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互祝幸福

　　王叔在短短一年里，把日子过在了全村60多户人家的头里，这不能不归功于媳妇高亚娥。不要说安民老人对这个儿媳妇刮目相看，就连王叔也彻底改变了看法。不但外面的活很多时候也要征求她的意见，就连屋里的洗衣、做饭、喂鸡、喂猪也要听她的；更重要的是时时处处关心她、体贴她，很快，媳妇怀孕了。
　　当高亚娥挺着个大肚子每天出工干活，和社员们一起嘻嘻哈哈、有说有笑时，最高兴的要数王叔的父亲和爷爷了。儿媳妇在短短一年里，让他的家彻底翻了身不说，如今还怀了娃，续了他家的香火，这真是双喜临门。因此，每当他看见儿媳妇和队里的大姑娘小媳妇有说有笑的时候，安民老人就在一旁像喝了蜜似的甜。而此时的王叔，就更成了人们羡慕和谈笑的对象。
　　“学亮，你看你多有福，马上就要当爸爸了。”
　　“是呀，学亮，说不定会给你生个双胞胎呢！”
　　“学亮，你晚上可要老实点，不能再活动了，可别伤了孩子。”
　　“哎，学亮媳妇，他晚上是不是不老实，欺负你？他要不老实的话，告诉大伙，我们收拾他。”
　　大家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地调侃着，羞得王叔像个大姑娘似的，任凭他们怎么去说，去问，就是一句话不说。倒是高亚娥大不咧咧地附和着他们的问话，还一个劲地说：“没有欺负我，他晚上乖得很。”惹得大伙一阵哈哈大笑。
　　这个时候，只有一个人夹在大伙中间，表现的与众不同。那就是王婶李香梅。她不像有的媳妇那样，大胆地问一些让人脸红耳热的话，或者是笑得嘻嘻哈哈。她很有分寸地附和着大伙的笑，但又不是那种哈哈大笑。她从不开王叔或者高亚娥的玩笑。
　　其实，在王婶李香梅的心里，有一种连她自己也说不清的滋味。这一年多来，王叔家的变化，她是看在眼里的。多亏了媳妇高亚娥。现在他要马上当爸爸了，她真替他高兴。可是，她必定是女人，这个男人她还深深地爱着。如今，他快要当爸爸了，而自己……有时候，她真想逃避这有说有笑的场面。这场面实在让她太尴尬了。可是，她又不能让别人看出她的尴尬，她要装着啥也不在乎的样子；让大伙都知道，她李香梅和王学亮早就没有来往了，现在就是一普通的社员关系。
　　然而，她又咋能忘了他呢？尽管她一再提醒自己，要把对他的爱深深地埋在心里，并希望他幸福，把日子过在人前头去，不能和他有任何来往；但是，每到夜深人静，她一个人独守空房的时候，往事就如虫子一样爬上了她的心，让她彻夜难眠。有好几次她对王叔偷偷递给的纸条、想找她谈谈的事，她都想答应。她也确实想他了。可最后还是理智战胜了情感。既为人妇，就得遵妇道。这是她为自己规定的做人原则。为了让自己深爱的人理解自己的良苦用心，她只好写了一封信，在没人的时候偷偷地塞给了他。
　　学亮，我深爱的人。
　　我是在几经挣扎的思想斗争后给你写这封信的。
　　看到你娶的媳妇这么能干，把日子过成了全村的数一数二户人家，我真替你高兴。开始我还有点嫉妒，可经过认真的反思后，觉得我是那样的自私。既然我很爱你，就应该希望你幸福，把日子过成人上人。现在，你的媳妇帮你做到了，我为啥还要嫉妒呢，真是狭隘的一种表现。说真的，如果把你媳妇换做我，我还真不如她。因此，好好得珍惜她，珍惜你现在的生活吧。
　　咱们俩以前的事闹得四邻八村无人不知。现在，我们都成了家，都是成人了。如果我们还和以前那样不管不顾的我行我素，不但又一次会成为人们谈论的笑柄，被人们所不齿，更重要的是对不起各自的家庭，对不起爱我们的人。这就是我为啥在众人面前很少和你说话的原因，也是我不能和你约会的原因。但这并不代表我不爱你，不想你。任何时候，我都是深深地爱着你的。只是把这种爱深深地埋在心里，我希望你也一样。唯有这样，我们才能永久地活在彼此的心里。
　　愿我们永远不要再单独见面，愿我们永远爱着对方，愿我们各自的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好。
　　爱你的梅
　　1971年9月20日
　　也许是王婶的这封信，让王叔真正地看清了他俩的关系。王叔得知王婶仍然深深地爱着他的时候，感动地几乎快要流泪了，一年多来的误解即可烟消云散。虽然对王婶的不让见面心里很不舒服，但他冷静的想一想，觉得王婶完全是替他们的家庭考虑，替他们的尊严考虑。他理解了王婶的冷静和理智，同时，他把和王婶的这种埋藏在心里的爱定位为理想的爱，伟大的爱，纯洁的爱。
　　这么一想，他在爱王婶的同时，更加地爱自己的媳妇和家庭了。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又是两个月过去了。王叔的媳妇高亚娥在一家人的期盼中顺利地生下一可爱的男孩。高兴得安民老人逢人便说：“我们王家有后了，我们王家有后了，孩子过满月时大家都来喝喜酒吧。”
　　王叔也高兴的整天嘴里哼着小曲，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烧水做饭，喂猪喂鸡，啥好吃的就做啥。一个大男人对伺候月子的事根本不懂，他就专门找人家有孩子的婶子、媳妇请教：一天吃几顿饭，每次吃多少，每顿吃些啥，他都问得清清楚楚。半个月下来，他把媳妇伺候的更加白胖了，小宝贝也长得虎头虎脑，更加可爱。凡来家里看望的村里媳妇、婶子，没有一个不说学亮真是个好男人，比我们这些伺候过月子的女人都心细。说得王叔一个劲地说：“我也是啥都不会，边做边学，凑活就行了。”在一旁的媳妇高亚娥赶忙纠正：“我这口子确实伺候我很好，你们看我吃的，都胖成啥了？”说着，露出她那又粗又白又嫩的胳膊让人看。满眼的自豪和满足。
　　在我们关中平原，不管是什么年代，农村的红白喜事，满月过寿，都是很看重的；就是再穷，也要体面地庆祝一番。王叔家添了一个人丁，而且还是个男孩，这在村人们看来，更是喜事中的喜事。
　　孩子满月这天，只要是王家村的住户，没有一家不来贺喜的。王叔家更是大操大办，光猪肉就买了整整半头猪。那个时候，半头猪肉，可不是个小数目。幸好这一年多来王叔家一下子翻了身，不但半头猪肉能拿得出，就是给孩子做满月的所有费用也不是问题。只是花掉了所有的积蓄，往后的日子得紧一阵子。但不要紧，就像安民老人说的那样：“只要我们王家后继有人，就有希望，日子很快又会好起来的。”因此，本来预计20桌酒席的饭菜，到中午的时候，还陆续来了好多外村的朋友。这些人都是平日里王叔抽空给人盖房帮过忙的，也有给人做过木工活的。孩子满月这么大的事，怎能不前来贺喜？
　　看到这种情景，王叔赶紧差人去公社里采购东西，以最快的速度再凑齐5桌酒席。那个时候，正是人民公社和生产大队的时候，人们的政治觉悟很高，只要谁家有事，都前来帮忙。每天干活统一出工，统一收工，一切都由生产队长来安排。包括农村的各种喜事，也是由队上统一负责。那一天，当王叔家的酒席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下午15点钟了，也正好下起了大雪。本来队长说要给麦地里拉粪，一看雪太大，就临时改成学习毛主席著作。
　　那时，文化大革命运动刚开始没几年，学校停课，学生串联，红卫兵造反，四类分子批斗，几乎是每隔两三天就要来一次批斗会或忆苦思甜会。组织这些活动的都是些大队的基干民兵。这些基干民兵又都是由出身好的贫下中农子女和刚刚来农村插队的城市知识青年组成。每次各种会议或学习，这些又红又专的青年人都表现的异常积极和卖力。
　　别人不知道什么感觉，王叔就觉得他结婚这才不到两年，农村的一切好像都变了。表面上人们很积极，可实际已经不说真话了，干活会投机取巧了，也会保护自己了。只要给工分，开会更愿意参加，必定没有拉架子车累人。因此，在下午的学习毛主席著作《老三篇》中，不管认不认字，只要有人领学，大伙都跟着念。
　　其实，从上午大伙吃酒席的时候王叔都已经注意到了，王婶也是拿着一块很好看的花布前来贺喜的。她径直走到亚娥里屋，几句寒暄之后，她将花布从一个布包里取出来，递给正在床上喂孩子奶的高亚娥。“也不知道给孩子做啥合适，只好让石头买了这花布，你手巧，看着给孩子做衣服穿吧！”高亚娥一看这花布，都是城里人才能买得起的面料，又高兴又感动地说：“王嫂，看你说的，这是多好的布料呀，真是太让你破费了，赶紧炕上坐。”说着，把床上的被子一角往里拉了拉，让王婶炕上坐。王婶笑了笑说：“不了，今天看你的人多，你也注意点，别太累了。我还是出去和大伙说说话。”说着就要往外走。却被高亚娥笑着喊住了：“等等王嫂，问你个事？”王婶一愣，站住了。看高亚娥一个劲地看她的肚子。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啥事？”
　　“王嫂，你不会也有了吧！”
　　“没有呀！”
　　“看你这样子，肯定是有了。你过来，我看看。”说着，就要上前摸王婶的肚子。王婶赶忙后退了几步，笑着说：“小声点，看被人听见了。”
　　“这么说真有了？”高亚娥高兴得差点喊了起来。她忙用手捂住嘴，但又马上拿开手说：“这是好事呀，怕什么？赶紧炕上坐，王婶，看你别累着。”
　　“啥呀，还早着呢？”王婶依然没有坐炕。
　　“几个月了，看这样子，3个多月了吧！”
　　“快四个月了。”
　　“好呀好呀，我家孩子以后也有个伴了。”高亚娥又差点叫出了声。“恭喜你呀，王嫂。等忙完这几天，我们专乘登门拜访，请你做我儿子的干妈。”
　　王婶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但她马上又恢复了镇定。笑着说：“可以呀，只要你不嫌弃。”
　　“怎么会呢，求之不得呀。说好了，不许反悔。”
　　本来的一句戏言，却让高亚娥当成了真。当天晚上她就将此事告诉了王叔。
　　这事最终王婶没有答应。
　　王婶想得很多，他和王叔的事，早已在四邻八村不是新闻。这才风平浪静了几天，咋又没事找事。在农村，扑风捉影的人很多，一丁点的事，可以让有些人说得和碾盘一样大；没有的事也会说得有鼻子有眼。这一点，王叔心里非常清楚。所以，当媳妇高亚娥把这事告诉他的时候，王叔并不感到惊喜，只是平淡地说：“好事呀！”他知道王婶是不会答应。
　　果不然，在孩子满月过后的第二天，高亚娥便急火火地要拉王叔去王婶家拜干亲去。王叔这才有些生气地对她说：“人家是和你开玩笑呢，你还当真了？”“王嫂那天说得可认真呢？”媳妇仍然一脸的认真样。“难道我俩以前的事你没听说？”“我听说了。可那是以前。来咱村快两年了，我觉得王嫂这人挺好的。我就想让她当咱娃干妈。”“不行。村里人的舌头会杀死人的。”王叔坚持不同意。媳妇犹豫了一下，认真地说：“这样，我再去问问，如果她要说不同意，那就算了。”说着出门向王婶家的方向走去。
　　大约一个小时后，媳妇高亚娥满脸沮丧的回来了。王婶的理由和王叔说的一模一样。不过，虽然没有答应做孩子的干妈，却答应给孩子取了个很好听的名字：小刚。
　　从此，王小刚这个名字就正式在村里叫开了。
　　时间就这样如水一样的向前流着，却不时地激起一些浪花，遇到一些旋涡或暗流，甚至意想不到的灾难。
　　就在王叔的第二个孩子身怀六甲，王婶的可爱千金已经快三岁的时候，两件意想不到的灾难降临在了王婶的家里。
　　王婶的公公身患绝症住进了医院，王婶的男人因公负伤住进了医院。
　　顿时，王婶的天塌了。村子里生活条件最优越的一户人家，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双重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