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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一叶知秋

作品名称:那年 那人 那事      作者:浩瀚      发布时间:2019-03-26 19:05:00      字数:6365

  本回所要说到的是清风浦云扬机电厂职工下放这特殊历史阶段,因为掀起大跃进高潮时,职工成倍猛增,如1957年年底4000余人,到1958年便上万数,特别是厂基建战线,包括施工单位的省建某公司,市建某公司等等正式职工和临时工,真个是千军万马,人山人海,正如张瑞副厂长所约略统计的,按每把嘴为2市寸长计算,可以由潭州连接到北京,可见每天需要多少财力、物力来支撑,特别是每天都得要吃的粮食,真个缺一不可,而眼下的大跃进形势是如“长弩之末,势不能空鲁编”。
  对此,她女强人书记主任,虽然仍声嘶力竭地宣传当前形势大好,以稳住职工思想阵脚,但内心何尝不是对自己面临的问题不无思前顾后。
  一、国民经济出现滑坡,全国绝大部分在建工程项目行将下马,包括厂里末竣工的二期扩建任务亦在此列,作为七科一室两工地及一工程队的厂基建部机构,无疑将大大压缩和精筒,故此现任正处级的她,没有找到合适单位调离,便是降职留守。
  二、解铃还得系铃人,即将面临的基建组织机构调整和大批人员的压缩和下放任务,是她无法回避和绕过的浅滩和暗礁。
  三、伺机报复者的政敌为数不少,如所谓基建“反党小集团”,如“右派”,“右倾”。“中游”等等“莫须有”者,大都不是没有活动能量和群众基础的。
  总之,自觉“前景不妙”,但又不得不硬起头皮顶,不然自己也再无立足之地。
  这天该是她女强人毕生难忘的日子,即1959年10月7日,国庆十周年过后的一星期,厂党委陈某书记亲自下到基建办的内间办公室,亦即集总支与行政为一室的“司令部”和她谈话了。
  “运芳同志,我的来意,大概您已猜出七、八成吧。”
  老书记胖呼呼的,进门便把房四壁的“政治宣传”和二期扩建的形象图表大略看了看,便与她并排同坐一府州发上,开始履行他这党委书记和代厂长的“当务职责”。他深知她“女强人”是响鼓不用重垂的“响鼓”,把二期扩建该肯定的成绩与该指出的缺点说了说,便直截了当地把党委对当前基建战线的“考虑”,即组织机构的紧缩,和大批职工人员的下放等势在必行的中心工作,作了如实交底。
  桌上闹钟照样不分对象地“的的嗒嗒”。
  “都是革命工作嘛”,他说不管她书记主任怎么摆好和叫苦,结论是,曾创辉煌有你的功劳,现在收这“烂摊子”也得她负责到底。再下一步的事,到时再说。他因为还要找全厂各分厂、车间、科室头头谈话,故此恕不久坐详谈,就此起身告别。
  俗话说:“不是撑船手,莫领竹竿头。”
  她这“女强人”果然名不虚传,立即便叫办公室运动专干潘秀珍通知“猿猴子”副总支书记,通知原“宝贝科长”之一的丘百两队长,通知水泥车间主任许尚佳等五人,成立精兵简政支农领导小组,由“猿猴子”任副组长,自任组长,包括紧缩行政机构和下放这工作职工回乡名正言顺地统在一起,具体作法则首先不研究下一步组织机构如何设置有关人选,而是侧重研究的是按基建部门(包括工程队和水泥车间)总人数压缩60%—70%的比例,该留哪些骨干,该下放哪些“跳皮捣蛋”的和一般群众,方法是由她代表领导小组结合当前国内和本部门形势作好政治动员报告,强调一切服从国家需要,并填好人手一份的统一申请下放报告表,然后经组织批准,坚决以实际行动做到“去者愉快,留者安心”。这真个是:虚实结合,点面结合。其中还有一条很具有动员作用的“附注”,即“日后厂里要人,由下放者优先返厂”……
  动员大会会址,定于工程队队部前坪,因该队将下放的人员最多,主席台利用坪里码堆红砖和枕木凑合一下,别过低亦莫太高,便于主持人和发言者稍“出众”而又便于上下,音响设备利用该队现有的收音机与麦克风,具体由工具库兼职保管员小胡配合,至于该队原有的一套锣鼓和彩旗等大造声势的玩意,也就暂且免了,以避免会议内容与气氛不协调,反起某此副作用。时间便定次日上午8点正式开始。
  会议通知贴出后,从科室到工地到车间特别是本工程队,几乎没有哪个不来亲自过目的。甚至反复再三。到会者更不用说,会议正式开始前,据会议主持人袁副书记收集各带队人的会报人数,除丘洪华队长开车外出运生活物资,原办公室秘书吴天朗水肿病重住病,水泥车间化验童明佬外出学习等少数几个人因故未到会外,其他各科室等单位几乎都是百分之百,总人数为1888人,或坐或站挤满了整个工程队前坪。
  女总支书记,主任的动员报告分四大部分,(一),三年工作回顾,(二)当前面临形势,(三)下放具体部署,(四)有关善后事宜。
  “亲爱的全基建部的工人,干部同志,我贾某今天怀着极其沉重的心情,来向大家作这《精简机构,下放支农》动员报告,确是感慨万千,惭愧极矣……”
  她吹吹麦克风准备坐下发言前。正对台下左中右三方面与会群众分别三鞠躬,声音也变得挺低调的,脸部神色亦平添苍白感。
  她对第一部份的“三年工作回顾”。基本上闭口不谈“反右”和高举三面红旗那“政治挂帅”,和“大炼钢铁,大办农业。大放卫星”等等己被人们嗤之以鼻的笑话,而是列举通过大家切实努力所完成的铁路专用铁路线的通车;江边沙石码头的自动装卸;自力更生的水泥车间建成和投产;以及中试室,备料厂房,交流厂房,大电机厂房的基本竣工投产等等。说明在这即将过去的三年中,心思没白费,汗水没白流,对第二部份“当前面临形势”,也没完全推咎于所谓严重天灾而造成如此粮食减产,生活物资无不缺乏等现实。而且也多少承认确有“瞎指挥”和“浮夸”等值得总结的“教训”所致,包括她贾某自己在内,故此深感负咎,很对大家不起,说着,同时起立向台下深深一鞠躬。正因为如此,当前全国上下共同面临的形势不容乐观,而且己是相当严峻,故此上至省市中央,下至本部门,如不及时采取紧缩机构,下放支农这举措,将使国家和个人更为被动。因为工业上不去,农业缺生产资料和劳动力,日子将更加难过下去,她说今天开这动员大会,实在处于迫不得己的。对第三部份“下放具体部署”。原则上分两批,头一批从今天散会后便可以领统一形式的申请报告表填好交本人所在科室,工地,车间和队部。由基建党总支和行政办公室领导小组汇总审批,被批准都将出光荣榜公布,即可办理下放手续,厂里派专车欢送到县城,至于第二批,实际是极少数个别因病因事等在本星期内没法办完下放手续的扫尾者,总之,希望大家申请报名抓紧,赶前莫赶后,到时配合办粮食户口返迁的同志一走,将是卷扬机吊篮停在半空中,叫你人和箢箕扁担上下不得,到时连她这书记主任也不知被精简到哪个单位和部门了。对于第四个“有关善后事宜”,她说这只是到时可能出面的极个别问题,现在,她和领导小组的其他同志也很难预料,只好到时看情况再说了……
  《报告》不是象原先由吴天朗起草,经她本人修改定稿打印的“文件”,而仅是她自拟提纲和栏目的天文加俄文之类的符号,讲话时间恰恰一个小时左右,会场始终文静肃穆。
  “最后我简单说几点。”会议主持人猿猴子亦并没像往常那么带头鼓掌,而是从傍接过麦克风唯求不引发“乱子”地躬身致意。
  (一)人手一份的申请要求下放报告表,自己不会写的,可请别人代写,但必须自己签名或打指模。(二)报告表由各单位派代表到办公室找潘诉珍同志处领取。(三)填写后亦分单位统一交潘大姐处。
  说完,便宣布散会。
  散会后可就热闹了,在回单位的路上和填表过程中。几乎是像搅拌混凝土般地“嘣嘣嚓嚓”。
  “你准备写申请不!”
  “你冒听大会上讲啦,人人个个都要写,至于批不批准你,那是组织上的事。”
  “我看除水泥车间外,其他科室单位大部份会下放。”
  “不,好像内部还有条界线,五六年进厂的可少下或不下,五八年以后进厂,是这次全国性下放回乡的对象的重中之重。”
  “假如真的批到你头上,你怎么办?”
  “两个‘山’字打垛,请‘出’!”
  “假如我死也不走呢?”
  “你敢!”申请报告是你签名盖章的,到时厂里把你名一除!粮食户口一注销。你拣着石头打天去,连多发一个月的工资和安家费也没有了,你犯得着不?
  ……
  结论是:小脚指拗大腿不过,听天由命吧!事实上谁都清楚!在共产主义没有消灭城乡差别之前,特别是面临这“人祸”与“天灾”交加之现阶段,虽说在基建工程队照样晒太阳,披风雨,干挖土挑砖砌墙等重体力劳动,但毕竟还有二,三十多斤定量粮保证,病了能进医院。这不比当前人民公社行将散伙的农村好多了,也正如有人所讲的,农村要还是前两三年那景况也莫管它。
  “你说他(她)们那些当领导当干部的,也会写申请报告下放支农吗?”
  “这就天晓得,权在他们手里,他们就代表组织,组织就是他们,想留便留,想溜便溜。反正“天乾三年,饿不死皇帝老子。”
  因为现实总有些令大多数人不满,你说不许他讲怪话,他还是人有背后要讲。
  “也许我又操空心,甲方乙方一走这么多人,直流和线圈由谁来刮屁股啰?”他“小伍”立方对此又情不自禁地在单身宿舍大发议论。
  “你就少吃咸鱼少口干吧?”在座一富一周一柳话虽这么异口同声,亦何尝不是“口不急心急……”
  接连几天几晚过后,第一批被光荣批准回乡的红榜出来了,共计1442人,占原册总人数71.5%,特别有三,其一,绝大部分是1958年临时工进厂后转正的普通工和熟练工,工程队占绝大多数,其二,政治上或多或少有些问题的。其三,政治上和工作业务技术较好的党团员和积极分子。这其二其三两者总人数并不多,仅占总下放人数中的百分之十几。
  因为这是决定各自前途和命运转折点,运动领导小组原以为将出现被骂被打的混乱场面,特别是为首的“女强人”和“猿猴子”。
  但奇怪的是,这数以千计的被下放者看榜后,仅只有少数几个人发发牢骚,便掉转身走了,照样的找工作人员办理离厂手续了,而大多数反映这是当前国家的困难所致,只要将来厂里要人,真正能优先返厂就行了。
  时令毕竟是九月重阳过后,秋风萧瑟,寒意袭人,第二批红榜公布后的当天,两个出乎领导小组成员意料之外的问题,接连找上她“女强人”书记主任的门来了。
  这当事人之一是,刚出差赶回的水泥车间化验员童明初。亦即按他家乡昌县习俗喊惯了的童明佬。
  “贾主任,我喊你一声娘好吗?”他拖着车间许尚佳主任径直闯进基建办内间办公室,作古正经地向她这比自己大不几岁的“女强人”弯腰一鞠躬。
  “你这,你这……”这可真弄得她贾运芳哭笑不得,她这三十上下的人,怎么能做这个比她高出一个多脑壳的“好部下”的老娘呢?而且有老许主任一道同来。
  “许主任我把申请报告交你没有?”他简直变得像斗红眼的大牯牛,步步逼近她身边。
  “交来了!”女主任如实说。
  “你看了没有?我报告上写些什么?”
  “我看了,看了三遍,你强烈要求下放回乡当农民?”
  “你为什么扳着不批。”他仍余怒未息,说头次红榜没有他童明初的名,第二次红榜照样把他甩在孙山之外。
  “你问你车间许主任,我们为什么没批?”
  说着,她“女强人”同时给自己添满杯茶,也将热水瓶和客用茶杯递交他“小童”和老许。
  “实话告诉你。”她接过老许的话继续说,她这所以没批他,也跟他老乡吴天朗相似,工作认真负责,积极要求进步,当前水泥生产化验工作也很需要他这老共青团员,党组织正准备把他作为积极分子培养,再说,原负责修铁路专用线的“点子科长”,现工程队丘队长也一再建议该作为“留者”留下。
  “我再喊你主任声娘嘞!”他号着又向她书记主任深深一鞠躬,一蹦出门,旋即又转身招呼她和老许主任:“你们都莫走呀,我就回来。”
  “怎么回事?”这可弄得围在门外“看热闹”的人更莫明其妙,开始以为他也跟一些不愿下放者一样,而“女强人”刚跟他谈话的表情和口气,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他属于“留着”,留下有何不好呢?
  大约半个小时左右,他便气呼呼地蹦回办公室了。
  “你们不放我回去,看我屋里‘一窝蔸’子怎么办?”说着,他把早装满一大牛皮纸袋的“自家档案”一一倾倒在她女主任桌上,旋即便从傍“坐待发落”。并不时用腿碰碰老许主任,望帮“进一言”。
  这真令人眼花缭乱的,纸色有红的、白的、黄的、黑的、红黄的和黑白的。
  女主任还是认真的把这一摊子的这证那证,这报告那报告,包括进厂时办出入证照的一寸光头照,和春节请假回乡订婚所摄的“双人照”,“全家福”照等等。一一细心过目。
  “看来你决心要求回乡去?”
  “你看我这‘主劳’不回来家里怎么办。”他说从这“全家福”可看出,。他上有五个老的,其中包括曾参加抗日致残,至今尚未单独成家的伯伯!他下面有三个尚未成年的弟妹,连他自己两口子整整一圆桌。他托共产党的福,在厂里固然有工资发,有城市定量粮吃,但每月三十四块五角钱和二十六市斤米,这能挤出多少米养家罗?他说他作这决定,是再没有办法的办法。
  “你回去又怎么办呢?”女主任实事求是告诉他,这里把下放手续一办,厂里的工资今后便再没有了,粮食户口也就成了农村的,再说他个子虽不矮,但体质并不强,好像曾跟杨工程师突击厂里下水道阴井,腰部还被砖头砸伤……话归总到一点,不是她不能批。
  “小童,你再慎重考虑一下怎么样。”顶头上司老许主任也是本着对部下负责的态度再次提个醒。并告之当前农村人民公社食堂不是吃饭不要钱,而是绝大多数地区的食堂己无饭可吃了。
  “无须再考虑了,死就全家人死在一起吧!”他像送水泥化验单般地将《报告》立请两位领导分别签字。
  “好吧。”老许主任心知他再做工作也无济于事。于是手起笔落,在表中所注“单位领导”一栏划下一“乌龟”……“同意,许尚佳。”
  “明初同志,我实话跟你说。”平时不无妇人心狠的她贾运芳大姐,此刻竟也情不自禁地泪流满面,她说,这对公家也好,对你个人也好,她真不想放你走……
  最后,亦咬牙走笔,率先起身“送客”。
  早在门外等候的又一“胡大姐”,很快便接替他“童明佬”和老许主任侧身而入:“贾主任,我的问题也要请您关心一下。”
  她话不高声,表情亦不亚于他“童明佬”刚进内办公室那“激动”。
  “胡大姐”本名胡好逑,这“好逑”大概取自《诗经》:“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是正值去年大跃进颠峰时刻,贸然来自府州市郊的几个民工之一。时年不足18岁,是一未婚女青年,长相算是当时基建工程队和水泥车间上百数女工中的佼佼者,加之在几次登台演唱花鼓戏《刘海砍樵》她扮演这女主角“胡大姐”,无不博得厂基建战线上千数干部群众的热烈鼓掌,因此,“胡大姐”便取代了她“胡好逑”了。
  她的本职工作,首先是挖土挑土,和灰浆挑灰浆,不久便成了队长办公室的助理员。后因为他丘队长有段时期又犯“右病”挨批。作为他嫡亲姨妹子的她,能不因此避避锋芒,由坐办公室保管公章换为守库房保管锄头箢箕扁担了。
  这次“紧缩机构,下放支农”,对她“胡大姐”来说。真可谓“有苦难言”。
  其一,她不是属于有招工指标的临时工转正的正式职工,而是属于通过她姐夫系私招乱雇者,不但没有下放证和安家费可发,更谈不上保留厂籍。今后厂里要人可优先返厂。
  其二,她因替工地材料员代班验收入库空心楼板,不幸被制动突然失灵的叉车,将她小肚子部位撞了正着,虽经治疗出院,但因骨盆受损,子宫下垂,无法再从事当普工或种田等重力劳动。由于本身来头不正,就谈不上作因工负伤处理。
  其三,此前谈恋爱爱上的厂里一正式职工。如能继续从事这临时保管员工作,对方也表示愿意将就维持下去,如临时工也无着落,这就只能从此分手了……
  对此,好心的姐夫自是“爱莫能助”。因为工程队这机构将不存在,那里还能安插她当库房保管员兼音响设备的看管,更谈不上再搞《刘海砍樵》等文艺演出。
  “贾主任,你也是个女同志,你看我这情况怎么办?”她进办公室后,几乎是泪流不止地倾诉了上述实际情况,希望于她“女强人”领导能否另有办法作特殊情况对待。
  “小胡,你莫急。”此刻,她书记主任亦情动于衷地将她搂在怀里,“休息一会儿后,你去把你姐夫叫来。”
  “他不会来的。”说着,她好逑竟先后仿若两人般地挺胸站起,她认为这是当前国家多困难的问题,她也不会再去麻烦她姐夫丘点子队长,也包括特来找的你书记主任等其他领导。
  “你怎么……”
  “车到山前必有路吧!”她把原拟要求作特殊情况处理的书面报告,顺手揉成一砣,并进而撕成碎片投入废纸篓。
  “再见吧!”她主动地向女书记主任伸出瘦小而有力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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