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为己为人 再激豺狼

　　七儿自从醒来以后，便叮嘱她身边的侍女——从今往后，为了母国大清，为了远在他乡的亲人们，这世上再也没有“李七儿”这个人，而她就是独一无二的“蓝齐儿格格”。侍女们自然知道其中的厉害，所以赶紧跪地起誓——一切但凭公主吩咐，若有违背，死无葬身之地。自此，人前人后，都不在有“七儿”这个称呼，侍女们皆毕恭毕敬地奉她为主。
　　公主醒来之后，葛尔丹就不常来了。这一日，阿海正在责罚她的侍女：她不说自己心不在焉没接住侍女递过来的酥油茶。却反而责怪她不小心，把茶汁溅在自己身上。还气急败坏地道：“打，给我拖出去打，这个没眼没色的贱婢，一碗茶水都端不好，还留着她干嘛？”大汗也是，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偏偏就被那个小贱人迷得神魂颠倒的。算来本妃嫁给大汗快十载了，要么他就整天出去征战厮杀，好不容易望眼欲穿地把人给盼回来了，还要和别的女人分一瓢羹，这也就算了，好在以前大汗还算是宠爱自己，哪次回来都会来她这儿的。并且自从自己为他生了长子后，这宠爱就更加增了几分。就连阿奴有时候都得甘拜下风。可是现在，自从那个小贱人嫁过来之后，大汗好久都没来看她了，这怎么能不令人气愤呢？阿奴至今只有三个女儿，尚无一子，而她阿海的儿子偏偏又聪明机智，深得大汗喜爱。她深信假以时日，大汗一定会给自己升位的。谁料半路却杀出个狗屁的公主，她一来就抢走了本该属于自己的位置，抢走了大汗的宠爱。不由得她暗咬银牙：小贱人你等着，等有一天落在我手上，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三妃娘娘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娘娘饶命啊……”任那个小奴婢哭喊着哀求，阿海却丝毫不为所动。直到门外传来一声：“大汗驾到——”什么？大汗来了？阿海转怒为喜，赶紧问她身边的贴身侍女海娜齐：“快，快看看本妃的妆还好吧？头发，头发乱没乱？”
　　“没有没有，娘娘的妆好着呢。”海娜齐暗暗松了一口气，赶紧陪着笑脸回道。大汗终于来了，不然还不知道她们娘娘会把这宫里闹成怎样的乌烟瘴气，不知道还有多少奴婢们跟着倒霉呢。
　　“怎么啦？本汗人还没进来，就听见有人呼天抢地的求饶，是谁惹我的阿海不高兴了？”别看葛尔丹平日里一脸冷酷，不苟言笑，但是心直口快的阿海却也厉害，这女人还有些手段，惯会哄人的。他笑眯眯地低头看着个子高高，体型微胖，骨骼健壮、长瓜子脸，乌眉大眼、红唇厚厚的阿海。
　　别看平日里阿海对下人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母老虎”，可是在葛尔丹眼里她却是个风情万种的女子，惯会撒娇的，这会嘟着嘴巴，嗲声嗲气地道：“大汗又取笑臣妾了，还不是大汗不好，这么久都不来看望臣妾，臣妾想念大汗了嘛！”
　　“好了，别生气，我的心肝宝贝，本汗这不是来了嘛。”葛尔丹好声好气地哄道。
　　虽然阿海没什么心眼，但也明白适可而止这个道理，于是也不再不依不饶，一面命侍女们带小世子过来给大汗看看，一面又命人温羊奶酒，上椒盐鹿肉，今夜她要与大汗一醉方休。
　　阿海好哄，阿奴更是一如既往的温柔，葛尔丹来到她这，没有丝毫的芥蒂，他们夫妻相濡以沫十数年，在战场上同生死、共进退。是恩爱夫妻，更是无话不谈的知己。葛尔丹舒服的任由阿奴给他按摩着双肩，然后随意地说出自己的计划：“我准备明天就出征，后宫的一切，还要麻烦你费心了。”
　　“大汗您放心带着她去，家里一切有我！”阿奴温柔地说。
　　“哦？本汗以前都是带着你去的，如今她却抢占了你的位置，爱妃难道不吃醋吗？”在别的女人眼里，葛尔丹就是虎是豹，是凶神恶煞，平日里很少说笑的，所以除非他亲自找上门来，否则没人敢招惹的。除了虽然口无遮拦但是很会谄媚的阿海，能让他说上两句的也就只有阿奴了。
　　“大汗自有大汗的打算，臣妾本就不该过问。”阿奴噼噼啪啪地给葛尔丹捶完后背，又开始捶腿，莞尔笑道：“如果臣妾没有猜错的话，想必大汗是要给她点颜色看看吧？”
　　“哈哈哈哈，知我者，阿奴也，终有一日，我要康熙老儿败在我的脚下……”
　　
　　阿奴的笑里藏刀，阿海毫不掩饰的敌意，公主都看在眼里，好在有葛尔丹的禁令，她们都不怎么来的。不料想她的身体才刚刚恢复，葛尔丹就命令她打点行囊，准备随军出征。蓝齐儿不好拒绝，却深知那个混蛋一定有什么计谋。果然，每当攻下一座城池时，葛尔丹必定会命人硬生生把她拽上城楼，让她亲眼看着四散奔逃的百姓，举手投降的将领，还有满目疮痍的城池——这个变态，就是以这样的方式告诉她，终有一日，他会踏平大清朝。十一月的天气本就寒冷，百草枯萎，黄叶遍地，视野所及，满目萧条。怎么办？她既没有西施的容貌,也没有花木兰的勇气，没有杨家女将的一身武艺，甚至连求死的权利都没有，该怎么办？厚厚的狐裘大衣裹在身上，仍然抵抗不了瑟瑟的冷风，她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爱妃这是冷了吗？慕楚，送她下去休息吧，明日我们班师回朝。”这么点小事，就把她吓得直哆嗦，不过是个娇滴滴的大小姐——绣花枕头罢了。葛尔丹嘴角嘲讽的一笑，再不去看她。
　　十一月天气，朔风正紧，大草原上早已经铺满了厚厚的积雪。每年年底，因为天气寒冷，准葛尔部落都会休养生息。士兵们有将领带着，日日操练，葛尔丹则躲在他的练功房里，闭门不出。这一日，正把手中宝剑舞得呼呼生风，却听见一个脚步声走来，循着声音长剑一指，直抵上来者的咽喉：“敢偷看本汗练功，你想找死吗？”
　　“你会成全我吗？”回答他的是公主嘲讽的一笑，随即正色道，“你错了，葛尔丹，本宫不是偷看，而是正大光明的看你练功，不但要看，本宫还想学，就是不知，你敢教本宫学武吗？”
　　“笑话，本汗凭什么要教你武术？”
　　“就凭我想要杀了你！”蓝齐儿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滔天恨意。
　　她的话音刚落，就引来一连串的鄙视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葛尔丹仿佛听到了千载难逢的笑话般不屑地道：“固伦公主，本汗的爱妃，就凭你这个弱不禁风的贱女人，也想杀了本汗？不要挑战本汗的耐性！本汗捏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哈哈哈哈，我的爱妃，奉劝你就不要白日做梦了吧！”
　　虽然他的声音有股强大的威慑力，公主却没有被吓到，反而挑战道：“那你敢试试吗？试试看我练不练得成？杀不杀得了你！就怕你根本就不敢，怕的是你连试一试看的勇气都没有！哼，有名无实的懦夫！”说完转身欲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葛尔丹就好像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般狂笑不止，好半天才轻蔑地说：“别以为你一个小小的‘激将法’就能蒙骗本汗！不过有什么不敢的，今日我便来教你，本汗倒要看看，就凭你这个一阵风都能吹倒的小女子，能有多大的本事杀了本汗！”
　　不得不说，蓝齐儿的“激将法”还是有用的，不然她身陷虎穴，想要学武求强那是比登天还难的，偷学吗？生性狡诈多疑的葛尔丹练功时岂容得她偷看。非但学不到皮毛，就连蓝齐儿主仆几个的性命都随时堪忧。但是她的挑战确令葛尔丹感到兴趣，像一只捉到老鼠的猫，他更喜欢把老鼠玩到精疲力竭，最后才成为口中餐。因此上，他反而耐着性子，不厌其烦地从最根本的蹲马桩，绑沙袋教起。
　　于是平时只听见冷冷剑气的练功房里现在又有了新的生机，基本上都是葛尔丹的命令：“半蹲，我要你半蹲听见没有？你都快要坐下了，起来，再起来一点！真是，笨的跟猪一样，最基本的动作要领都不会，还妄想着要杀了本汗，痴人说梦，自不量力！”
　　蓝齐儿不说话，只是气得腮帮鼓鼓，圆圆的小脸通红、大眼睛瞪的跟铜铃似的，长长的睫毛一动不动，以此来表示无声抗议。不过说来也是因为毕竟不是从小练习，十六七岁，骨骼已经长成了，实在是不好打磨。但是无论如何，她就是不吭气，憋着一股劲学不成誓不罢休。不过她也是够笨的，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都势必会练上三天五日的不可，蹲了一个多月马桩，大半个月都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毫无意外地坐个大屁股蹲，惹得葛尔丹忍俊不禁，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就说教她绑个沙袋练轻功罢，不是沙袋漏了，就是整个人被沙袋绊倒，摔得四仰八叉的。又惹来葛尔丹一番嘲弄：“本汗还从没见过像你这么笨的人，我奉劝你最好还是别学了，否则别等哪天武艺没有学成，反倒连你这条贱命也一并搭上了！”
　　“教不教是你的事，学不学是本宫的事，便是哪一天本宫死在这上面，也不会让皇阿玛找你算账就是了！”蓝齐儿不甘心地回嘴。
　　“告状？你道是本汗怕了那康熙老儿，就凭他——一个拿亲生女儿的终身幸福换取片刻安逸和平的懦夫，本汗还真没放在心上，迟早有一天，本汗会逐鹿中原、踏平紫禁城、让那康熙老儿跪在本汗脚下称臣，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狂妄自大，我堂堂大清国岂是你一个宵小之辈可以觊觎的？本宫还是奉劝你最好断了这个念头，否则倒是有朝一日，连你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公主针锋相对，毫不示弱。
　　“你还是好好练习自己的‘蹲马桩’吧，逞一时口舌之快又有何用！”葛尔丹丝毫不拿公主的话当成一回事，反而变本加厉嘲讽。一番讥笑后扬长而去，不是去阿奴那里促膝长谈，便又一头扎进阿海或者其他女人的温柔香里了。寒冬腊月，外面冰天雪地，练功房里，蓝齐儿蹲得香汗淋漓，额上青筋暴涨。小银牙咬得咯吱直响，却偏偏绝不服输。每日不练到三更不肯回去休息的。即使身上每一个骨架都抗议，胳膊腿痛的不敢动弹也没放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