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沉江

　　秀水出走第二天中午，梅四娘知道消息后瘫坐在椅子上，她当然不是心痛秀水的离开，她是心痛那到手的一百个大洋却又飞走了。金满堂躺在椅子上摸着拇指上的緑板结闭着眼还沉浸在那夜的美好中。
　　“怎么办，这失去的一百个大洋，你要弥补给我呀！”梅四娘斜眼看了金满堂一下。
　　“补，补，补！，一分不少你的。”金满堂不耐烦地说，接下来两个人靠近耳语了一番。
　　第三天的时候抬头坝的大街小巷人人都知道了，秀水跟着石林私奔出逃了，这是梅四娘亲眼目睹的，她拦都拦不住。梅四娘在祠堂里放生痛哭，这一哭倒起了作用，李长善毛笔一挥写出告示：石林和秀水因违背父母之意，私定终身，终酿成私奔出逃，破坏了族约，残踏了公德。理应沉江。从今天起凡是看到秀水和石林者务必举报，能亲手抓住者奖励十大个洋。
　　
　　万江河准时到来，丰厚的彩礼和一百个光亮亮的大洋堆在桌子上，听着梅四娘在一边诉说，心里一下凉了半截，开始咬牙切齿地骂起了石林。
　　“这种小人，如果有一天落到我的手里，我定吃了他不可，竟然赶带走我的女人等着瞧吧！”一行人垂头丧气地走了。
　　
　　一个月的最后一天，石林走在了抬头坝的大街上，一手提着箱子，箱子里是崭新的秀水最爱穿的上好的布料；另一只手里提着个袋子，袋子里是光闪闪的五十个大洋。心想：“这回看你梅四娘还有什么话说，秀水非我莫属。”一种幸福感涌上心头。来到旅馆的窗户下，他以为秀水老早就在这儿等他呢，可是窗户关得死死的，他喊了两声没人搭理，石林多少有些扫兴。
　　石林推开麻将馆的门，金满堂和梅四娘都在，他们边抽着水烟边斜眼看着石林，对于石林的到来他们都感到十分吃惊。同时他们又有些激动，既然石林亲自来到抬头坝，看来他还是不知道秀水出逃的事情，顿时一个阴险的计划在他们的心中产生了。梅四娘阴阳怪气地说：“来了，都带来了？”
　　“来了，梅姨，都带来了，这是上好的用来孝敬你的布料，这是那五十个大洋的彩礼。”石林很自信。
　　“你弄错了，我是说你是不是把秀水一块带回来认罪的？”梅四娘故作狡辩。
　　“什么呀，梅姨，你说什么呀，什么我带秀水认罪的秀水她怎么了，我到现在还没看到秀水呢？”石林一头雾水。
　　“小子你就别装了，是不是你们一起商量好了的前天晚上一起私奔出逃的，实话说出来，你把秀水藏哪儿了？”金满堂抓起那一袋子大洋在鼻子上闻了闻。
　　“什么，秀水他怎么了？秀水不在吗？你们让他出来，我要见见她！”
　　“石林！你不要在演戏了，我可是亲眼看着你们偷偷地从后山逃掉的，再狡辩都是多余的。”梅四娘嘲讽地看着石林说道。
　　“你们血口喷人，快告诉我，你们把秀水怎么了？”说着，石林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了，他不顾一切地向金满堂扑去，此时他急切地想知道秀水的境况。
　　金满堂一个眼神，这时几个大汉就跳了过来死死地摁住了石林，让他动弹不得。
　　“你们要干什么？我就今天才到抬头坝的，其余时间我都在江上跑船的。我没有时间来带着秀水私奔的，况且我既然私奔了为什么还要来自投罗网呢？”石林极力想说明真相，但是真相在一群早有预谋的人面前几乎成了笑料。
　　“石林，你说我平时看你挺老实的，没想到你竟然还能干出这种事情，好男儿敢作敢为，不要拿着钱来装模作样子了。你就认了吧！”金满堂看着石林奸诈地笑了。
　　石林看着一群虎视眈眈的人，知道自己今天百口莫辩了，三人成虎，此时谁还会相信自己呢！怪就怪自己太过于单纯了，没想到世事到处都深埋着坑呀！石林心想：“此地不宜久留，早点离开最好。”
　　“既然你们都不相信我，那我去找出证据来证明我是清白的。”石林想挣开几个人的束缚离开这里。
　　“想走！你还以为你能走得了吗？证据，我的眼睛就是证据，我说的话就是证据。拐走秀水，私奔外逃，还有比我亲眼目睹更能证明一切的吗？在抬头坝大家都明白你该当何罪了。”梅四娘弯曲地站着，手指着石林一副义正辞严的样子。
　　“信口雌黄，一派胡言。一切都是诬陷。你诚心在做一个局。我明白你的意思，天作孽人在看，人作孽不可活！”不容分说几个壮汉把石林绑得结结实实的，然后抬起来向祠堂走去。梅四娘紧跟在身后，一路假装着大声哭泣。沿街的行人一路上指指戳戳，有的人拿起杂物向石林扔去。
　　
　　祠堂里坐满了几大家族的老人，李长善用指甲向石林的额头和胸前弹洒着濠江的水。
　　“后生，此生有什么怨屈的话就留着给江龙说去吧！也许它能帮你来解脱，面向佛祖，今世已结。”李长善念念叨叨自言自语。
　　“族长我冤枉呀，我是被栽赃陷害的呀！”石林没有放弃诉说。
　　“凡是到这儿的没有不说自己是冤枉的，看来你也如出一辙，无可否认这也是人之常情呀！别再枉费精力了，留着力气用来走好接下来的路吧。”李长善安慰道。
　　此时的石林反倒平静了下来，他开始想到秀水，他越想越觉得担心：秀水会不会被梅四娘和金满堂给害了，如果那样的话，他石林将永远原谅不了自己。他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因为一个男人竟然保护不了喜欢自己心疼自己的女人。如果她要是走出抬头坝那就更好了，至少她还活着，当然石林希望是后者，他现在唯一的期盼就是她能够活着。
　　石林怀抱着一块石头被绑紧了，然后塞到竹笼子里。石林不在挣扎了，在被抬起的那一瞬间，他用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梅四娘和金满堂。而他们却不敢直视他。
　　日落时分，一声长号吹响，竹笼被高高地抛向了濠江，此时濠江的水正浪涛翻滚。
　　
　　秀水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干净的整洁的草房子里。她的意识慢慢地恢复了，她知道自己是逃出来的，然后是掉进了濠江，接下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她咬了一下嘴唇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然后她强撑着要坐起来，可是浑身无力，到处酸痛，最后又跌倒床上了，秀水眼角流出了泪水。
　　这时房间的门开了，一个六十多岁的奶奶提着个篮子走了进来，一身蓝黑布料的衣裳打上了补丁，脸堂圆润，含着慈祥的笑。她身后跟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扎着两根小辫子一蹦一跳的。
　　“奶奶！奶奶快看，这个小姑姑醒了。”小女孩指着秀水。
　　“你瞧瞧！还真是的，你这个小机灵鬼就是眼睛好使。”说着老奶奶朝秀水走来。
　　“孩子，要我说你可真是命大呀，你知道你在这儿躺多久了吗？一天一夜呀，昨天老王出去打鱼的时候看到你趴在一段大圆木上昏迷不醒，再看看你还有气息，后来就把你给背回家了，这不让我好好地伺候你。”
　　说着说着他就走到了锅边，从里边端出来一碗事先准备好的汤，慢慢地递给秀水：“来！趁还热着赶紧给喝下去，要快点把这身子给补起来，不然亏得太很了。”
　　秀水怯生生地接过碗来，这是她记忆中第一次从别人手中接过的一碗热汤，她心生无限感激，萍水相逢，他们竟然像亲人一样照顾自己，此时感激话语都显得太过苍白了，秀水连着泪水和热汤大口地喝了下去。
　　“孩子呀有什么委屈你就跟婆婆说出来，可别闷着不说，对了以后呀你就叫我魏婆婆吧，近边的人都这样叫我。我们家老汉姓王，为人厚道，整天不说不讲的，喔！忘了对你说了，我们这儿叫‘漠子湾’，门前流过去的就是漠子河了，它是上游濠江的一个支。”说到这儿他让一旁玩耍的小女孩过来，小女孩坐在魏婆婆的腿上。
　　“说来这孩子也命苦，她娘几年前就得了病死了，丢下我儿子一个人，好在我们老两口还能帮衬着给他拉扯下这孩子，这不他一个人在上游濠江上的坝子口靠给人上下船货讨生活。每隔一个月才回来一天，弄得这孩子天天要找爹爹。”说话间小女孩眨动着大眼睛看着秀水。
　　“我们祖辈是渔民，可是我们一直在岸边生活惯，不愿意下水，每天就靠老王打点鱼卖来养活一家人，日子一直也就那么回事，紧巴巴的，但也没饿着过。嗨！不说这些了，乐呵呵地过活就行了。”魏婆婆反复沉浸在自己的往事中。
　　“我回来了！”这是王老汉的声音，苍老而浑厚。
　　魏婆婆一下子从往事中被喊了回来，不好意思地说：“你看看我都说了些啥，本来想让你开心开心，这不越扯越远了。好了！你躺着别动我来给你做条鱼吃阿。”魏婆婆走出了门。
　　槐花没有走开，她渴望能够和这个小姑姑一起玩玩，他轻手轻脚地爬到了床头，盯着秀水的脸仔细地看着。秀水一睁开眼她就捂上自己的脸，一连几次，最后一次她不捂脸了，当她们一下子都对视的时候，彼此瞬间乐了起来。秀水从心底里开始喜欢上这个机灵的小女孩了。没几天的功夫，年轻人的身子骨，再加上魏婆婆的细心照料，秀水已经完全恢复了，每天日落之前她都会领着槐花到漠子河边去迎王叔打鱼归来，帮他提着鱼、或者抬一下渔网。这种感觉仿佛在自己很小的时候有过，那时娘也总是牵着她的手老去长河边接爹爹回家。每次想着想着就落下泪来，这时槐花就会提醒自己：“姑姑你又流眼泪了！”
　　在魏婆婆家住下有二十多天了，秀水已经彻底恢复了体质。这一天她跟魏婆婆说她要去上游一百里外的濠江河道上去寻找石林哥哥。魏婆婆说再等等，等到江水汛期过去了再说，找人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要多方打听才行。这样秀水又留了下来，可把槐花高兴坏了蹦蹦跳跳地唱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