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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二)

作品名称:那年我们在军营      作者:奇夸克      发布时间:2019-03-16 10:21:52      字数:5732

  爷仨回到家中,饭已经在堂屋摆好。周谦顷坐在上座,招呼着岳西北过来吃饭。
  岳西北走进屋子,一眼就看见墙上挂着一张镶在镜框里的《抗美援朝军人牺牲证明书》。他没有坐到饭桌旁,而是直直走到镜框前,摘下帽子,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直起身,没有回头:“家里有父亲的照片吗?”
  周谦顷悲哀地说:“说起来真是对不起孩子,连张照片都没给你们留下。原来泉子上大学的时候是照过照片的,后来部队说是整理烈士资料要用,都借去了,却给弄丢了。现在除了我和你们奶奶和妈妈,没人再记得你爸爸长什么样子了。哎,泉子这一辈子,竟然什么都没留下!”
  周东方现在当然知道父亲的照片为什么会“都丢了”,他瓮声瓮气地说:“西北,过来吃饭吧。”
  岳西北走到桌旁坐下,他觉得周东方对于父亲的反应好像有点淡然,好像还有些忿忿。
  饭菜很丰盛,爷仨吃得很沉闷,饭前的话题太沉重了。
  三个男人虽然谁都没有说话,但心中都有很多要说的话。
  周谦顷想问问岳西北,北京那个岳家,北京那个爸爸,北京那些家人,他们对他好吗?他在那里的童年和少年可幸福愉快?其实不用问,看看眼前的岳西北,阳光正直朝气精干,一看就是在良好的家教和厚泽优越的环境中长大的。但是,他还是想知道,想详详细细的知道。
  周东方的思维最复杂也最简单,他从见到岳西北的第一面就有一股冲动,那就是把父亲的秘密告诉岳西北。爷爷因为这个秘密精神失常过,奶奶因为这个秘密中风了,他不想他的弟弟也为这个秘密受伤。他仔细回忆着当时和岳天云的谈话,听岳天云的口气,好像并不反对让岳西北知道。
  岳西北心中也有很多想了解的未知,自己的血缘周家有着怎样的历史,自己在这个家族中将要承担怎样的责任,亲生父亲是个怎样的人,为什么东方对父亲是那么一种奇怪的表情……
  默默地吃完这顿饭,岳西北站起来准备收拾着碗筷。周谦顷拦住他:“去睡一会吧。”
  “爷爷我不累,当兵的几天不睡觉是常事。”
  周东方不见外地把碗筷放到岳西北手上:“爷爷您别管了,我俩收拾完我领西北去睡觉。”
  周东方领岳西北到了他的房间:“你先在我这儿睡个午觉。家里还有空房子,等妈妈回来让她给你收拾出来。你要是能和别人睡一张床,就先和我挤几天,等你走了我们再给你收拾你的屋子。”
  岳西北反应了一会儿,明白过来周东方称呼的妈妈是韩冬妮。他扫视着周东方的房间,古香古色的老式红木家具,雕有复杂图案的宽大的出奇的古老木床,和周东方一起睡在这张大床上,绝谈不上“挤”。他明白,周东方要和他住在一起是为了方便说话。他能在济南呆的时间太短了,他也想有更多的时间和周东方细细说说。至于在他走后也要给他收拾一间自己的屋子,那是为了让他对这个家有归属感,这是他的家,有他的一席之地。
  岳西北打着哈哈掩饰着温暖的心绪:“没问题,我就在你这儿睡几天。当兵的都是在大通铺挤,非常习惯大家在一起睡觉。你这么大一张床,宽到吓人。拉练的时候,这么宽的位置我们睡过五个人。”
  周东方拉开自己的被子:“不嫌弃就睡吧,等妈妈回来再给你找新被子。”
  岳西北对周东方称呼韩冬妮妈妈还是不太习惯,哎,谁让历史给他们家制造了这样的渊源呢。他顺从地脱掉外衣,钻进被窝。毕竟是马不停蹄地跑了二千多公里,倦意袭来,岳西北很快进入梦乡。
  岳西北这一觉就睡了一下午。到了晚上,他又和周东方一起到医院给陈香送饭。
  岳西北拦住韩冬妮,亲手喂着奶奶吃了几口饭。
  陈香不利索的嘴角往下拉拉着掉菜汤,吃着小孙子喂饭,她一面流泪一面哽咽,咽不下去。
  韩冬妮接过岳西北手里的碗:“还是我来吧。”又对周东方说,“你领西北就近转转吧,转完就直接回家,不用过来了。”
  周东方“嗯”了一声:“妈,我领西北转转大明湖,我们要是回去晚了告诉爷爷别着急,我们在外面说说话。”
  韩冬妮一面熟练地喂着饭,一面继续叮嘱:“还是早点回家,有什么话回家再慢慢说,你爷爷肯定也想一起听听。”
  看陈香“呜呜嗯嗯”有点着急的样子,韩冬妮又劝陈香:“娘您别急,西北那边有什么故事回头让爹学给你。来,张嘴,先吃饭。”
  岳西北看着这家人交流,周东方虽然是个男孩子,晚回家也要报备批准,看得出家中非常重视珍视。想来也是,周家独生子的遗腹子,爷爷奶奶得宝贝成什么样啊!
  周东方走出病房门时还是回头说了一句:“总之我们回去晚了别惦记,两个大小伙子,还有一个当兵的。”
  “行了行了快走吧,你们在这儿,奶奶光盯着你们看,饭也顾不得吃了,赶紧走。”
  周东方这才领着岳西北走了。
  
  大明湖是繁华都市中的天然湖泊,湖水澄碧,荷花满塘,画舫穿行,曲桥流水,幽径回廊,假山遐园,湖上鸢飞鱼跃,岸边杨柳荫浓;其间又点缀着各色亭台楼阁,远山近水与晴空融为一色,犹如一幅巨大的彩色画卷。
  周东方领着岳西北在大明湖里走着,貌似认真地介绍着。他指着明湖水面中最大的湖心岛:“那个岛上有著名的历下亭,因处历山之下而得名,杜甫曾与朋友在此饮酒,写下了‘海右此亭古,济南名士多’的佳句。历下亭也因此名扬天下。亭中匾额‘历下亭’三字,是清乾隆皇帝写的。”
  岳西北没有发现周东方的心不在焉,兴致勃勃地建议:“上去看看!”
  周东方摇摇头:“晚了,没有船了。”看岳西北有点扫兴:“明天吧,明天我带你去看,大明湖离家很近,几分钟就走到了。”
  走到司家码头,周东方继续介绍:“大明湖历史悠久,名胜古迹很多。”他向东南西北的各个方向指点着,“那边是稼轩祠,辛弃疾是济南历城人。那边是南丰祠,也叫曾公祠,是为纪念北宋文学家曾巩建的;旁边是汇波楼,是曾巩为治理济南水患修的北水门。东北角那个高台叫北极阁,也叫北极庙,还叫真武庙,是一座道教庙宇。站在高台顶上看,大明湖整个景色一览无余。”
  岳西北又有些跃跃欲试:“不去看看吗?”
  “晚了,明天吧。”
  岳西北感觉出了周东方的心不在焉,他并没有打算领自己逛园子了。
  周东方没有解释,自顾走着说着:“这些古建筑中,历下亭、铁公祠都是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去铁公祠看看吧,那副著名的对联‘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就在铁公祠西侧听荷园内墙上。”
  岳西北不再提建议了,默默地跟着周东方走。
  铁公祠坐落在大明湖北岸西端,周东方边走边说:“铁公祠建于清乾隆年间,是为纪念明代兵部尚书山东参政铁铉建的。明建文帝时,燕王朱棣南下夺权,攻至济南,铁铉率军民坚守,燕王久攻不下,被迫绕道南行。朱棣攻下南京自立为帝后,回兵复功济南,铁铉坚守不降,终因兵微将寡,被俘后坚持不跪,被割掉耳朵鼻子后仍然不跪,最终被凌迟处死。死后还用油烹尸,壮烈无比,惨烈无比。后人敬其英烈,立祠祀之。”
  走到铁公祠前,周东方没有进园门,而是走到祠前的湖岸边,在一棵垂柳下的石板椅上坐下,拍拍石椅示意岳西北也坐下:“《老残游记》里说,在铁公祠前看大明湖,可见千佛山倒影。”
  岳西北看看湖面,夜色已晚,湖面上已经看不到佛山倒影了。他走过去,无声地坐在周东方旁边。
  周东方看着铁公祠的门:“每个时代都有那个时代的英雄,正如,咱们的父亲。”
  岳西北看着周东方:“你是想和我说说你的……咱们的父亲吗?”
  周东方痛苦的低下头:“是,我不能在家里说,不能让爷爷听到。”他又抬起头:“我明天再带你来好好看看大明湖,济南的趵突泉,千佛山都很著名,今天……”
  “你不用抱歉,我看不看这些景点都没什么,我也想知道父亲是怎样一个人,从我知道我是周家的儿子以后,就一直想知道关于父亲的一切。”
  “关于父亲,你妈妈,嗯……她是怎么跟你说的?”
  岳西北看了周东方一眼:“咱们的妈妈,她几乎什么都没跟我说。”
  “几乎?几乎是说了多少?”
  “就是,基本什么都没说吧。”
  看周东方疑问的眼神,岳西北解释:“妈妈身体不好,是大哥和我谈的。也就是几天前刚刚才和我谈的。本来我是想再仔细问问妈妈,看大哥那么体贴妈妈,也看妈妈身体状况确实太差,就想再找个合适的机会再问。还没来得及问就说让我来济南看奶奶,我想还是来了问你们吧。我也不忍心让妈妈再回忆她的伤心事。”
  “你大哥?就是你父亲收养的那个烈士子弟吗?”
  “呃,是。”岳西北迟疑了一下,还是应了。
  “那你大哥是怎么和你说的?”
  “大哥和我说,岳天云不是我的父亲,我的生身父亲是抗美援朝牺牲的烈士,父亲牺牲后母亲和岳天云结了婚。还说我们俩出生后因为爷爷精神出了毛病,就把你送回周家了。从此咱俩天各一方,一家一个。”
  “就这些?”
  岳西北又仔细回想了一下:“哦,还说了,咱们的父亲有个一直没过门的童养媳,就是你现在的妈妈。”
  “西北,我们不能在外面呆的时间太长,有些话回家可以说。现在我们说说回家不能说的话。”
  “回家不能说的话?是怕爷爷听到吗?”
  “你们部队上有机密吗?”
  “当然有!”部队是军事机构,对不是本部队的人来说,什么都是机密。
  “你能把我们今天的谈话当作最高机密来保守这个秘密吗?”
  岳西北满眼疑狐,还是坚定地回答:“能。”
  周东方伸出右手,岳西北也伸出右手,俩人击了一掌。
  周东方严肃地坐好:“西北,你知道奶奶这次为什么突然病了?”
  “为什么?”
  “因为父亲。”
  看岳西北瞪大了眼睛,周东方从头讲起:“从小我就知道我是抗美援朝牺牲的烈士子弟。但是去年,突然有一个父亲的战友张叔叔到家里来,看到墙上的烈士证明……”
  “哦,就是我中午看见那个?”岳西北想起周东方奇怪的表情。
  “对。就是那个证明书。张叔叔说,在烈士证上那个日期以后,他确定见到过咱们的父亲……”
  岳西北猛地愣住:“发过烈士证以后还有人见过父亲?”部队是有这种情况,特别是战争年代,牺牲了的人后来又找回来了。“在哪儿?那个张叔叔在哪里见到了父亲?”
  “济州岛,志愿军战俘营。”
  岳西北腾地站起来:“你说什么?他,他是战俘?”
  周东方拉拉岳西北军装的下摆:“坐下,听我慢慢说。”
  岳西北的心紧抽了,他是战俘的儿子?!
  “我刚听到这个消息,和你反应一样。知道你去年来济南带新兵是让你回周家来认亲的吗?”
  岳西北茫然地摇着头,心思早不知道在哪儿了。
  周东方拉着岳西北坐下:“别着急,听我慢慢说。”
  “奶奶是因为听到这个消息生病的?”
  周东方点点头,又摇摇头:“也是,也不是。”他拉着岳西北的胳膊一直没有松开,传递着抚慰。
  “张叔叔也只是在战俘营看到父亲,他们并没有一起回国。听到这个消息家里都很着急,你知道父亲原来是北大的学生,儒气重;爷爷奶奶怕他做了战俘没脸回家,更怕他为此想不开,全家都揪着心。我跟着张叔叔到东北找那些归国的战俘人员打听,辗转了小半年,什么音讯都没有找到。我打听到朝鲜人民军有个军医在战俘营和志愿军关系密切,认识很多人,打算再到朝鲜去找。”
  岳西北的手按在周东方扶他胳膊的手上,慢慢从震惊进入到情节,周东方是这个家的男子汉,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到处跑着找父亲。如果是他,也一样的。可是去朝鲜,哪有那么简单。
  “没有问问组织上是怎么回事吗?”
  “一开始家里不让问,后来听说我要去朝鲜,都急了,才去找了你父亲。”
  “我爸爸?”
  “就是岳伯伯。”
  “他知道?他怎么说?”
  “长话短说吧。他说这是党的高级机密,只能单独和我一个人说。他说咱们的父亲确实还活着,在执行特殊任务,因为这是最高机密,所以咱们这两边的家里人,除了我和他,现在还有你,其他人都不知道。岳伯伯头一天晚上先和我谈了一次,第二天又跟我和我妈谈了一次,和跟我单独谈的是完全不一样的内容,是对我们全家说的口径,还是说父亲牺牲了,这次说是在战俘营牺牲的。”
  岳西北被瞬息万变的情况惊呆了:“最高机密?最高机密?你是说连我妈妈也不知道?那,凭什么你知道?”
  “我也想过,为什么这么机密的事情要告诉我!”
  “为什么?!”
  “也许是我把动静弄得太大了会破坏了高级机密,也许他们怕我真的跑到朝鲜去找那个军医,也许……”
  “这么机密的事情,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不知道党的机密是上不传父母下不传子女吗?”岳西北话里带着明显的怨气。岳天云,他一直当做亲生父亲的人,这么机密的事情,竟然先告诉了并不熟悉的周东方,而至今没有告诉他。
  “是啊,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今天我才第一天见到你,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相信你,或者是血缘之间的信任,这个秘密毕竟关乎着我们生身父亲的安危。”周东方叹了口气,“也许岳伯伯会找个适当的时机亲口告诉你。”
  “也许……”那就也许吧。岳西北细想想,周东方在寒冷的东北农村奔波了半年,虽说什么信息都没有打听出来,但是为父亲焦虑的心情昭然可见。自己实在不应该和同胞哥哥耍这个小性子。
  岳西北心思沉稳之后,思维开始活跃:“他在台湾?”他知道,当初1.9万志愿军战俘有1.4万去了台湾;而且,听何伟说周东方好像是从厦门去新疆看他们。
  周东方默认了:“我去了福建鼓浪屿,遥看海峡那端,除了茫茫大海,只能看到隐隐绰绰的几点岛屿的影子。想起我和你,想起我妈妈和你妈妈,想起爷爷奶奶,要不是旁边有人,我真想放声大哭大喊。我不敢哭,只能跪伏在地,让泪水流进海岸的沙滩上,替我和你给咱们的父亲磕了一个长长的头。”
  “谢谢你替我给父亲磕头。”岳西北想象着彼时场景,也是荡气回肠感慨万千。
  “陪我一起去的人也是个军人,我估计是岳伯伯安排人看着我。我怕他怀疑我的举动,和他解释说父亲是解放金门牺牲的烈士。他没起疑心,也陪我对着海峡敬了个军礼。”
  周东方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说:“我觉得保守这个机密对爷爷奶奶特别不公平,可怜的爷爷奶奶,爷爷为父亲牺牲精神失常过;后来虽说好了,你也看见了,从我记事起他就是这么一头白发,他的心得多煎熬啊。奶奶这些年一直是这个家的主心骨,她强打精神支撑这个家,本来大家已经接受了父亲牺牲这个事实。张叔叔来了,全家突然有了新的希望,然后又当头一闷棍,让父亲再牺牲一次,奶奶终于撑不下去了。”
  岳西北想起午饭前,一提到周偲泉,周东方的情绪很奇怪,现在终于理解了:“国家利益高于一切,就算我们这个家为国家作出的特殊的牺牲吧。”想起医院里陈香颤抖哆嗦的手和含混不清的语言,虽然才刚刚见面,但血亲的缘故使他心中充满了疼惜:“我们都要好好孝敬爷爷奶奶,替父亲尽好孝。”
  “你说的对。”周东方看看手表,“回家吧,爷爷和妈妈肯定在家等急了。回家后就说我们是逛大明湖。对了,回家别提我去福建的事,家里不知道。还有,有关父亲的其他细节我抽空讲给你听。你回去也问问岳伯伯,看他还能说什么更详细的情况,我也很想知道更多的细节,我们以后互通有无。”
  “好,一言为定。”
  哥俩心思沉重的往家的方向走去。快到家门口时,哥俩像打了鸡血,同时假装亢奋起来,有说有笑地进了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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