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4章 命根之争
作品名称:局长的一生 作者:张贤春 发布时间:2019-03-29 19:49:08 字数:3055
古家寨背后这片山林,曾经由生产队组织每户轮流看护,以沟为界,以路为边,发现有人偷砍,抓住就罚,没有抓到,就扣看护者的工分;发现往日新砍未报的,立即上报,扣掉前一日看护者的报酬。于是这片山林得以较为完好地保存下来。有时集体组织砍杂木柴草烧砖瓦,但决不砍树木,更不会挖圪蔸刨树根。
山林承包到户不久,人们开始大量砍伐责任山中的树木,先从最远处开始,渐进向山脚蚕食,满眼望去,遍体鳞伤。后来确信政策不会再改变,停止了砍伐,并由各家出粮食请人看护。
大家认为古成竹不怕得罪人,就选他担任护林员,规定如果不称职,大家就开会改选;被偷砍的人家,免交当年的粮食。此时,全村其他寨后的山林,存之者已不足十之一二。
有人说,牛世军是老支书牛维贵家大儿子,现任支书牛世荣的亲堂兄弟,担心阻止他偷柴要“得罪”牛支书。
古成竹说:“是天王老子也不怕!”他心想,何况他牛维贵已经没有当支书了。他放下碗筷操起一把柴刀从房侧上山了。
颜河义怕成竹与对方争执打起来出事,也跟着赶去。半个时辰后,成竹、河义下山,说他们走到野猫林时,牛世军已扛着一捆木柴翻过林水沟,飞也似地跑回牛家寨去了。
成竹立即从寨顶喊着跑到寨脚,要求每家出一人,到牛世军家去扛桌子板凳。成竹喊仲江去,仲江觉得这种行为虽然符合《古家寨封山育林公约》,却明显不符合法规,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乡规民约立竿见影的效果,有时比法规还管用。他正在犹豫为难之际,河义说:“我去。他在屋里招呼客人。”
全寨二十多人,有男也有女,蜿蜒在前往牛家寨的田埂上。不到两小时,一行人像接亲一样,扛着桌子,提着板凳回来了,还有刚砍去那捆杂木柴。木柴扛到古成兴家,桌子板凳全部放在队长古成林家院坝。古成竹进屋就说:“狗日的,如果正月十五前不拿钱请人放电影,放电影中途不作检讨,检讨后不交罚款的话,他那些桌子板凳就不要想搬回去了!”
仲江后来得知,一切都按他舅爹的“要求”兑现,连牛世荣拿着一包白糖上门来找古成林求情都没有管用。事实上,全寨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说“算啦”,大家都知道,如果“下不为例”,以后就会出现很多“下次为例”。正如古成竹所说:“挨邻壁近,哪个没有两个亲戚?如果都不按规矩办,以后怕是找根棒棒来做锄把刀把都找不到!”
他们这一举动,给古家寨的边界问题埋下了后患。
田里刚插完秧,古成竹来找颜仲江,喊他和他一道去找包书记“伸冤”。仲江听他前言不搭后语说了半天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刚过正月十五,牛世军在林水沟的右侧开荒,古成竹去制止,说这是古家寨生产队的荒山,已经分给他家。牛世军则说这地方属于牛家寨,生产队划给他作了责任山。成竹说“四固定”时是以沟为界,沟的右边属于古家寨,左边才是牛家寨的。牛世军说,“四固定”时是以林水沟右边的大路为界。
二人的分歧,形成了一坡像扇形一样争执的荒山,有百来亩,除去悬崖陡坡岩石,能用来开荒种地的不足十亩。
成竹去问两个寨上的老人,古家寨的与他的说法一致,牛家寨的,要么说的与牛世军如出一辙,要么说已记不清了。
找到村里的老干部,牛世军的父亲牛维贵说,他不清楚,他指着断了的左臂说,当时他还在朝鲜;问他伯父牛维富,结果与牛世军的答案相同。
找到乡里,乡党委书记皮诗文答复:以村干部的说法为准!
全寨人对这种颠倒黑白的事很愤慨,怂恿古成竹“他开荒你种地”。结果他将牛世军种在土中的洋芋铧掉,点上苞谷。
牛世军的老婆找上门来质问他,说着说着双方对骂起来。抓扯起来时,成竹一掌将她推进屋侧的水田中,她顺势在水田里翻滚着哭喊“古成竹打死人了”,翻滚哭喊一会儿儿后又爬起来,满身泥水披头散发向青龙场走去。
皮诗文带着乡里的干部来到古家寨恶狠狠地通知古成竹:经乡医院诊断,牛世军老婆被他打成脑震荡,软组织多处受伤,以伤为重,先将她送到县医院检查医治。
聂景红陪同牛世军老婆住进县医院后,看到手续费、治疗费比药费还多,药价比外面要贵,还有化验、照光、照片这些科目,像对待单位那些人看病一样,第一天做了第二天还要做。每天到辛娅那里煮饭送到医院,对方责怪说菜里没有肉,油水也不好。
第三天一早,景红假装出来划价交钱取药,偷跑回家了。对方次日只好出院,托乡里的干部来问成竹要药费,他一分不给,对方一纸诉状将成竹告到区法庭。
颜仲江接过诉状副本,见牛家要求支付的医药费、护理费、误工费、生活费、车费共计1050元。去找包书记,王林佳说包章莲到地区党校学习去了,一个月后才回来。从王林佳处出来,仲江问成竹:“你打算怎么办?”
“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古成竹回答,“他这明明是报复,根根就是砍山林那回把他得罪了。那皮诗文是她的老表,哪个不晓得?”沉默了一下会又说,“这千多块钱,你怕是刨青杠叶呀,现在哪样都便宜,卖米都要卖四五十挑才够。”
“我说,忍得一时之气,免得百日之忧。那些石窖刨出来,收得到几颗苞谷子子嘛。”颜仲江劝着舅爹,一边发出感慨,“现在到处都在开荒,以后水土流失不知如何收场。”
“老二,你给包书记说一下,喊她给法庭牛国松庭长说说,牛世军纯粹是仗势欺人!”
“我负责帮你转到,不过她最恨哪个动不动就打她的招牌。土地边界的事我看你也扯不清了,我们又拿不出什么证据,区里恐怕还是要尊重乡村的意见。”颜仲江这样劝说成竹。
送走古成竹,颜仲江去了牛国松家。半月后,古成竹接到法庭的判决通知书,责令他赔偿医药费267·50元。他来赶双龙场问仲江是不是要交。仲江说:“判都判了,交了算了。”
“我不交,我要上告,两扇磨子同时玉(损耗)。”古成竹显得有些气愤,“人家那些亲戚才算亲戚,我们这些亲戚狗屁不当。”
仲江知道他在埋怨谁,“人家不是看在包书记的面子上,你光出药费上得了坎?药费中还剔除了百多块钱的假发票呢。”他劝道,“半个月的上诉期已经过了,你还告个哪样?没有钱我这里先拿去交吧。”
“老子有的是钱!”古成竹越说越气愤,“我要告他们徇私枉法,告他们贪污集体财产。”
仲江知道舅爹的个性,认定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他不想再管他的事,看他吃点亏后那个犟性能不能改改。
赶青龙场的第三天,颜河义来找仲江,说他舅爹被抓到公安局,还被一个叫陈春明的把头打出血了。他们去找包书记,她说:“他这种人真是不可理喻。法庭就是我家开的也不可能打人不付医药费噻!”
仲江和父亲来到看守所,看见舅爹头上包着纱布,问他是怎么回事。他说:“前天我去赶场,牛国松喊我交钱,我和他争执起来,看到他拿出手铐,我转身就跑。没想到他身边那个后来才知道叫陈春明的年轻人跑得也快,我在人群中边跑边回头看,第三次回头时陈春明抓住了我的衣服。我转身一拳朝他打去,没防他侧身顺势拉住我的手向前一拽,我向前打了几个趔趄,没有站稳,头撞在了街道边的一块石头上……他们看到流血多,就把我拉到乡医院上了药。”他吞了一口涎水,“我当时不跑,面对面的和陈春明搞的话,他不一定搞得过我。”
“人家在警校怕是空学了两年。”仲江心里暗笑着这样想。
颜河义说:“他们什么时候放你?”
“陈春明那狗日的说,什么时候把钱交到公安局,什么时候回去。”
“一共好像是二百六十七块五?”仲江摸出皮夹子数着,“我这里可能够。”
“现在变成三百八十七块五了。五十块钱的执行费,五十块钱的生活费,还有二十块钱药费。”古成竹说着露出一脸的无奈和忧愁。
“我到辛娅那里去拿点。”仲江抬头看看天色,又看看公安局的办公楼,抬起手腕看看表,“等我去把钱拿来,他们已经下班了,现在也不一定能马上找得到辛娅,找到了身上也不一定正好有钱。恐怕要等明天。”
“你们快点去找来吧。”古成竹焦急地说,“那硬板板睡起硌得全身痛,当初该听老二的话,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