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春回大地>第八十一章

第八十一章

作品名称:春回大地      作者:张会      发布时间:2019-02-11 18:32:50      字数:10712

  王志刚和杨六子奔到韩队长家院子时,屋里迎出一个年轻人。王志刚看了就是一愣,眼睛里立刻闪现喜悦,突然沉默起来,狼狈地打量起来自己挂土的衣服,好像穷人遭遇到了富人朋友。他礼貌地掸掸衣服和裤子,说:“国飞!”紧走几步过来去握那双白净的手,眼角因笑堆起细细的鱼尾纹理,“哇!你长这么高啦?国飞,你可回来了,真想死我啦!”
  “我也想你呀!”韩国飞眼睛里射出讶然的光,他好像看到眼前这个人从富豪一下子沦为乞丐一样。印象里的公子哥竟然变得如此寒酸,眼波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最后停留在王志刚那汗渍染得砖红的脸上。他感到指尖被什么钳到,低下头去抓握王志刚的手,王志刚迅速地缩了回去,掌心在大衣襟使劲地来回蹭了蹭,再次伸出粗糙的手,两双手再次紧紧地抓握到一起,使劲摇晃着。
  “刚才我在地里一听说你回来了,把我乐够呛,我和杨六子一口气蹽回来看你。”
  “是啊!”韩国飞朝王志刚身后两步远的地方望去,“你就是六哥呀?”见一个瘦削身材,浑身粗布的小鼻子小眼儿的人,双手抿紧破损的衣角,好像站在冬日里寒风中一样。颧骨上浮出僵硬的笑容的人,他从头到脚就一处吸引人的,那就是脚上穿着的褪了色的,磨出毛毛的那双买的懒汉鞋,他确定他就是杨六子。这声六哥叫得杨六子心里说不出的感觉,从没有人这样叫过自己,令自己意想不到的堂堂队长家的公子一点架子没有,他立时挺起来因心理作用堆下去的腰杆,恭维地冲着韩国飞笑了一笑,口中小心翼翼地迸出每一个字:“嗯,我是、我是,我是杨六子。”
  “咱俩一晃多少年没见了?你人也改变很多,和以前大不相同了,我记得你小时候总是鼻涕咧啫儿的。”
  “那都是以前,都成过去了,呵呵。”杨六子盯着韩国飞细腻的面颊笑着说,“现在不管咋说都是大人了嘛,如果还像以前似的非叫人家笑话死不可。”
  “对了,你不知什么时候就走了,我对那时的事儿也没什么印象。你这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韩国飞松开与王志刚握着的手,嘴角仍然挂着笑。
  杨六子耸耸肩膀,手指挖着耳朵说:“怎么说呢,说今年也行,说去年也行,反正从去年前走到年后。”
  国飞“啊”了一声又问:“六哥,你的脸是怎么整的?”
  “没咋的,就是不小心被杨杈子刮的,不过没大事,都已经好了。”
  “我以为是长啥了,闹半天是刮的。”韩国飞刚刚转过的头又转了过来,看着王志刚,问,“志刚哥咋不念啦,不是学习也行吗?”王志刚无从回答,脚尖搓着地。韩国飞不提起这个话题,他早把学校偷东西的事忘的一干二净,他又把头低了低,不让他看见他尴尬的表情,踮着的脚尖左右拧动着,地上出现个半圆形的土坑儿。“呵呵……”王志刚不知因何笑出了声,他的笑属于自己强加给自己的,没有面部表情的笑,“学习不咋着也就没心思念了,我想,以后念不成书又搭钱,不如提早下来,还能帮家里挣点钱,这年头挣钱才是正格儿的。”微微抬起头望了一眼韩国飞急忙又把头低下,夸赞地声音变得很小,“哪像你学习优秀,我说的可不是一般的优秀呦。”
  “哪里哪里,高抬我了。”
  两句话过后,王志刚心情得到些平复,呼吸也顺畅起来,继而抬起眉毛:“别谦虚了,你脑子太好使了,一直跳格念,一开始你在我下二级;后来成为同学,到中学我留级你又超我了,我如今提起来真是惭愧。”
  杨六子睁圆眼睛,这不乏又是他追捧的噱头,他跳前两步,几乎和韩国飞鞋尖顶着鞋尖:“啊,喔唷!这么厉害呀!”
  “你别见啥人说啥话了,这个事你能不知道。”王志刚抬起右臂想推开杨六子,想了想又慢慢地放下来。
  “真的,真的不知道。”
  “等会儿咱们进屋再细唠,到现在怎么不见我爹和我姐回来呢?”韩国飞望一眼杨六子上下蹿动的喉结,又望着远处说。
  “在后面呢。你慢慢等,我俩先进屋了。”王志刚和杨六子说完朝屋门走进去。
  韩国飞刚踏出院门,就见一个人正朝自己跑来,后面还有两人也朝这个方向走来。他展开双臂笑着飞跑过去:“姐……”抱起韩玲原地转着圈,嘴里兴奋地叫着,“我的小姐姐,我的小姐姐……”
  “快把我放下来,都把姐转迷糊了。”韩玲双脚离地,就像飞入空中,又像坠落地洞,感觉在云雾里翻滚。脚刚一着地,就像踩在海绵上,幸好弟弟及时拉住她,她死死的扣住弟弟的胳膊,试验着睁开眼睛。旁边的墙还再转,弟弟也跟着再转,她掐一把弟弟的臂膀说,“你知道姐最害怕转圈了?你老用这一套,你再这样的话姐姐可不想了,也不理你了?”
  “姐,你也老说这一套,哈哈……”姐俩相视而笑,韩国飞说,“姐,你能不能换个样说我?”
  韩玲照着弟弟滑腻的脸用力拧着:“下回就换这个了,看你还说我啥?”松开手睇视弟弟问,“对了,你刚才叫我什么?”
  “小姐姐呀?”
  “怎么突然这么叫我?”
  “呵呵,因为你没我高啊!”
  “啊!”韩玲恍悟,抬高手臂按着弟弟头,“你给我蹲下。”韩国飞顺从地矮下身子,韩玲笑问,“这回谁高?”
  韩国飞弯曲膝盖着叫道:“姐,你高,快松手,我脖子都快折断了?”
  “好吧。”韩玲的手从弟弟头顶滑开,咯咯地笑,“你今年长得确实挺愣,说超我就超我了,你去年还比我矮一小块呢。”
  韩国飞说:“如果你眼气了,你也长个呀?再超过我呀?”
  “你?”韩玲的手又朝弟弟的脸掐过来,“你气我?”
  韩国飞移步躲开,这时韩队长已经走了过来,满面含笑说:“你俩干啥呢。见面就打,刚才又抓弄到一块了,呵呵,你俩、你俩不像是姐弟,倒像是仇人?”
  “爹,你还说呢,没看见你闺女欺侮我?她可虎可虎了,看把我的脸都掐肿了。”韩国飞指头点在左脸颊,送到父亲面前说。
  “是吗?”韩队长低下眼睛,“你姐是够用力的。”再没说什么,只是笑。他此刻不会用其它方式来表达高兴,他的表达方式就是笑,“你瞅你俩,姐姐没有姐姐样,弟弟也没有弟弟样,你俩的官司我没法断。”
  “爹,你偏心。”韩国飞撅起小嘴说。
  杨占山紧跟在韩队长后面,韩队长停步他也站了下来,往前凑上几步说:“国飞这孩子真是一表人材呀,以后一定有发展。这身军装穿的像个当兵的,也太带劲儿了太帅了。”
  “杨大叔也来了。”韩国飞撩起衣襟说,“这不是军装,是仿军装。”
  “仿不仿的穿在你身上就是瞅不出来。”杨占山伸手摸摸韩国飞的袖偷说,“这一摸就是好料子,是绦卡料的吧?”
  韩国飞点点头:“是,杨大叔你真有眼光。”
  “一般般,一般般,好料子我还是认得的。”
  起了一阵小穴风,刮得院外的孤独的老榆树的树叶唰唰地响,树上的居民被树叶骚扰,一群麻雀忽地从浓密的叶子中钻出来,贴着树尖煽动翅膀。韩队长朝着喳喳地叫声望过去,看到倒在树旁几米远的自行车说问:“国飞,这是你骑回的自行车吧?”
  “啊,是。”
  “怎么把人家的好东西不拿当回事?还撇到了院外了呢?”韩队长说着走了过去。
  “我去扶。”韩国飞这才看到右侧被土沾裹着的车子,自语说,“怎么倒在了这里,明明放到了院里啦?”
  “你们唠着,我去扶起来,我去扶起来。”杨占山拉住韩队长,又叫住韩国飞,朝老榆树跑了过去。轻手轻脚地扶起自行车,生怕手指力量过大,把自行车的铁架子捏扁。
  “你直接推院里去。”韩队长告诉他说。
  “知道。”杨占山答应着把车子推到窗下,随着松开的手自行车都是里外倾斜要倒下,他纳罕地单手扶着车座,弯腿看看前轱辘又看看后车圈。说实话,他也没见过自行车,新鲜东西很娇贵,弄坏哪里不好解释。许久,直起身把自行车停靠在窗台沿下,嘟囔说,“这哪是人整倒的,本来也立不住呀。”晃了晃车把,确信不能倒才放开手,转身的工夫韩队长爷俩也走到门旁。
  门敞开着,阵阵锅勺的碰撞声格外响亮,香气裹挟着声音从门里喷涌而出。杨占山津起鼻子抽吸着跟进进屋。屋里的桌子早已被王志刚和杨六子放好,筷碗分布在桌面上,桌角有一壶盛满四溢醇香的酒。杨占山不知不觉地舌尖在唇上转了一圈,直咽口水。刚才想到自己是多余的想法被屋内浓郁的气味打消殆尽,往饭桌旁凑了凑,身体似无意地前倾,撑大鼻孔朝桌角放着的酒壶猛吸,好像要把酒壶的酒吸入肺里。他身体继续前倾,突然后衣边被什么扽住,系着的领扣正好勒紧喉结,随着加大的力度他不得不后退,耳旁听到杨六子的细语声:“爹你干啥呢?这么多人看着丢不丢人?”
  “我闻一闻,酒实在太香了,这是什么酒啊?太打鼻子了。”杨占山不觉失态,而且欲罢不能,目光只盯着酒壶,好像屋里再无旁人。
  杨六子使劲一耸杨占山,面带愧色:“爹,你砢不砢碜?守着大家的面还闻什么酒,闻酒你用哪国的嘴闻,我再不拉你你嘴都喝到酒了,那人家还咋喝?”
  杨占山退了半步,这才发现向他投来的都是蔑视的眼光,羞愧的低下头。对于一个释酒如命的他,平时喝酒是微乎其微,更何况这玉酿琼浆。他也试图管住自己,但他看见酒还是没管住自己。
  “你哪百辈子没喝着酒了?再好喝也得等等啊,你嘴咋就那么急?”王志刚还想继续羞辱杨占山,无意间发现父亲怒视着他。
  “这也难怪老杨叔,呵呵。这是我拿回来的,也酒厂新出的牌子,你们也闻到了是不是扑鼻香?”韩国飞从桌下拿起余下的大半瓶酒,“就是这个牌子的瓶酒。”
  老队长盘腿坐在炕头,后背离开墙,说:“刚才你妈让志刚烫酒,刚起瓶盖酒味当时就出来了,我都好悬没忍住尝一口。对了,我刚才忘看这酒是什么牌子的。”
  “您看看!”韩国飞把酒瓶递到老队长手里,老队长抬手接过来,觑着眼睛念道,“原浆,产地是……是吉林省、镇赉县酒厂。”擦亮眼睛惊叹道,“是咱们县出的呀!”
  “嗯!”韩国飞肯定地回答道。大家把目光聚拢到同一个点上,王会计疑惑地问:“咱们县还能造出这么好的酒?”
  “是咱们县生产的。”
  “哦,这酒挺贵的吧?”王会计问。
  “价格还不算贵,一般。”国飞往酒盅倒着酒。
  “大家往前来,往前坐。老队长应该坐在首位。”韩队长伸出手掌气让道。
  “那哪成,那哪成,在你家喝酒,你理应该坐首位。”老队长推辞说。
  “老队长—”韩队长硬是把老队长推到炕里,他和王会计左右相陪。
  “我,我这不是喧宾夺主,太不好意思了。”
  “呵呵!”韩队长盘腿大坐双手分别抓住鞋邦儿笑道,“老队长不要客气,不管在谁家,论辈份,论资格,论年龄这个位置都属于您老的。”韩队长招手炕边的人,“都瞅啥呢?坐呀?”
  大家把长条炕桌团团围住,韩国飞斟满桌上的所有酒盅。这时厨房里的田桂荣喊道:“上菜行不行?”
  “可以上了。”韩队长话音刚落,韩玲一手托着一个盘子走进屋,和杨六子坐在炕边腿耷在炕边的王志刚的眼睛盯着韩玲直置她把菜放到桌上走出里屋门。
  “大家动筷,边吃边等菜。”韩队长举起酒盅,“大家今天难得相聚,特别是老队长常年跑外,想坐在一起喝一盅都很难,借今天我儿子回家的机会,大家都来祝贺,我心里高兴!老队长和王会计也不能怪我耽误队里的点儿活吧?”
  “说啥呢?”王会计问道。
  “算我没说,没说。”韩队长微笑着说,“大家尝尝我儿子带回来的咱们本县产的琼浆酒。”
  “是原浆酒。”韩国飞告诉说。
  “不管是琼浆还是原浆,一定是美酒,大家先尝一尝,一口干。说好了,底儿都不行剩?”酒盅聚在桌子中间,发出“哗啦哗啦”瓷器碰撞声,大家饮尽之后一片赞叹之声,这时桌上已摆满菜肴。韩国飞又把每个人的盅里斟满,拿起酒瓶把酒壶蓄满,问道:“这酒喝起来咋样?”
  “酒味醇正,入口绵甜,从嗓子往下到哪都知道,我这么大岁数了走南闯北几十年,喝的好酒无数,这酒和最好的酒相比绝不逊色。”老队长发表自己的见解,他下巴上略有上卷的胡须不停地跳动着。杨占山舔舔酒盅,恋恋不舍地放下,吧嗒嘴说:“我也有同感。”
  王会计一捅咕他:“你有啥同感,我看你喝凉水喝多了,喝啥酒都是好酒。”
  “这是我的心里话真的!”
  “我也没说你说的是假话。”王会计的眼神从杨占山眯缝着的小眼睛上移开,看着韩国飞问,“这酒很贵吧?多少钱一瓶?”
  “好像一块五六一瓶。”韩国飞拿起白色玻璃瓶,指着商标说,“就是包装的贵点儿,其余的多少钱都有,一块二、一块一,余下的散装有六毛、四毛的,最便宜的不到两毛钱。”
  “啊,适合大众口味,酒厂多大我还真没去过?”
  “正经挺大呢,是个大厂子。”
  “啊!”王会计微微点了下头。
  “对了,你咋知道这么清楚?”韩队长疑惑地问。
  “酒厂的厂长我见过。”韩国飞回答说。
  “你一学生怎么能见到酒厂的厂长呢?说说是咋回事?”
  “这事儿我还想和你商量商量,正好大家都在,也帮我拿个主意。”韩国飞环视大家,最后把眼睛落在韩队长瞪大的眼睛上,说,“是这么回事,酒厂有个老会计早应到退休的年纪了,可酒厂里又没合适人选,一拖再拖。老会计实在是身体支持不下去了,所以厂长无奈,上我们学校想选个优秀生,我们老师把我推荐给他,不过,我可不是什么优秀生。”
  “都是家里人你还谦虚啥?这是好事儿呀!”王志刚羡慕的眼光投向了他。
  老队长笑着说:“真是个天大的好事,你想你读书是为了找个好班上,酒厂本来就是国营的。等于你现在成了正式工人,还是个会计,就你大学毕业都不一定瓦拉上的,别说分配了;分配更没什么太好机会,这是千载难逢的机遇,还商量啥,我替你做主了,不用跟你父母商量了。”
  “老队长知多见广,说的确实有道理,这也是我家祖上有德。”韩队长激动得眼角湿润了。
  “是啊,这也是咱们屯的骄傲了,从开天僻地、立屯以来,国飞是第一个从咱们屯子走出去的,是从偏远山沟走出去的。”王会计边说边看向儿子,“哪像你这么多年书白念了,你看人家……”
  “你别看我,怎么说着说着又扯到我身上来了,真是的。”王志刚语速极快,一副厌倦地神态。王会计不觉间冒出的话语自己也知道唐突,在这种场合不应该说儿子,特别在韩队长家里,这种话是在贬低孩子的话,他垂下头,默不作声。
  “那你们厂长还说什么了?”韩队长接着问。
  韩国飞继续回答:“于厂长人倒挺好,一点架子都没有,把我叫到他办公室和我说,先让我回家商量商量,商量好了这几天就可以去上班了。他还说学校马上要放假了,如果不同意,还不耽误学习。他就把自行车借我,让我回来一趟的。”
  “那你们老师是什么意思?”
  “当然特别高兴了,这也是学校的荣誉。”
  “那你啥意思?”
  “我回来就是征求你们的意见?”
  “通过!”韩队长高兴地拍下桌子。他觉得没用多大劲,可桌子上的菜盘和碗蹦起来,酒盅里的酒晃洒出半盅。大家没心思喝酒,都替韩国飞高兴。人家有重要的事情商量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孩子回家次数很少,有很多话要说的,所以大家酒都没喝多少。等大家散去,韩玲才从厨房出来,她好像在刻意躲避什么。四口人围坐在炕头,沉浸在喜悦之中。妈妈抚摸着儿子的头:“咱儿子终于出息人了,供你上学真没白供。”随手拿起抹布擦拭眼睛。
  “干嘛呢妈?这抹布是擦炕的多埋汰,还往眼睛里擦?”韩玲掏出手绢递过去,“妈,我弟弟回家你说你还掉上眼泪了?让我弟弟心多不得劲儿?”
  “那我不是高兴的吗,那不是高兴的吗?你这死丫崽子,我哭也不行,笑也不行?我若笑了,你该说我傻笑啥?真是的!大总你还管上我了呢?”田桂荣假装生气的样子,指头戳在女儿额头上。
  韩玲搂住妈妈的脖子,对弟弟说:“你瞅妈就这样,我说什么话都能冲她的肺管子,一说话就嗤哒我,一说就嗤哒我。一天天的,我说一句话都得想好几天,生怕让你老妈生气。哎,真没办法。”
  “你别在你弟面前买好,别倒打一耙,我和你爹成天得受你管制,儿子你不信的话,问你爹是咋回事?”
  韩玲松手推开妈妈,双手搭在旁边坐着的弟弟双肩上笑问:“大弟弟,你相信妈的话,还是相信姐的话?”
  韩国飞看看妈妈,又看看姐姐,不知如何回答,只是笑。
  韩队长笑着为儿子解围:“儿子这个问题你可保留。”
  “爹可偏心了。”韩玲说。
  “为啥说我偏心?”
  “这事明摆着,让我弟弟保留的意思是说,是说我说的是假话了,我妈说的是真话啦?别把我当成傻子。”
  “我可没这么说哟、我可没这么说哟!”
  韩玲嘴一撅:“你说和不说都是一个意思,看来我是外姓人,没人向着我。”
  “儿子,你瞅没瞅着,你姐的气就像,就像在挎兜里揣的似的,说掏出来可快了。”田桂荣说。
  “我除了生气也没别的办法了。”韩玲说。
  “姐,你也得让我了解细情,如果像你说的这样,我自然还你个公道。”
  “怎么还我公道?”
  “自然站在你这边来对抗爹和妈呀。”韩国飞像似再哄小妹妹,韩玲笑着拍拍弟弟的脸,“够意思!”
  “谁让你是我亲姐了。”
  “姐真没白想你。”
  “你还腆脸笑,你都没有你弟弟懂事。”妈妈说。
  “没他懂事能咋的?”
  “谁能把你咋的,谁又敢把你咋的?”
  “行了,你们娘仨可别打了,说正事儿吧!”韩队长问儿子,“你准备哪天上班去?”
  “告诉我越快越好,我想在家待个两天就走。”
  “老弟,多待两天呗,姐想多看看你。”
  “我也是,但实在没办法。”韩国飞指头捏了姐姐鼻梁说。
  “我有个办法。”
  妈妈的话让韩玲眼前一亮:“什么办法?”
  妈妈接着说:“让你弟赶明儿个在那给你找个临时工干干,不就能天天见到你弟了吗?”
  “我可不去,那酒味闻的时间长了不喝都自然醉了,我可受不了。”
  聚少离多,儿子有了正式工作,这样的机会除非过年才有一次,虽然舍不得让国飞走,但还是工作重要。韩队长说:“国飞,你哪天走我送你。”
  “不用了爹,队里活挺多的!我自己就行。”韩国飞说,“爹,你喝酒一定口渴了,我忘记给你沏壶茶喝。”
  韩队长说:“不用,不渴,咱们一家人好好唠会嗑。”看儿子又坐回炕里,又说,“现在不像种地,就那么几天,可铲地不同,早一天晚一天都可以。再说上地看不看都行,有组长领着又没有什么怕丢的东西,所以现在是我们最清闲的时候。”
  “啊!”韩国飞点点头。
  “主要我送你是想见见你们的厂长,二是看看环境。这样我和你妈还有你姐才能放心,再有些嗑该唠的也和你们厂长唠唠。”
  田桂荣说:“怎么说你也是个孩子,你爹他见多识广,有些事也应嘱咐厂长几句。你岁数小,刚步入社会,让他们对你多照顾一下;况且你有了正经班上,你爹理应去看看环境咋样。”
  “对了,我才想起来,咱们这咋还没来电呢?”韩国飞问。
  “是雨水大的原因,反正离来电也不远了。”
  “啊,我说的人家别的地方都上电了,是这么回事呀。”
  四口人唠到大半夜才熄灯睡觉。
  第二天早上,全家人起得很晚,早饭过后,韩玲收拾碗筷,国飞把茶沏好放到桌上。韩队长摆手让儿子坐下。田桂荣问儿子:“昨晚忘问你了,那姓于的厂长家几口人?”
  “三口人。”
  “都啥人?”
  “老俩口还有一个女儿!”
  “那厂长多大岁数。”
  “看长相好像没有你岁数大。”韩国飞把倒好的茶分别放在爹妈面前。
  “他家闺女多大了?”
  “好像四五岁的样子。”国飞想了一下说。
  “你们于厂长岁数挺大,女儿咋那么大点呢?”
  “我也不知道啊,我又初次见面不好问人家哪!”
  韩队长想了想说:“那兴许为了工作,所以要孩子就晚了些。”
  “你看见他女儿还是听说的?”田桂荣问道。
  “我在他家还吃了一顿饭呢,我亲眼看见的,那两口的对他们的闺女,就像眼珠子似的。他家孩子穿戴就连成人都比不了,可讲究了。”韩国飞说道。
  韩玲刷碗洗筷忙了一阵子,急忙进屋拉着弟弟的手:“你是个大忙人,姐见到你时都很少,往后别把屯子忘了。走,溜达一圈去,姐让你把你的故土印刻在你脑海里,让你记住屯子的味道。”
  韩国飞笑了:“姐,你说啥呢?我又不是定居国外,家里家外这么远儿,我记性再差也忘不了啊?呵呵,我不去了,不耽误你不出工了?”
  “你才在家能待着时间有限,姐不陪你,你会埋怨我的,反正跟队长请了假了。”韩玲掩口憋着笑。
  韩国飞笑着手指着韩队长:“爹……”
  “你姐就这样,一整就叫我队长,都叫好几回了。”韩队长忍不住笑出声来,摇着头说,“队长这个名词现在听着顺耳多了,只要队长前不加个韩字就挺好了,儿子,你说前面加个韩字听起来是不是刺耳?”
  “姐,你……”韩玲拉起弟弟就走,“什么我你的,叫你走你就走得了,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待会儿姐再跟你解释,走。”
  姐俩手牵手跑出屋,跑出院子,徜徉在乡间的小路上。寒窗苦读,紧张的心情终于在此时得以放松,韩国飞侧头望着姐姐变黑的面颊既关切又心疼的说:“姐,你黑了也瘦了。”
  韩玲摩挲着被微风吹得凌乱的齐留海儿,侧头问:“瘦了吗?”
  韩国飞弯腰拾起一个小土块儿,向远方投掷:“嗯,比上次我回来瘦了很多。”
  “是吗?我自己可没觉出来。”
  “姐,还学会骗自己了?”姐俩坐在村头的土丘上望着眼前绿油油的庄稼。大的、小的各色蝴蝶在地垄旁的开着零星的一墩一簇的野花上翩翩起舞,野蜂贴着花朵嗡嗡的吼叫着,像是恐吓,不让蝴蝶靠近。韩国飞眼光向着远方扩展,那通往地里的路两旁的地边花草勾起童年时的往事。
  他小时候和小伙伴来这里吃青草芽,采野花,抓蜻蜓,看地里马犁和牛犁在地里趟起的云雾,人们就像在天上干活。回想起来好像昨天和今天,他又想起了和姐姐打闹的情景,这些景现只能在今天才可以有时间想,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低着嗓子说:“姐,咱俩虽然相差一岁,但你一直把我当成不懂事的小弟弟,从小到大一直宠我惯我,从来不招我惹我。记得有一回,咱俩打架,我薅着你的辫子不放,你疼得直哭,你也舍不得打我一下,也不埋怨我一句。”
  “正因为你薅我辫子,姐现在剪了。”
  “真的耶,姐你……”
  “哈哈,傻弟弟。”韩玲小拳头打在弟弟肩头,“是干活没功夫侍弄,哪是怕你薅。你长大了,一切都成过去了,你不提我全都忘了。”
  “回想起来自己太不懂事了,我不明白,姐你应该给我惩治的,受尽我的欺辱,我真为你不平。”
  “谁让我是你姐了,谁让我大了?换做你比我大,你也会这样做的。”
  “那可不一定。”韩国飞嘴角抽搐,“姐你对我的好我会记在心里,永永远远刻在我心里。”
  “咱俩可是亲姐俩耶!你别说得让我听着好似和旁不相干的人的对话。如果你为我不平,你现在替我报仇,自己惩罚自己吧!”
  “好。”国飞的手打向自己的脸,“我替你出气。”
  韩玲一把抓住:“你还要来真的呀?真打自己呀?”韩国飞狡滑地笑道:“姐,你以为我那么傻呀。哪有自己打自己的道理,我在逗你呢,傻姐。”
  “说我傻?”
  “不是不是,我是问你干农活累不累?”
  “不累,一个大帮哄儿,累了就偷偷懒,再说大家处得都挺好的,谁落后大家就接接谁,说说笑笑的一混就一天。”
  “不累还挺好,要不我担心你的身体,怕坚持不下去,再说咱家也不缺你挣的那点工分,那点钱。姐,你趁早下来得了,省得一天天的起早爬半夜的多辛苦哇?听弟的就别干了。”
  “人家能干我凭啥干不了,再说张大娟子照我小二三岁呢,也照样干,我又不缺胳膊又不少腿的,别人能承受的苦和累,我就能承受。我都这么大了,成天的靠父母养活也不是那么回事儿呀,人越呆越懒,越吃越馋,姐可不愿做尖懒馋滑五毒俱全的人。还有,姐挣钱想供你花。”韩玲的话给国飞极大的鼓舞,被姐姐坚韧深深打动,湿润的眼睛注视着姐姐:“姐,弟弟谢谢你?你的话我深有感触,弟弟我会牢记在心,咱们要自食其力,不去过那种不劳而获的日子。”
  “弟弟,你说这话姐最愿意听。”
  “姐,那张大娟能行吗?那么小的岁数干超体力劳动,她能吃得消吗?”
  “家庭逼迫的,那孩子干活老犟了,只要一干就是满头大汗,干什么活一点都不落后。说起来惭愧,有时还接我们呢,我们无论告诉她慢点干慢点干,可她就是那个脾气。”
  韩国飞仰起头,望着湛蓝的天空,几只燕子在天空驱赶着一只鸟鹰:“天老爷太不公平了。”身边拿起一个石头,猛然站起身,狠狠地抛向远方。
  韩玲也随之站起来,学着弟弟把石子狠狠地抛出。
  “姐,不说那些了,说咱也无能为力,你所能做的就是多帮帮她,什么活多帮她干点。”
  韩玲点头说:“嗯!你真是姐姐的好弟弟,虽然你帮不了她,她家,但是你有颗同情心就够啦!我告诉你,我们处的可好了,张大娟子你看人小,但可会来事儿了,我们几个在一起就像亲姐妹。”
  “是啊!”韩国飞思索良久,问道,“姐,咱们屯子那几个小伙子你有没有相中的?”
  韩玲脸上泛起红晕,羞涩地低着头没有作声。
  “你默认了?”韩国飞笑问,“姐,你能不能对你弟弟透露一二?”
  韩玲沉默很久,从嗓子眼发出音来:“不告诉你。”
  “你不告诉我也能猜到的。”
  “那你说说,我听听?”
  “是、是王志刚吧?”韩国飞的话让韩玲大失所望,她期待的从弟弟口中说出那个名字居然换成她不想听的名字,脸色突变:“你、你说啥呢?”
  “姐,怎么了?”韩国飞身子一抖,他看见姐姐脸上他从未看到过的颜色。
  “我问你说啥呢?”
  韩国飞认为姐姐没听清,放大嗓音:“我说你相中王志刚了。姐,你挺有眼光,咱家和王家门当户对,再说王志刚人长得一表……”
  “别说啦!”韩玲厉声打断弟弟的话。
  韩国飞被吓到了,面前的根本不是姐姐,仿佛是另外一个人,他揪起眉头问:“姐、姐、我、我说错什么了吗?”
  “你不知道瞎说什么?谁和他家门当户对的?你呀,这么多年的书白念了?我对你的好也算白扯了,白搭了。”
  “姐你别生气,怪我瞎说,你告诉我,我不就知道了?”
  “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韩玲生气地说。
  “那我猜猜吧,是,是张大维……”
  韩玲一阵狂喜,只听弟弟继续说:“他家太穷,根本是不可能的。那杨六子,那杨六子还,反正说不出来更不行,那周大亮……还太小点,再有……”韩国飞眉头聚成一个大疙瘩,“姐,到底是谁儿呀?就王志刚合适,你又……难道是张大维?”
  “猜不着拉倒。”
  韩国飞一时呆住了:“咋、咋能、能是他呢?姐你是咋想的?张大维人倒挺好,哪方面都挺优秀的,论家庭条件……我记得他家屋里摆设除了一对破箱子连碗架子都没有,吃的没有,穿的又不像样,你、你是咋想的?”
  “啥也没有起码有双手,有双勤劳的双手就够了,谁生下来是穿金带银手抱金砖,不都是靠着双手劳动才能得来一切的?假如家趁万贯不干活也会坐吃山空的,没想到你也瞧不起人家?”
  “姐我不是这意思。”
  “啥意思?”
  “我不是怕你挨累受苦吗?”
  “你别说的好听,你是念书人懂的道理多,不过我告诉你老人留下的话——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你不了解张大维,他为人憨厚任劳任怨,最让人中意的是懂得疼人:疼妈妈、疼姐和妹。他对待妹妹比我对你还要强几倍,我对你这样都让你感动得那样,如果换作张大维是我那你一定是莫可莫可的。”
  “我现在对他了解的太少太少了,冲你说的,那他以后会像疼妹妹疼你的。”韩国飞笑容蓦然挂在脸上。
  韩玲大吃一惊:“你、你这话的意思……”
  “姐我相信你的眼光!”韩国飞眨了眨眼睛,姐姐有自己的选择,怎能把自己的看法强加在姐姐头上,他相信姐姐的眼光。
  “这才是我的好弟弟。”韩玲抓住弟弟手指,放在口里咬。
  韩国飞抽手说:“姐,真看不是自己的手指了,真咬啊?”
  “高兴的?”
  “姐你的选择我会支持你到底,你的选择永远是正确的!不过,不过爹和妈那关你能过吗?”
  “他们就和你一开始一模一样的。”
  “那姐你该怎么办?”
  “以后再说吧,反正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选的,以后享福遭罪是我自己的事,我不埋怨任何人,也不会听从任何人的。”
  “好哇!”韩国飞伸手,韩玲也伸出手,姐俩两只手紧紧的握在一起,喊出小时候常说的口号:“姐俩合力其力断金哈哈……”
  姐俩肩头顶肩头慢悠悠地走着,笑声引来更多的燕子围着她们欢快地唱着,伴着她们信步朝前飞,飞过短暂的两天。
  韩国飞接过姐姐推出院子的自行车,恋恋不舍地挥手告别妈妈和姐姐,看一眼爹爹坐的马车淹没在氤氲中。他回头大声说:“我有工夫就回来,妈,姐你们回去吧。”
  “你快骑车走吧!”娘俩含泪目送韩国飞骑着自行车也冲进那氤氲之中……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