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归心似箭

　　火车开动了，本来觉得离着家有很远的路，此时坐在火车上就像是做梦一样，有一种不真实和恍惚的感觉。山花看着窗外，一会儿觉得离着家也就越来越近，而一转眼间，又觉得离着家却又是那么的遥远，好像永远也到不了似的，心里不由得产生出一阵儿一阵儿的烦燥。
　　山花坐在火车上，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那种紧张而又兴奋的心情才慢慢地平静下来。不知是精神放松的原因，还是到了该有反应的时候，山花突然又觉得不好受，还是伴有那种想吐的感觉。她紧紧闭着嘴，强忍着，使劲往下咽，试图压下去。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有所缓和，把那种想吐出来的感觉压回去，慢慢又恢复了平静。
　　虽然忍住没有吐出来，但总感觉有些不舒服。这是为什么呢，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情况出现。是因为回家心切，还是因担心而产生的心理作用，那种想吐又不能吐的感觉一直在折磨着她，让她心里很是纠结，而又无可奈何。
　　山花心里烦，她不知道这两天为什么会有这种从来没有的感觉。以前只认为是自己回家的心情太激动，因心里紧张而引起身体功能的反应，可是这种反应不应该总出现，而且还是不定期地反复出现，应该有一两次以后便不会再出现。可是现在都这么长时间了还出现，而且自己明显地感觉到，即便是坐在火车上，也没有刚一确定自己回家时的心情那么激动，那时候心情激动的就好像心马上就能跳出来，而现在和那时相比情绪稳定了许多，为什么还会出现这种情况呢？
　　她想不清楚，山花不仅没这方面的经验，更主要的是没有经历过，更没人提示她，所以绝对不会往那方面去想，当然不会想清楚，因此也就不知道原因。一个人坐在座位上，闭上眼睛。她想让自己静一会儿，稳定一下情绪，好让这几日激动的心情平静下来。她告诫自己，路还远着呢，中途还得倒车，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现在坐的是直快，再倒车就变成普快了，她在心里默默地算这时间，算来算去，最快也得两天才能下火车。下了火车到长途，也得一天的时间才能到家，如此算来，就需三天才能走进自己的家门。既然还有这么长的时间，又何必太着急呢，静下心来慢慢地等待吧。
　　山花的心刚刚静下来了，和她同回家的小静却又凑过来和她说话：“你怎么带了这么多的东西？”小静的好奇中带着羡慕，“那得花多少钱？”
　　山花听小静和她说话，便睁开眼，冲小静一笑：“省了半年了，就为了在回家的时候能多买点东西，好让家里人高兴高兴。”
　　“你平时一个月给家里寄多少钱？”小静问道。
　　“一千。”山花如实相告。
　　“我每个月最多才给家里寄六百，就这还不够用。”小静无奈地看着山花，“你看到了，我才给家里买了那么一点东西。”
　　山话笑着看小静说：“你就是平时花的太多，大手大脚的，像你那样，别说一个月给家里寄六百，就是一分钱不寄也不够你花的。”
　　小静的家里的条件相对来讲还算可以，比山花的家庭条件要好得多，家里并指着她在外面打工挣的那几个钱过日子，挣的钱可以自己支配，所以她领了工资就琢磨着怎么花，从来没考虑该存点钱。现在听山花这么一说，嘟噜着脸说道：“以前根本就没把钱放在心里，认为挣了钱是干什么的，不就是为了花的吗，不花钱挣钱干什么。其实我也不是成心想把钱都花了，有时候想想，也应该存点钱，万一到了用的时候手里没钱怎么办。想是这么想，可是，到花的时候就把什么都忘到脖子后面去了，痛痛快快地花起来没完没了的。”小静有些不好意思的补充到，“就这个。”她指着自己带的包，“我还一次一次地警告自己，花钱时一定要勒着，不能大手大脚的。就是这么咬着牙，才存下这么点可怜的镚子儿，要不然这回家可真的是一点儿礼物都没钱买了。”
　　“这个时候想起来了。”山花笑望着小静，“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我哪里比得上你，挣得比我多，可花的却比我少多了。”
　　山花和小静经过长期在火车上的颠簸，终于来到了他们所居住的市的火车站。山花和小静不是一个县的，她们居住的县里都还没有通火车，还要再坐长途汽车到自己所居住的县城。
　　她们下了火车，拎着大包小包，累得满头大汗，来到长途汽车站。各自买到了去自己县里的长途汽车票。山花总算又坐在了车上，用手擦了一把汗，总算又松了一口气。一路颠簸，长途汽车终于停在了县城。
　　虽然回到了县里，但山花居住的村子离着县城还有将近五十里地的山路，她本打算走着回去。可是看着这大包小包的东西，别说提着走这么远的山路，就是提着东西走上十里八里的都有点儿困难。这可怎么办呢，她有些犯愁。心中竟然毫无来由的又埋怨起裘总来，要不是他非得送给自己一些东西，也不会凭空多出来这两个包，那样的话要轻松很多，自己就能拿着走路回家。她看着放在身边地上的东西，正在琢磨是不是雇一辆驴车送自己回去。可是一想到雇驴车又得花钱，就有点舍不得。她倒不是财迷，主要是家乡的日子过得太清贫，从小就养成了节俭的习惯。
　　正在她四处张望，又感到为难的时候，却隐隐听到有人喊她。她感到奇怪，这里是县城，除了高中时认识几个同学外，在这个地方没有认识她的人，我这才刚下车，怎么会这么巧就有人喊她的名字。山花有点儿奇怪，心里琢磨着，应该不是在喊自己。她以为是听错了，但还是疑惑地抬起头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看，却见一个年龄和她相当的后生，大步地朝她走过来。
　　那个人边朝着她奔过来，边大声地说：“真么想到，还真是你啊！”年轻后生来到她身边，“我还以为看错人呢。”山花仔细一看，却原来是他高中时的同学韩英筹。
　　“哎呀。”山花惊讶地说道，“怎么在这见到你？”山花说完这句话又感到后悔，她突然间想起，这韩英筹就是这县城的人，赶紧转移话题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你这是……”韩英筹看着山花脚下大包小包的东西问道，“刚、回来……”
　　“对。”山花满脸带笑地说道，“在外面打工，回家过年，才刚下车。”
　　韩英筹听后很是高兴，顺嘴说道：“我送你。”
　　“你，”山花用手指着韩英筹，而后又回手指着自己，“送我？”
　　“对呀！”韩英筹看到山花的样子，就如同见到一个不认识似的陌生人一样，对山花说，“看起来你有好长时间没回来了。告诉你吧，这几年咱们这变化太大了。”他回身指着路边停着的一辆半新不旧的小车说道，“在咱们这也有出租车了。”
　　“出租车？”山花惊讶地看着韩英筹问道，“你开的？”
　　韩英筹得意地冲山花点了点头：“要不要送你一趟……”
　　“这……”山花有些犹豫，她知道这一趟出租车花的钱最少能给妈妈买一件比较不错的衣服，就这么为了图省事，自己是轻松了，可就把一件衣服给白白的扔掉了，还不如自己咬咬牙走回去，把省下的钱给妈妈买一件她喜欢的衣服，也让妈妈高兴高兴。“我……”
　　韩英筹一看山花的表情，便明白了她的意思，随口说道：“你别多想。”韩英筹很真诚地冲她一笑，赶紧解释道，“咱们是老同学，相互帮助是应当的，还分得那么清。我赚谁的钱，也不能赚老同学的钱。我怎能要你的钱呢。”他半开玩笑地说，“权当我学一次雷锋，为老同学做一次贡献。”
　　“这怎么好意思。”山花觉得过意不去，“你开出租也不容易……”
　　“有你这一趟的车钱我也富裕不到哪去，没你这一趟车钱，我也穷不到哪去。”韩英筹笑着对山花说。
　　“到我们村的都是小路。”山花指着韩英筹的车，“你的车过不去。”山花之所以会这么说，是真的去她们家没有能过汽车的路，同时也觉的这个理由足以让老同学怯步。
　　韩英筹听山花这么一说笑了起来：“哈哈……你这都是那年的黄历。实话告诉你吧，县里刚给通你们那边的村子修了路，虽不是公路，但走汽车没问题。”他怕山花不信，“前几天我还去过一次呢。”
　　韩英筹的话让山花感到吃惊：“你是说……”
　　“哎呀，别那么扭扭捏捏的。”韩英筹一手拿起一个山花的包，毫不客气地对山花说，“走吧——别愣着啦！”
　　此时的山花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只可跟随韩英筹来到他那辆汽车旁。
　　汽车在山花的小山村边上停下来。这一路上她想，人家这么大老远地送自己回家，人家可是指着这个挣钱吃饭的，不要钱怎么好意思。尽管是老同学，心里还是有点过意不去，应该送给老同学一点东西，作为回报。送点什么好呢，她突然想起裘总送给自己的化妆品，觉得自己用有点太高级了，就自己这身份，用这么好得，值几百块钱的东西，不是糟践吗。老同学是县城的人，比山村的人见识得多。假如他正在谈恋爱，或者已经结婚，送给人家，岂不是物有所用，这份东西算用到了地界儿，物有所值了。
　　山花下了车，从包里拿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裘逸安送给她的化妆品，递给韩英筹，对他说：“这是我们打工的一个同事，看我回家探亲，送给我的礼物。”她见韩英筹不解，便掖到他手里，“这是高级的化妆品，进口的，好几百块钱哪。”她悄声对韩英筹说，“我们这闭塞的地方没人用，他们也不懂，更不会用。你们县城的人比这里的人见多识广，识货。回去送给对象，要不就看和谁好就送给谁，保证不给你丢面子，肯定会抬高你的身份。”她怕韩英筹不信，四望见没人，悄声说道，“我是舍不得用，太贵了，我哪是用这么高级东西的人啊，你别不信，真的好几百块呢，是我亲眼看着买的。”
　　韩英筹是男的，从小没用过，别说化妆品，就是蛤蛎油也没用过几次，所以也不懂。一听说值这么多钱，差点吓了一大跳。他看着山花，尽管她的表情是真诚的，还真不敢接，这么值钱的东西，哪敢要啊。只不过是送了人家一趟，又是同学，彼此帮点忙又何妨，人这一生谁还没有求人和帮助谁的时候。这么一个小忙，就收人家这么贵重的东西，要是传出去，以后还怎么见人。
　　韩英筹正想推辞，因没想好措辞，还没来得及开口，却见有人过来。那个人见到是山花，大声喊道：“山花……”朝着山花直跑过来，来到跟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大呼小叫地冲着村里喊道，“快来看啊，山花回来了……”
　　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完全打乱了韩英筹的计划，竟然有点手足无措，呆呆地看着她们两个人那么亲热地说话，想说话却插不上嘴。韩英筹本想等她们说完了话再把东西还给山花，可没想到，听到喊声还真就有一个小姑娘奔了过来，拉着山花的手乱转，然后两个人提起山花的东西，对山花说：“走，我们送你回家。”
　　都是自小在一起长大的小姐妹，山花见此也不推辞，只对韩英筹说：“谢谢你，老同学，我回家了，你也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说完也不管韩英筹如何，径自跟着那两个小姐妹一起朝家里走去。
　　韩英筹被晾在那里，一个人不知所措地看着越走越远的山花的背影，又不好意思追上去把礼物还给山花。一个人愣神儿想了想，无奈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这叫什么事儿啊。”推辞已经没办法再推辞，除了接受再无它法，难不成还要追到人家的家里去不成。别无选择的韩英筹只可极不情愿地看了一眼手里的塑料兜，冲山花的背影一抱拳，大声地说了一句：“谢啦——老同学——再见，以后到县城有什么事找我！”而后转身上车，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