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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军事历史>那年 那人 那事>第三十七章 好人难当

第三十七章 好人难当

作品名称:那年 那人 那事      作者:浩瀚      发布时间:2019-03-25 15:29:57      字数:5582

  暂且介绍基建两位老师傅的故事。
  这两位老师傅都是从旧社会过来的“泥水匠”,也都是所谓“府州里手”。年纪也都在四五十岁之间,个子也都在一米六左右,其中,矮笃兜腮胡子名叫谢子庭,外号“老好人”,另一瘦小光蒂饼名叫王兴汉,外号“不好惹”。虽然都是在府州泥木行饭吃长大的,而各有各的特色和擅长,“老好人”谢师傅会打灶修灶,大到农村的五口锅“牛尾灶”,小到城市一口锅的“猴头灶”,只要是出自他老手下,不但很好烧,而且省柴省煤己极。他生性乐于助人,笑口常开。但也爱喝一两盅,碰了狗也有话讲。“不好惹”王师傅有一手好砌刀工夫,不分哪种墙砌体,他都拿得起,放得下,擅长“带班”,不管你是那号头上长角身上长刺的做手或老板,他都有办法叫你服服帖帖的,但也有口叫你难听的“溜溜腔”,狗碰上他也得“夹紧尾巴走”。
  正因为他俩情况如此,便有幸碰上“贵人赏识”,说具体一点,就在884二期扩建前夕,厂党委某书记在驻府州办事处得知此“人才信息”,便通过正规手续把他们俩都调进厂里来了。其实也正值吴天朗、朱英等大批新干部入厂,时基建办老林主任对他俩安排也作了审慎考虑,“老好人”谢子庭分配在管厂里生活区工程建修的二工地,既“以工代干,又以干顶工”。凡涉及职工新老住宅的打灶和修灶问题,概归他负责归口,必要时亲自动手。“不好惹”王兴汉则分在专搞生产厂区的建设的一工地,同样“以工代干”,以应付施工中碰上某些需要突击的紧急任务,由他挑选几个或十几个能打硬仗的泥付工随时上阵。
  他们俩都属于“无党派人士”,你说他们不要求进步,可工作上却比某些党员肯卖劲,经常不存在八小时内和八小时外,跟工地总代表“马长子”一样,任务不完不下火线。但从“反右”开始的一系列政治运动,却都强调自己是做工的“老大粗”!经常借故现场离不开人而很少参加活动,也正因为如此,在“火烧中游”思想的摸底排队中,竟将他“老好人”和“不好惹”都排入该触及的对象,并作为“马总”的陪罪者出台一同接受批判教育。
  好家伙,不知哪个运动积极分子竟将党总支这一内部名单,暗暗透露了。
  一天下午下班前,“老好人”跟前次“应召”修灶一样,背着白帆灰工具袋,带上砌刀,烫子、敏子和榔头。
  匆匆来到两户共一栋老别墅的老厂级领导住宅。并从屋后小厨房推门而入。
  
  “你是……”这家新保母一见他这矮笃兜腮胡子,一进门便叫她“站开站开”,像《水浒传》半路杀出的黑旋风李逵似的。
  “我是基建修灶的,你家里这灶该修了。”说着便把她正在煮饭的铝饭锅搁置一傍,挥起榔头和砌刀就将动手“作业。”
  “嗯,嗯,嗯……”保母顿感到好生奇怪的,她并没有向男女主人反映灶不好烧该“请修”。主家也没有对她说今天有修灶的来。特别是这来的不是时候,她慌忙侧身去挡拦,并朝前面正厅房放声大叫“主任”,“市长”……
  喊声很快惊动了本别墅和左邻右舍,霎时把整个上十平方米的厨房内外,挤得水泄不通。弄得她家男女主人好不尴尬的。
  “啊!是谢老师傅!”女主人一时虽没弄清这是怎么回事,仍不失机智地忙陪着笑脸将他“老好人”拉入前面客厅让坐,男主人也同时递上自吸的高档香烟,无疑“智”在息事宁人。
  他老谢此前在府州也见过一些富贵之家的世面的,一屁股便坐在皮沙发上“烟茶”起来,并用食指和大拇指向她这“女强人”书记主任弯了个圆圈,示意还得给他筛一两杯。
  “好,好,就来了。”
  这真个是颠倒颠,不是客听主排,而“主听客排”了。
  “谢老师傅,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啰?”共进晚餐之后,女主人仍陪着笑脸想问清个“究竟”。说上次请他老打的灶一直很好烧,这次她并没有写条子和打电话要工地办公室同志来劳驾他。怎么个突然背工具袋上门来。
  “是你捎的信啦!”
  “我没有,确实没有。”
  “事实上,你这灶已跟不上形势了。”老谢师傅煞有介事地抹了一下胡子嘴。
  “怎么!现在又出现了什么新型炉灶呀?”她不无喜形于色地问。
  “对,炉膛要改大,炉口要改阔,火力才更旺,不然……”
  “不然怎么样啰?”
  “不然你怎能‘火烧’这么多为你主任日晚崭劲做事的‘大老粗’呀!”
  说者有心,听者亦敏感。
  “谢老师傅,再来一杯,您不愧为爽快人。”她真个会随机应变,又给他老满满斟上一杯,诉说她这为头的也有苦难说,希望他工人老师傅对当前“火烧中游运动”谈点看法,表示她是愿意走群众路线和依靠群众的。
  “对,但愿如此,打扰了。”他把兜腮胡子一抹,双手将屁股一拍,以示“暂此告辞”。没明言的“潜台词”是必要时他还会来的……
  “光蒂饼”王兴汉老家是府州湘江下去几十里的丁字湾,当地出麻石和磨刀石著名,该湾形成一大港口,涵水既广阔而深湛。他从小便在这风浪中“玩命”,虽然喝过几次足水,就是没被淹死。他顶没头发,应时曾患“鬼剃头”病被剃光的,人家说怕碰鬼,他就偏要去寻鬼碰,因为他鬼点子多,加上砌刀功夫过硬。不少包工头和阔老板也奈何他不得。
  有一次,一阔老板故意磨他这“不好惹”光蒂饼,找他打赌,赌他能不能穿上他老板身上的白仿绸衣裤砌墙。他如在一小时内砌墙的砖数不少于他手下的“叫脑壳”师傅,质量也相当“叫脑壳”的,而身上白仿绸衣着上没有溅点灰浆或水印,这就算他“不好惹”赢了。白仿绸衣裤归他王兴汉穿回去,归他所有,并还输给他“袁大头”银元两块。反之,得当众脱下这白仿绸衣着,拱手奉还他“周剥皮”老板,此外还得扣罚工资一月。
  消息传开后,某会馆该砌墙正施工到第二层楼的脚手架前面,下面人头攒动,架上砖石井然,“不好惹”和“叫脑壳”各站东西一墙角,其他泥工师傅则被分工计的计时,检的检查质量。形成一个众目睽睽的裁判机制,阵势不亚于在旧社会搞比武打擂台似的,将决一“你死我活”。
  当“开始”一声唢响,对方“叫脑壳”则立即揀砖刮灰起角,随之便接二连三地左右开弓,一皮皮青砖往上叠,起线和挂尺也是极其敏捷的,可是没过几分钟便满头满脑大汗淋漓,浑身衣襟透湿,而站这边墙角的他,却两臂轻舒,双目微眇,连角尺和准它也很少一用,手下的墙砌体并不比“叫脑壳”少,穿着挺合他身段的白仿绸衣裤,仍然一尘没染,洁白如故,这可急坏了奔上奔下的“周剥皮”鬼老板,他慌忙暗地买通拌灰浆和挑砖的耍“鬼把戏”,结果照样白费心思,接连失效。其鬼把戏为:一是故意把和得“稀泻”的灰浆给他。“不好惹”随手摸两块变形的干砖往灰桶内一插,水分很快被吸成干湿适度,二是故意给他选送上边角不齐的砖块,他竟像玩“杂耍”似将砖在手掌上一抛一转,砌出的墙面照样平整光洁。
  “最后三分钟”计时的对表预告。
  “质量都不错”质检员为双方鼓劲。
  而当他鬼老板一听计时的和质检的这么一“预告”。几乎颈跟被气肿,此刻他唯一的一线希望。就是希望他“叫脑壳”能保持己多砌了一两皮砖的优势,直至唢声最后一响。他那知“不好惹”果真不好惹,他突然将多余的几块青砖一推落地。震得竹架板像陡然塌落,当“叫脑壳”分心去看时,他“不好惹”却趁此后来居上了,反比“叫脑壳”多砌砖头两块。
  掌声吆喝声,轰动整个南门口。
  打赌结果,他不但赢得己穿在身上的“一身洁白”,而且另获得铸有袁世凯头像的银花边两块……
  此次是一九五八年大跃进后,厂党委拟通过“火烧中游”再次为大跃进“升温”,经反复研究由厂美工画两张雄伟而壮观的“照壁图”,要求厂基建办立即安排制作。
  吴天朗恰从基建计划科调来基建办公室,因为政治是统帅,压倒一切。对此,他只好按女上司意见,作政治任务插入一工地。
  该照壁画面够大的,横长10米高6米,外加底座高1.2米,位置摆设在厂前头道卫门两傍,将形成“八字开”阵势。最为难的是,“美工图”不等于基建施工图,看起来堂而皇之,红红黄黄,但该如何砌粉装饰,至于用什么材料,它并没标明,而文字要求都写得一清二楚,要美观大方,要牢固结实,四周边缘要像“古条盘”式的有凹有凸;中间印心,要剔透通风;宣传内容,不是直接写在或画在上面,而是要做成立体空心字钉在或挂在上面;照壁底色为大红色,立体空心字为大黄色,出厂门左边是,“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这“总路线”共十九个字。出门右边是“三个”万岁。即“总路线万岁,大跃进万岁,人民公社万岁”共十六个字,两边的字尺寸则要求大小一致。由于这美术图起不到施工制作作用,而要求竣工时间又特别急,如稍一处理不善,政治帽子真够你戴的。
  研究来研究去,既否定了用角钢焊制方案,也否定了用木枋制安,因为都难以经受长年风雨侵蚀,最后经女书记主任和厂美工一致确定,还是集泥木两者优势于一体。即大照壁牌牌用红砖砌粉,悬挂其上的立体空心字,用厚樟木板锯剔,两者都以油漆防腐并装饰,颜色分别大红衬深黄,庄严而鲜艳。
  这是要向十一国庆的献礼项目,也是她书记主任前两天在厂部请缨自找的“麻烦”。木工和油漆还好办点,关键是砌粉这大部头得落在他“光蒂饼”王兴汉身上。
  “要搞就搞吧?”他这“不好惹”也真个不怕寻鬼碰,当即叫马总代表全权授给他,如搞不好他便回府州“打流去”。
  说干就干,他这突击班组人马于当天下午便“占领”厂前门两傍,放的放线挖基坑,运的运红砖砂石水泥,接的接自来水管供湿砖和拌灰砂,拖的拖脚手架杉元条和竹架板,尽管他不搞大造声势的横幅标语这一套,其实际行动毫不亚于铸造厂房大放卫星那场面,特别是厂里上下班过往的职工,谁个不看在眼里,由衷敬佩。
  高一米二的“八字型”照壁的红砖水泥沙浆底座,于当晚凌晨前便分别达到一致标高,并将下一步该怎么“节节上升”。他都向有关师傅作了明确交底,随着他一声“休息”令下,除现场留下一人值班守材料工具外,连“鬼”也没见一个。
  第二天上午按厂职工七点半正点上班,因为他心中有数,完全可以按基建办要求于九月二十八日(提前三日)竣工时间再提前一至两天。但认为没有必要老是打“疲劳战”,打“消耗战”。搞形式上的“干劲冲天”。他把如何砌这照壁上部的所谓“老条盘形”框框边线和“剔透通风”的印心,又拣着红砖屑子在地面划着大样图进行讲解,并要其他几位泥工师傅手拿红砖配合“编织”斜线条图案作出模拟。俗话说“举一反三”,大伙便很快掌握了砌这“照壁”大牌牌要领,他一再强调如下三要点:一,砖块必须全用机制标准中火红砖,砌前必须湿透水,二,必须用高标号水泥和过筛的中砂拌成100号砂浆,三,砖砌照壁的框框和中间对角斜线条,都必须严格挂尺和扯线,不得有丝毫超出国家技术验收规范所许可者。此外,搭架师傅必须随时配合拆和升,确保挑砖和灰沙者上下绝对通畅与安全。
  俗话说“赚钱不费力,费力不赚钱”。捞政治资本也是这样。
  不好惹深知这大照壁献礼项目无疑将百分之百成功的,将受到厂党委和全厂职工好评,到时将大大捞到好处的,不是他做工的王兴汉,也不是工地代表马千里长子,而是她这个挺爱出风头的女强人书记主任贾某某。
  照壁的选址、设计和施工都是群众智慧蝗结晶中,既是开门红艳艳,又与万众天天见。
  “你莫想得太美。”他不好惹在心里说。
  次日,他赶在职工上班进厂门前便来到砌粉竣工的双照壁现场,并邀他府州里手老搭裆谢老“兜腮胡子”从旁帮他照看,他深知老好人的最大嗜好是“贪两杯”,到时他准能为之锦上添花,使之在场者无不连声喝彩……
  当厂前区上班人如潮涌之际,他竞从工具袋中掏出他曾在府州与“周剥皮”打赌赢来的白仿绸衣裤从容不迫当从穿上,他的用心该神气神气,该晦气晦气。
  好家伙,上到照壁的最高一层脚手架,又一次突出自我,轻抒两臂,直挺腰身,灵巧使溢敏捷,真个神采奕奕,谈笑自若。
  世俗观念是存在的,所谓红白颜色,红代表喜庆吉祥,白则代表沮丧,不吉利,正因为如此大宣传照壁竣工时间,他偏要如此浑身着白来显示一番,并邀“兜腮胡子”像乡下赞土地和灶神般胡说一气。
  这还得了呀!竟在全厂造成如此坏影响,怎么处理呢?这右小把戏和打反革命与他俩身份还太合,但比中游思想还得加码,于是乎双双被戴上“坏份子”帽子。
  参加批判会成员,除工程队和水泥车间生产工人外,凡是科室和一、二工地的干部和群众,人人必到,会址仍设基建会议室,接受批判教育对象,主要是他“马长子”和“兜腮胡子”及他“光蒂饼”。会议主持人,副总支书记袁东方科长,即外号“猿猴子”者,他袁某首先郑重声明,批判会必须严肃认真,上台发言者,除事先己作安排的同志之外,人人都可以口诛笔伐。这同样是两个阶级,两条路线的你死我活的斗争。
  这会议开得真个有意思。主持人还没来得及请女总支书记和其他支委们前排就坐,还没带头喊口号勒令接受批判者上台,而这对将被批判的“老好人”和“不好惹”,却抢在马总代表之前主动登台,“不好惹”还一把抓住了扬声器麦克风。
  “对不起呀,恕我‘大老粗’不懂礼。”说着,他先向墙正中毛主席画像三鞠躬,接着又向台下满座与会者一鞠躬,并笑笑地向会议主持人一点头,表示请允许他打乱这会议程序,让他先表个态。
  “也许我这坏分子是头顶上生疮,脚板上流脓,坏透了的。”说时他仍脸带傻笑地抬手摸摸自己的“光蒂饼”,意即想藉此讲几句老实话,欢迎大家帮助提高。
  他说解放后,他这穷小子搭帮党和毛主席翻了身,不再受“三座大山”和老板及工头的剥削压迫,真有股子政治热情和革命干劲为党和国家多做贡献,可是在这一两年来,思想上却成了“处穿了眼的单车轮胎”……
  “什么原因啦?”主持人正好乘虚而入。台下亦一片哗然。
  有吼他翻身忘本的;有批评他不认真看书学习的;有给他扣上“对现实不满”大帽子的等等。
  “也许这些我都有。”他并不回避“女强人”即此投来的警告眼神,他说请允许他就此玩只“杂耍”下台。
  “杂耍,什么杂耍?”
  台下台上又一片哗然,包括同站在他身边将接受批判的“老好人”,和马总代表。也如坠茫然烟海。
  说玩就玩,他随即便从随身携带的一提包中,抓出一只土蛤蟆放在主持人桌面上,对此不无感叹地告诉大家,“蛤蟆跳三跳,也会要歇口气”。
  果不其然,尽管大家好奇地围拢观看,它接连跳了几下之后,任凭你怎么蹬脚和唬吼,它再也一动不动了。
  “对不起,耽误了大家开会时间。”他“不好惹”表示发言至此,谢谢大家。
  会议也随之亦不散自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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