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二)
作品名称:那年我们在军营 作者:奇夸克 发布时间:2019-03-14 09:09:55 字数:3637
入夜,雨越下越大,风也越刮越大,山里的帐篷在风雨中摇曳。
方放拍打着红灯牌收音机,“劈劈啦啦”的噪音,完全听不见播音内容。
刘小沂笑着劝她:“算啦,收音机再拍就散了。本来山里信号就不好,雷雨天干扰大,能收到节目那才奇怪了。”
方放不甘心地关上收音机:“小沂,让你妈妈邮个带短波的收音机来,那种能收的台多,信号也强。”
杨小杨撇撇嘴:“你真没记性,小沂都说好几遍了,你这是没事找事。”
刘小沂没理会她俩拌嘴,仔细倾听着帐篷外呼啸的山风:“方放,雨衣你放哪儿了?”
“干嘛?这天,这雨,这风,你要雨衣干嘛?穿什么出去都不管用。”
“你听啊,如你所说,帐篷外面,这雨,这风,你想到了什么?高尔基,海燕,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吧!”
“得得,还高尔基呢,出去就是个落汤鸡。别发你的小资调调了。”方放看着帐篷中间的支撑杆上,煤油灯越晃越厉害,“还是祈祷咱们这摇摇晃晃的帐篷千万别塌了。”
“啊,到那时,咱们就高歌一曲,英特纳雄奈尔就一定要实现。”杨小杨兴奋地唱起来,又学着电影《东方红》里带镣长街行的动作,潇洒地甩了一下并不存在的长围巾。
“真想出去看看海燕是在怎样的暴风雨中飞翔。”刘小沂还是不死心,她小心翼翼地掀开帐篷门的一角,骤雨顿时浇得她满头满脸的雨水。
方放一把拉回刘小沂:“越说越来劲是吧。”嘴上埋怨着,手里拿起干毛巾使劲擦刘小沂湿漉漉的头发,“赶紧睡觉吧,明天不知道能不能晴天,不知道能不能上山挖药呢。”
到了半夜,风更大,雨更大,团部战士给医院男兵搭的帐篷依旧坚如磐石;而医院男兵们给女兵搭的帐篷还真就塌了,方放一语成真。
当时,三个女兵睡得正甜。
刘小沂在睡梦中,突然觉得像被压在一座大山下,使劲一挣扎,惊醒了。身上果然压着黑黢黢的帐篷,很沉、很重,湿淋淋水汪汪的帆布,蒙在脸上,憋得窒息。她赶紧用手撑开脸上的湿帆布,挣扎着往外爬,边爬边喊:“方放!小杨!方放小杨!帐篷塌了,赶紧爬出去。”
方放床边有两个空炮弹箱搭起的临时桌子,身上压着帆布,脸上是支空着的:“我没事,小杨怎么样?”
杨小杨的声音瓮声瓮气:“我也没事,就是压得太沉了,我爬不出去。”
一听大家都没事,互相放下心来,方放那里说话最方便,喊起来:“小杨,你的英特纳雄奈尔呢,预备——起。”
“方放都是你个乌鸦嘴。”
刘小沂一看她俩还有闲心打嘴仗,知道都无大碍:“行了,省省力气,赶紧爬出去,叫男兵过来帮忙吧……哎呀!”
听到刘小沂突然发出一声惊呼,方放和杨小杨急急忙忙爬出帐篷,看刘小沂捂着脚坐在地上。
“怎么了怎么了?”
“好像钉子扎脚了,你们穿没穿鞋,走路小心点。”
方放在炮弹箱上摸了个手电筒,她照照刘小沂的脚,赤裸的脚底血淋淋的。“妈呀!”她放开嗓门,“徐医生,徐医生,我们的帐篷塌了,刘小沂受伤了!”
杨小杨也跟着喊:“徐医生,徐医生,快出来啊!”
还是当兵的速度快,瞬间,徐海穿着背心和军长裤就跑出来了;很快,七八个男兵也跟着出来了。
徐海就着方放的手电看了下刘小沂的脚,指挥着男兵:“你们几个帮她们把帐篷支起来。”指挥着女兵,“你们把刘小沂扶到我们的帐篷里来。”
刘小沂自己站起来:“我没事,好像就是钉子扎了。”
“先清理一下伤口,有事没事看看再说。”
刘小沂一拐一拐地走进男兵的帐篷:“我自己能走,行吧,那就看看。”
刘小沂的脚的确是钉子扎的。帐篷外有几块从木箱上拆下来的木板,本来是打算生火做饭用的。有一块木板上有几个没起干净的钉子,天黑看不见,踩上了,扎得洞很深;流了不少的血,和雨里的泥土混在一起,脏乎乎的,不算太小的伤口。
徐海打开带来的卫生箱,熟练地清创上药包扎:“先简单处理一下,等天亮了到团部卫生队打一支破伤风血清。”
“不用打针,徐医生,就是个钉子扎了一下。”
“雨天生锈的钉子,扎了这么深,要是普通战士这样扎伤到医院来可以不打针吗?打完针不用回山上来了,有顺便的车回医院吧。”
刘小沂急了:“徐医生,轻伤不下火线……”
徐海不客气地打断她:“以后记住,轻伤不下火线,那是精神,不是科学。一个医务工作者,说话不能不讲科学。”
刘小沂赶紧改口:“好吧好吧,我去团卫生队打针,可是真的不用回医院。我这刚来,还什么都没干呢,”
“挖药上山下山到处跑,你这一瘸一拐的能干什么?”
刘小沂恳求:“我先帮几天厨,脚好了再上山挖药,行吗?徐医生!”
徐海松了点口风:“那先在卫生队观察两天,再决定是回山上来还是回医院去。”
“行吧。”目前只能争取到这个程度了。
第二天早饭后,罗星星没有去找答应送她上山的小干事,直接去找了岳西北,她希望他能送她上山。
岳西北刚带着集训队跑完五公里越野,脸上汗水还在不断滴着,头发湿嗒嗒地绺在前额。他扯下单军帽,一下一下地扇着,活泼、朝气,青春、健康。
罗星星看到岳西北心里就高兴。她红着脸跑过去,从兜里掏出自己的小手绢,递给岳西北:“擦擦汗。”
岳西北毫不在意地用衣袖在脸上抹了一把,没接她的花手绢,佯装不知情:“你怎么在这儿?什么时候来的?”
“我们医院挖药队在你们南边的山上挖药呢,我是特地请假下山来看你……你妈妈和南南的,我昨天下午就来了,她们没跟你说啊?”
“唔,昨天我们回来很晚了。”岳西北嘴里含糊不清。
“我得回山上去了,你能送我去吗?”
岳西北毫不迟疑:“哦,不行,我还得带队训练呢。”
“那,好吧。那你抽空上山去看看我们,我们医院来了好几个人呢,都是新兵连你带过的兵。刘小沂、方放、杨小杨,还是我们四个人。”
“好啊,周日吧,放假我上去看看你们。”岳西北挺痛快就答应了。
“嗯……那我走了。”罗星星恋恋不舍。
“回见。”岳西北没心没肺。
龙大江看早操训练的战士们回来了,走出他的办公室。他的腿负过伤,岳西北说什么也不让他参加长途越野这种超体力训练。
一出门就看见罗星星和岳西北在操场上聊天,他想装作没看见躲开,偏又听到岳西北假公济私的冷淡,于是走过来。
“是小罗啊,怎么到我们这儿来了?什么时候来的?在这还玩几天吧?”龙大江昨晚听到了岳小南说罗星星来了,也住在招待所。既然岳西北装不知道,他也只能装不知道。
“大江哥哥,我们到你们团这边来挖药,昨天刚到山上,我是下来看看……苏阿姨和南南的,现在马上就走,我们挖药还有任务呢。”
“哦,这样啊。”他看了一眼岳西北。
岳西北赶紧说:“你们先聊着,我得带战士们去吃饭了。”
集训队在特务连搭伙,五公里越野时间比较长,回来已经错过了正常早饭时间。
龙大江看岳西北逃也似的离开,只得全权接下他的接待任务:“小罗,吃早饭了吗?”
“吃了。”罗星星心里挺委屈的。刚到那拉提就跑过来看他,也没说上几句话;而且,到了他的地盘,居然连送都不送人家,太伤人了。
龙大江继续问:“自己能找到山上挖药的地方吗?”
罗星星本来打算如果岳西北不送她,她再去找昨天那个小干事送她,反正她自己是不敢一个人上山的。现在听到龙大江关心地问她,心中的委屈一下子涌上来,眼泪差点掉下来了:“说不好,也许能找到,也许……”
龙大江心中责备岳西北,这里虽然是军营,但是并不安全,时不时会出没着野猪和狼,时不时还有敌特的信号弹;让一个女孩子漫山遍野瞎跑,这得多危险。不过他也知道岳西北的心思,怕对这个住在一个大院的女同学太热情了产生误会,他那点心思都告诉过他。哎,谁让他是自己的弟弟呢!谁让她是自己战友的妹妹呢!
“小罗,西北今天上午确实要带队训练,抽不开身,我让通讯员小张送你吧。骑我的马上去,省力,也快。”
罗星星心中感激,一听骑马也有点跃跃欲试,听那几个小丫头说也在那拉提骑过马呢。
“可是,我不会骑马。”
“不怕,你只管骑着马,让小张牵着,回头他自己骑回来就行了。”
“那太谢谢你啦!”
“走,和我到二营营部去,不远,几步就到。”龙大江带头走在前面。
“大江哥哥,你真好,西北,他太不……”罗星星紧紧跟在龙大江身后,凉凉的心有点温暖了。
“没说的,你是西北的同学,他没空我替他照顾你是应该的;他也没我这么便利的条件,呵呵,起码他就没有马是吧?再说了,你是太行的妹妹,我和太行那可是过命的兄弟。”
“大江哥哥,你知道吗?我哥哥也不在你们那个部队干了,他也调走了。”
龙大江心中一动,前段时间叶之红给他来信,说罗太行调总参机关了。本来他们的人员调动都是保密的事情,因为罗太行正在追叶之红,所以还是在第一时间告诉了叶之红他的去向。龙大江还没想好,自己现在这种情况,和叶之红的关系应该怎么办,所以收到她的信后一直没有给她回信。
“哦?是吗?调哪了?”
罗星星有点不好意思:“调机关了,还是保密单位。”
“噢——”龙大江不知说什么好。
这一声“噢”,罗星星听得好像有些轻蔑的意思,毕竟是从最危险的作战部队调到大机关去了。
“我哥也不愿意走,都是我妈,一直闹着我哥,后来她住院了,最后报病重了,我哥只能妥协了。我知道我妈病得没那么严重,可是我哥他不知道。他现在知道了,也郁闷得要死呢。”
龙大江心中感慨,同样是妈妈,有的装病逼儿子放弃危险的工作;有的重病在身还到部队宽慰自己的儿子。同样是儿子,面对为之献身的事业,有的因为家长的担心不得不放弃;有的因为家长的身世不得不放弃。
老天爷,你是何等的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