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纷纷尘埃桃花劫(3)
作品名称:桐柏山下 作者:尘浮 发布时间:2019-03-24 19:17:45 字数:5904
夜,月亮没有出,“呼呼”刮起大风,天空乌云翻滚,突然雷鸣电闪,下雨了。飘落的树叶,从窗户里飞来打在化子的脸上,冷冰冰的水顺着面颊流。化子心里一紧,双手推走大自然的咆哮,拉灭电棒,孤独独躺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床上,耳道里塞着房顶上急骤的似敲鼓一般的声音,凄冷的心弦“嘣嘣”跳动不安,无奈,哀鸣,又感到自己好像孤苦的羸鸟倦卧在危巢里,时刻就有凶恶的大雕把自己啄走!感到从未有过的绝望和痛苦袭击自己的灵魂。他忽然想到自己又是自己多么地可笑,请回来的古代圣贤专心一致地陪着自己不比今人更好吗?无声无语,生怕惊着自己的晚安。都说医不自治,这一回可不怕了,有药王爷慈悲关照,不管何等病灾发动侵略战争,不用抵抗,孙思邈就给全部消灭了。化子就拉亮电棒,在古人面前烧香磕了一回头,就心安理得地入睡了。朦朦胧胧中看见一头怪物,满身绿毛,头大如斗,眼睛似炬,锯齿獠牙,血盆大口,手如铁钩,伸开巨臂,要抓化子果腹。化子说:“今与汝素无怨仇,何以食我?亦必给个死的明白理儿!”那怪道:“世上有理儿吗?人不都是不明不白地死吗?”化子往寺里面逃去,找观音菩萨救命。忽听一阵破锣似的笑声,化子回头见是胡生。胡生把自己巨着狠狠向化子打去,化子晕倒地上啥也不知道了。胡生捡起书,硬生生塞到化子手里。化子突然站起来,听见曾经的朋友胡生狂妄地叫道:“日出了,地红了,出书了,成名了,天才作家告成了!”叫得那么儿地痛苦,嘴里喷着红沫子,飞溅了化子一身。化子见红吓破胆,便知不是朋友的了,却是妖怪无疑了,扔了书逃命,边跑边说:“作家有啥了不起?作家多了!”那书瞬间变成了一把扎着翅膀的利刃,紧紧追赶,一定砍死化子!“救命,救命……”化子边逃边喊,希望能有人救他一命,然而没人解危,却碰到绊马索,栽个大跟头,吓得“啊呀”一叫地醒来,醒来一身冷汗,心里“嘣嘣”乱跳,大有垂死之感!做梦原来也要付出代价,这代价太痛苦了啊!
有的说:人生有痛苦也有快乐。然而化子此时都是痛苦,没有快乐。如果痛苦能够释放,满空里都是痛苦的哀鸣!如果痛苦能够分担,世上就会有真诚的朋友!其实,痛苦和病一样,历来就不可能有人替你分担,所以也不可能有真诚的朋友!世上每一个人心中可能都有一段痛苦的故事,痛苦的要死也没人给你分享!只能独自品味,所以做人学会坚强!伤心事对人哭,人家笑你,骂你无能!对天哭,天也不理你,这是残酷的现实!要细细想来,毫无意义。世上许许多多的好事儿坏事儿,顺境逆境都要看透放下。看不开放不下,永远是痛苦的。既然已经放下了,为什么莫名其妙的痛苦何以冷不丁地袭击自己?化子没有彻底放下,痛苦有痛苦的理由了,可也不顶屁用,只能给自己痛苦徒添沉重!雨丝儿从窗户缝儿里挤了进来,似要分担化子的痛苦,可是,痛苦的思绪如同外面风雨,洗涤自己的灵魂,心宇里更加混乱不堪!命运的前途,只有乌云弥漫,几时里阳光灿烂?
“嘣嘣嘣……”不是风雨韵律,是敲门声,低沉而急速。谁?恶劣的黑夜里……小芳,你……不可能来分担我的痛苦!仔细听听,化子心里七上八下地揣疑着。千万不要是小芳,这种天气里哪里是你来的时候?水激了就是妇科病。妇科病可痛苦了。细细想来,茫茫尘海,浪迹天涯,在举目无亲异乡他壤里,何以同芳妹一见如故呢?她长得和王昭君一样的美丽,有着赵飞燕一样的身材,好似穿越时空的美女!鸡蛋、挂面、浆子窝窝是芳妹送来的,还有,除了会首拿来一床被褥,那铺的、衣服、鞋子等,哪一件不是芳妹的辛苦?记得有个斜风细雨的夜晚,西柳疃有个危重病患,其家属请化子出诊……小芳携着雨伞踏着夜雨十多里地接化子。风雨无怜,芳妹情重!永远铭记在化子的心里。芳妹说:“三十岁里丈夫舍我而去,空房到这个日子里实在不容易的,有多少贪婪的眼,叫我提心吊胆,总感着不测随时发生。日子过得好不安心。化哥你倒插门吧,我还能为你育后,白头偕老!”化子摇摇头说:“自认孤独命,依空聊生。当妹看你,焉有非非之想?有你如此的关心,就知足了……”小芳捶了化子一拳,哭着跑了。风雨大了,化子耸头淋着怏怏而回。后来才知道小芳并不生自己气,又给送了许多东西。眼前风雨之夜,难道又是小芳来给自己分担痛苦的吗?
门还在响,化子知道,反正不是盗贼,不是患者,就是小芳,也许是怕马妮给她“抽筋扒皮”的?又惊又喜地开门去了。化子披胶单往大门跑去,“呼啦”拽开门栓,果然是小芳!但见小芳打着雨伞“豁剌豁剌”响个不停,给风扯烂了,淋成了水母鸡一般。化子携着小芳的胳臂来到诊所,拉亮了电棒,小芳衣服紧紧裹着身子,凹凸有致的体形燃烧着化子的眼睛。化子心中怦然一震,周姐来到他的眼前,马上沉静下来。化子找出一套衣服,让芳芳去里间换上,不要感冒了。化子问:“这恶的风雨,黑的夜,水大路滑,你来弄啥呀?”小芳换上衣服,化子赶紧倒碗开水,给她驱寒。芳芳一边喝一边说:“我就担心你独个儿孤冷,夜里病了咋办?”化子心说:有周姐的!怕啥?可又一想,周啥姐的,千里迢迢之外,假若自己死了,姐姐是来不及的,远水能救近灾吗?就暗笑自己愚蠢了,说:“芳妹,我猜您来可能还有别的事情呢?”小芳道:“抽筋扒皮!”化子大笑道:“马妮开玩笑,可别信以为真!”小芳心想,你别装得像,天河就溃堤了,你的小河沟儿就不会决堤吗?说:“我顺便告诉一件当紧的事儿,顾都在南里堡也开了个诊所,说他舅舅明年就升为卫生局的一把手,现在就名正言顺行起医来了。因学过赤脚医生,小病小医也行的。”化子说:“车多不碍路,船行不撞梆,多多益善,疾病消散,人们强健。好事儿呀!”芳芳说:“事儿不是你说得那么轻巧!我女儿有一天到顾都诊所瞧病,听他正同一个患者说话,仔细听听,原来是计算你的,说是影响他的财路,往下就听不清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化子说:“我也没得罪顾都,每回来吃药,从不给他记账,不收一分钱,他没理由加害于我呀?道听途说!”芳芳在这“美好”时刻就狂了一狂,先拧化子一把脸,乘势张开嘴巴又咬了一口,化子捂着脸说:“妹妹,玩笑开大了,这个猪皮脸儿又没招惹你牙齿,咬脸干啥?真馋了我可把这没有尊严的脸拿刀割半面儿煮熟了吃,岂不解馋?”芳芳眨着眼睛,苦笑道:“如蜂采蜜,但尝其味,不伤其脸。咋一惊一乍的样子?”就轻轻地给化子一锤又道,“有的人阴险奸诈,你对他再好也交不着心!你咋这么缺心眼呢?”化子心里沉沉的,没有笑,低声道:“我也故意说的,真的想叫你吃我一口肉!”
天上一道立闪,滚滚的雷声接连不断,风雨更狂,房顶上像撒石子。化子的孤独和痛苦之感荡然无存,浓浓的雪花膏气息充塞鼻孔。化子倒退一步,自己流浪天涯海角,竟然有人可怜和同情自己,而且是美丽年少的女人!但自己脸上微笑,而心里想道,一朵鲜花绝不可插在牛粪上,坑害美女!小芳见化子没有升温,觉着这个人儿太无情的了,令人伤心!心里一寒,哭了,哭成了带雨的梨花,流泪的牡丹,更加美丽动人。她哭着说:“你咋不替我想想多么地艰难呢?有苦没头诉!有多少嘠喳四六屁非非之想,都被我骂跑了,我不轻易相信任何人,可像撞到迷魂阵似的迷信了你。你人没人相,貌没貌相,还有恶心人的吃相,任何一点都上不了我的水平线……”化子越听越高兴,笑道:“这就对了,免叫我当周姐的叛徒!”小芳拍打着化子的胸口,破涕为笑:“我叫你周姐,周姐!她能给你烧茶做饭呀,还是给你洗涮衣服啊?世界上哪有你这‘傻子’?而我却喜欢你这傻子!衣服给你洗,鞋子给你缝,被褥拆洗了又套上……可怜你孤单一口,没有亲人,叫我心痛,先上来把你当哥哥,后来把你当……”化子笑道:“妹妹,不管你把我当啥,必须清楚我之非凡身份!第一,我不是好人,饿了猪食就偷吃,早先就偷吃队里猪圈里的猪食,给猪逮个正着,咬掉半截小指头。第二,我是十全十足的讨饭化子,讨饭里给人瞧病,谁也瞧不起我,只有狗子高看我,老远迎接我,用尖利牙齿吻我腿,中了狗毒差点儿老天不要我!因知自己命大得不行,就自我命名个‘狗咬郎中’!狗咬郎中除了弄个小病外,废人一个。我是被家里撵走不要的苦儿,住到桐柏山的老石洞里欺骗一节时光,后就阴差阳错地跑到你们这儿来了。妹妹呀,你走眼啦,我是个不会使用和享受女人的人……”小芳说:“你骗人,小虫儿也是无师自通,难到你还拜师学艺不成?”化子说:“真的没想过!”小芳嘻嘻笑了低声道:“今个儿‘传经送宝’了!你可要谦逊着。”化子说:“别,我交你实底,除了看书学习,对人类,包括我自己看法不好,都是‘粪尿桶’,以其性别各异,制造无量无边的‘粪尿桶’,为名为利,为财为色,争斗个你死我活!故此害怕女人,更怕承担责任,万一复制了‘粪桶’又是讨饭化子废品,对不起天地君亲师良心!我曾辜负过别人的心,唯恐重蹈覆辙!寒夜里你给我分担痛苦,我记心里。你给我不断的帮助,我能帮你什么呢?顶多妹妹头痛发热了给你治疗治疗,再不然,地里有啥活儿帮你干干,仅此而已。你说呢妹妹?”小芳怒斥道:“抽筋扒皮的货,弄死你!”突然,电棒灭了,香臂搂着了脖子,香手堵着了嘴,堵着了窗外的风雨……
外边的风雨更狂,弯腰树的枝条儿紧紧缠在一起,久久不能分开……“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天地也感到疲劳,风雨渐渐停息,星星月亮从淡薄的云缝里露出眼睛欣赏着大自然的杰作。
雄鸡啼唱,时过三更。化子的人生日历开始写进“桃花劫”的内容。想人家胡生“劫”那一回,有房有后,虽经一次险历,却很划算。自己呢?有生以来就没“划算”的事,自己从没研究过世界你还有“划算”二字?天地风雨从没计较过“划算”!啥也别求了,只当感恩吧!化子说:“芳芳,这下可好了,马妮再也不能找咱抽筋扒皮了!”芳芳笑道:“傻帽!不知道都是为个安全吗?你衣服该洗了,我过几天再来。”化子悄说“好心好报!”轻轻开了门,小芳低声哼着歌儿,踏着月光下的泥水离了诊所。化子躺床回兴一会儿,就想起那个恶梦,有点儿不好之感,觉得得去邢台那“周公解梦”馆里解解吉凶祸福如何。离明还早,想想“风雨”,心里坦然地睡到了天亮。
五里堡的人们在小芳的声张里都知道化子的诊所变化很大。小芳自从对化子一番“桃花劫”之后,对自己的人生充满了希望,精神阳光,为化子诊所心甘情愿操心费神扩大知名度。因之诊所每天都很忙碌。马妮得知化子快嘴里的“生米做成了熟饭”,非常高兴,又特意为二人弄了好吃的,祝贺一番,叫化子做好“倒插门”的充分准备。化子表面答应着,心里却不同意,因有别的计划,不能让儿女情长干扰自己的爱好学习!假若学累死了,也是个学习鬼,阎王爷爷就高看几分的。很是忙了十多天,好歹有个闲暇,准备去邢台一回。自那个晚来,觉小芳对自己更贴近了,自己也有了同样的感觉,就把医学药理加劲给她脑子里灌输,自己去邢台就叫小芳看门卖药。芳芳不怕人们咋想咋说,理直气壮地当了化子的徒弟。
太阳在云缝里忽隐忽现,化子乘车到了邢台,来了“周公解梦馆”,但见门前多了一杆旗帜,上有“小神仙”尊称,就有了“搞笑“之念,想出“小神仙”的丑,幻他一幻。就念曾经的“真言咒语”,可念来念去念不成趟,掉节断句,因之产生不了效果,脑子使痛了,幻不成术了,满怀惭愧之心来到馆里。
“周公解梦馆”里布设奇特,都是“阴阳鱼”图案。阴阳鱼就是黑白二鱼紧抱不离由此构造出浩浩的生命世界,地毯是,天棚是,桌面是,桌腿是,锅碗瓢勺都是阴阳鱼的图案。明显又是牛鼻子小道子了!这个道子顶多不上四十岁,一身蓝袍,前胸后背“阴阳鱼”非常张扬,竟然放着金光,怪怪地挺稀奇,道子鬼点子不少!貌相不凡,满面红光,蓝眼珠子在核桃般的眼窝里炯炯有神;山根凹陷,颧骨如同装了两枚乒乓一样地突出;乌黑的头发挽着高高的发髻,横别一根筷子长的白玉簪,玉簪的一端也刻着红蓝相缠的“阴阳鱼儿”,小巧玲珑;下巴却长着一把白胡须,显然是故意粘上的,滑稽。都说这个小神仙抽签算卦掐八字,解梦非常灵验,因之顾客络绎不绝。小神仙累得脸上有汗,给这个掐算,给那个掐算,半天忙完了。稍静,小神仙敛起道袍,到蒲团上盘腿打坐,掐着诀,闭目用功。
化子把供品放到桌上,不顾冒犯神威,抱拳施礼,口称:“无量天尊!”小神仙慢慢地睁开眼睛,见来者不外,指指杌子,示意坐下。他仔仔细细、上下打量着化子,问过生日时辰。化子说:“鸡宿眼!”小神仙微微一笑没话,看着化子的脸色掐算了一会儿,捋着胡须连连叹息。化子心里顿感诧异,抱拳恭询道:“神仙何气可叹?”神仙无言,取出一面铜镜递于化子,化子说:“此镜如何了?”神仙依然闭嘴,指着自己印堂叫化子瞧。化子心想,你个道子莫非也有幻术不成?嘴说:“神家印堂,又红又亮,耀人心目,毫光四放!”神仙取出玉尺,敲击化子脑袋,仍然无话。化子对镜自瞧,见自己印堂乌黑如煤,甚恐惧道:“缘何如此呀师父?”小神仙瓷化子一回,迳自外边,仰脸观天。天上层层乌云,风儿吹起,云缝里露出了灿灿阳光,瞬间即逝。神仙面色怪异,挥着长指甲的手,在空里比划着什么,边比划边颂着溜儿:“福兮祸兮相倚哉,莽撞江湖实悲哀。春风寒冰不同时,患难反目酿祸灾。弦断琴冷繁华逝,昔日时光不再来!”小神仙颂了顺口溜,到屋又闭目用功了。化子听后哈哈大笑,说:“你还是神仙哩?缘何如此这般迂腐?好没个道理!”
“你说的你以为有道理?何以落得名落孙山?难道没吃过大黑鳖吗?”小神仙终于开话了。
“怕变鳖,所以不吃鳖!”
“不吃大黑鳖?何以额头比黑鳖还黑呢?你早晚遭鳖灾的,还敢扯谎!当心名落地狱!”
“扯了何等之谎?”
“逮过大黑鳖,吃忘性果了?”
化子心运,真乃神仙,无所不晓!掏出卦钱,毕恭毕敬道:“阴阳大师,无量天尊,微薄心意,万望笑纳!”小神仙站起来,用玉尺点着化子的头,笑道:“天机道破不安然,神仙不要死人钱!”化子大笑:“谁死了啊?我能蹦能跳,唬得寡淡淡!”神仙道:“走吧走吧!你这号人脑子愚笨,释不清白!”化子怒道:“牛鼻小道好吓人!”小神仙双手一抡,推了化子去!
日头正南回到诊所,还没喘匀气儿,顾都的叔叔来了。顾都的叔名叫顾老大,精瘦,四尺高,枣核脸,皱纹密布,成天刺啦着黄包谷豆牙,瓜皮黑帽儿,一身红色的秋裤秋衣,像个小丑儿,蹑手蹑脚往诊所走来。小芳煮碗荷包蛋,给化子先大尖。见顾老大贼样儿,就知道无事生非来了,说:“顾老大,你来有何贵干?”老顾皮笑肉不笑,呲着黄牙道:“看病!”小芳道说:“我就奇了怪了,你侄子顾都开得有诊所,你却来这里瞧,不怕累腿?”顾老大不怀好意,眼儿一斜道:“侄子三脚猫,只会治头痛发热,严重一点的就没门了。”说着,掏颗药丸子,“呼吞”填进嘴,脖子一伸咽了,又说,“类风湿,老大难单位,化子给调解调解吧!”言犹未了,只见顾老大,眼一白拉,身子一斜,一头栽倒地上,口吐白沫,四肢僵直。小芳、化子二人大骇,惊恐万状!欲知端的,且听下节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