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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作品名称:春回大地      作者:张会      发布时间:2019-03-24 14:47:34      字数:8235

  天空隐现云卷云舒,四周的暗淡不断挤压淑云的心,离屯子越远身子被锁得越紧,呼吸时断时促。露水打湿腿裤她全然不觉透骨的寒凉,裤脚拍扫草辙里半躺半卧的草发出“啪嚓啪嚓”声她也全然听不到。只有远处传来摄人心魄的动物厮打声冲撞着耳膜,那几声“夜猫子”的叫声不比狼叫好多少,给这空旷的荒野增添几分恐怖。几只早起觅食的鸟儿在淑云身前时起时落,这也给她被神经勒瘪的胆囊起到舒缓作用。
  她没看到家畜的踪影,或许在草原深处,朦胧地看到或大或小的食草动物见到她落荒逃窜,她不知什么时候腋下的木棍被两只手攥出了水。潮气在发稍和汗气混结成水气,把蓬乱的发丝固定一撮一撮,额鬓流下来的汗珠像滚雪球,而且越大下滑的速度就越快,她不敢去擦,怕擦汗的空当就会有野兽袭击她。越走越亮,越亮心里越落了底,双腿酥软但步伐未减,越走离前面的屯子越近些,心里越放松。她松开攥得酸麻的指头,忽然看到不远处露出草稍的黑乎乎的东西,她眼前一黑,仿佛听得到体内神经断裂声。她强作精神,越看那东西好像被无限极放大,好像朝着她奔来。她想到了狼,她对狼既憎恨又恐惧,她想朝来的方向跑,两条腿怎能跑过四条腿的?她想起来自己一旦被狼吃掉,孩子们可怎么办哪?她向狼乞求放过她,怎么可能?可恶的狼吃了自己的女儿,今天自己也难逃厄运,她要打败狼,为了孩子们,为了给小娟子报仇,也要把狼打死。她立刻来了精神,一股莫大地力量强迫她走,可不争气的两条腿像被草绳牵绊着,每迈一步都相当吃力,心抽搐得厉害。一步、一步、一步地艰难前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越来越近的东西,她忽然转变想法,她不想把它打死了,想把它吓走。于是,高举木棍大喊,她不知怎么,不管怎么用力,嗓子就是发不出音来,而且喘息急促。
  离着那东西越来越近,她看见那东西好像在动,它在恐吓她,输人不输阵,她挥舞木棍竟然向前狂奔。一声尖锐的叫声向上空飘去,淑云睁开眼睛,看到一只翼展一米长的鹞鹰像风筝一样向深空滑行,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口气宁神气爽。低下眼睛才发现,这片本来高于四周的孤岗上面堆积各种形状的粪便,被各种动物踩踏败落的杂草像棉被一样,正是这积年累月形成的“岛屿”给动物们带来更加安全感。这里几乎不断动物的踪迹,大中小型食草动物一到了这上面就是朋友,它们有站岗放哨的,一旦有敌情立刻发出警告,来不急逃窜就联手抗敌。这也是大小型猛禽俘获猎物来此享用的“餐厅”。
  这里二十四小时都有狐狸,貉子,獾子等等之类的清洁工来清理动物的骸骨。粪便堆积,草根缠绕,土岗就像珊瑚礁一样生长,高出草平面。紧张过后便是虚脱,淑云坐下来闭上眼睛躺下来睡上一觉,卸去身上的乏困,她没有这样做,也不敢这样做,短暂地调整,她借助木棍站起来,用它做起了拐杖,拖着又沉又重地三条腿勉强前行,她离开动物们眷恋的地方,离开对她特别亲热的这小块土地。
  日出三杆她终于挨到大队门口,又有一样紧张再度侵袭她,她定定心神,无暇多打量大队的外貌,棍子敲打三级台阶,径自走进队部。还没到办公室门口就被一个号称看大队的中年男子拦住:“站住!”鄙视的眼神在她身上身下游动,冷冷说,“你穿的破衣喽嗖的是不是要饭的?赶紧出去,这里没饭给你,上别的地方要去。”
  “我不是要饭的,我是万宝山的社员!”淑云和这人穿着对比一下,顿生自卑感。
  “万宝山?”那人想了想,“好像有这么个地方,你来这干啥?”
  “找书记。”淑云希望安慰一下超长运动的双腿,背倚靠墙面。
  “找书记嘛事?”
  淑云拭去面部又溢出的汗水:“有事,书记在吗?”
  那人重新审视淑云许久,说:“书记不在,你回去吧!”
  淑云被看得心里发怵,好像私密处外露似的,下意识地拽了拽衣襟:“书记干啥去了?”
  “书记干啥是你该管的事吗?走你的得了。”
  “我进去等他,我有急事。”淑云透过虚掩的门,好像里面有人,她突然抓向办公室门拉手。
  “哎、哎,你干啥?”那人手还没碰到淑云,可她早已冲进屋。她看见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那圆脸膛上鼓起的双腮长满胡茬子,鼻下胡稍上呈现出棕黄色彩,高粱米色的肤色把眼角膜衬托得更白,眉宇间刚刚打上的结还在往一起聚拢;臂肘摊放桌子上,指尖搭叠着,食指和小指已经黄了一个指节,看起来他是烟民,而且吸烟无节制的烟民。他动动手指,淡漠地也在打量淑云,语调和他的身份相匹配,也许习惯了严肃:“你,你怎么不懂礼数,进屋不敲下门?”
  “我是没来得及敲,是他说你不在,我才想进屋等你来。”那人的长相,再加上他的腔调,淑云猜到他就是她想找的人。淑云没见过大队书记,只听过闲聊时别人描述大官那威风八面的气质,今日一见,她真的心理发怵,比来的路上还要紧张不知多少倍。低垂着眼睛懦懦地回答着。
  “杨书记、你看……”那人没等说完,杨书记一挥手,“你也是的,怎么能说我不在呢?”
  “我看她……”改口说,“我以为你没来呢,所以说你不在。”说完瞪了一眼淑云,嘴里嘟囔着什么难听的话转身走开。
  “你是哪个屯子来的,来这干啥?”
  淑云把事情的经过从头至尾说了一遍,然后望向书记,听他能给个什么样的答复。
  杨书记一面听,一面继续打量。淑云身上出现若隐若现的气体,她被潮气包裹得刺痒难耐。杨书记听她说完,他所问非所答:“看你这穿着打扮家里就挺困难。”
  淑云喁喁发出一声:“家里孩子多。”
  “嘿嘿,家贫起盗心,这句话一点不假,你来找我是什么意思?秉公办事让我处置你吗?”
  “让您秉公办事,就是处分我?我们确实是捡的麦子,怎么说偷的呢?我原以为你能为老百姓说话,没想到,你包庇他人想治我的罪?”原来书记在挖坑让淑云往里跳,这时她畏惧感顿消,气得抽泣起来。
  “你哭也没用,韩队长和王会计他们身为小队干部,他们怎么治理生产队我干涉不了,你如果让我否定他的决定,那是不可能的。虽然他归大队管,但是他们办事有他的权利,你的一面之词我不可能相信。大队也有大队的原则,我们事事都替他们做主,请问,我们还用队长干啥?不如我们直接管了。再说整个大队管的屯子多,让我挨个屯子去一天就得把我累瘫,回去吧,我相信队长办事是公正的。”
  “那你的意思是管不了了?”
  “我没这意思,如果他们管不了的我可以管,可目前这事他们是能自行解决,根本用不着我,我也无权插手。你还是乖乖的服从领导的决定吧,别扬哪找啦?你上哪找都是徒劳的!”杨书记身子后倾背贴在椅子上。
  “那你管不了的话我就往上找。”
  杨书记冷哼一声:“你不要吓唬我,你就找到中央我也不怕。记住,中央也得听地方的,因为地方有地方的官嘛,中央也得听下面官员的汇报。我劝你还是听我的话回家吧,别白费力气了,到最后闹个难以收场就不好办啦?”杨书记冠冕堂皇态度冷淡。他向情不向理,怎能为一个与己毫无相干的平民百姓而拉下脸教训他的财神爷呢,他认定眼前的这个女人说了一堆的礼,无非是告御状,讨要队里的照顾。
  淑云的木棍在砖地上狠命地敲击几下,愤愤地离去。迈出门槛时,只听后面冰冷的声音再劝说她:“你往上找……就是往天上找都是这个结果,别打不着黄皮子惹一腚骚!你还没弄懂当地衙门赛铁锅的说法吧?”
  淑云停了下来,忽感到些许忧虑,因为公社书记是刚调来不久,所有人还不太了解他的为人,转念一想:怎么说公社书记也得向着大队书记,不可能向着老百姓。背后又传来讥笑声:“哼,实话对你说了,你不怕累随便走去吧,当遛腿了。”淑云接着想,事已至此,这事马上就能传到她们屯子去,现在回去她清楚后果。进入笼网的鱼,不乱撞就是餐桌食物,乱撞还可能找到破损处得以逃生。
  她走出大队的门,台阶下站了许久,心里又在徘徊,茫然若失挪动脚步。想走就必须补充体力,褡裢里拿出一个馍干噎着,口干得厉害,面馍像干面子似的糊住口腔。她找到大口水井,试着摇动辘轳把。此时,她连打水地力气也没有了,坐在井旁积水的小坑旁,双手捧起,把嘴插到手掌里。吃饱喝足,爬起身的时候,一群孩子“叫喳”的迎面过来,淑云不顾孩子们歧视的眼神和荒谬地言论,“原来是叫花子呀?”“把她赶走,赶出咱们屯子。”她走着走着就觉得屁股上被什么踢了一下,她一个趔趄,没敢回头,接着向前走去;后面的石子和土块儿像雨点落在后背,那耍笑声一直把她送出离屯子很远的大路上。她放心地慢下步子,一边走一边打听,下午三四点钟才来到了人民公社大门口。筋疲力尽地坐在台阶上大口喘息,衣服像水洗似的,汗气像锅里沸水喷出的热浪团团包裹,头顶像有火苗窜出,撩起用衣襟煽风,泠风起处,又有些寒意袭遍周身,她打着冷颤站起身。恰巧一个年轻男子推门出来,两人差点撞到一起,各退一步,淑云没敢看他相貌赶紧低下头,唯恐冲撞他,从这扇门出来的一定是有头有脸的人,她轻轻地问一声:“请问书记在吗?”
  年轻人满面含笑:“在在在,你是找书记的?”
  淑云颇感意外,与自己想象的完全不同。疲态顿消,在这个年轻人谦逊的言谈中她感到慰籍,嘴角动了动,想笑但没笑出来:“嗯,我有急事找他。”
  “那好,我领你去见他。”年轻人刚转过身又转了过来,“哎呀对了,书记在开临时会。”
  淑云的心凉了下来,她验证了二女儿说的当官都是一样的话真不假,她不报任何幻想地问:“会还得多长时间?”
  “刚开不长时间,还得两个小时左右。”
  分明是推辞,淑云仔细想着,他们是怎么知道她来这里,难道他们在她离开大队时,大队就来人告信儿的?不管怎么说,先见到书记再说。恳求年轻人说:“帮帮我。我大老远来的,我还得回去呢,就几句说完我就走。请你领我见一见公社书记,不然我真的回不去了?”
  年轻人面露难色:“这……这……”
  “我家离这五六十里地,我鸡叫就往这走,一会还得往回赶,那块还都是大甸子,什么狼啥的都有,怕晚了……”
  “好好,我领你去试一下吧!”年轻人领着淑云来到一个会议室外面,敲门声惊动了正在开会的李书记:“进来。”年轻人把门打开一条缝,侧身挤了进去,蹑手蹑脚的来到讲桌后面的中年人旁边。中年人侧头问一句:“我让你取的东西你拿回来没有?”
  淑云在门开时探了一下头,正看到公社书记一个正脸,见他也就是五十岁的样子,面皮白净,额头较窄,鼻直口阔,嘴唇张合间露出雪白的牙齿,嗓音清晰,音质浑厚具有磁力,神似播音员。她突然看到无数双眼睛从年轻人身上向她射过来,她急忙缩回头躲到门后,心“怦怦”狂跳起来。低头用指甲抠蹭着风干衣服上留下花瓣似的白汗渍线。偶然抬目,从门和门框的缝隙处刚好能看到屋里的一大部分。三排大椅子上坐分散着稀疏的人,在一侧有一排书架和报架,整齐的摆放《毛主席语录》和各类书籍,还有报纸,墙上贴有条幅。年轻人和李书记朝门口走来,她急忙背靠在门后的墙壁。说实话,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官,她真想不出公社书记给她什么样的答复,她异常紧张,紧张得腿有些软,膝盖慢慢弯曲。
  “人在哪呢?”
  “这呢。”年轻人关上门,指着蹲在地上双手抱头的淑云对李书记说。淑云试图起身,尝试几次不但没起来,反而坐到地面上,年轻人弯身扶她起来。
  “你有事找我?”李书记讶然地注视眼前这个女人,半张着的嘴久久没有闭合上。
  “嗯!”
  “这就是李书记。”年轻人介绍说。
  “是啊!”淑云离开年轻搀扶,握住李书记的手,在他脸上她看到老姑父那种慈眉善目。他没有官架子,和平常人差不多,这不是装出的,因为内心肮脏的人无法伪装出纯净的思想。在李书记身上,淑云的心一下子平复下来,她,看出了一丝丝希望。
  “什么急事?你说!”
  淑云放开手,瞅一眼屋里没有回答,李书记只好把她让进他的办公室。她还没坐稳,年轻人把一杯凉白开递到他面前,淑云一口气喝下,这时才发觉口渴。待她第二杯水喝下,杨书记才问她的来意。淑云又把事情的经过再次学述一遍。李书记听罢,脸色骤变,大声喊道:“什么?”
  淑云心头一颤,从椅子上跌下。她想公社书记还不如那个大队书记,翻脸比翻书都快,这回可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这黄河已到了结果都一样,泪水扑簌簌落在水泥地面上,紧闭双眼。
  李书记眼前的人突然消失,左看右看找人,赶忙从对面走过来,伸手和年轻人搀起淑云,把她重新扶座椅上,轻轻地说:“你别害怕,我不是冲你发火!刚才我是听你说的一番话感到气愤。在这和平的年代竟有这些事发生,他们只顾自己的利益,胡作非为,目无国法,照这样下去国家要被这些贪官污吏所搅乱。这也是我们做领导的失职,忽略了你们偏远的地方,这才使这些蛀虫迅速的繁衍生息。不过这事你放心,我一定为你做主,为老百姓做主。”顿了顿,愈加恼火地说,“像你家这样的家庭本应给予照顾,竟然,竟然想方设法的难为你们,这样的干部我们一定要严惩不贷。”
  淑云脸上乌云散去,感激地由拉住李书记的手:“谢谢领导,谢谢领导……”
  “不用谢,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李书记紧握淑云的手,说,“这事应该我们谢谢你才对,不是你,我们哪知还有这些徇私枉法的干部存在。不过,你放心,我们一定还你们一个公道,让你们感觉到党和政府带给你们的温暖!”
  淑云晃动李书记的手:“有您的这番话我就放心了,我家这回有救了,我们饿不死啦!”松开李书记的手,“那书记我就回去了。”
  李书记问:“你咋走?”
  “我走着回去。”
  “那哪行。”李书记看看腕表,“现在都四点多了,你还要再走几十里的路,瞧你现在的情况,恐怕明天早上都到不了家。”
  “我现在身上有的是力气,走几十里路没问题。”
  李书记诧愕的目光,重新审视体质柔弱的女子:“什么,你是走的来的?”
  “嗯!”
  “这么远的道你可咋走了?真是不可思议!我无论如何不能让你再走着回去了,因为那和你来时不同,况且天都这时候了。这样,我们抓紧开会,正好这个时间段让他安排你吃点东西,回过头来我派车送你回去。”
  “多麻烦哪!不用了,我自己还是走着回去得了。有了李书记为我们老百姓做主的话,我的精神陡增,再走比这远点都没问题。”
  李书记生恐淑云趁他们开会时独自走了,考忖一番:“你这样,进屋正好也听听会;再让大家知道你们那些令人愤慨的事,我们开的会与你反映的情况还有关,走吧!”李书记在前,那年轻人搀着淑云走进会议室,屋内顿时一片哗然。会议室突闯进一个不速之客,大家伸长脖子好奇地目光送她坐在后排座位上。淑云偷眼扫视投向她的不同的眼光,她的头低得很低很低。
  那年轻人拿过来一条用凉水洗了几遍的手巾递到淑云面前说:“姨,你擦擦脸吧,凉快凉快,你好像脸上又出汗了。”
  淑云接在手中,把脸全部遮挡起来。李书记介绍完她的来意,望着下面交头接耳的参会人员说:“大家静静,听我说。这位大姐是来自偏远地方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妇女。家里虽然过得一贫如洗,可她从未给队里添一点点麻烦,反而靠着勤劳的双手过着富裕的精神生活。可她所在的生产队领导却不给她、不给她家一点点照顾不说,就上两天,孩子们连滚带爬捡些地里散落的麦粒还得挨骂受罚,她们敢怒而不敢言,怕得罪领导被赶出屯子。她说了,本来不想来找我,可她家面临断粮断钱的可能,一大家人如何生存?她被逼得走投无路才偷偷地跑到这里讨要公道的。”
  又一种目光投在淑云身上,有人气道:“这屯子的队长太可恶了。”又有人说:“人家捡的队里不要的东西凭啥没收,凭啥罚人家?太欺负人了。”还有人说:“这偏僻的地方的官就是土皇上,一呼百应;真应该彻查他们,再不能容他为所欲为,横行霸道啦!”
  “大家别议论了,会议继续。”李书记说,“这些干部脑子就为自己着想,从不为社员考虑。”望着淑云说,“大妹子你记住一句话,党是好党,就是有些人不是好人,他把党的方针路线走歪了,我们要把纠正过来。”又看看大家继续说,“上面,就是省里县里要治理不正之风,各大队、小队都有类似的反映。上面让各公社派下工作组至每个大队乃至每个小队,屯屯不落。如果有什么歪风邪气,欺压百姓,贪污受贿违法乱纪败坏党纲等等的事,抓住一起惩治一起,什么苍蝇老虎一起打,绝不姑息,明天召开紧急会尽快落实,今天先就可万宝山开始,大家各抒己见。”
  一个岁数偏大的男子站起来说:“依我看万宝山情况比较复杂,应该派个特派员而不是工作组!”
  “为啥?你说得详细点。”李书记问道。
  “你想,即使派个工作组就住上几年也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因为他们心中害怕被查出来,无论做什么事情他们都会加上百倍小心,所以当然没有好效果。”
  “那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先派个特派员住在屯子里,挨家挨户地体查民情,得到众人的信任;要不然下去个工作组动静挺大的,哪个老百姓敢去说当地干部一句坏话?就像这位大妹子所说的一点都不假,都怕被撵出屯子,所以收获肯定小。如果特派员就不同了,特派员头脑要灵动点,用不上一年半载准能得到实效。”
  “老闫说的不差,最好用一个年轻的头脑灵活,转移他们的注意力,让他们以为是走走形式,是来应付应付了事的,这样他们还会无所顾忌,露出马脚,如此才能一网打尽。”又一个和老闫年龄相仿的人站起来说道。
  “言之有理。”李书记脸上露出悦意笑容,“这几天我正为此事烦恼,就依你们的意见;先派特派员下去清查,一经发现有违纪违规的,立刻下工作组进行仔仔细细的调查,够哪条就走哪条,按章程办事。”
  下面掌声雷动久久不息。淑云拼命地鼓掌,她真正体会到官官相护那是指某些人说的,不切合实际的说法;看到党和政府铲除害虫的决心,尽管掌心疼痛,她还在用尽全力鼓掌。
  李书记继续说:“明天召开的还是内部会议,当前农村需要一次彻彻底底地整改,好的干部咱们表扬奖励,不好的干部无论后台多硬坚决查处。今天这个会就先讨论一下上万宝山的合适人选。”
  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淑云旁边的年轮人,异口同声的说:“李军最合适。”
  “什么?”李军惊讶地用手指指向自己鼻子,“我?”
  “你是最合适的人选。”老闫说。
  “不行、不行,这样的重任我担不起来,还是挑选别人吧!”
  “别谦让了,你年轻有为,坏人会瞧不上你这个小白脸的,呵呵……”
  “我真的不合适,不合适。”李军连连摇手。
  “就是你了,你最合适!”李书记专心地听取大家的意见。在他心里也早已拍定李军,小伙精明能干,是大学毕业分配到公社一年多。大家都很欣赏他,小伙做事严禁,李书记也特别器重他,虽然和自己毫不相干,但李总记总在没人时叫他亲侄儿。李军总在没人的时候叫他声亲叔。听大家对自己如此信任,他有些受宠若惊,表态说:“既然前辈们对我如此信任我,我就勉强试试,我愿尽心尽力完成我的本职工作,绝不辜负党和领导对我的信任。”向李书记和所有的人鞠了一躬说,“我会尽我所能,无论多难多苦我一定会完成这个艰巨而神圣的任务,说得太多也不如看我的表现。”话音一落,响起一片掌声。
  “李军,那你从今天开始就是特派员了,希望和你社员们搞好关系,你要徇私枉法,到时我可不轻饶你?”李书记寄予他厚重地希望。李军心里当然清楚:“请领导放心!”
  “你不用去取材料,晚些我让别人去取。先带你姨去吃饭,顺便你也收拾一下,一会儿我叫派出所的小赵开车送你们,快去准备我们继续开会。”李书记大声说,“今天开的是内部会议,希望大家严守秘密,不能走漏任何风声,有通风报信者一经查出,从重处罚。”
  “我们知道,请李书记放心。”
  淑云站起来为李书记和在场的所有人鞠躬:“谢谢领导,我们有救啦!”
  李书记说:“不用谢,这是我们职责所在。”
  李军心里高兴。因为这是一次严峻的考试,也是他一次锻炼的好机会,不敢去想将迎接他的是什么重大挑战。他回家不长时间,一手拎着大包裹来在公社大院内,淑云简单的吃了几口,早早地过来。
  一辆发旧的绿吉普车停在人民公社院中时,大家纷纷涌出会议室,李军和众位领导一一握手道别。李书记抓住他双肩用力拽晃动,期望的眼神凝视他:“你要记住,你去干啥去了?你要克服一切困难,我相信你,我们相信你,上车吧!”
  没等李军动手,大家把东西塞进车的后备箱里,围在车门旁。李军打开车门,转身深情的望着李书记轻声叫:“叔儿,我会不负重望,完成我的使命。”头扭向一边,眼睛里浸着眼泪,“叔,我走了。”弯身钻进车内。
  李书记叮嘱淑云:“大妹子,你回去可千万别乱说话,不能影响到我们的工作,希望你能给李军必要的协助,毕竟他还年轻。”
  淑云说:“我会的,李书记。”
  李书记继续说:“你们有什么困难尽管向李军提出来,我们将为你们排忧解难。请你们记住,我们就是人民的公仆,义不容辞为人民办实事办好事!”
  “谢谢书记,你真是我的,不,是我们的大恩人!”
  “别客气,我们应该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李书记手扒车窗,语重心长的对李军说,“为了工作,也许你还要受点委屈。到那你找队里安排你村身处,和群众搞好关系外,余下的靠你随机应变。最后期待你不令我失望?”
  “叔,放心吧!”李军帮着被杨书记扶上车的周淑云坐到座位上。
  吉普车慢慢驶出人民公社大院,众人送出院挥动手臂,李军和淑云也从车的两侧车窗探出头挥手。车子依依不舍地驶出大门,拐向右侧,马达加速,车子也由慢到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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