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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三)

作品名称:那年我们在军营      作者:奇夸克      发布时间:2019-03-18 18:27:30      字数:4172

  拉练的第九天,按照原计划,B团的拉练队伍从肖尔布拉克以西的露营地出发,行军一百多公里,到团农场宿营。
  到了团农场就是自己的地盘了,可以好好休整几天。
  在休整前冲刺一下,拉练计划制定的是连续行军四十八小时,到团农场宿营。
  部队离开了大路,循着依稀可辨的小路行军。
  没想到出发不久,天就下起了大雪,伊犁河谷风雪弥漫。
  紧接着,伊犁河谷特有的对流风从东向西,沿着伊犁河谷狂野地刮了起来。大白天,能见度只有几十米。到了晚上,靠着皑皑白雪,能见度也只有几米。
  团长张文友觉得,如此恶劣的天气,正是锻炼部队的好机会,所有他没有叫停这个连续行军四十八小时的拉练计划。
  部队临时增加了频繁的号令和口口传令科目,既是训练,也是实际需要,确保部队的行进序列。
  连续行军的第一天,刚开始下雪,部队又是顺风而行,风力很大,地上积雪不厚,战士们只要把上身微微后仰,让风推着行进,行军比较省力。加之远近号声此起彼伏,还不时从前面传来口令需要向后传达,大家都有点亢奋。
  到了晚上,部队每行军一个多小时,就要按号令停下来休息一刻钟。以班为单位聚在一起,喝几口水,吃点干粮,彼此聊上几句,或者打几分钟瞌睡。整个部队行进序列整齐,情绪还算饱满。
  连续行军的第二天,部队过了亚马渡,河谷地势骤然开阔,风力锐减,积雪变厚。此时虽然依旧是风雪交加,但能见度已能达到几百米了。
  困难出现了,预先勘定的行军路线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天地间到处白茫茫一片。部队在河汊众多的地区绕来绕去,多走了很多冤枉路,耽误了很多时间。
  在晚饭休息的时候,通讯员传来上级通告,今晚再加一把劲,明天早晨九点就可以到达团农场了,就可以吃到热汤热菜热饭了。于是,几乎所有的战士,为了减轻载荷,都把最后一份干粮吃掉了。
  当晚走在部队最前面开路的是作训股郭参谋带领着特务连侦察排。因为预先设定的路标全都找不到了,只能靠指北针判断前进路线,部队走走停停,绕来绕去,依然走了很多回头路。
  连续行军的第三天早上十点钟,部队依然在皑皑白雪中跋涉。团农场在哪里?还有多远?谁也说不清!部队的情绪低落下来,干粮吃完了,战士们又冷又饿,都闷着头艰难地走着。每人平均五十五斤的负重似乎变得越来越重。几次从前边传话来说是再有两个小时就可以走到了,可是两个小时以后依然是白茫茫一片,不见人迹和房屋。
  拉练队伍中的团司令部和直属队走在队伍的中间。宣传股长钟承钢看到低沉的队伍,对韩八一说:“小韩,走,去下边连队看看。”
  “钟股长,您最近一直在发烧,还是……”
  “我没事。拉练不仅练部队,也是练机关,咱们不能离开自己的战斗岗位。你看现在大伙情绪多消沉,咱们是宣传股,得鼓动一下部队情绪。”
  “您还是去医院吧,要不就先上后面的收容车。”
  “团长这不是给我配了一匹马吗,又不用我自己走,没问题。”
  韩八一劝不住钟股长,只好和他一起离开了司政后机关队伍,和基层连队一起行军。
  为了和战士们方便交流,钟承钢吃力地翻身下马,坚持与部队战士一起步行。配给他的后勤股的驭手战士给他牵着马。
  虽然钟承钢觉得头重脚轻,体力难支,但每到一个连队的时候,都强打起精神,带着一脸坦然的笑容,与连队军政主官交流部队情况,打趣几句,或与战士们聊上几句。
  他们来到特务连,和特务连长王南岳并肩行军。
  特务连连长王南岳见到钟承钢,十分不好意思:“钟股长。我们特务连这次可是丢人丢大发了,拉练前作训股郭参谋带着我们连侦察排走过一遍这条拉练路线,地图地标都做得好好的,这场大雪搞得什么都找不到了。地标找不到,路也找不到,让大家走了这么多冤枉路。真是没脸见人了!”
  钟承钢安慰他:“老王,别沮丧啊,咱们拉练本身就是要发现问题,好改进部队今后训练。这次出现的问题,说明我们平时对恶劣气候条件下的道路识别训练不够,在和平的条件下发现问题,是好事呀!”
  钟股长和韩八一又到了六连,和他们一起行军。
  五班战士黄建民问他:“钟股长,我们这是在往哪里走呀?”
  钟股长回答:“按计划我们应该是往西走。”
  黄建民看看四周白茫茫的雪地:“我觉得我们快走到苏联了。”
  钟承钢哈哈大笑:“走到苏联你是别想了。不过走到伊宁市倒是有可能。因为我们一直沿着伊犁河北岸行进,伊犁河在到达苏联之前,先要穿过伊宁市。”
  “要是到了伊宁市,能给我们放半天假吗?”
  钟承钢和他调侃:“要是到了伊宁市,我一定建议团长放你们的假,让你们好好看看伊宁市满大街的漂亮姑娘。”
  战士们哈哈大笑起来。队伍又有了生气。
  又到了晚上,下雪的路更不好走了。部队仍没有到达目的地,全团在深可没膝的雪地里艰难的行进。原计划四十八小时的路,部队已经连续行军了六十三个小时,前方依旧是白雪茫茫,看不到尽头。
  钟承钢在韩八一的坚决劝说下,被扶上了战马。他坚持着和120炮连的队伍一起行军。
  夜里12点,部队来到了一条河边,准确地说是一条人工修砌的水渠,宽约四米,东西走向,笔直笔直的,看不到尽头。黑漆漆的水面上竟然没有一点浮冰。
  走在最前面的作训股郭参谋,打着手电向水上扔了一把枯草,发现枯草被快速地带走了,水的流速极快。他试图探一下底,但没有探明,只能确定水深在两米以上。
  郭参谋感觉到了危险。他拿出作战地图,试图利用这条水渠确定部队的位置,却发现这份1958年印制的地图,根本就没有标注这个水渠。
  郭参谋派出两组侦察兵,向东西两个方向探察是否有跨过水渠的桥梁。不一会,向西探察的那组通过步话机报告,“发现了一座小桥,可以承载部队通过”。
  这座小桥是一座水渠上的闸桥。用钢筋混凝土建成,承重没有问题,只是桥面很窄,只有一米宽,上面覆了一层坚硬的冰壳,闸门被提起来大约三四十厘米。从东向西流淌的渠水受闸门阻挡,形成三四米长度的表层回流,快速流动的渠水一头钻入回流层下面,在压差作用下奋力挤过闸口,以更快的速度向西流去。
  部队过河要非常小心。
  驮马过河要特别格外小心。
  为了安全起见,团营首长到了桥边都必须下马,人马分离过桥。
  部队一个接一个小心翼翼地通过。
  特务连过去了。
  团司政后机关过去了。
  卫生队过去了。
  高机连也过去了。
  到了120炮连过桥的时候,钟承钢已经被韩八一搀扶着迷迷糊糊的过去了。他过了桥停在了桥头边,喘息着,得积蓄力量,再继续前进。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120炮连的新兵驭手宋礼村上桥了,为了不使驮马跑丢,他一晚上都把缰绳缠绕在自己的左臂上,这样就可以一边行军,一边打瞌睡了。走到桥中央的时候,驮马的蹄子打了一下滑,马在奋力找回身体平衡的过程中,头猛力扬了一下,毫无防备的宋礼村一下子被抛了起来,掉进水中。
  “有人落水了!”
  发烧昏昏沉沉的钟承钢被喊声惊醒了。
  就在大家慌乱地喊着:“在哪里、在哪里?”的时候,钟承钢已经纵身跳了下去。
  “有人落水了”的喊声,不是命令,只是一个信号。
  钟承钢纵身跳下去了,他并不知道落水的战士是谁。在这一瞬间,他像条件反射一样出现在脑海中的意识就是“救战友”!
  他在水中拼命地睁大眼睛,他一定是在水里看到了战友,他伸出了右臂,箕张着五指,要奋力抓住落水的战友。
  连续两天的高烧,他的体力变得十分羸弱,被冰水一浸,全身立刻痉挛了。他就保留着那个最能表现自己强烈愿望的体态,沉入了水底,被吸在了水压极大的闸口。
  韩八一不顾一切地紧跟着跳了下去,在钟股长跳水的地方摸索着。
  又有几名战士跳入水中。他们把奋力游动的宋礼村拥到了岸边,岸上的战友把他们一一拉了上去。
  为钟承钢牵马的驭手战士,带着哭音焦急地喊道:“钟股长还在水里!”
  所有的手电都照向了水面。水面上只看到韩八一在一会下潜一会出来呼气地游动着,没有钟承钢的身影。
  120炮连连长立刻意识到问题严峻,命令:“快,再下去几个会水的,到闸口去找!”
  宣传股长钟承钢被捞上来了。
  钟股长,他就那样大睁着双眼,右臂前伸,五指箕张。
  看到他的这个样子,周边的干部战士都哭了起来。
  卫生队长迅速赶过来,对钟股长采取了各种抢救措施。
  闻讯赶过来的团长张文友和政委李昊,默默看着卫生队长的施救。
  卫生队长趴在地上施救了近一个小时,最终没能挽留住他的生命。最后不得不向张文友报告:“人不行了。”
  钟承钢股长,为了救120炮连的驭手战士宋礼村,壮烈牺牲了。他今年刚刚29岁。
  团长张文友郁积了多时的火气,一下子爆发出来。他向领路的作训股郭参谋伸着手,近乎声嘶力竭地喝问:“路呢?路呢?”
  郭参谋哆哆嗦嗦地说:“我们事先是探过路的,可下雪以后路标被雪覆盖,找不到了。”
  团长立刻暴怒了:“妈的,老子毙了你!”一边喊一边掏出配枪,“哗啦”一声子弹上了膛。
  政委李昊赶紧冲上前来,死死按住张文友握枪的手:“回去再毙,回去再毙!”
  张文友喘着粗气,悲愤交加。
  大家看团长的激愤情绪,一时谁都不敢说话了。
  岳西北在拉练队伍中一直负责部队的前后联络。大雪使得各个连队都走散落了,仅一营三连一个连队就拉了5公里长。他刚刚从后面赶上来,看到钟承钢牺牲了,他心中非常非常难过。昨天还在一起说笑调侃的老大哥,转眼间人就没有了。
  看大家久久没有出声,岳西北试探着和张文友说:“团长,要不然咱们打几枪试试,估计这里离团农场应该不远了,只是不知道方位。”
  张文友还是暴怒地沉默着。
  岳西北看向政委李昊,李昊点点头。
  岳西北向特务连长王南岳说:“向天打几枪。用曳光弹。”
  “嘭嘭嘭”一串绿色的曳光弹飞向天空。
  不一会儿,远处传来了回应的枪声。
  大约十五分钟后,团农场一位后勤助理员跑了过来,接应大部队。
  这里离团农场只有不到一公里了。
  这一天,全团所有官兵都沉浸在无限的悲痛中。
  最难过的是韩八一。在他走投无路惶恐不安的时候,钟股长接收了他,把他领进宣传股;手把手教他学本事,细心照料他的生活,耐心开导他的各种小心思,钟股长就是他的父亲他的兄长。一转眼,这个父兄一样的人,没了。
  他无数次自责,他知道钟股长一直在发高烧,如果他当时劝钟股长去了师医院哪怕是团卫生队的收容车;如果他劝阻住钟股长不离开司政后机关的队伍;如果他和钟股长不是在风雪弥漫之夜跟着基层连队一起过桥……
  没有如果。
  钟股长听到有人落水的信息,没有任何思考,没有想到自己的病体,条件反射一样跳下去救人。这是他的基本反应,这个基本反应是他做人的境界。
  韩八一突然成长了,成熟了,他知道今后该怎么做人了。
  满怀的崇敬和激动,韩八一奋笔疾书,写下了怀念和歌颂钟承钢的长诗《冰河壮歌》。
  《冰河壮歌》完成后,很快送到师宣传队,排练出配乐诗朗诵,迅速在师里乃至伊犁地区流传开来。
  钟承钢,他的名字永远活在了这一代军人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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