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二）

　　经过几天的磨练，战士们渐渐适应了拉练的强度和训练的密度，行军队伍又活跃起来，部队也适当地加快了行军的速度。
　　拉练，不仅仅是拉出来走，还在走的过程中练。
　　在行军过程中，按照团里的统一部署，营、连、排、班都组织了各种训练；班进攻，排进攻，连进攻，班防御，排防御，连防御，刺杀，投弹，土工作业，地图学习……
　　很多科目刘小蒙都在示范班学习过，而且是龙大江和岳西北亲自教的，学得很有成效。在拉练中这些科目他做得格外得心应手。
　　胡中州很喜欢训练中的刘小蒙。这个战士除了人情世故欠点火候，军事训练没的说。虽然还得算是个新兵，但比很多老兵军事技术都娴熟，动作漂亮，干净利索，一看就是高人指点过；本人也刻苦练习过，所以，胡中州经常在队列前表扬刘小蒙，还经常让他给全连演示一下。
　　刘小蒙很认真，他觉得这就是龙营长要求他们的，给基层战士们起个示范带动作用。
　　这天上午，五连开展连进攻训练。
　　在训练结束后，胡中州大着嗓门点评各班排进攻路线选择的好坏，是否充分利用了地形地物，以及单兵战术动作做得是否到位。
　　说到激昂之处，胡中州把刘小蒙叫出队列。
　　“刘小蒙！”
　　“到。”
　　“出列！”
　　“是。”
　　“单兵跃进！”
　　“是。”
　　刘小蒙开始做战术动作。在开始之前，他把枪背带拉直，顺在枪护木内侧，用右手拇指握住。
　　胡中州大声喊：“停。”接着大声问，“为什么要这样做？”
　　刘小蒙也大声回答说：“报告，为了在进攻中避免枪背带被树枝或岩石等物挂住，影响进攻速度和战术动作。”
　　“好。继续跃进！”
　　在刘小蒙跃进过程中，胡中州又突然喊：“停！”接着发问，“为什么上身前倾幅度这么大？”
　　刘小蒙目视前方：“报告，是为了缩小身体的受弹面积，缩小敌方的射界。”
　　看到刘小蒙不断地冲刺——卧倒，胡中州又问：“为什么要做这些动作？”
　　刘小蒙回答：“报告，是为了利用地物作掩蔽获得短暂的喘息，观察敌情并选择好下一段的冲刺线路和可利用的地物”……
　　一场示范表演下来，刘小蒙出尽了风头，胡中州也对这次并没有预先排演的示范训教非常满意。
　　训练结束后，好几个新兵都簇拥着刘小蒙，赞羡不已。刘小蒙自己倒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了不起，因为这些他在示范班都学过练过多次，当时他们士兵只是按照口令做动作，讲解是由岳西北教授的，他都牢牢记在心里了。
　　军事训练结束，第二天继续拉着走。
　　马上就能离开雪山上公路了，战士们都很期待。
　　五班长葛富振临时代理排长带领二排行军。在深可及膝的雪地里，成一路纵队行进。
　　四班走在队伍的最前面，然后是五班、六班。
　　为了节省气力，后面的人都踩着四班长的脚印走，队伍拉开了七八十米。
　　已经走了二个多小时，眼看着离公路只有二百多米了。旁边有一片荆棘丛生的小树林。
　　高富振发出命令：“大家整理方便一下。”
　　全排战士争先恐后地找个地方去方便。
　　刘小蒙正要跟着大家一起去方便，葛富振叫住他：“刘小蒙，检查你的装备。”
　　刘小蒙有点疑惑，那天晚上连长胡中州已经把全班的装备都检查过了，他是全副武装的，没有问题；期间又没有回过营房，不可能再增加或减少装备。
　　尽管不明所以，刘小蒙还是走到葛富振面前，让他检查。
　　葛富振仔细地检查刘小蒙，先把他的子弹带从外面捏了捏，再把纽襻一个个打开，看见都是满弹夹的子弹；又把手榴弹一颗颗从手榴弹袋里拿出来看，手榴弹把都露在外面，一目了然，再掏出来看没有一点意义。
　　刘小蒙明白了，班长这是心里不爽找他的碴。
　　葛富振检查完毕，挥挥手示意刘小蒙可以走了。
　　战士们都已经方便完陆续回来了，刘小蒙赶紧跑去找地方方便。
　　正当刘小蒙解开裤子方便得痛快淋漓的时候，葛富振突然大喊一声：“前方200米公路上发现敌人，二排，冲啊！”
　　全排战士在他的带领下呼呼啦啦地冲了过去，把刘小蒙一个人甩在小树林里。刘小蒙赶紧努力增加腹压尽快排泄完毕，提上裤子追上队伍。此时，全排已经列队等了他二分钟了。
　　刘小蒙讪不搭地喊了一声：“报告！”
　　葛富振阴沉着脸：“入列！”
　　然后，葛富振进行了长达十五分钟的讲评。反来复去地就讲了一件事情：“有的人自认为在团里接受了正规的训练，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就可以不听命令了。其实你有什么了不起啊，没有什么了不起嘛！”
　　虽然葛富振没有把那个“有的人”指名道姓，但大家都知道他在说谁，刘小蒙也明白他在讲谁。
　　刘小蒙琢磨，也许是为了五班的拉练装备取巧的事自己惊动了连长，也许是为了他这么个新兵在训练中出尽了风头，反正班长葛富振心里就是极度不痛快。想起前几天黄建民和他说葛富振拉练结束可能就要复员回家了，刘小蒙心里对他充满了理解和同情。
　　所以，在葛富振训话的自始至终，刘小蒙都以平静的心态听着他的讲评。
　　看到刘小蒙一派宠辱不惊淡定怡然的样子，葛富振突然没有了兴致。这已经不是刚来那个一点就炸的新兵蛋子了，他已经成长了。
　　于是，葛富振草草结束了点评。
　　老兵杨承威对刘小蒙竖起一根大拇指：“不赖！长涵养了。”
　　
　　拉练部队开始沿着公路行军。
　　近午时，部队停靠在公路两侧休息。
　　远远看到一辆军绿色的救护车从后面驶来。救护车在穿过两侧都是部队的公路时，行进的相对缓慢，引起了战士们纷纷议论。
　　“哎，你说这辆救护车上有没有女兵？”
　　“难说，师医院女兵那么少，车上不一定有女兵。”
　　“说不定是伊犁第五野战医院的车呢，五医院的女兵多。”
　　“车是从后面上来的，往伊宁开，应该是咱们师医院的车。”
　　“那也不一定，说不定是五医院的车从外面回来呢。”
　　伴着这些战士们众说纷纭，救护车从六连队列前缓缓驶过。
　　尽管不知道车上有没有女兵，战士们还是来了精神。没有人发号令，队伍的气势为之一振，原来的疲惫气氛一扫而光；每个战士都不自觉地挺直腰杆，显示自己年轻的阳刚之气。
　　救护车驶过五班休息地带，救护车“嘎”的一声停住了。
　　车上跳下来一个冬季全副装备的女兵，皮大衣，皮帽子，大头鞋，大口罩，脸上只露出两只圆圆的眼睛，其他地方都捂得严严实实。
　　“刘小蒙——刘小蒙——”女兵欢快地高声叫着。
　　刘小蒙一听方放的大嗓门就有点头大，这么多人看着呢。
　　他站在原地没动。
　　方放毫不掩饰自己的欢快，像小鸟一样飞扑过来。
　　“真的是你啊，真没想到能遇到你，太好了。”
　　刘小蒙嫌弃地压低声音：“这么大嗓门，你就不能含蓄点，淑女点。”
　　方放的眼睛笑了：“我去五医院送病号。你们这是在拉练吗？我和小沂也跟着师医院一起去拉练了，我们师直是往巩留那边走，你们往哪里走？你们还有几天能回去啊……”
　　巴拉巴拉……方放的嘴欢快地停不下来。
　　战士们看不清方放大口罩下的五官，只能看到口罩上的两只大眼睛笑得弯弯的，非常亮丽，非常青春。听着她高调门欢乐的语气，不住声地带着笑意说话，真是一种青春的享受。
　　刘小蒙被战友们羡慕嫉妒恨的眼光灼烧着：“你不在医院好好拉练，这是干什么去？”
　　“高炮营送来个病号，我们带的现场救护设备不够，只能赶紧把病号送到伊犁五医院去。哎，我们让后勤政委批啦，说我们医院没有实战观念，没有按战时要求带足医疗设备。这不是，院长让我们送完病号先回医院，再多拉些装备，然后再去追医院的拉练队伍……”
　　方放话匣子还没完，刘小蒙想赶紧把方放打发走：“那你还不赶紧送病号去。”
　　方放明亮的眼中有了一丝不舍：“那，好吧，我先走了。我去伊宁，你要捎什么东西吗？”
　　“不用了，什么都不缺。”
　　方放无奈：“那，我走了。没想到能遇到你，没给你准备什么，这是我妈妈刚给我邮来的，现在身上吃的东西只有这个了。”她从裤兜里掏出一把东西塞给刘小蒙。
　　刘小蒙低头一看，是几块济南产的高粱饴软糖。他不想要，又不想当着众战士和方放推辞撕扯，只好顺手接过来：“行了行了，你赶紧走吧。”
　　方放走了，一步三回头：“知道你不喜欢吃糖，等我到伊宁市，给你买肉罐头。”
　　救护车开走了。
　　看了一场热情洋溢的男女同学相会，战士们情绪非常高昂，郑三宝酸溜溜地学着方放的语气：“刘小蒙，等我到伊宁市，给你买肉罐头。”
　　刘小蒙没理他，转身走了。
　　郑三宝跟在他身后：“哎，刘小蒙，给我两块高粱饴呗，好久没吃到了。”
　　班里战士纷纷围上来：“给我来一块”，“给我一块”……
　　刘小蒙把刚装进口袋的糖掏出来给大家分，他不喜欢吃糖，想到有时走得饥寒交迫时有块糖也能补充点热量，就在口袋里给自己留了一块。
　　葛富振看全班乱哄哄地围着刘小蒙抢糖，不满地扯开嗓门：“全班都有，集合，准备出发！”
　　刘小蒙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后来会发生的事情，他不止一次地后悔，在伊宁郊区的这次偶然路遇，他不该这么不耐烦地把方放打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