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经典言情>野人河—— 一个长毛与后代的故亊>第二章(2)

第二章(2)

作品名称:野人河—— 一个长毛与后代的故亊      作者:金舟      发布时间:2019-03-13 14:53:23      字数:4732

  “这里杀过人,怎么又叫‘化人滩’?”在放火烧野草之前,他又问阿贵。
  “傻瓜!”阿贵又骂他道,“过去日本鬼子打来时,把杀死的人,拖到这里火化的。不过,这里也烧掉过两个日本鬼子。”
  他又似懂非懂地听着,当阿贵指给他看远处一根白骨时,他也毛骨悚然。阿贵选好了一片(隔年的)枯草较茂密的河滩,点上了火。火舌慢慢地窜了起来,经风一吹,迅速地漫延成一片大火。阿贵还教他用树枝条抽打火舌,仿佛有魔力一般,他们打那里,火就跟着漫延到那里。烧过的地方,留下一片黑色的灰烬。回家时,看到蔚蓝的天空中飘动着一只纸糊的风筝。他感到又累又快活。
  就在这天,他又看到了河对岸的小姑娘宛玉。前一时期宛玉是跟着母亲进城找教书的父亲了。
  “刚才我跟阿贵去烧野火啦!”他兴奋地对河对岸水桥上的宛玉道。
  “我也想去。”宛玉道,“下次你们再去,不要忘了叫我。”
  他想到阿贵不一定会同意带上她,便道:“你不能去。”
  “为什么?”宛玉问。
  他不想说阿贵会不同意,想了半天道:“因为你是女的。”
  “为什么女的就不能去?我一定要去。”宛玉道。
  “那好吧!”他心里是很想让她一块去玩烧野火的。
  可有一天,宛玉告诉他,她不能跟他去烧野火了,她家要搬走了。
  “为什么?搬哪里去?”他吃惊地问。
  “不清楚。”宛玉茫然地道,“是长二爷来说的,要我们搬走。”
  
  “奶奶,宛玉家要搬走了!”他奔回家,一见到祖母,就告诉起祖母。
  祖母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道:“沙家要败干净了!”
  “奶奶,你说什么?沙家要败干净?”他问。
  “你还小,不懂的。”祖母道,对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她能说些什么呢?
  “我不小了,奶奶,你给我说。”他道,“你不是恨沙家的吗?”
  “小坏蛋,你又要找茬了吗?越来越像你爷爷了。”祖母道。
  他一笑道:“奶奶又想到爷爷了。又要讲爷爷怎么怎么……”
  “你这个小坏蛋,”祖母笑道,“这么一点大,就这么坏了。”
  “奶奶,你为什么要恨沙家?”
  “小孩子家,不懂不能瞎说。”
  “我没有瞎说,”他道,“你是恨沙家的。”
  “小坏蛋,”祖母道,“你比你爷爷还要坏!”
  “我爷爷不坏……”他反驳道。
  “小讨债,你又要与奶奶抬杠吗?唉!与你(纠)缠也缠不过!”祖母似乎真不理睬他了,连连叹着气。
  
  祖母对由父母做主嫁给一个“铃医”的儿子,心中总是不满。可她父亲却十分看重女婿的一身好功夫,不厌他家门第低微,把她嫁给了他。而且在十位女婿中也特别看重他,据说还一连两年在赛会中,都会让他在仪仗队中牵着那匹配着金碧辉煌鞍辔的“看马”,出尽了风头,连几位已长大的妻舅也很嫉妒。但这位要不是朝廷废除科考太早,被老丈人沙侗认为定能金榜题名的爱婿,心理上还是个孩子,说话不知深浅,更不懂得如何体贴娇生惯养的妻子,甚至显得有点霸道。这位江湖“铃医”的儿子,讨厌妻子在出身问题上表现出的优越感,更无法容忍妻子认为他家也是“说真活、卖假药”那种江湖郎中,常反唇相讥:“谁不知道你们老祖宗是捉鱼摸蟹的!”因为在小时候他就听到过传说,沙家老祖宗本是一个无姓无名打鱼为生的船民,摇着一只木头都快腐烂的小网船四处飘泊,生活得十分艰难;直到在一个秋日雨后的黄昏,看到了有人抬着一口棺材出现在河滩后才时来运转。
  
  传说中,沙家老祖宗第一次看到有四个人悄无声息地抬着一口棺材,出现在湖畔的荒野上时,吃惊不小,怀疑碰上了什么鬼!因为这不像当地人的出殡,且不要说没有那种雇来的吹吹打打的仪仗队,连哭丧、送殡的亲人也没有一个。老祖宗不禁毛骨悚然,手中的丝网不知不觉中滑落进河中;等老祖宗发觉后,俯身从水中捞回丝网。再抬头去看岸上时,抬棺材的人已无影无踪,老祖宗浑身不由得哆嗦了一下,看看天色已近黄昏,他笼罩在恐惧之中;但老祖宗心中慢慢纳闷起来:自己真的看到过四人悄抬着一口棺材吗?第二天黄昏前,老祖宗仿佛在不知不觉中又把小船划到了昨天出怪事的长满芦苇的河边。老祖宗用小丝网捕着鱼,开始什么也没出现;但不久那神秘的抬着棺材的人又出现了,老祖宗浑身战栗起来,手里紧紧抓起了一支渔叉,惊恐地注视着眼前令人恐怖的情景,生怕一眨眼,眼前的情景又会像昨天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见那四个无声无息的人把棺材抬进了一个长满杂树乱草的荒冢,老祖宗恍然大悟:原来是进了无人会涉足的荒冢,怪不得昨天一下子不见了他们的影踪!老祖宗又惧怕又疑惑:他们到底是人是鬼?不过,要是鬼,还抬着这棺材干什么?第三天,老祖宗干脆把那只父母留给他的木头都快腐烂的小网船划入芦苇丛中,守候着黄昏的到来。四个人又抬着一口棺材来了,这次他们还带来了酒菜,把棺材臧进坟山洞里后,四人在杂树丛中坐下来,饱餐了一顿,才悄然离去。老祖宗心中的疑惑更大了。又一连守候了几天,再也不见有什么动静。当时,老祖宗还年轻,好奇心终于使其大着胆钻进坟山洞,见前些天由四个神秘的人抬进来的三口棺材并排放着。老祖宗犹豫了一番,用手中带着的渔叉撬开第一只棺材,惊得目瞪口呆:棺材里光彩熠熠,都是金银珠宝。显然,这是江洋大盗抢来的不义之财。据说这位沙家的老祖宗这时毫不犹豫地用渔篓装起财宝,搬回隐蔽在芦苇丛中的破船中,然后运到几里外藏起来。由于这需要非常小心地干,用了整整几天,才把三只棺材中的黄金珠宝都搬完。老祖宗一下子成了非常有钱的人,以后就在这野人河的两岸买下许多的田地,造了许多的房、讨了许多的老婆。但似乎老天爷已迁怒于老祖宗的过于贪婪,没有一个老婆会生小孩的,急得全家到处烧香许愿,还捐出了很大一块田造了一座很大的寺庙,就是几百年后被东洋鬼子投炸弹烧掉的佛寺。老天爷好像总算被老祖宗感动了,在老祖宗五十多岁时终于得了一子。说来奇怪的是,在以后几个世纪里,直到武举人,沙家都是一线单传。人们不免有些议论,说什么的都有;但都无损于沙家的财源滚滚,不断地买进田地,方圆几十里的田地都成了沙家的。家里雇工多得无计其数,雇工听钟声出工,看升旗吃饭或收工。那根旗杆是一种叫水杉的树木做的,耸立在大门前,有好几丈高,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都能看到它顶上飘起的旗帜,有时还能看清上面绣着的“沙家庄”三个大字。
  
  “你敢说我祖宗是捉鱼摸蟹的?”七仙女第一次听到丈夫的讥嘲时,似乎吃惊不小。她显然不相信自己的老祖宗真的是捉鱼摸蟹的,她也想不到丈夫竟敢这样糟蹋赫赫有名的沙家。“我要告诉父母,说你诬蔑我们沙家。”
  “谁不知道沙家过去是捉鱼摸蟹的?”丈夫这时更洋洋得意了,“去问你父母吧!”
  “你瞎说!”七仙女此时似乎已不能不信了,而后一连几天不声不响,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其实,七仙女也风闻过一些关于沙家原是捉鱼摸蟹的传说,并问过父母,她想弄清是真是假;但父母告诉她,不要相信外人的瞎说。还像模像样地拿出过一本家谱,说上面清清楚楚记载着沙家的来历。沙家原是居住在开封、洛阳一带的大族,为避战乱向南迁移,其中一支迁徙到了这野人河边,建立起了庞大的沙家庄。沙家的祖宗曾厌野人河名字太吓人,想把它改名为“沙家浜”或“沙溪”,但没有成功,人们只愿意叫它“野人河”。
  丈夫洋洋得意的神态,真的把她弄糊涂了。她到底该相信谁呢?
  沙家是一个有着许多传说的家族。而许多传说都表明沙家在野人河这一带地方,是最显赫的一个家族。而最令沙家骄傲的就是耸立在沙家庄村口前的那座高大的石牌坊,传说这是朝庭为表彰七仙女的祖父沙元培杀“长毛”有功而建立的。那时七仙女还没有来到这个世上,沙家庄还俨然像一个独立王国,七仙女祖父统治着一大群妻妾、家仆及数百名长工。为防土匪强盗,沙家庄的前后和东面都挖了五、六米宽的壕沟,与西边原有的野人河相通,把沙家庄围在中间。在动乱不安的年头,进出庄口的东南西北四座桥上日夜都派人看守。其实,只有南面是一座能跑马车的大石桥,其余三面都是独木桥、小竹桥。一天,果然有一支溃散的“长毛”小部队从沙家庄的西面蜂拥而来,七仙女祖父得报后,就吩咐集中起不久前从沙都购来的几支洋枪,加上原有的一些土枪、土炮,狙击来犯的“长毛”。一个武艺高强“长毛”首领竟然飞过小河,七仙女祖父避之不及,被砍伤了一个肩膀;但这批已又饿又累的“长毛”最终都被射杀或射伤了。七仙女祖父还亲自押送受伤的“长毛”兵去了官府。官府平时得过沙家庄的许多好处,上报时不免夸大其词。西太后“凤心大悦”,以同治帝名义下旨敕造了这“忠义”碑坊,以褒奖这位大清顺民的忠义之风。有了这碑坊后,沙家在地方上更不可一势而令人敬畏。
  为了在动乱的年头捍卫家园,七仙女的祖父沙元培也从此为儿子沙侗延揽名师,教授武艺,希望儿子有保家防身的本领。但这儿子只是一个败家子。这在儿子沙侗小时候就有征兆了。当沙侗的祖父牵着他手,在田头走了半天后,告诉他这走不到头的田地都是沙家的,谁也休想买得动时,小沙侗显得天真而又机灵地回答:“那也可以划成一小块一小块地卖的。”当时祖父听了哈哈大笑,只是觉得四、五岁的小孩能这样回答,也可算很聪明了。当时沙家也有的是田、有的是钱,怎么可能说说就真的会落卖田卖地的地步呢?
  沙侗考上武秀才时,父亲沙元培也死了。儿子没有想到要管理父亲留下的庞大家产,而继读延师习武;还呼朋唤友,舞刀弄枪,最多时,有一千多人在他家吃喝拉屎,习武练功。由于渐渐入不敷出,他开始卖掉最边缘的地皮,于是祝家庄、薛家浜之类的一个个小村庄,像雨后春笋般在沙家原来的土地上、在大得令人肃然起敬的沙家庄周围冒出来;后来他又不得不卖起庄子附近的田地,最后把河西的田地都卖光了。金琪的曾祖父金天鹊,一个被称作只需一贴药就能治好病的“铃医”,就是买下河西靠河的一片土地,建起新宅——人人都叫它天鹊里。建起新宅还有好多家,有的叫谈家门、有的叫程家宅的,也有叫什么里、什么角的;但对外仍然统一称作沙家庄(或叫西沙家庄,而把卖剩下的房屋宅基称为沙家老宅)。也一种说法:沙家原本用之不尽的钱财,都来之于那颗阿贵想在野人河中寻找的金珠。金珠失落之谜,也是河东河西不和的最初根由。还有另一种说法:沙家原本用之不尽的钱财,都来之于一条米龙,米龙能使米缸中的米永远满满的,任凭怎么取也取之不竭;但一天有位女佣见到了这条丑陋的米龙,把它当作一条少见、可怕的害虫打死了,沙家的财源就此被切断;否则,再怎么化费,也不至于卖地卖田。武举人沙侗死后,他的子孙中有人在村中开了两爿店,一爿是售南货,一爿是售咸货的。在店的前面逐渐形成了一条街路,别处也陆续有人来设摊兜卖小商品。沙家庄又被这条简易的街路分为北沙家庄和南沙家庄,但北沙家庄仍可以简称为沙家庄,因为武举人留下的高大得有点阴森森的大厅、武举人的嫡传子孙都在这北沙家庄。马路南面,真正沙家老宅的东西,只有那座后来在日本人投炸弹时倾塌的石碑坊,以及本是庙前那颗银杏树。
  祖母看得很清楚,沙家的败落,并不是从土改开始的,是从父亲沙侗手里就开始了。但土改使沙家的命运彻底改变了。不仅田地被分光,还要在政治上遭清算。
  
  “奶奶,”他见祖母好久不理他了,想了想道,“是我不好,惹您生气,求求您,原谅原谅我,就只一次。”还顺手推了推祖母。
  “谁生你气啦?马屁精,该打了。”祖母在他手上只是轻轻拍了一下。
  “奶奶,我还是要问,为什么一定要她们搬走?”他感到大人们办事有时真不可思议。
  “问你爸去,他天天跟在长二爷屁股后,可起劲着哩!”显然,祖母对这位大儿子最近有点不听她话很不满。在她心目中,金家虽不像她娘家(沙家)是当地的名门望族,但也非寻常人家,金家的子弟也是一个个有身份的人。而一个有头有脸有身份的人,为什么要去跟着一个无田无房的人(长二爷)瞎混?而这个儿子以前是最听她话的,不像其他两个儿子都不听她的,但是被她骂得最多的也恰恰是这个儿子,不过,她心里是最爱这个儿子的,而且总觉得有点对不起这儿子。
  祖母见他一脸茫然的样子,马上又道:“你还小,大起来你就都懂了。”
  又说我小!他想,什么时候算大了?他想到了去问阿贵:阿贵也许知道。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