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巧遇春兰
作品名称:萤火虫 作者:黄河岸边 发布时间:2019-03-10 10:28:51 字数:4560
六里桥位于市区北部,是城乡结合的纽带,这里交通便利,经济发达,基建工程多,因此吸引来了大量农民工,大街小巷到处晃动着农民工的身影。秋生初来乍到,人地两疏,但很快遇到几个老乡,他们把秋生带到出租屋。早出晚归打零工,装车,卸车,凡是不需要技术的活他都干,晚上回到出租屋,几个老乡打打牌,或者喝点小酒,日子过得轻松愉快。
一天早上,秋生来到劳务市场,他忽然发现街上多了不少的人,好像一夜之间从地里冒出来似的,本来不宽的小街一下子塞满了人,操着山南海北口音的农民工汇聚此地有着共同的目标——为钱而奋斗。市场规律是物以稀为贵,昨天劳务费还一般情况,今天早晨却一路暴跌,而且雇主们个个趾高气昂,一而再再而三的压价,让农民工叫苦不迭。即便是这样,仍供大于求,还有很多民工找不到活儿,只能眼巴巴地晒着太阳。秋生找了个去市区拉大粪的活儿,这活儿的确不是一件美差,但比起那些没活儿坐吃山空的同伴们来说他是幸运的。雇主把拖拉机停在市区的公厕门口,便躲到一边去了,秋生从厕所里把粪便一桶桶倒进拖拉机斗里。过往的行人大老远捂着鼻子向他投去鄙视的一眼,但秋生很坦然,丝毫不觉得自己下贱,他看着那些被臭气熏的狼狈不堪的高雅人士,反而觉得有一种痛快淋漓的感觉。
上午十点多钟的时候,秋生把拖拉机斗装满了,雇主仍给秋生二十块钱,抛下他独自开车离去,秋生只能坐公交车返回六里桥,就在他等车的时候,突然下起了大雨,他急急地躲进一家饭馆。还没到饭点,饭店里冷冷清清,几个服务员闲着没事在一块儿打嘴架。秋生浑身给雨淋透了觉得有些寒冷,他想喝碗面条暖和暖和,于是喊道:“来碗面条。”
服务员们只顾打闹,根本不理睬秋生,秋生以为他们没听到,所以提高了嗓门儿:“来碗面条。”
“你小子,穷咋呼啥,一碗面条值得大呼小叫吗。”正在和女服务员打情骂俏愣头愣脑的小伙子蛮横地说,“看看你这副德性,臭盲流子。”
“哎,你这人咋说话呢?我是来吃饭的,吃饭给饭钱,你管我啥德性啊。”秋生不由得有些恼火,起身要走。
谁成想那个二彪子饿狼扑食般窜上来一把抓着秋生的衣领,威胁说:“想溜,没那么容易。”
“你想干啥?”
“嘿嘿,想干啥?”二彪子挥动着拳头,咬牙切齿地说,“臭盲流子,你说我干啥?”
秋生忍无可忍了,怒火一下子顶到脑门儿,威严地瞪着二彪子,说:“放手。”
“放手容易,除非你把我的手拿下来。”二彪子冷冷笑了一声说。
秋生心想遇到这么个痞子无赖,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他绝不会罢手,想到这里,秋生抬起左手扣住二彪子的手腕,来了个金丝缠腕,将二彪子的胳膊别到背后,二彪子另一只手反过来锁秋生的咽喉,秋生早有防备,还没等二彪子的手靠近身子,说时迟那时快,秋生一把抓住二彪子的手掌使劲一掰,顺势用肘在他背上一捣,就这一下二彪子威风扫地,疼得嗷嗷直叫,其他服务员见二彪子吃了大亏,纷纷拿起家伙准备参战,就在此时,一个漂亮的女孩出现在饭店门口,大吼一声:“都给我住手。”
服务员见了来者,一个个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女孩走到秋生跟前质问道:“为啥闹事?”她瞅着秋生不禁愣住了,惊疑地说:“秋生——”
秋生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描眉画眼,穿着时尚的女孩,似曾相识,但又记不起在哪见过,他茫然无措,那女孩嗔怪说:“不认识我啦?春兰。”
“啊,你真是春兰?”秋生又惊又喜,“你咋变成这个样啦?都认不出来了。”
春兰扫了一眼服务员们,毫不客气地说:“你们都戳在这儿干啥,该干啥干啥去。”
“是,老板。”服务员们一个个伸舌头耸肩灰溜溜散开。
二彪子揉着胳膊耷拉着脑袋也想溜之大吉,被春兰喊住了:“二彪子你留下,说说怎么回事儿?”
“老板,我错了,我不知道是您哥啊,要是知道就是有一百个胆也不敢呀。”二彪子像个哈巴狗似的摇尾乞怜,还一个劲儿向秋生使眼色,秋生明白他的意思是让他求情,便说:“春兰,没多大事儿,还是算了吧。”
春兰故弄姿态,用食指点着二彪子的脑门儿训斥道:“看在我哥面上饶了你这回儿,以后如果再敢惹是生非,直接炒你鱿鱼,去工作吧。”
“谢谢大哥……”二彪子心悦诚服地冲秋生抱拳当胸,“那我先去忙了,改天请你喝酒。”
这意外的巧遇使秋生激动而兴奋,若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肯定抱起春兰就地转仨圈儿。
然而,春兰倒显得十分平淡,丝毫没有久别重逢的欣喜和亲热,态度暧昧,秋生心里“咯噔”一下凉了半截儿,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暗暗思忖:春兰真的变心了?还是在手下面前摆架子?
“这里说话不方便,到我屋里去吧。”春兰见秋生疑虑重重便说,接着又吩咐一个女服务员,“告诉后厨炒几个菜,送我屋里来。”
春兰的住处在饭店的后面不远,是一个四合院,幽雅,清静。
秋生天天想,夜夜盼,就连做梦也想念着春兰,但见了面却一肚子话不知咋说了,他拘谨地坐在沙发上,额头上直冒汗。春兰从冰箱里取出冷饮递给秋生,不冷不热地说:“没上大学啊?咋到省城里来了?”
秋生颓唐地说:“唉,没钱上呀,这一年多来我无时无刻不想你,春兰,你让我找得好苦啊。”
“秋生哥,先不说这些好吗?”春兰不耐烦地说,“过去了就让它过去了吧,没必要老想着过去那些事儿,你坐着,我给你拿件衣服换上,瞧你脏得像个叫花子似的。”
春兰一席话让秋生面红耳赤,无地自容。他隐隐约约觉得春兰有些嫌弃他,但在春兰没有向他摊牌之前,他没有理由,更不应该猜忌或指责。秋生自作多情地说:“春兰,你还记得去年夏天……”
还没等秋生把话说完,春兰赶紧打岔:“家里人都好吗?”
“好着呐,来的时候,你家婶儿给姑捎了些小杂粮,我按着信封上的地址找到那里,一个胖乎乎的男人把我挡在门外……那家伙好凶啊,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好鸟。唉,都怪我记错了地址。”
春兰听了变颜变色地问:“你和他说啥啦?”
“没说啥,我说找春兰,他说什么春兰夏兰的,就把我轰走了,这城里人也太没教养了。”
春兰轻轻地出了口气说:“苦了你啦。”
“没啥,俗话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做梦也想不到会在这里碰到你啊。”
秋生在豪华的客厅里,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他环视着气派的客厅,每一样摆设都是那么的精美别致,古朴而典雅,而且摆放的井井有条,匠心独特。九子莲灯宛如盛开的莲花,墙壁如雪,洁白无瑕,地板如镜,光可照人,窗台边的盆花含苞待放,香气四溢。秋生有生以来还没进过如此富丽堂皇的客厅,他坐在那棉絮一样柔软的沙发上,忽然看见自己那双脏兮兮而且面目全非的鞋子,感到自惭形秽,他担心自己的脏衣服沾了干净的沙发,所以坐在那里很不踏实。
春兰拿着一身衣服从卧室里走出来,命令似地说:“到洗澡间去洗个澡换上吧。”
秋生痴痴地望着春兰,不好意思了:“不换行吗?”
“呶,出了门往右拐就是。”
秋生一踏进洗澡间的门,那喷头里“哗哗”下起雨来,他吓了一跳,急忙往外蹦,“雨”停了。经过几番探试,秋生终于掌握了它的要领,他站在中央任凭“雨”的蹂躏,但觉得很舒服,很惬意。他感慨不已,有钱人就是会享受,冥冥之中他又有些后怕,春兰有钱了,还能瞧得上我这个穷光蛋吗?
秋生洗完澡换上衣服,衣服又肥又大,他穿着不合体,难免有些纳闷儿:这是谁的衣服呢?她卧室里咋会有男人的衣服呢?一连串儿“?”使秋生惶惶不安。
秋生带着狐疑回到客厅里,见春兰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那里抽烟。
“春兰,你咋学会抽烟啦?”秋生大感意外。
春兰没有理会秋生,只是稍微欠了欠身子,心事重重地说:“秋生,你坐吧。”
秋生小心翼翼地在沙发上坐下,关心地问:“春兰,你有啥不高兴的事儿?告诉我好吗?千万别憋在肚子里……”
“够了,秋生。”春兰掐掉烟不耐烦地说,“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吗,以前的你可不是这样啊。”
秋生彻底被春兰的变化莫测搞懵了,刚才还面如桃花,春风得意,咋一转眼冷如冰霜,横眉冷目?他不明就里,雾里看花,讷讷地说:“我不该打那人,都是我不好,惹你生气啦。”
“这点小事儿,我值当的生气吗?”春兰又点了支烟,用纤细的手指撩了一下垂下来的秀发,直直地看着秋生喃喃地说,“难道你对我的事一无所知吗?”
“啥事儿?”秋生愣愣的,困惑地问。
“其实,我不在乎别人说些什么,嘴长在自己脸上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呗,反正有说够的一天。”春兰淡淡的一笑,神情黯然,“我早料到你总会找到我,我也没必要为了你东藏西躲,因为我觉得不欠你的,问心无愧。不否认过去我们曾经爱过,而且我把我的初次奉献给了你,但我不后悔。”
“对不起,春兰。”秋生歉疚地说,“当初都怨我没把持住,给你造成了伤害。”
春兰心平气和地说:“你没必要向我道歉,更没必要自责,当初你情我愿,我丝毫没有怨你的意思,相反我永远铭记那个月光如水的夜晚,永远铭记你对我浓浓的爱意。秋生,我不是有意伤害你,更不是玩弄你的感情,咱俩从小青梅竹马,你了解我的秉性,我不是个有心计的人,我之所以提出和你分手,是有苦衷的,你不要恨我好吗?”
秋生千辛万苦找到春兰,本成想和春兰携手打拼,为将来奠定物质基础,共同营造美满幸福的爱巢。他听了春兰冷若无情的话,顿时觉得头晕目眩,心跳加速,好半天才平静下来,乞求说:“春兰,你知道我多么爱你,自那一夜之后,我就发誓这辈子非你不娶。春兰,不管你现在遇到多大麻烦,或者被迫干些违心的事,我都不在乎,只要你跟我在一起,一切的一切统统过去,在这里呆不下去,咱还可以回家去……”
春兰迫不及待地打断秋生的话:“秋生现实一点好吗?如果你真的爱我,真的希望我幸福,你就放手吧,以后咱俩还是好兄妹,好朋友。”
“春兰,你改变得太快了,仅一年的时间,你就把我们爱情葬送了,难道我们的爱情就这样昙花一现吗?”秋生情绪有些激动。
“咱俩根本不存在什么爱情,至少现在我认为,那只不过是少男少女之间对异性的一种欲望和冲动擦亮的一点火花。你说我改变了,我无可否认,是这个城市改变了我,那些虚无飘渺的幻想早已被无情的现实击得粉碎。老实说,我这个人很自私,爱慕虚荣,当初和你好是认为你考上大学飞黄腾达,你就是我摆脱农村之苦的唯一稻草,但你的梦破灭了,我也没希望啦。”春兰厚颜无耻地说,“说多了没用,我意已决,咱俩好聚好散,没必要彼此伤害,再说了人都有选择婚姻的权力,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力我希望你好自为之。”
“哼,春兰这么多年我还真没看透你。”秋生轻蔑地看着春兰,他今天彻底相信了乡亲们的话,春兰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一眼看高一眼看低,性情反复无常,他冷冰冰地说,“今天我才明白,当初你扑到我的怀里甜言蜜语,信誓旦旦,就是把我当成了你的跳板,不惜一切代价,包括你的肉体,原来是逢场作戏啊,我真为咱村有你这个女孩儿感到羞耻。”秋生气得浑身颤抖,他不想再和她多费口舌了,更不想死乞白咧赖在那儿,于是转身就走,在一个僻静地方换了衣服,他又回来把衣服还给春兰。
春兰此时心里翻江倒海,她觉得自己做的太过分了,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于是拿出一沓钱,说:“秋生,我并不能得到你的宽恕,但我知道,出来打工不容易,这点钱你就拿着吧。”
秋生冷笑着说:“我不是向你来讨债的,更不是来接受你施舍的,哼!”秋生气冲冲地走出客厅,在门口正好和端菜来的女服务员撞了个满怀,盘子哗啦啦落在地上。
“秋生……”春兰追出门喊着。
女服务员看着秋生的背影,惊愕地问:“老板怎么啦?”
“鸡蛋没嘴没憋死,该干啥干啥去。”春兰把女服务员当了撒气筒,将她骂了个昏天地黑。
女服务员平白无故挨了一顿骂,抱屈地撅着嘴走了。
春兰依靠在门框上,望着高楼间一角天空,乌云翻滚,她喃喃自语:“我为啥要故意伤害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