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痛苦中煎熬

　　待到王石头开始上班的时候，已经是一年后的又一个冬天。这个时候，距王尊让老人的去世也过去半年了。
　　家庭的变故，让这个原本村里最让人羡慕的家庭彻底变样了。王婶就是再能干，再性强，也禁不住男人的得病和公公的去世。白天她要按时上工，晚上又要看孩子。虽然有婆婆帮忙，但必定两个女人很难撑起一个完整的家。
　　王石头自从料理完父亲的丧事上班走后，一般都是一个多月回来一次，给猪圈里拉几车土，或者把猪圈攒下的粪便拉到墙外面，或者干干别的家务啥的。等到第二次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月后，第三次成了三个月后。为此，母亲埋怨道：“你有多忙，咋这么久才回来？”“忙呀，单位事太多，我不能老请假回家呀！”
　　对此，王婶心里明镜似的。他知道男人有说不出的痛苦。每次回家，对他们二人来说，最难熬的就是晚上。虽然一人盖一床被子各睡一头，但必定是夫妻，各有需求。男人虽有强烈的欲望，却不能尽丈夫职责，只能痛苦的谩骂，无助地叹气。每到这个时候，王婶只好安慰他几句。可她依然在难耐的痛苦中煎熬。为此，男人也曾说过为了不耽搁王婶，为了她的幸福，还是离婚的话。但都被王婶拒绝了。
　　“我既是你的人，不管发生啥事，都不会离开你的，你就安心上班，把肚子放心里吧！”王婶说这话的时候，是非常认真的。这让王石头很是感动，觉得更加对不起王婶了。
　　因此，他有意延长回家休假的次数，为的是回避晚上尴尬的处境。王婶心里是清楚的，但作为女人，她只能忍着，把一门心思用到孩子身上和家里。
　　自从上次王婶因王叔给家里干活引起王石头的猜疑、大发雷霆后，王叔曾有一段时间不在帮王婶干活了。但自从王婶的公公去世后，王石头又不太回家，家里的脏活重活都落到了王婶的身上。有好几次，王叔看到王婶一个人从南塬地下往家里拉土，心疼得好几天睡不着觉。也曾半夜起来帮过王婶几次。对此，王婶心里是清楚的。为了防止人们的又一次嚼舌头，王婶在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找王叔谈话。
　　“让你注意咱俩的关系，你就是不听，你想让村里人又说咱们？”王婶站在村旁的树林边。
　　“还不是看你太辛苦，太劳累了。”王叔站在距她一米之外的水渠旁。
　　“我知道你为我好，可咱们必定都是有家的人了。村里人都看着咱们呢。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引起轩然大波。”
　　“这些我都知道，可你看看你们家，一连发生了多少事，石头又经常不在家，就是在家，有些重活他也干不了。难道这些活让你干？我咋能忍心？”王叔说的有点激动。
　　“别说了，这都是我的命，我认了。”王婶有些鼻酸。
　　“如果瞻前顾后，前怕老虎后怕狼，那只有你吃的苦了。可让你吃苦我看不下去。”王叔停顿了一下，继续说，“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我真后悔当初心太软。”
　　“以前的事别再提了。”王婶赶忙制止。“我找你来，就是让你今后别帮我干活了。为这石头听到别人嚼舌头后，和我在家大吵了一顿。辛亏两位老人开明，才让这事过去了。现在公公走了，石头回来得也少，你要再这样，别人又该说闲话了。”
　　“为了怕别人说闲话，就这样苦着你？”王叔又激动了，声音也随之增大。
　　“可以前咱俩受的罪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管不了这么多，我不怕人嚼舌头。我不忍心看你受苦，我以后还要帮你。”说着，王叔向前走了一步。
　　“你千万别这样，你让我过几天安静日子吧。”王婶急得都快要哭了。
　　“你看你，自从家里出了这么多事，你哪一天消停过。看你现在瘦的。”说着，王叔上前一把抱住王婶。“我看了心疼呀？”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王婶不知所措，等她反应过来正要躲避时，早被王叔抱在了怀里。“你干啥呀。”说着一边挣脱一边向四周张望，浑身也抖个不停。
　　“我不管，我就是要帮你，我就是要抱你。”
　　“你这样会害死我的。”王婶不停地挣扎着。但任凭她怎么使劲，王叔就是不放，紧紧地抱住她。
　　也许是王婶的劲使完了，也许是王叔抱的劲太大，根本就无法挣脱。王婶在挣扎了两三分钟后，就不再动了。她不敢喊叫，也不敢弄出大的动静，她怕被过路的人听见。只是一个劲小声地说：“你就害死我吧！你就害死我吧！”直到喊累了，停止了，王叔才开口了。
　　“你啥时候能为自己好好活一回。”
　　王叔的这句话刚一出口，王婶就抽泣开了，直直吊下的胳膊也一把抱住了王叔。一种从未有过的委屈直涌心头。她的抽泣声越来越大，最后竟哭出了声。
　　这是她自结婚后第一次这么伤心地哭泣，也是第一次想依靠在心爱人的肩膀上心甘情愿地哭泣。王叔说得对，十几年了，为了面子，她委曲求全；为了面子，他牺牲了自己的爱情；为了面子，他操心受苦，过着非正常人的生活。是的，她啥时候能为自己好好的活活。王婶越想越委屈，越想越伤心，就这么紧紧的被王叔抱着，也在紧紧地抱着王叔。任凭泪水肆意地流着，流湿了她的脸颊，流失了王叔的肩膀。
　　此时的夜静极了，没有一点声响，就连旁边的杨树林也停止了往日的风吹叶片的哗哗声；路旁水渠边的蛐蛐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停止了鸣叫。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只有王婶伤心的哭泣和两人彼此“隆隆”的心跳。
　　不知道王婶哭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他们拥抱了多长时间，直到一只发情的野猫在不远处的麦地了发出“喵喵”的叫声，他们才从沉浸中醒来。王婶赶紧挣脱了王叔的怀抱：“咱们以后还是别这样的好。”“我知道注意影响。这点你放心。”王叔像做保证，又像是下决心一样地说，“我以后还会帮你干活的。只要石头能想通，别人爱咋说说去。”
　　“石头咋能想通，上次的事你知道他有多凶？”
　　“那我就做的隐蔽点，尽量不让他知道。”
　　“你还是饶了我吧，让我过过安心的日子。”
　　“我饶了你，你就得受苦。”王叔说着，又一次抱住了王婶。
　　这次王婶没有拒绝，而是迎合着他的拥抱：“我怎么把日子过得这么苦呢？”
　　“别怕，有我呢。只要我在，就不让你吃苦受累。”王叔更紧地抱了抱王婶，接着说，“只要你接受我的帮助。”
　　“可我实在很害怕呀！”王婶也使劲地抱紧了王叔。
　　“你越是怕，别人就越说。好像我们真的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了。”王叔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只要我们堂堂正正地做人，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啥都不怕了。”
　　王婶没有说话，她默认了王叔的说法。她要好好地活下去，眼前这个三十岁出头的人，就是他的精神支撑和动力。
　　想到这里，她又一次抱紧了王叔，并把头更深地埋进了他的怀里，深怕他马上要离开她似的。
　　从此，王婶的精神面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干起活来也不像以前那么没精打采，衣服也穿得有讲究了，走起路来也恢复了当初的干净利索。她除了每天参加队里的劳动外，回到家后就里里外外地忙乎，不是忙着帮婆婆做饭，就是拿起针线活给孩子或婆婆拉鞋底；看到猪圈里的粪便积成堆，又急忙拿起铁锨和扫帚清扫；见猪还没有喂食，又急忙拿起盆子给猪拌食。忙完这些后，她就给孩子讲故事，尽管孩子已经上小学一年级了，在学校里也学不到东西，整天带孩子玩耍，能上半天课就已经不错了。但她不管这些，只要孩子回来，就是再忙，也要看看孩子的作业，帮着孩子温习一下功课。
　　看她忙得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婆婆心疼地说：“你也歇歇吧，别把自个累坏了。”每当听到这话，她都爽朗地答道：“妈，我不累。”又干起了手中的活。
　　婆婆本来就有贫血症，自儿子石头出事，公公去世，身体就一下子垮了下来，贫血症更加严重了。动不动就头晕目眩，一点活都干不了，一劳累就天旋地转。辛亏孩子上学了，要不照看孩子也是个问题。
　　王婶也知道石头是国家人，吃人家的饭，就得受人家管。自从去年出事身残后，单位就不在安排他上山伐木了，让他干传达室收发文件和看大门的工作，比以前轻松多了，但还是不能离开岗位。再加上他本来就不愿意回家，家里的事就全靠王婶一个人去做。
　　看到王婶的变化，王叔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说实在的，以前每看到王婶郁郁寡欢，没精打采的样子，他心里就难受。尤其是看到王婶日渐消瘦的身体，他更是心疼的茶饭不思。这哪里是以前的李香梅呀，那个干练、麻利、始终把自己收拾的像个女干部的李香梅哪里去了。每每想到这些，他的心里就作疼，就后悔当初没有下决心顶住压力，把她娶进家门，成为他的媳妇。如果那样，香梅就不会受这么多罪了。可是，谁能想到以后的路是这样呢？现在后悔又有啥用呢？
　　王叔的心里很不甘心。他只有想办法弥补，才能慰藉他不安的心。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帮王婶家干活。多少次，他悄悄地天不亮就起床，悄无声息地给王婶家猪圈里拉土，又把猪圈里的粪便铲到了墙外；多少次，他把分给私人的柴薪在晚上没人的时候，悄悄地拉回到王婶家，整齐地摞好；多少次，他在做木工活的时候，给王婶家打造饭桌和凳子。他做这些的时候，必须是私下的，隐秘的。他不想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在这期间，他对王婶家的帮助，并非没人知道，有的用异样的目光看他，也有人私下里议论他。他毫不在乎，既然被人看见了，索性就看见吧，他们要说就说去吧。只要心底坦荡就行。
　　如此以来，反而没有人说啥了，纷纷说起了王叔的好来。
　　“你看人家学亮，多有情有意。只可惜香梅没福气，当初没有选对人家。”
　　“还不是怪香梅她妈，嫌人家学亮家穷，看不上人家嘛。“
　　“就是，好端端地把两个年轻人拆散了。”
　　“只能说香梅没有福气。要不然，她能成为现在这个样子。唉，真是红颜命薄呀!”
　　“不过话又说回来，香梅也算是有福，遇到个学亮，天天重活脏活帮着干，也难为人家了。”
　　对村里人的这些议论，不但传到了王叔王婶的耳朵里，就连王婶的婆婆也听到了。这位现在啥重活都干不了的老人，在听到这些议论后，只有默默地流泪。
　　他们家对不起媳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