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动物史上，第一例以弱胜强

　　过了几天，仙缘山发生了一件大事。一天半夜，他们刚讲完故事，准备睡觉。忽听南边山上，传来一声“呕呕”狼嚎，接着是群狼齐嚎，这嚎叫声在黑夜里听起来特别瘆人。山梅忽地站起来，跑到洞口去听动静，并叫老莫多准备几个松明子。她拿起门旁的木棍，紧紧攥在手里。“冬天，狼找不到食物就满山乱跑。哥，系结实草鞋，准备战斗。”一阵嚎叫过后，听见杂乱的刮风似的奔跑声，接着传来什么动物被撕咬的惨叫声和惊叫声，划破夜空，令人毛骨悚然。“好像是猴子们遭难了，我去救它们！”她夺过一支松明，冲出洞去。
　　“你疯了！猴子在树上，狼怎么够得着？你去送死啊！”他见她下了仙缘台，一溜火花冲向东山坡。他只能舍命陪君子，举着大松明追了过去。
　　南山东边仙缘坡上，草深没膝，野生豆类植物里，还夹杂着一些浆果、小酸枣、小黑葵；还有草菇，地皮菜，都是猴儿们喜欢吃的。而仙缘果园里，野果已尽，剩下的老叶味苦，红毛王率猴群来仙缘坡觅食。坡的上方有一片石堆，中间有许多片石摞起来的塔样石坨，下边还有些洞洞，猴子们吃饱了经常在这儿戏耍。红毛坐在最高的石坨上，望着它的妻妾子孙乐享天伦。到了晚上，它们重回仙缘果园，在树上安眠。
　　这几天，它们在坡上玩累了，就不愿回去了，在乱石堆上过夜。这一信息，让狼捕捉到了，趁黑夜围了过来。按说狼是不大吃猴子的，冬天食物缺乏，饥肠碌碌的狼们，饥不择食，把魔爪伸向猴群。等山梅举着火把跑到时，战斗已经结束。悲剧发生，乱石堆上到处血迹斑斑，猴儿们却不见踪影。只有那惨裂的嚎叫声，依然在空中回旋。
　　山梅举着松明站在那里，满眼泪花：“我来晚了，猴子们到底死伤多少？该杀的畜牲，真是狼心狗肺！”忽然一只猴走到她面前，怯怯地看着她。她发现猴的额头上有一缕红毛，她急忙迎上去。“红毛！”张开双臂把它搂在怀里。红毛没有挣扎，定定地望着她，潸然泪下。它毛发蓬乱，脸上渗着血水，一只爪被咬伤。红毛浑身发抖，恐惧又无奈，求援似的地看着山梅。
　　山梅左手举明子，右手捋捋它的红毛，歉意地说：“红毛，好朋友，你遭罪了！以后我会帮你们报仇！”她擦去它脸上的血迹，“红毛，振作起来！你先回去吧，去找猴儿们，明天，我教你们练武列阵。只有自身强大了，才有自卫能力，不被坏蛋杀掳。你听明白了吗？”
　　红毛依偎在她怀里，身子不在颤抖，好像听懂她说的话，感激地吻了她一下。人猴这亲密的一幕，全让闻信赶来的两只大猩猩目睹，它们没去打扰他俩，只在暗处静静地看着。心想：她对它很友好，这“人”信得过。战争既然结束，咱也回吧。可怜的猴儿们，死伤惨重。以后咱俩得机灵着点，保护好咱们的猴邻居。
　　老莫举着松明也追来了，老远就喊：“小妹，你没事吧？”
　　“哥，我没事。”山梅应着。红毛见有人来了，有点惊惧。她轻轻拍拍它的头说，“别怕，他是我哥。也是赶来救你们的。”红毛转身离去，黑暗中又扭头看了看山梅，消失在夜色中。
　　天阴沉沉的，地上的雪尚未化净。因为是熟路，又有松明照亮，他们很快回到洞中，已冻得瑟瑟发抖；急忙捅旺了火盆，脱掉湿草鞋偎着火苗暖和暖和。
　　“小妹，以后你不能这么冲动，一听见动静就往外跑。冬天野地狼一出没就是几十只，你一个人能打得过吗？恐怕没等你救出猴儿猫儿的，自己先让狼吃了。”
　　山梅一听，不对味就说：“有火明子，不怕它们。”
　　“万一打斗中，火灭了呢？”
　　“哪那么多万一啊！”
　　“世上许多事，都在万一中发生。何况，你不是去救人，去救的是野生动物。在动物世界里，优胜劣汰，才能保持大自然的生态平衡。你心眼好，想保护弱者，可你的力量太小了，国家还保护不过来呢。”
　　山梅生气地说：“我不管那么多，这样的事只要叫我碰上，我就管！你怕你别管，我管你也不能干涉！”
　　山梅的固执，令他十分生气。他的自尊和威严上来了：“好心当成了驴肝肺！你不可理喻！”
　　“谁叫你理喻了？你照给谁厉害？天王老子我都不怕，还怕你啊！你当官也罢，富豪也罢，与我何干？咱是铁路巡警，各管各的一段。”他被她呛得脸红脖子粗，从来也没有女人敢这样数落他。老莫气冲斗牛，二人谁也不服谁，吵了大半夜，吵累了才住嘴。
　　老莫气得在床上睡不着，坐起来想：这女人真难缠！吵起架来像火山一样喷发，不可阻挡。连我这“大爷”都降服不了她。如果让她坐在我的位置上，一定比我还威严。辩才天下第一，无人是她的对手。我这是怎么了？把她气我的话，都当成优点了？我这是吵架还是欣赏？唉，一物降一物蚂蚁降豆腐！今生我是栽在这小女子手里了。黑灯瞎火地跑出去，干什么？管她呢！他翻来得去又睡不着，干脆出去看看。他掩好了洞口和院门，提着一根棍棒，去找她。
　　天刚朦朦亮，山梅一鼓作气爬上了仙缘顶，登上大圆石，她想喊出胸中的闷气，又怕惊着了他。她不愿意和哥吵架，她知道他为妹好。可心情不好，情绪就坏，与他吵嘴出出气。她实在心痛哪些被伤害的猴子，痛恨狼的残暴。她思付怎么帮帮猴儿们，自强自大能有自卫能力。它们是弱小群体，只能靠集体的能力。怎么训它们呢？她记起要猴的玩的把戏；什么开箱取帽，蹬车转圈，翻跟斗抱拳，挑旗跑场……猴子的模仿性强，就从这儿为突破口，办了猴儿们的训练班。当然得先教会红毛王，才能一呼百应。她为自己的大胆设想而高兴，操练场就选择仙缘坡乱石堆下边，那儿草软坡低，适合滚爬攻退。如果猴儿们恐惧不去呢？那就抓住红毛王，让它号召群猴。自己要威风着点，坐在石坨上指挥，象像个大侠，不！像个山大王。说干就干回家准备。
　　吃过早饭，山梅打扮得头紧脚紧，手拿指挥棒，向仙缘坡出发。
　　老莫在山上转了一大圈，也没碰上山梅，心中纳闷，她去了哪儿？不像去转山，因为她什么工具都没带。她会不会真去训猴啊？丁山梅训猴对付狼？简直是天方夜谈！她真的训猴，一定去了仙缘坡。
　　老莫一路飞奔，越过仙缘谷，到了仙缘坡。老远就看见山梅和红毛王比划着说什么，走近一看，满坡撒着一些大树叶子和干棒。这是干什么？还是别去打扰他们，找个僻静地方看好戏。
　　不一会，只见红毛王的头往上一扬，嘴张得像喇叭，朝西南仙缘果园，“唧唧哇哇——”大叫几声，好似在呼唤。往那个方向一看：嗬，大大小小的毛猴们，伸头缩脑地从山林走过来。携儿带女灰乎乎一大片，一边朝这走，一边谨慎地朝这儿看。它们中间还有瘸腿的，肩上少毛的，还有它们那鲜红的屁股，像在灰裤子上补了个大红补丁。猴儿们心有余悸，看着猴王慢吞吞地走着。
　　山梅牵着红毛的一只手，蹒跚到乱石堆。她把它抱上石坑，自己站在一边。你看那山梅头上戴着没盖的旅行帽，像个紧箍咒。身披红纱巾，好似女侠的斗篷。脚蹬棕榈鞋，又如行足僧，她打扮得潇洒健美气度不凡。手里握着一根小棍棒，棍头上穿着一枚大梧桐叶，像面旗子。等猴们到齐后，她吹了一声口哨，差一点没把猴儿们吓跑。它们见猴王信赖地看着她，胆子也大起来，都隐在旁边草丛中，看他俩干什么。
　　山梅突然把帽子给红毛戴上，拍了拍它的头顶，红毛也拍了拍头顶。下面的猴儿们看傻眼了，猴王和这个“人”在干什么？它要我们干什么？红毛大声叽叽了一阵，噢，这是告诉我们跟它学？拍头顶！好，试吧！几只母猴效法，拍头顶！好，试试吧！小猴子们觉得好玩，双手抱头拍。
　　山梅，抓住红毛的手，把帽子摘下来提在手里。这下猴儿们糊涂了。我们头上没帽子怎么摘呀？山梅变戏法似的，拿出一片大叶子，盖在红毛头上。
　　红毛恍然大悟，她是叫我拿树叶当帽子甩，这事好办。用爪抓起大叶子，顶在头上，群猴模仿。一片树叶草帽，飘在草丛上，别有一番趣味。红毛感到好玩，夺过山梅手里的那片大叶子，一会顶头上，一会拿下来。原来戴得帽圈也让它扔了，嫌它像个紧箍咒，勒得头疼。不如大叶子好耍，能当帽子，能当旗帜，还可以当扇子。红毛天生聪明，玩得兴起，把大树叶子，上摇摇，下摇摇，往前指，往后撤。猴儿们也学着猴王上摇摇，下摇摇，往前指，往后撤，一会儿这把戏都会了。红毛有点不耐烦了，跳下石坨想跑。被老师一把抓住，按回原位置。山梅脸对脸地教它，呲牙咧嘴，朝天怒吼，这本就是猴儿们的拿手戏，不学就会。红毛领头，瞪眼呲牙咧嘴、吼叫，群猴学得像模像样，就是吼声不大，气势不足。山梅学着猴腔，可劲地嚎：“叽叽叽叽——哇哇哇哇！”
　　红毛心领神会，引颈大吼，全坡一片吼声，惊天动地。山梅笑弯了腰，猴儿们大乐。
　　老莫忍俊不禁，笑着跑过来：“你这教练，教得令人费解。”
　　“我告诉你：顶叶是隐蔽，准备战斗；呲牙咧嘴吼叫，是战前吓唬敌人的一招，猴儿们不好惹，赶快滚蛋！接下来要教它们冲锋，木棒石块都是武器。你看还没等好教完，阵营就乱了。”他俩一看，满坡的大叶子，都叫猴儿撕烂。还有几个小猴在荒草中乱打乱闹。“这群畜牲！比教小学生难多了，小儿多动症。”她说。
　　接下来，山梅满坡去抓红毛。红毛在猴群里乱蹿乱蹦，亲亲小猴，调调母猴，玩得不亦乐乎。被山梅一把抓住，扯着臂把它拉回来。这回山梅也蹬上了石坨，和红毛并排坐好。一打口哨全场安静。猴们见猴王束手被擒，一个个老实下来，坐在草坡上，看着他俩。山梅把叶子放在红毛头上，猴们理解急忙找叶，可惜大多叫它们撕烂了，就随便找一个烂叶顶在头上。山梅拍拍红毛的头顶，比划着说：“顶，摔！瞪大眼睛，呲牙咧嘴，吼叫——好，做得不错。抓棍——哥，你快去帮帮它们，拿些干棒和石块。”山梅又发了第二道命令：“举，举起武器！挺起胸膛，全体向山上冲击！”山梅拉着红毛，一马当先。“叽叽哇哇——杀呀！”阵营大乱，可喜的是都没忘记举棒往前冲。
　　老莫拍手叫好，正想跟着猴子们往前冲，忽见离石坨不远处，有一对大猩猩；这两只庞然大物的出现，引起他的高度警惕。按说在动物世界中，最聪明的是猩猩，经过训养，可以成为人类最好的朋友和助手。可，这是一对野性的成年大猩猩，它们会不会伤人或猴群？还是小心点儿好。应该喊山梅赶快撤离。那两个大家伙，却很安详，滴溜溜的黑眼球，望着人猴的演练，无动于衷。宽大的嘴巴里还咀嚼着什么，像牛的反刍，又象窃窃私语，并没有侵犯之意。这时冲到山上林边的人、猴都胜利凯旋。山梅和红毛也发现了大猩猩，愣了一下，慢慢走向它们。奇怪的是，猴儿们见了猩猩并不害怕，大摇大摆地返回乱石堆。红毛的举动更令人稀奇。它竟然飞奔过去，像孙子见了爷爷奶奶一样，又是亲又是抓，放肆得很。两只大猩猩对红毛极尽疼爱，拍拍它，用嘴吻吻它。它们认识，关系很好，山梅放心了。她转身对猴儿们说：“今天下课了，大家散了吧。”走向老莫，“哥，我去温泉洗个澡，你去舂点米，中午吃梅子粥。”
　　“好。你回来捎点野菜，几天没见绿叶了。”
　　“过去天天吃野菜，你烦得要命，现在又想吃野菜了？”
　　“此一时彼一时，人的生活习惯是会改变的。吃野菜保健，洗温泉更保健。哪儿的温泉也比不了咱们的仙缘泉。洗长了，骨骼结实、肌肉健硕，头脑清醒，不生疾病。”他自顾自地说着，抬头一看山梅已走远，迈开大步跟了上去。
　　从此，山梅只要有空就来训练猴们，教会了它们打滚，甩棒，互相扑打，追击等。猴精猴精，它们跟着山梅学会了许多自卫和反击的本事。两只大猩猩，开始只是观战，慢慢地跃跃欲试，跟着猴儿们做动作，最后很威武地冲锋陷阵；特别是山梅给它们的两根木棒，猩猩耍得出神入化。由于它俩的加入，猴儿们练武的劲头更足了。有时候山梅不去，它们在猴王的带领下，也自己练习，像小孩玩老鹰捉小鸡，成了它们的一种游戏。
　　山梅与大猩猩也成了好朋友。她们经常在一起，切磋武艺。猩猩的大脑比猴儿们发达，思维快、动作准，两根棍耍起来，所向披靡。山梅会太极拳，经常给它俩开小灶，多学点擒拿格斗拳术。猩猩们学得很认真，很粘山梅。甚至学山梅走路的样子，直立起来，扭着腰肢迈着碎步。学山梅开心地笑，大声地喊，有时还学跳广场舞。人与兽和谐相处，亲如一家。
　　又一个下午，山梅领猴们训练冲杀，累得气喘吁吁，浑身是汗。两只大猩猩毕竟年老体衰，躺在石坨前休息。山梅爱抚的和它们坐在一起。红毛玩心未尽，在乱石堆中跳来跳去，给妻妾们调情，打闹一番。
　　天渐渐黑了，该收场了。老莫慌慌张张地跑来，对山梅紧张地说：“小妹，刚才我过来，见上面山林里有狼的影子，是不是它们待机偷袭啊！”山梅立即站起来，向山林一带观望，似乎隐藏着杀气。“按常规，狼群都在夜里出来，天不黑就跑出来了，一定饿急了。哥，快去把咱的防身棍拿来。”
　　山梅蹬上石坨，戴上帽圈，披上红纱巾，盘腿坐在石上，口中念念有词。正在这时，一声狼嚎“呕——”吓坏了猴群，顿时大乱；有的吓呆了，有的想逃跑。山梅一声口哨，猴王出乎意外地弹跳起来，英气勃发地坐在山梅身边。“叽叽哇哇”几声大叫，猴们立即按顺序列阵坐好。群狼像马队，三四十只成扇面冲下来。边跑边叫，不可一世。倒是猴儿们镇定，严阵以待，猩猩紧握木棒准备着战斗。
　　当头狼到来时，山梅下达了命令，手一举，向下一压，红毛精神抖擞高叫一声：“叽哇！”“叽叽哇哇！”群猴振奋，毛发倒竖尾巴翘起，呲牙咧嘴威风凛凛。头狼哪见过这阵势，吓得猛一止步，硬是没敢下嘴。两个猩猩举棒打过去。猴们有的拿着石块，有的举着干棒准备冲击。群狼，见头狼愣在那儿，没去撕咬，一个个纳闷。怎么回事？就在两军对视的这一瞬间，山梅趁机跳下石坨，拉着红毛下达冲锋的命令：“叽哇叽哇！”群猴冲上去与狼搏斗。
　　一只猩猩的大棒正砸在头狼的腰间，它疼痛难忍，“呕”的一声回头就跑。山梅趁机大喊：“冲呀，杀呀！”猴儿们壮着胆子乱叫起来，棒子石头纷纷投向狼群。狼们立足未稳，见头狼败下阵来，惴惴不安，转头往山上跑去，狼的阵营大乱。猴儿们越战越勇，你看，猴王举棒一马当先，山梅和猩猩也跑在前沿。猴儿们壮起英雄胆，一鼓作气把狼群赶散。头狼跑得慢，被老莫一棒砸死。
　　狼们见状，撒开四蹄狼狈逃窜，一刹时不见了踪影。猴儿们大获全胜，这真是世界动物史上，独一无二，以弱胜强的战例！山梅那个笑啊，猴儿们那个跳啊，猩猩们那个叫啊，形成了人与动物的大联欢。战斗结束了，老莫抱起山梅转了两圈。山梅跑过去与两个猩猩搂在一起，亲了这个亲那个。老莫心想：山梅创造了一个奇迹！她成了真正的兽中王。从此以后，狼群再没敢光顾这一带。人、猴、猩猩和睦相处，留下一段佳话。
　　老莫把死狼扛回去，剥了皮砍开装罐，煮熟了用盐腌上，吃了好多天。狼肉香，比鱼好吃多了。连狼头也煨汤喝了，狼皮晒干了铺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