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提到韩国飞要接任酒厂会计一职，就要提一嘴老于。
　　自从老于在学校无数次挑选和考核，因为会计一职不是摘个茄子就能放到筐里的，头脑必须灵动、办事必须稳重、笔头过硬，心里没有任何杂念等等必备的素质。一系列明察暗访终于锁定一个合适人选。但他时而高兴时而忧心重重；高兴的是终于找到会计人选，担心的是怕那个叫韩国飞的年纪小，还没有当会计的任何经验，恐怕他胜任不了，更担心的是怕家里不同意。
　　这天他怀着忐忑的心回到家，和媳妇说了，媳妇一听岁数就吧头摇了起来。玉环和他商量好请到家里再进行一次终极考核，如果她这关通过了才算可以。
　　她也知道，厂子里急于用人，可又一时难找到，看着老于成天眉头紧锁，她也替他急，虽说不能拔个萝卜就丁另外的坑，不妨打个印象分。于是第二天她买菜做饭，叫老于去请客人。玉环买菜回来听孩子说老于刚走，于是她摘菜，切菜忙活得不亦乐乎。小娟子站在锅台旁眨动迷惑的眼睛问：“娘，你炒这么多菜干啥呀？”
　　“咱家要来客人啊。”玉环轻声告诉她。
　　“什么客人？”
　　玉环用围裙上擦擦挂满油污的手，捧过女儿亲了一口：“是重要客人呀！”
　　“什么重要客人哪？”
　　“说了你也不知道，你还是进屋看画本去，好不好呀？”
　　“不好。”
　　玉环双手捧着小娟子的脸，额头顶额头亲昵地说：“那你靠靠边好不好，要不挡妈干活？”
　　小娟子甩动胳膊偏执地说：“不好！我要和你学炒菜。”
　　玉环松开手，微笑说：“你这个小公主，妈妈着急炒菜做饭还得躲着你。”
　　“嘿嘿……”
　　正在此时，屋门外响起熟悉的声音：“你们娘俩唠啥唠得这么起劲儿？我一进院就听到了。”老于拉开门，门口停下来，望着屋内。
　　玉环手中的抢刀子在滋滋响的锅里翻炒出阵阵香气，她抽闲瞟了老于一眼：“唠啥，还不是你宝贝女儿不听我的话，我怕碰着她，可她就站在锅台旁说要和我学炒菜。”
　　“是吗？！”老于抬腿迈过门槛，抱起女儿在小脸上亲了一口。
　　“客人请来了吗？”
　　“你不说我还忘了，竟然把客人晾到外面不管了。”老于又迈出来，尴尬地说，“国飞，真不好意思，把你扔到了外面了，别见怪啊？”
　　韩国飞愣住了，怪异的眼神在父女的面上来回游走，好像解析什么难题，板僵的五官突然同时运动起来，手指在小娟子脸颊点着，脸庞堆积起笑容：“小妹妹挺可爱的。”
　　“是啊！”老于不去解读年轻人的面部表情，指着灶台旁向外送目的女人，说，“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家里的，你就叫婶好啦！”
　　“婶，好。”韩国飞立刻紧张起来，那不同思想交织在一起的眼光使他感到一切都打破他的想象，看了一眼美妇人就急忙把眼睛藏了起来，他估算着，于厂长和他父亲相仿，可贵妇的皮肤像脸谱一样细腻，要比自己母亲年轻许多，因为他母亲在农村不知令多少同龄人羡慕。他低垂的脑袋里不断转变着妇人的眼神，嘴里弱弱地问候一声。
　　“好好好。”玉环目光转向老于，“这是不是……”
　　“这就是我说的那个学校的尖子生，韩、韩……”
　　“我叫韩国飞。”
　　“啊，要不你叔一直夸你，我还有点不相信，这一看我都清楚了。孩子快进屋，你叔说找你来家吃个饭，认识一下。”玉环瞬间换成笑脸，朝老于递个眼色，“快领孩子进屋啊，站在外面算招待客人吗？”又冲韩国飞说，“孩子，跟你叔进屋先唠着，外屋油烟子大。”
　　“诶，好嘞？我头次来没买什么，就给你们买点蛋糕，还有点水果。”韩国飞拿东西的双手微微抬了抬。玉环说：“来就来呗，拿什么东西，家里什么都有，你说你买这些贵重东西，你这孩子太外道了。”
　　老于说：“你就别说了，我在道上都埋怨他一通儿。”
　　韩国飞说道：“头一次来不好空手，买点是我的一点心意。”
　　玉环说：“别的不说，念书多苦哇，多不易，有那钱留着自己饿了买点啥吃的，这孩子真是的。这次就这么着了，下回可不许再买东西了，这些东西都死拉贵的，下不为例。”
　　“还说呢，锅里上烟了，菜都糊了。”老于用下巴指着冒着蓝烟的锅说。玉环手忙脚乱地把焦得成琥珀色的菜盛入盘子里。屋里呛人的烟还未完全消散，老于就把韩国飞让进里屋。韩国韩国飞环视四周，屋内窗明几亮，他把东西放到箱盖上。
　　“坐、坐、坐炕上。”老于说
　　“哎。”韩国飞，屁股挨着炕沿边，似坐非坐，十指交叉在小腹部，平复不下来的心情像把自己禁锢在囚笼里，整个人都动弹不得，默不作声地还在偷偷打量遗落的角落。
　　“到这来就像在自己家一样，你在家啥样在这就啥样。我就得意无拘无束的。”老于单手抱孩子，腾出右手拿起茶盘，放到韩国飞旁边。
　　“叔，我不吃。”
　　“客气啥？喜欢吃苹果还是鸭梨自己拿。”
　　“嗯。”韩国飞口渴地看了一眼水果，箱盖上的钟的指针正好指向五，“当当”清脆钟声把韩国飞憋闷的心敲开一条缝，燥热感略减，额鬓上的汗珠也停止了生长，他捏起袖头搌了搌鬓角。此时能咬一口甜脆的鸭梨，既爽口又爽心，他克制自己没有去拿，只是望着冒着香味的果品咽下唾液。正在他即将把持不住的时候，听到厨房“菜好了，赶紧放桌子”。老于把小娟子放在炕上，他指自己对小娟子说：“你去跟哥哥玩，爸放桌子去。”韩国飞第一眼就对小娟子有种莫名的感觉，仿佛在哪里见过她，找遍大脑每个角落一无所获，或许孩子太可爱了，所以白生出似曾见过地感觉。
　　小娟子感觉来人太眼生，始终不敢靠近他，只是偷眼瞧他。韩国飞试图要抱她，她往炕里退了一步，和小孩子拉进关系，语言不是首选，他翻遍衣兜，幸好前几天同学给他两块田菜糖，他没舍得吃，掏出来在手心掂了掂，然后把暗黄色没有任何花纹的糖纸去掉，说：“给你糖要不要？”小娟子想要又不敢来取，他明白其中的缘故，解释说，“这糖是用田菜疙瘩做的，虽然发黑，但是很甜很甜的。”
　　小娟子这才张开嘴，探身用牙齿咬住。韩国飞又把剩下的那块塞到小娟子手里，小娟子毫不客气，欣然接受。
　　“甜不甜？”
　　小娟子和其他孩子相同，只要有吃的就能被吸引，点点头说：“甜，在哪买的？”
　　“不是买的，是我同学自己家做的。你爱吃，哪天我给你要好多好多。”
　　小娟子一津鼻子，指头朝他衣服上轻轻一捅又跑开，这代表有点熟悉。有她调解空气，韩国飞不在拘束了，他又问，“你几岁了？”
　　小娟子想了一下，好像忘记了，翻动眼睛说：“三岁多……不到四岁。”
　　“啊，那还是三岁呀？”
　　“我也不知道。”
　　“你扎的大绫子是谁买的呀？”
　　小娟子毫不犹豫地回答：“绫子是爸爸买的，衣服是妈妈买的。”
　　简短的交谈，两人似成了朋友。小娟子不再感到陌生，凑过来摸摸他的衣服，然后跑开，似乎试探韩国飞的反应。看到他的笑脸，她大着胆子挪动小脚，指尖刚点在他脸上就急忙缩回，退到窗台，窥视着。突然，跑过来搂着他的脖子让他背。韩国飞背起小娟子不停地颠着后背，小娟子指挥着：“哥往前走，哥你往后走，往左、往右……”
　　“这孩子挺有一套，没用多大工夫就和哥哥混个脸熟。国飞也挺厉害，我闺女不是好联系上的，没看我们当初……”老于偷偷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把放好的桌子往里推推，按住桌上摇晃的碗，心道：“好悬没说秃噜嘴。”差开话头，“当初哄孩子我和你婶都没经验，孩子越哭我们越着急，都不知怎么能哄好。”说道，“你就来这么大一会儿就把我女儿摆楞的如此听话，以后教教我秘诀。”
　　韩国飞说：“也许我和你女儿投缘吧，不过，不是我当你面夸她，小妹妹实在是太讨人喜欢了。”
　　“是啊，别人也这样说。”老于自豪地笑了笑，拿着酒瓶倒满一壶放在桌上，酒瓶直接放在桌下，急忙帮着端菜。
　　不大工夫桌上已摆满菜肴，玉环进屋改去围裙随手扔到箱盖上，对小娟子说：“我说你咋这么老实，原来让人家背着，快点下来吧！”她把小娟子抱到炕上，然后冲韩国飞笑笑说，“不瞒你说，这孩子是惯、惯的，哪天都要把他爸当马骑，今儿个他爸没工夫把你抓着了。”对小娟子说，“砢不砢碜，我看你都要成自熟了？”
　　“是啊。”
　　“哥，吃饭。”小娟子蹲在桌角朝韩国飞招手。
　　“过来吃饭。”老于拉韩国飞过来，他盘腿打烊，韩国飞牵强地盘着僵硬的腿，两个人面对面坐在炕边。
　　“婶你也坐呀。”
　　“坐坐。”玉环上炕坐在小娟子旁边小声嘱咐说，“有客人，你有点样。”小娟子“嘿嘿”地笑着没有说话。
　　老于倒了两盅酒，一盅递到国飞面前，说：“咱爷俩初次见面要好好喝几盅！”
　　韩国飞推辞说：“我不喝、不喝。”
　　“这是我们，不对，是咱们酒厂的酒，你品尝品尝提点意见啥的，来喝一盅。”老于端起酒盅。
　　“叔，我真不能喝。”
　　“没事，多了就睡，地方有的是。”老于的盛情不好推却，爷俩碰杯饮下。韩国飞感觉舌头根都火辣辣，他连忙放下酒盅，吐了一下舌头，还是夸道：“好酒、好酒。”
　　“这酒是不是还行？要不要再来一个？”老于把酒盅替他端起，“再喝一口指定不咳了，用酒压咳。”韩国飞赶忙接过，然后紧闭双眼一口喝下。说也奇怪，正如老于所说他真的没咳，他空了下杯，刚放到桌上老于再次斟满，韩国飞摇着头说：“不行，我再喝一定得多。”
　　“就这一盅，叔保证再不让你喝了。”
　　韩国飞手刚碰到酒盅，玉环看出韩国飞真不胜酒力，见他的脸红红的，半吐舌头，遂说道：“国飞不能喝就不喝了。”她又责问老于，“孩子不喝就别让喝了，酒喝啥样是啥样不错，喝得东倒西歪的指定站不起来，孩子你别听你叔的，咱就不喝了。”
　　“不跟你说酒的事情，你是外行。”老于把酒盅端到国飞面前问，“你行就碰一个，如果不行叔自己喝。”韩国飞已有几分酒意，现在话说，已经麻醉了，逞强地端起，说：“就这一个了，我指定是多了，但是，我要把叔的心意收下。”
　　年轻人器宇不凡，有担当，老于或许是项庄舞剑，他在他身上看到酒厂的希望，终考满分。他高高举杯道：“我保证，就一个。”
　　玉环没加干预，老于的心思她有点懂。说心里话，从韩国飞踏进她家的门槛，她相信了老于的眼光，借着韩国飞的酒意，她盘问孩子其它方面的问题，每道问题她都满意，不停向他碗里夹菜，不停地说：“吃菜，国飞吃菜。”
　　老于自己斟满一盅说：“叔不攀你，我自己来。对了孩子，你回去别忘记给你爹带回几瓶酒，让他品尝品尝。”
　　韩国飞头又大又沉，舌头僵直，眯着的眼睛用力睁大。他开始自责，谁让喝都不能喝的酒，以现在的状况，他徘徊在危险区。转念一想，即使他们没相中自己，也不该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来耍戏一个孩子，不当会计有什么好，接着念书岂不更好。想到这里，心里的包袱也自然缷了下去，他浑浊的脑袋厘不清老于的意思，微睁着眼睛说：“这、这好吗，还是不拿了，还是别拿啦！”
　　“这是我的意思，我是让你带回去不是给你的。再说，这也是一种推销的方式，如果你爹喝得好了，他这么一宣传，咱们的酒又多个卖点！对了，我问你，你爹是干啥的？
　　“是个小队队长。”韩国飞轻描淡写的回答，使得老于大吃一惊，“啊！是队、队长啊？”
　　韩国飞对父亲的职位懵然不知，面对老于诧异的目光不以为然：“就在屯里当一个小官。”
　　“农村队长就挺了不得了！啊，原来你也是挺有路况的人，我还寻思像一个农村的学生能念到这地步几乎微乎其微，我才明白你也是干部家庭。这回我的酒拿正地方了，你爹如果他喝好了，让他在下面小合社给宣传一下，那可不得了，一传十，十传百，咱们厂的效益不可估量。”
　　玉环瞄了他一眼：“看把你乐的。”侧脸问，“对了，国飞你家几口人？”
　　“我爹，我妈，我姐再加我四口人。”
　　“你姐多大了？”
　　“比我大一岁。”
　　“和你一起念书的你们屯子几个？”
　　“就我自己。”
　　“啊。”玉环点点头又说，“一般的都没钱供，上完小学就行了。这些我都明白，农村的孩子上学实在是不易。”
　　“哥你吃，你吃呀！”小娟子听大人们说话自己又插不上嘴，她一个劲儿的往哥哥碗里夹菜。
　　“不用夹了，哥自己夹，谢谢你呀！”
　　“我闺女说懂事儿就贼拉的懂事儿。”玉环夸道。
　　韩国飞“嗯”声，垂下眼皮。
　　“国飞，说正事。”老于一本正经地说，“今天叔叫你来是让你尽快给我一个答复。我们的老会计身体实在支撑不下去了，所以我心里着急，厂里的工人没一个能胜任的，所以只能在高中学校找一个合适的会计，既然教师把你推荐给我也算咱俩有缘分，你这个人选我们通过了。”
　　韩国飞闻言，立刻精神起来，酒意消减大半：“啊？是是……”
　　“你读书完了不知分配到哪，也不知道能不能分个可心的工作，我看这个会计你当挺好的，守家待地的还是国营单位，也就是说铁饭碗，不知你是咋想的？”
　　“我愿意是愿意，可我做不了父母的主，得回去和家人商量商量，才能定下来。我想我父母也肯定会同意的，但我还得征求他们的意见。”
　　“我也是这个意思，不知你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
　　“好的，那你要尽快赶回来，我们这真是用人之计！”
　　“顶多两三天就赶回来！”韩国飞思索了一下说。
　　“我还有台自行车明天你就骑它回去。对了，我还要补充一句，咱们厂子无论有什么待遇，你也会有的；另外吃住厂子里都有，什么食堂宿舍，这个你不必担心。也就是说，只要你能在我们厂子里干，一切我都会为你安排妥妥当当的。”
　　“谢谢厂长对我的信任，我回去一定会把你说的对我爹妈学一遍，让他们也感动感动。”
　　老于又给国飞倒了一盅说：“国飞，这盅是叔敬你的，就当你帮叔一个大忙，我代表我们厂子全体员工先谢谢你。”
　　韩国飞端起盛满了厂长对自己信任的酒盅：“还是我敬你，是你帮我找一个好工作。咱爷俩干。”韩国飞实在支撑不住，身体慢慢倾斜。老于扶着韩国飞躺下，玉环把枕头枕在他头下。老于脱去韩国飞一双鞋，轻轻地把他朝炕里推了推。
　　一夜无话，第二天送走韩国飞，老于恳求玉环帮着去丁一下，玉环只得带着小娟子顶替会计空缺。对账目生疏的她成天弄得头昏脑胀，幸好有时老于过来帮帮忙，对她而言真是度日如年，天天盼着国飞早点回来。这天她拄桌子双手揉头闭起眼睛醒醒脑，小娟子过来，踮起脚尖问：“妈，你咋了？”
　　“妈头晕。”
　　小娟子推开黑紫色桌面上的账目，下巴担在桌沿儿上问：“咋了？”
　　“累的呗！”
　　“那我给你叫我爸过来看看。”小娟子跑出去不一会儿，老于慌慌张张冲进来问：“女儿说你病了，我看看咋回事？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
　　“看把你吓的，这两天把我累的，我的脑袋是实在是受不了。我要回家，不然的话我真离犯病不远了。”玉环缓缓地抬起头，双手在颞颥搓揉，眼皮微撩。
　　“别的，你回去，这块可咋办？你再坚持坚持。”老于央求道。
　　玉环缓慢地站起身：“我实在坚持不了，你爱找谁找谁，闺女，走跟妈回家。”
　　老于两手向两侧摊开，目视玉环快走出门。溘然听到：“叔、婶我回来了。”门外被小娟子缠住的人令他喜出望外。
　　小娟子握住韩国飞的手蹦跳地说：“哥你可回来了，我可想你了。”
　　“是啊，哥哥也想你呀！”韩国飞蹲身把小娟子抱在怀里。
　　“国飞，国飞，真的是你。”老于像见到救星般，“国飞你可回来了，你婶支持不了了，你看看她马上就要走了，还把我愁够呛，我真不知如何是好。”
　　韩国飞神色迷离：“老会计呢？我走时你曾说过他还在坚持。”
　　老于苦涩的笑笑：“老会计是我请你吃饭那天就已经不干了，我之所以没和你说是怕你着急，我拿摸让你婶帮两天，谁料想她文化挺高，却，却……这回好了，这回好了，你一回来什么都迎刃而解了。”
　　玉环面颊上堆起笑容：“国飞，你回来得太是时候了，婶都崩溃了。”招呼女儿说，“小娟子快下来，你哥的脸上的汗都没消呢，快下来。”
　　“婶，我不累。”
　　“不累啥呀，骑自行车走这么远的道能不累，看你头上都是汗，唉，婶我不中用了。”玉环指尖在大阳穴上轻轻揉着，“国飞，我头迷糊，我和小娟子回去了，这就靠你了。”
　　“婶，那你回去吧！”
　　玉环走到门廊下回过头说：“国飞，晚饭上来家里吃饭。”
　　“看吧，婶，你们慢走啊！”
　　小娟子自己先跑了出去，玉环叫：“慢点别摔着。”她刚走出几米，正和拴好车走过来的韩队长走个照面，她没去打量，认定是厂子里员工或是过来办事的，所以擦肩而过。那人朝她溜了一眼就大步走进屋，韩国飞赶忙介绍说：“这是我爹。”又朝着韩队长介绍说，“这是于厂长。”
　　“是啊！”韩队长首先过来握住老于的手，“久仰久仰，今日幸会！”老于满面含笑，伸手拿过一把椅子说：“请坐。”
　　“坐，哎，坐坐。”韩队长少有的状态，他像走进了审讯室一样，手脚像受到束缚，就连语气都不顺畅了。他慌忙把椅子推给老于：“于厂长你坐。”
　　“你坐。”
　　韩队长笑道：“于厂长，国飞回家和我都学了，我代表我们全家向你表示感谢，谢谢你对我儿子的提携。”
　　老于转到桌后，伸手示意韩队长坐下，拿起桌角放着的“蝶花”牌香烟，抽出一支给韩队长：“客气。”微笑着说，“你应该为有个优秀的儿子感到骄傲！到我们这个酒厂真有点屈才了。话说回来了，这也算我们爷俩有缘分。本来老会计退的急，上面又找不到合适的会计，所以就让我自己先找找，所以就选中了国飞。不过我有言在先，国有国法，厂有厂规，酒厂规定有三个月的试用期，国飞能胜任皆大欢喜，不能胜任你也别恼我。”
　　韩队长摇摇手：“我不抽烟。”看着老于把烟棒放回盒内，接着说，“于厂长说的哪里话，孩子如果不是那样的，别说三月了，就是三小时也不行。孩子岁数小，没见过世面，日后就靠你于厂长了。”
　　“你放心，凡事包在我身上，这段时间让他边干边学，不明白不懂的就问问，我有工夫会来帮帮他，慢慢熟悉了就好了。凡事万事开头难，好在国飞脑袋好使，我想会计这交对他来说不难，我相信他有这个能力。”老于喊勤杂沏茶倒水。
　　韩国飞帮勤杂分别把茶杯分别放在桌面上，勤杂倒满茶送到二人面前，然后规矩的站在一旁。韩队长继续说：“难不难的干一段就知分晓，拿他当自己的孩子，该批评就说批评。国飞这孩子这么多年都不在我们身边，我真希望他能是块料，相信在于厂长的帮助下，把他这块农村的顽石雕刻成城里的美玉。”
　　老于笑道：“本来就是美玉，我会努力的让他融入到我们队伍里。韩队长，既然孩子交给我，也是给他一个锻炼的机会，不过我会对他特别严格，到时你可别心疼哟。”
　　“你不应该叫我队长，我可不敢当，我看你岁数没有我大，不如叫我大哥好啦，我拣个便宜，你看？”
　　“我正有此意，那韩大哥如果国飞真能胜任会计这一职，他会一直干下去，红本是吃定了；即使我老了退了，这个厂子仍然需要他，我看你们以后准备借你儿子光啦！”
　　“我们不图借他什么光，只要他有个好工作，我就心满意足了，也不枉我们辛辛苦苦的供他读书。路是人走多了踩出来的，咱们把路给他指出来，今后看他怎么去走。”
　　“当老的都这样，都盼儿女有个好前途，可怜天下父母心哪！对了，马上中午了，咱们出去下馆子去。”老于欠身离坐。
　　韩队长随之站起推谢：“不了，我要回去了，道上得走好几个小时，到家都得黑……”
　　“再差也不差一顿饭的工夫，说啥都得听我安排。不然回去人家问你，你却饿着肚子回去，叫大家多笑话我，都得说我身为一个厂长，也太抠门儿了。”老于立起身，不容分说拉起韩队长就走。门口回过头，“国飞，瞅啥呢？一块走。”打个手势。
　　“这没人能行吗？我就不去了。”
　　“没事，就一顿饭工夫没大事走。”老于吩咐勤杂说，“你在这里呆一会，如果有事上对面的馆子去叫我。”说完，手搭在韩队长的肩头朝着正向他们招手的大红幌子的饭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