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师弟

　　王凌雪感觉到一种恐惧排山倒海般涌了过来，她说话都不利索了：“程，程姐，如江是执行任务？还是，还是遭遇了意外？他，他不要紧吧？”说到后来似乎在自我安慰，很肯定地说道：“如江知道好歹，他一定会安全的。”说到后来眼泪再也忍不住，扑扑簌簌掉落下来。忽然一只小手伸过来，放到她的眼睛上擦摸，好像在帮她拭去泪水，原来是采采。小姑娘静静地看着妈妈，不再哭泣，眼神里满满的是一种亲切。王凌雪再也忍不住，放下电话抱着女儿哭起来。
　　刘阿姨和小玉都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刘阿姨毕竟爱女心切，过来想接过采采，但采采很倔强地抓住母亲的睡衣领子死活不松手，刘阿姨问道：“是不是如江有什么事情？要不要让你爸爸找找人？”
　　王凌雪摇摇头，她哭了一会儿忽然明白过来，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她说道：“妈，没事，如江一直命硬，他不会有事的，你帮我收拾一下，我要去南京。”
　　“姐姐，你现在坐着月子呢。不能出门！”小玉慌忙阻拦。
　　“不，我现在就要去。”王凌雪一旦决定了什么事情，也很是倔强。“我带着采采，妈，你给我爸爸说马上派人给我订火车票。连如江有事，我必须陪着他，我们一家人生生死死在一起！”
　　连如江的步伐很坚定，既然他别无选择，那就勇敢面对吧。他走在别墅内竹林小道之间，院子外的探照灯照的他的背影，显得很是高大。连如江面带微笑，走着走着他看到几根竹子刚才不知道是被谁踩倒了，信手扶了起来，这不到二十米的长廊不到一分钟就到了别墅二楼的台阶上。透过玻璃他看到高年正在窗台内侧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于是举手打个招呼，没想到高年居然也很优雅地和他致意。此刻的高年虽然带着防毒面罩，但依然可见笑容可掬，就好像是一只人畜无害的家养宠物。
　　连如江数了一下脚下的台阶，一共有十二级，他拾阶而上，到了门口轻轻敲了一下门，随即门啪嗒一声，吱吱扭扭裂开了一条缝，一股浓烈的煤气味传扬出来，连如江急忙掏出防毒面具戴上，然后才拉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也许是因为充满了天然气的原因，竟然弥漫着一种灰白色的基调，走进房间连如江才看到，屋顶上是三排应急电源，惨淡的白色让人觉得到了太平间，房间里比刚才在外边还要冷许多，冷飕飕，凉森森，就好像地狱里一般。这间别墅大厅就是欧式简约风格，无论是墙壁还是各种装饰风格富丽堂皇。但连如江丝毫没在意这些，他一眼看去就是大厅中间的那张大大的餐桌，上边静悄悄的，因为角度问题，他只能看到躺着的小武满头乌发散落，另外就是罩了一层被单样的东西，他觉得很有可能是刚才被遮盖住的身体，那么小武现在就是一丝不挂地躺在餐桌上了？连如江忽然觉得自己身上的八卦玉佩开始微微颤动，它明显觉察到了危险。不过并没有那种急剧颤动，也许现在并没有到那种剑拔弩张的危险境地，也许是赤丹珠的出现让八卦玉佩感受到了灵气护身，不能不说八卦玉佩的确是个仙物。
　　高年伸出手来，连如江也如法炮制，二人手在半空中握在一起，连如江感觉到了一种冰凉从对方身体里穿过来，几乎要让人打寒战。高年感觉正好相反，他就觉得一股热意从连如江的手心释放出来，二人温差极大，高年和连如江不约而同连忙缩手。
　　连如江笑了起来：“阿柴大师。”
　　高年也同时称呼：“连如江。我们俩似乎不需要做什么自我介绍了吧。”
　　“不用，开门见山吧。提一下你的条件，这个人我必须要保证安全的。”连如江指了指小武说道，“咱们都是聪明人，不需要虚虚实实。”
　　高年点点头，说道：“好，爽快，其实连如江我们真应该叙叙旧。你不认识我，但是我在很久之前见过你的，那天在我的素菜馆就觉得和你有些面熟，这几天我躲在这里反复想，终于想起来是在哪儿见过你了。”
　　“哦。”连如江闻听此言也是兴趣大增，“我们以前认识？这不可能吧？我对你一点印象也没有呢。”
　　高年嘿嘿几声，他带着防毒面具说话并不太方便，但口气里居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你记不记得鸡鸣寺里曾经有过一个觉明大师吗？”
　　“当然记得。觉明大师不是早就已经圆寂了吗？我曾经去过鸡鸣寺想拜会她老人家，但寺里人都说她几年前圆寂了，尸身焚化后葬在了庙后的碑林，我曾经给她烧过香呢？莫非你和觉明大师认识？哦，对了，你曾经是鸡鸣寺的素菜主厨，自然是认识她老人家的。”连如江对此倒是一想就通。
　　“何止于此。”高年应该是一脸苦笑，“要说起来我俩都有点师兄弟的缘分，觉明师太当时认识你以后，曾对你大加赞赏，传了你很多佛法，只是她说你尘缘未尽，不可遁身佛门，但你的天资却是极好，不可多得的人才，而我则是被他老人家点拨而成，才由一名很普通的淮扬菜厨师变成了大师级的人物，他老人家有一门绝学你是知道的，定魂七针，我就蒙她传授。”
　　“你竟然会定魂七针？”连如江大惊，这次他相信了高年说的不假，他的确是觉明大师的门下弟子。连如江还在东南大学读书的时候，很偶然遇到过一个病人，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得了癔病，整日疯疯癫癫，家中长辈和亲戚俱谁都不认识，非说自己是明孝陵里的一个殉葬宫人，说话语调都和往常不同，哭哭啼啼地如同鬼附身一样。去了南京精神病医院住了一个多月也没办法医治，还是后来被鸡鸣寺一位名唤觉明的老尼用针灸治好的，连如江也就是通过此事认识了觉明大师，后来没少向她请教过问题。觉明一直很喜欢连如江的聪慧，曾经把自己的针灸之术说给连如江听，只是后来连如江认识了楚谷，鸡鸣寺也就去得少了。前段时间在南京学习，曾经去拜望觉明，才知道她前几年就已经圆寂，她无儿无女也没有什么徒弟，想那门秘笈肯定失传。不想高年居然说他竟然是觉明大师的弟子，不知道老人地下有知，收了这样一个歹毒的弟子会不会后悔地从坟墓里坐起来。
　　“其实后来那场杀戮也和定魂七针有关系。”高年叹口气，“它能摄人魂魄，只是会用者用之可以救人，不会用往往会迷失本性。我不多说了。咱们还是说说眼前的事情吧。”他的语音里竟然充满了后悔，这似乎和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并不相符。
　　连如江丝毫没有因为这层关系而对他产生什么同情感，他心目中觉明大师的影子本已经就很淡，只是把她当作自己的一个忘年交。也许当时在连如江眼里，原本觉明大师是那种世外高人的类型，但随着他的阅历增加，尤其这几年不断有奇遇，无论是京城七奇中的黄院长、殷部长和玉老板等人，还是真正的游侠荆暗夜和符道人，都给他一种全新概念，因此觉明大师反而印象不深了。现在高年一提，才想起曾经出现在自己生命中的人物，不觉感叹生命玄虚，若是无缘，怎会相见？要真是觉明大师收了自己做弟子，自己就和这个杀人恶魔成了师兄弟了。但不管怎么说，他恶贯满盈，虽然这次因为他有人质在手，无法将其绳之以法，但将来早晚有一天他会把高年拿下的。
　　见他并不说话，高年才猛地醒悟在这种状态下似乎并不适合叙述交情，不由自嘲般笑笑：“看我说这些做啥？不过我仍然好奇你是怎么发现我的？按道理你们绝对找不到艮震村来，我在这里谋划了三年，才作为自己的栖息地。唉，即使这一次我有幸逃脱，恐怕活动的区域越来越小了。连如江，莫非你真是我的天敌？”
　　“我也很好奇你是怎么识破这个小姑娘身份的，她是我的好朋友，到这边也本来是无心之举，很奇怪你怎么会一眼就认出她呢？”这的确是连如江心中大疑问，要按理说知道小武身份的人寥寥无几，就是身边那几个人也不知道这个很爽直的小姑娘会是京城大户武家的人。这个高年莫非和自己一样有相面识人之术？
　　“咱们可否先做一个交换？”高年笑道。连如江现在无法看高年的脸，只是觉得此人话多机锋，“你告诉我你的秘密，我也把我的秘密坦然相告。先说一句，有时候秘密一旦公开就一文不值了。”
　　“好吧。我先说，出卖你的是那辆公交车，你不该化装成女人坐公交车，又提前两站下车的，晚上公交车上人少，很容易被人发现行踪。”连如江自然不会告诉他真相，这些情况都是胡警官和凌红岩调查得来，当时只说有一个女人上车，下车却没看到她，并没有任何人怀疑她是高年伪装，但连如江一盘算，发觉唯一可疑的人就是那个女人，他一定是为了不引人注意提前下车了，现在说出来正好和当天晚上的情况符合，不由高年不相信。
　　高年叹口气：“我以为你们警察都去了南京火车站，靳经理的行踪是我故意让他暴露的，我知道你们会冻结银行账户，只要发现账户有动静就会顺藤摸瓜，没想到你们会调查公交车。”他却不知道是连如江用梅花易数测定他的方位之后才动用的调查手段。
　　“我也告诉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小女人和你有关系的吧。当时她开着一个车到江边垂钓处，正好我在船上钓鱼，她接了应该是你的电话，一口如江哥哥，还直呼你的名字连如江。那天晚上我知道了你和你的那个警察同伴的名字，你的这个姓并不多见，因此我断定她是和你一起的，虽然我说不清楚你的真实身份，但我觉得你是军人的可能性很大。”高年说道，“我原本并没有把她当人质的念头，只是后来发现你们行动太快，我根本来不及逃走就被包围了，看你们的阵仗如此之大，我觉得这个女人的身份一定很显赫。”
　　高年开始并没有太大的想法，他甚至把小武绑架到自己的别墅有点后悔，当时觉得想杀之而后快，也是单纯的报复连如江。谁想这个小动作就像戳了蚂蜂窝一般，没等他动手伤害小武，他的别墅外就有人前来搜查，后来更是被人锁定位置，不过无意中的举动造成了现在小武成了他的救命稻草。他杀过人，甚至杀过很多人，除却刁爱青之外仍然有被害者。但他看受害者悲愤交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时候总有一种快感。他曾经在别人身上练习过追魂七针，想看到别人灵魂出窍的情形，甚至很有心得做了笔记。但是当他自己真正面临死亡的时候却充满了无穷无尽的恐惧，小武就是他的救命稻草，连如江进屋和他谈判说明小武奇货可居，高年充满了死里逃生的快感。
　　武义程看见连如江进去已经二十几分钟，不由有些着急，她跑到穿墙扫描仪前盯视屋内，看着两条人影正在面对面而立，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她来回踱起步来。不一会儿焦大夫也赶过来了，总指挥部正式迁移到了最前线，只是焦大夫听说连如江孤身一人进去谈判，不禁面有忧色。
　　跟随焦大夫前来的还有几个狙击手，他们手里是那种军用狙击步枪之王巴雷特M82A1大口径狙击步枪，这种步枪除原本的望远式瞄准镜外同时加装夜视镜等的瞄准装置，另外在枪托底部加装单脚架。几个狙击手都是南京军区最优秀的士兵，他们分头找地点隐蔽，枪口对准别墅房屋。武义程有点烦，她说道：“你们能做到绝对一枪致命吗？要做不到就滚得远远的。”有个士兵很明显不知道她是谁，以为她是被绑架人质的家属，很不服气地反驳道：“这么远的距离没有人有这种把握，你以为我们是神吗？”
　　李向南前行两步，对准那个士兵说：“你因为对首长无礼被解职了。交出你的武器。”马上这个士兵旁边出现两个特战队员，干脆利落地把这个士兵押了下去。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