,这里瞅瞅,那里瞧瞧,啧啧称羡:“这条件,比电影里总统睡觉的地方还气派,白哥住一宿多少钱啊?”
  “不贵,才百十块钱。”白小驹不屑地说。
  段龙冲着秋生说:“秋生,要不咱也搬过来住几天享受一下。”
  “段哥,书归正传吧。”秋生提醒道,“办完正事儿再闲扯不迟。”
  段龙恍然大悟,连忙说:“对、对,白大哥,货呢?先看一下货,再谈买卖。”
  白小驹打开拉杆箱,里面满满的全是花花绿绿的黄色书籍,封面上形形色色,千姿百态,勾人销魂的女人裸体照,看的秋生怦然心动,倏忽间秋生觉得脸火辣辣地发烧,他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平淡而决绝地说:“白哥,恕我不能和你同流合污,这种东西我不卖。”
  白小驹鄙夷地瞅了一眼秋生,置之不理,对段龙说:“小段,这买卖可做吗?”
  “可做可做,只是……”段龙欲言又止。
  白小驹仿佛看透了段龙的心思,大方地说:“只要你诚信合作,钱不是问题,我可以给你一部分试销,等你卖了再给我钱不迟,但你得保证不出卖我。”
  “行,白哥请放宽心,为朋友两肋插刀,这是我姓段的风格。”段龙信誓旦旦地说,“如若出卖你天打雷劈。”
  白小驹笑着拍拍段龙的肩膀,说:“打见你头一眼,我就断定你是个讲义气的人,不过……”白小驹轻轻瞄了眼秋生,把话就此打住了。
  段龙心领神会,认真地说:“白哥,你大可不必担心,秋生是我的好兄弟,他会守口如瓶,是吧秋生?”
  秋生深深地点点头,没有吱声。
  一个坑脏的交易,在利益驱使下一拍即合。
  卜老汉听完秋生的讲述,不住地夸赞说:“秋生,这事儿你做得对,古话说得好:‘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挣那些不义之财,花着能心安理得吗?唉,改革开放把有些人弄得人不人,鬼不鬼,为了钱什么都不要了,甚至命也不要了,真叫人痛心疾首。段龙卖黄色书籍的事龚自清知道吗?”
  “不知道。”秋生摇摇头说,“段龙这些天搞游击战,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不过卖那种书的确很挣钱。”
  卜老汉因势利导说:“再挣钱,也不能做坑人害己的事,秋生你说,我说的在理吧?”
  “大爷,你说的对,这也是我做人的基本原则。”秋生由衷地说。
  秋生和卜老汉促膝长谈,郁闷的心情豁然开朗,他和卜老汉有滋有味地吃过午饭,然后收拾了剩余的书,打算处理完了货底儿,彻彻底底,干干净净得改行。秋生把一些破损的书籍单独放进一个包里,又把一些畅销崭新的书装进一个旧烟包装箱里,这些书都是他最喜欢看的,他要把这些书寄回家。秋生到邮局办完了邮寄手续,拎着包儿不由自主地走上天桥。天桥上有一个公交站点,秋生经常在这里摆摊儿,往日站牌下,卖水果的,卖针头线脑的,卖书的,算卦相面的,定绳的(赌博的一种),行乞的,反正不大的一点地方,全让这些人占满了,以至于上下车的乘客没有立足之地,惹得满腹牢骚。前段时候,有人就此写了一篇文章在省报上刊发,引起了有关部门的重视,轰轰烈烈地清理过几次,但收效甚微。今天秋生来到天桥上,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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