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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内控右派

作品名称:那年 那人 那事      作者:浩瀚      发布时间:2019-03-29 15:33:41      字数:6119

  话又得回到那“反右”和大跃进年代,主人公姓尤名叫国士,据说他这名士是他祖父所取,寄望于他这长孙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即长大后能超过他尤家前辈,取名时还为之撰一对联:“海棠品格梅花韵,云水襟怀国士心”。
  他自小聪明好学。清华大学毕业后,留学美国,受聘于美国西屋公司,从事电机电器方面的设计与研究,往往有所突破,深受公司上层器重,职务和工薪也随之步步高升。这对他个人和尤家而言,都是难得的名利双收机遇,但当情况越是如此,他心里却越是不安,因为他知道他和其他留美工作华人所产生的剩余价值,何止是他们华人所得的十倍和百倍?俗话说“子不嫌母丑,狗不厌家贫”。他心想自己为什么不能把这剩余价值创造给自己的祖国呢?再说,具有世界文明古国之称的炎黄子孙,并不比某些“蓝眼睛高鼻子”洋人蠢。语云,“彼人也,吾人也;彼能是,吾何不能是”。人家能办“西屋公司”,我们为什么不能办“东屋公司”呢?即此,他便毅然归国,拟投身于时在潭州清风浦的中央电工器材公司的建设,(即俗谓中南电工城)归国后,尽管在1938年至1945年抗日战争期间,工厂部分分厂迁桂林和昆明;他始终肩负技术重任,往返于湘桂滇的半壁剩水残山之间。解放后工作更是积极负责,而且更富于创造,如修复广西桂平矿场2000伏安发电机,仅一个月便完成了原本需要三个月才能完成的任务,受到中南工业部的表扬。再如对产品进行改进,完善,解决VT漏油问题,75匹电机线圈嵌线难的关键问题。
  以及组织对苏联援建的156项重点工程之一的军工分厂场地布局,机床调配,生产工艺路线的确定等等,他无不呕心沥血地巨细皆抓,从科室到车间以至基建工地,经常能见到他的身影。
  他身材魁梧,秉性刚正,深入群众,不耻下问,包括像吴天朗,朱英等一般工作人员,见面时他都主动招呼,开口叫出对方姓名,并还得多少交谈几句。一天,他老气管炎病严重发作住院,吴天朗却因工地废模板钉子刺穿脚背也送进院里来了。加上连日天气闷热,他两人竟不约而同地在住院部池塘边一石板凳前遇上。
  “小吴,坐下坐下。”他一见这小伙子撑着一双拐棍在举步维艰的,忙起身让坐。
  “谢谢!”吴天朗也真个“尊敬不如从命”地在他一旁坐下。
  彼此问过病伤情况后,都不无感慨唏嘘,因为都将因此影响工作。150吨直流工矿电机车产品技术关没攻破,直流扫尾还没结束。
  “尤总,抽根烟吧!”吴天朗知道他是有名的“根接根”,说着便掏出因住院而买的一包,普通《火炬》准备开封。
  “不要开,不要开。”他老当即现身说法地告诉他这小伙子,说他就是因为过去自己不能节制地抽呀抽,导致自己患上这严重的支气管炎。“你看我经常喀得好难受呀!有时还喀着吐血。”
  池塘蛙声断续,而他老喀嗽接连。
  他说一个人染上坏习惯便不知不觉,当要改变这坏习惯就不容易,他劝吴天朗不但此刻不要抽,过阵也不要抽,最好连一根也不要抽着玩,尽管“白衣难穿,好人难做”,人还是要努力去做好人。
  情之切切,言之凿凿,吴天朗深感他这归国老年知识分子之修身养性,真个难能可贵。
  此外,吴天朗还听老林主任讲过“尤总”这么个故事,有一次,他原清华大学的一位姓楚的同班同学出差到本机电厂,因为老楚是留苏的中国使馆工作人员,厂办有关领导及时将他安排住专家招待所,与苏联援华驻厂专家什秋西里,和马耶夫同住在二楼最好客房,“尤总”闻讯后,自然主动上宾馆去拜访。
  “别来无恙乎?”
  “贱躯仍似旧。”
  当他两人在会客厅一碰面,真个是“相见疑如梦”。一别十余年,除留学和工作情况略知一二外,有关家庭生活方面,几乎是只能凭主观猜想了。回自美国的,自然是吃喝玩乐为主的资产阶级时尚十足;回自苏联的,无疑也不无随着“二战”胜利后日渐兴起的“老大哥盛气”。
  当天晚餐由他“尤总”私人为东在宾馆宴请。他老本想借此以拒他老同学于门外以免除私人拜访。没想到此举却反而使情况加剧,对方约定次日下午非要上他尤国士之门“看望不可”。这真个是赶鸭子上架子,不急也得急。由于他这不务生活时尚的秉性,加上他那“土八路”精神,难免不有点“见笑大方”。他所住房屋虽然是原中央电工器材公司遗留下来的独家独户职员住宅,但他就是“一切从简”。从平顶到地板,从四壁到门窗等等,一点装修也没让房产部门搞,包括床铺和书桌,都是按一般厂职工家属规定从厂总务科领用的,特别是衣着,旧西装两袖“龙须”飘洒,新添嘛,尚未排计划,当家的除了有一套稍像样点的出客中山装。再没有另一套价值上十元人民币的“行头”。吃方面也够呛。家中连一套较完整的炊具和餐具也没有,吃饭往往就在居委会便民食堂解决,不是馒头包子三五个,便是钵子蒸饭一两钵,顺便配点榨菜酱萝卜和大锅菜,即此也成了该南风村婆婆妈妈所议论的典型,吃舍不得吃。穿舍不得穿……
  “见笑就见笑吧。”他夫人也觉得一时无法将“脸皮打肿”。管你老同学留苏留美和总工程师什么的……
  真个“无巧不成书”,没想这天事情竟有这么巧,恰好当这老同学上午把出差来厂的结帐手续刚办完,便接到北京来电,要他这老楚大使副参赞立即起程返部里。这真个是谢天谢地属于虚惊一场了事。……
  某哲人说“人太忠厚了也不好”。例如岳飞遇害于风波亭,韩信惨死于未央宫,原因都不外乎奸臣嫉妒和主上一时昏庸。
  随着抗日战争的胜利,特别是中华人民共国的胜利诞生,他这归国知识分子,真个由衷欣喜,打自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这天,他便向接管厂里的军代表递交了入党申请出。并附上即事感怀诗句:
  大山三座连根拔,力胜三千楚霸王。
  无私无畏同参政,致力中华日富强。
  诗虽然不及厂里后出现的女诗人韩佼佼那么富于想象和浪漫,但亦不乏灼热的敬党爱国之情溢于言表。即此,他便无形把自己这组织上尚未入党的非布尔什维克。当成党的真正一员在履引党的权利和义务,他接连几次向厂里某负责人“进尽忠言”,如有的厂领导把“五四运动”的主要领导者“李大钊”(昭),在大庭广众中解读成“李大剑”,他也跟陈立玉老师般地便递上纸条建议予以纠正,并建议别老把“负隅顽抗”读负偶顽抗,再如有的领导把苏联十月革命误会为公元1917年10月25日,其实这10月25日是当时俄历的纪法,而公历则是11月7日,对此,该领导却大言不惭地在厂大礼堂为职工群众作国际政治报告,弄得好多知情哭笑不得……
  也正因为他“尤总”为捍卫中国文字的尊严,为保证国际国内诸多重大事件的真实性而实话实说,即此无形也就使这些自以为是“老革命”、“老领导”的内心不无某此想法。
  随着清匪反霸三反五反,土地改革,和抗美援朝等一系列政治运动都接连胜利结束,而对他尤某已历时五年的入党申请书,至此仍如石沉大海。包括他所在厂行政和科技部门的党总支书记以至党小组长,谁也没有找他谈过一次话,更没通知他老尤参加过任何一次积极分子培训班学习,他想:“难道当时军代表没有将他入党申请书移交下来,抑或要让他在这无声无息的“冷遇”中给予更长时间的考验……
  对此,他“尤总”既不便问,也觉得没有必要去打听,反正如“组织”所说的。“一切相信组织”。
  “相信组织是对的。”
  一天深夜,由于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弄得他老伴江雪如睡着又惊醒,顿接过他似梦又非梦的话搭上了白。
  “怎么,你也没睡着呀!”老尤用手碰了碰同睡一头而各盖一床单被的她。
  “你睡不着我又怎么睡着呢!”说着,她干脆开灯爬起床跟他做催眠按摩,“你是不是在思考加入党组织问题?”
  “说不考虑是假。”他说既然自己诚心诚意向党组织写交了申请书,好歹怎得有个结论吧。如还有什么问题交待不清,如还要从哪些方面努力等等。
  “老尤,我不是跟你浇冷水呀!”雪如使劲捏了捏他经常有点麻木的肩夹骨,说她最近到厂资料室去查阅二期扩建工程中的非标准设备问题,因为这个姓余的女资料工并不知道她与他老尤的夫妻关系,在她跟另外一个女描图员闲谈中竟露这么一句话,说这话是来自组织部门的权威人士。
  “什么话呀?”素来不爱听小道消息的老尤,不禁也想听听她“浇”的什么“冷水”。
  “老鼠上秤钩真不自量,一个乘机来自海外帝国主义国家的旧知识分子,己钻入到了厂技术主管的位子,还想得陇望蜀,钻进到无产阶级的组织里面来,这无疑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的。”雪如姐照实搬。
  “不可能这样看待我尤国士吧!”老尤感到他人格上受到极大的侮辱,顿正襟危坐问她雪如是否张冠李戴。别把人家谈论别人的事附会了。
  “没有附会,你知不知道有这么回事。”雪如也想正好趁此把其他思想疙瘩彻底弄清,干脆停下按摩面对面问。
  “什么回事?”
  “那次出国访问苏联。”她说是吴天朗好友俄语翻译黄双庆同志讲的,此前部里来函提名高某厂长和他尤总工程师两人,说这是工作需要考虑的,因为高某是代表厂里行政,“尤总”则是代表厂里技术主管,而且他是留美精通电机电器等产品方面的行家,参观访问后无疑对援华的156项重点工程之一的本厂两大厂房的建设大有好处,但不知后来厂里只确定去他高某厂长一人。
  “不知道。”尤总搔了搔开始花白的双鬂。说类似这号要经厂党委研究决定的事。他是素来不去打听和过问的。只是后来他清华老同学楚云山出差来厂时草草提了一下,他当时在莫斯科大使馆见到一机部来访成员中有他尤国士的名,结果使他空喜一场,后来总算在这异国他乡读到了《诗刊》上发表的高某厂长《访苏小记》,稍慰乡情友情。
  “是吧,无风不起浪。”雪如说如果组织上有心吸收他尤某入党的话,就不致出现她在资料室所听到的这背后议论,更不会出现上级己提名而基层组织不让他随厂长出访的怪事。
  “少吃咸鱼免口干。”
  尤总话虽这么劝他老伴少为他操这方面的心,嚷她“睡觉,睡觉”。但关上电灯好一阵,他照样在床上辗转反侧。
  他觉得上述这些,不无迹象表明这基层组织对他并不信赖,但又认为不少烦恼往往出自“疑心多暗鬼”,如小时读的《斧子丢失的故事》,因为放在家里柜里的小斧子一时不见了,便怀疑是常来他家玩耍的邻居小朋友偷走了,越看这朋友的一举一动便越像是他偷了。结果斧子并没有丢失,而是自己移动了所放位置而错怪对方了。同样,如果他尤国士越怀疑组织上不信任,便将感觉别人处处以不信任的目光在看他,所说的某些话也是冲着他来的,对此,他始终认为只要“明人不做暗事”,这又怕别人怀疑自己什么哩。况且共产党上层有很多知人善任的先例,如贺龙、朱德、叶挺等爱国将领,原本都属于国民党的,而共产党和毛泽东,周恩来就是敢于委以重任,发动领导南昌起义和组建新四军。再如华罗庚,钱学森等等高级科技人材,也是通过做工作欢迎从海外归来,帮共产党参政议政的!
  “你莫想得太天真,上层是上层,基层是基层。”雪如照样嘀咕她自己的看法,因为他在厂人事,教育,工会等职能部门工作多年,接触的人际关系并不比他“手续总”少,更不像他那么单纯、肤浅。说着,她又提出几个为什么供他老尤思考。一是原党委副书记某某某几乎是行文作报告离不开秘书。为什么能那么飞腾黄达荣调市委,二是副厂长某某某,自己偷鸡摸狗,他还能主管好厂里人事吗?三是党委员某某某,好大喜功,能不借“反右”和大跃进火上浇油?
  “算啦?”她突然来了个自我“封金口封银口”,“不讲了,免得影响你入了党。”
  “雪如,你今晚怎么搞的啦,我们夫妻几十年。”
  “正因为我们夫妻几十年,我太了解你了!”
  …………
  雪如毕竟是曾出身大家名门闺秀,知书识礼,加上时代的洗礼和自我改造。不管是相夫和教育子女,总是坚持以事实服人。
  “你知不知道厂基建部门出现‘反党小集团’这事?”她说这真个是今古奇观。该部门主管副厂长和党总支书记。以及几个正副科长都被挨整而调离,包括基建办公室主任,竟都被一“女强人”和一“猿猴子”联手搞翻,真个不可思议。
  “大概情况知道一点。”他说这主要是这“女强人”有后台,她仗这上级权势和在厂里的影响为所欲为。
  “你说基建主管工程师方有为,总厂副工程师马丘高,该不该打成右派?”她又不无义愤地接着说,“其实,搞反右派这运动,本身就还值得研究。一是党整风,是党主动请各民主党派和广大人民群众用大鸣大放大字报形式帮党提意见的。最后一变为“引蛇出洞”,这不明明失信于天下,二是恩将仇报,使众多一片赤诚爱党忧国虑民者蒙上不白之冤,情理何在?三是不实事求是地笼统给所谓“异己”戴上这大帽子,还能谈什么发扬民主……”
  “事实确实如此。”他老尤披衣出门兜了一圈又回到床前坐下,他说方有为这基建主管工程师,如果不是凭着资格老,对厂里基本情况熟悉,早就有头头要把他当作跛脚鞋甩掉的。他这人其貌不扬,其言也拙,其胆也小,政治上没有什么重大历史问题,而组织上却把思想上较右倾保守,上纲上线为反党反社会主义的“老右”,那真个是天大的冤枉。
  “马丘高副总呢?”她见他老尤支气管炎此刻没接连大喀,还想听他谈个人看法。
  “那更是有苦难说。”他将双旋窝近视眼镜戴上取下,取下又戴上,真个如五内俱焚。他说,他老马是他最得力的左右手,也是莫逆之交,他尤某太了解他了,工作上勤勤恳恳,也敢于开动脑筋创新,如采用半电抗法代替电阻,使厂里100马力,500马力启动电器达到质量要求;如自行设计新产品,解决了300安直流断路器不脱扣的问题等等,真个是功莫大焉,而且在政治上积极要求进步,也曾向厂党组织写过入党申请,可是,当“反右”运动一开始,他便成了重点批判斗争对象,干籍厂籍双开。并遣送回安徽老家改造,结果……
  “结果怎么样?”
  “结果,老伴被迫离婚,老娘活活气死。”
  “具体材料是什么?”她对笼统所谓反党反社会主义等“罪恶”由来反感,失手将床头电灯开关一下碰黑。
  “主要是这么几个方面。”他老尤说明人就不要说暗话。一是由于他老高家庭是小地主。唯成份论者则认为“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哪管他老马本人成分还是学生和工程技术人员。二是由于他马丘高在全国学术刊物上发表过几篇有关电机电器论文,也就随之成了“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专无产阶级的政。三是在一次组织发动大鸣大放的全厂工程技术人员座谈会上,他附和某工程师对等额提名选举的看法,说这是不够民主的。好比要选9个工会委员,而候选人名单只提10个,只允许你参加选举人在这范围内做文章,同意者打“0”,不同意者划“×”,你要另提别人,总名额不得超过9个,超过1个便成了废票。这不明明是搞形式上的民主选举,因此他马丘高这一发言,不就成了典型的倡导无政府主义的资产阶级民主,恶毒攻击社会主义民主,反对人民民主专政……
  “老尤,照你这看法,组织上对马处理是错误的罗。”雪如说着又开亮爬起。
  “反正,不实事求是,都是错误的。”他像平时处理关键技术问题一样,满脸严肃。
  “你还考虑加入党组织不?”雪如对此不无顾虑,心想组织上没把你打成右派,就是够客气的了。
  “如不考虑加党,如不坚持实事求是,我当初何必归国,何必用书面写出申请。”他几何时作为夫人的你不也是积极支持的吗?
  “你至此仍相信组织?”雪如仍耿耿于资料室的人谈物议。
  “应该相信,只是组织上考验入塞浦路斯申请者似乎有点不近情理。”说时,他要她取手上的金戒指。
  “你要它做什么罗?”这是她俩结婚时,他尤国士送她的信物。
  “考验考验吧!”他说着便把煤炉火捅开,“真金不怕火,怕火不真金。”
  这也真个是铁的事实,任凭他(她)们火箝灭着左烧右烧,金戒指始终闪光放亮,质未变,形亦未变。
  也就是在这年终,他尤总不但被一次讨论通过加入中共党组织,而且被评为全国劳动模范上京参加了颁奖盛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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