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千里迢迢风雨急（3）

　　且说马妮刚去不久，路斌来了。路斌来诊所里气不顺，将手提黑皮兜儿“啪”地一声摔在桌上，眼睛瓷着化子一言不发，似等化子恭迎。化子心想：哪里都有这样的人渣，你妈的除了吃喝赌博玩女人，还有啥能耐？牛？牛你爷了个头！化子也不吭气，存劲儿逗逗这个“牛”。他深深吸口气儿，攒着力，“噔哧噔哧”放了几个响屁。这响屁崩开了路斌说话机关，路斌笑起来说：“化子牙齿不负责任，吃饭囫囵吞枣，惹得老肠老胃两家勾心斗角，上头不说，下部光吵有啥用？”化子哈哈大笑：“你如何有音无语呀？”路斌气道：“我说的你听不懂？”化子还笑，打着干戗说：“咘咘啦啦一大溜，没个分节号，老天爷也难懂！如何走许多日？何处快活去了？”路斌硬愣愣地说：“知道屁！我在临济寺请义玄禅师打了几次消灾佛事直觉感应甚大，以为胃病好了，去省医院一查，医生惊讶说不是好病，建议住院治疗，最好动手术。我想是啥病得动手术？大医生好杀人，差一点儿拦着不叫出院，宰哩！就偷偷藏了结果跑回来了。来，你瞧瞧到底啥病？”一边说一边掏出结果递给了化子。化子用凉水冰冰眼，仔细端详结果，拿指头点着“结果”的字，头点得鸡啄食一般。路斌说：“你认为检查得准确无误？到底啥病？”化子说：“专家就没有给你说？”路斌不悦道：“我不是他爷，又不是国家主席，理都不理。还是个实习生对我说不是好病，得抓紧治疗。就看你能治不？”化子说：“就是胃癌，又不是晚期，有啥不能治的？”路斌连连叹气道：“我这佛白念了，不知道咋整的，念着念着不知不觉念成了癌！”说着感到冤枉流出泪，可怜巴巴地又说，“胃癌就得动手术，化疗，放疗，费用巨大，谁能承受得起？想你个大化子，妖精都除了，癌症总是没妖精厉害，这病在你手里肯定不在话下吧？”化子说：“别话下话上了！我说呀路斌，你说这人贱不贱？不管大人小人、男人女人，大多数一当官就不知道当人了，贪污、穷奢极欲，比野兽还厉害。别说大官了，就你当个麻雀官儿，诓骗佛祖，表面像修，阴地却‘造’，地地道道的盆炮，除了屎不吃，啥都‘造’，死小孩子也敢吃！你看你胶片上还有一根小孩子肋条骨在胃壁上戳着里，怪不得成天胃里难受，阵阵发痛的；胃窦还有黑桃大的癌瘤子。以我之见，别摆治了，极乐世界那么儿地舒坦，提前往生享福去吧！赶紧给西方三圣打个电话接你快去，吃不完的山珍海味，穿不尽的绫罗绸缎，享不穷的荣华富贵！”路斌一听，浑身筛糠，成天念着、求着往生净土的，真去就害怕了，何以如叶公好龙一般？世人就好搞笑！路斌想，这病必须化子得搞定，赶紧给化子磕头。化子大吃一惊，说：“我不是佛菩萨，怎能消受得了？快去寺里大雄宝殿给老佛爷求忏悔，学会首那样地虔诚，佛爷给你摩顶受记，让我看可以了再给你妙手回冬！”路斌想化子小心眼，说：“只有妙手回春，哪有妙手回冬的？”化子说：“你忘那个冬天打我？”斌道：“看你憨憨厚厚的挺有心机，当时要不打你给会首治病，会首早不会首了！我在行菩萨道你不理解，还埋怨一头包的！罪过不罪过？要不你打我一顿捞捞本，再给我治病？”化子说：“去吧去吧！你就给老佛爷说，以后不贪污寺庙里的功德布施，痛改前非，戒荤茹素，做个表里如一的佛子，就等于我捞本了！”斌听了之后，急急慌慌上寺院去了。
　　一只大公鸡领几个小母鸡来到院里，到厕所边的粪堆挠着找食吃。公鸡获得一条蚯蚓，别有用心勾勾叫着给母鸡献殷勤，母鸡很感动地领情享用。公鸡乘其不备压着母鸡扑棱一阵之后，兴奋地展开翅膀飞到平房上引吭高歌，雄壮着自己的“阳春白雪”。母鸡着迷了，纷纷跳上墙飞到房顶，欣赏佳韵。化子看得出神，不由感叹起来，正在自言自语着什么，路斌回来了。化子见路斌眉头上的青疙瘩比会首的大了一圈子，拍手笑道：“虔诚虔诚，孺子可教，把桥下的屐子拾上来，给我穿上！”路斌道：“你也不是黄石公，我也不是张良！拽古干啥？”苦笑着伸着手脖给化子号脉。化子说：“说是说，笑是笑，真格且莫瞎胡闹！”就静心凝神把起脉来。但见路斌脉相有所不同，左寸虚浮，左关玄硬有力，右寸弱，右关沉涩着骨。脉诀“沉脉主里，主寒主积”，因之内有积聚。胃气衰弱，血循不畅，肿瘤成焉。随有口干微苦，胃脘饱闷，泛酸嗝逆，时时胀痛，消瘦无力，大便不调等。化子说：“干脆动手术割一刀，再化疗化疗算了，比喝苦水子强！”路斌说：“别推脱塞责了，宁愿喝苦水，也不挨刀！你就给我来个活马只当死马医吧！”化子捧腹大笑，持着菜刀说：“脖子伸过来，宰死你好了！”路斌说：“你是救命的还是害命的？”化子笑道：“你不是活马当死马医吗？听你的还不行？”路斌说：“都是你化子气得我颠三倒四！赶紧动手宰我吧！”化子笑着：“行行，你这病刀宰不行，笔宰差不多。”就拿碳素笔开了处方。
　　一诊方：蒲公英40克，徐长卿12克，连翘20克，双花20克，凤凰衣40克，瓦楞子30克，藤梨根30克，喜树果20克，无花果40克，海硝20克，佛手12克，娑罗子12克，八月札18克，吴茱萸12克，黄连15克，丑石40克打碎先泡，5付，水煎服，日早晚饭后各次。忌生冷腥辣酒烟。
　　二诊，口苦泛酸，胀痛有所减轻。效不更方，5付。
　　三诊，诸症进一步见轻，关脉微起。为时而胃里隐痛。处方：蒲公英40克，徐长卿15克，溞休20克，双花20克，海硝40克，大贝30克，白芨12克，黄连15克，吴茱萸12克，凤凰衣40克，瓦楞子30克，藤梨根40克，喜树果20克，急性子20克，壁虎12克，八月札18克，蓼姜石40克，无花果40克，5付。
　　四诊，脉相大为改观，余脉缓而有力，右关涩相基本变为缓相，食欲大增，胃痛大减，体重增加，唯粘痰较多。服完下药后，建议复查。处方：喜树果20克，藤梨根30克，半夏20克，南星20克，蟾皮15克，海硝40克，大贝30克，白芨18克，黄连15克，吴茱萸12克，瓦楞子30克，壁虎15克，急性子5克，无花果30克，八月札18克，木香12克，山慈菇打碎30克，薏米30克，10付(胃癌康复患者已经走上工作岗位多年。真实姓名宋维友。咨询电话，15840710904已经家属同意。)此患者共调治五个多月，经查一切正常。身体健康。此癌实属中期因之取得不错的疗效。化子想，自己决不是故意炫耀这雕虫小技的，只求写出来对有此病症的除苦脱灾就行了。不管别人如何见解，自己问心无愧就妥了。这一辈子绝不学那些云天雾地吹牛X的没根没据高手，因之附上患者的真实姓名、电话号码，供读者寻访。化子深感中草药治疗癌病的神奇，古老的大地能出百千药材，多是为了救拔众生之苦的，伟大的土地，人类的福星。从此化子的忧伤快乐在悬壶济世的土地里，欣赏着一种精神。路斌随与化子成了朋友，后来帮了化子大忙。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绚丽的晚霞染红了半个天空。在外跑着玩的鸟雀叽叽喳喳飞回来到杨树林住宿。寺院的晚课钟声悠扬，经偈嘹亮。化子因患者的癌病康复心情无比兴奋，出门就见路斌捧着洋瓷盆子颤颤悠悠地顺胡同走来。化子想这货子病愈果真有力气了，大老远的送的什么来了？只听路斌喊：“化子你瓷等啥的？领导手脖快累断了，快接接孤王！”化子跑过去接过，见是拐的沫子，葱花、芫荽、香油花儿飘了一层，香得馋人。化子说：“大王，供佛去！”路斌说：“都你虔诚！寡人已经送寺院一大盆了，老佛爷舍不得吃，全给徒弟们享用啦。这盆沫子，本王咱俩吃个团圆饭。”化子嘿嘿笑道：“给家三宫六院吃叫团圆，给漂泊流荡郎中吃叫扯淡！”路斌说花子说话没油盐。二人说着闲话儿来到大门前，化子将饭盆放地下开锁。路斌赶紧接着说：“你医生哩，这么不讲卫生的样子，就如同牛把试！”化子边开锁边“咦咦”道：“你讲卫生？吃饱就往厕所闻臭味，就脱个大屁股拉个没治！你还自称孤王哩，说说这个世界就是皇帝谁个讲卫生？别说平头百姓了。”来到屋里，一盆沫子放到桌上，化子取出勺子碗筷，你一碗我一碗呼噜起来了。路斌两碗后还要喝，化子止道：“你咋不知饥饱呢？大病刚愈还要节制点儿好的。”路斌又进少半碗儿说：“你咋不供佛像呢，早晚不烧香？”化子说：“供啥佛？我这眼手贱得该死！看女人的脸，摸女人的手脖，掰女人的眼。”路斌想化子医生挺邪乎的！问：“男人呢？”化子说：“男人有病的没女人多。女人爱生气，七情紊乱，月经不调，行经腹痛，乳腺增生，五积六聚。肚子痞块的女人得躺床上针灸的，老麻烦了！”耀斌大吃一惊道：“什么？你原来是个骚杆子专门给女人扎肉针的？年轻轻的确是个老混蛋？”化子握嘴笑，嗤嗤地说：“你真是干一行爱一行，三句话不离本行。病好了又张狂，肉针肉针的，肉针狠了你还得肾癌的！”说着取出诊箱一桶银针，摆在桌上又说路斌：“我这是银针！”路斌说：“不想给你开个玩笑也能受益的。以后我不回家不挨媳妇，住寺院里学僧人，就不得肾癌了是吧化子？”化子翘起大拇指，赞道：“好样的！肾是藏而不泄，人们硬生生整成了泄而不藏。所以生命短暂。能珍惜肾恢复肾家原始本性，你就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了！”路斌嘿嘿一笑道：“穷嘴刮大舌！给你请个全堂佛像，弄个佛龛儿，舌头急了好好给佛白话吧！”化子说：“路斌不明事理，当医生的业障重，能把佛气跑！”两人嘻嘻哈哈说着笑话，胜堂来了。胜堂抱床新被褥，喜滋滋来到诊所里。化子说：“怎么还给铺盖子瞧病的？”胜堂大笑道：“化子看病累成病了？这是你嫂子给你做的三表新被子。”化子说：“大嫂子如何居心不良？大热天想叫我捂痱子，热死不成？”路斌道：“化子傻透气了！叫你大冬天里享受暖和的，谁叫你热里捂蛆呀？胜堂哥，被子给我吧，他不知好歹！”胜堂捣着路斌的头说：“贪心不足！你知好歹不给你。我就看化子不知好歹才给送新被的。”路斌说：“说笑说笑。俺家啥都有。大哥，盆里沫子热着的，有你份。”胜堂笑道：“神足通，神足通，不算算就能知道我来了？”
　　化子接过被褥往床去。路斌盛一大碗沫，又特意下了化子的麻油，双手捧给胜堂，毕恭毕敬像敬佛。胜堂把碗放桌上，合掌当心观想一阵之后，就无言无语给嘴快活着。
　　化子把被子摊到床上，好像眼熟，便仔细端详被面，忽然泪水泉涌。那艳艳荷花、戏水的鸳鸯，戴着红肚兜的童子骑在鲤鱼脊背，笑嘻嘻说着：吉祥平安！这不是黄云姐姐给自己新毯子的图案吗？化子触目伤心，记得高高的桐柏山上古老石洞里，云姐姐的心温暖了自己，还有两个儿女对自己伯长伯短，第一次尝到了天伦之乐甜蜜。不想在这千里迢迢冀北平原又感受到了黄云姐姐的温暖，仿佛如昨！可是，美丽善良的黄云姐姐业已魂归九泉……真的不该辜负您的一片真情实意，追愧莫及！化子心痛思痛，好像云姐缓缓来到化子的眼里，走进心里，云姐姐啊，您不该舍我而去！就忍不着“吭吭”放声大哭。若是有心眼的绝不会如此，可着化子心里啥，外表也是啥。想想云姐的对自己的真诚挚爱情，怎不伤心痛哭呢？路斌听见化子失态，走上来拍拍化子说：“胜堂哥好心好意给你送来新铺盖，不但不高兴反却大嚎大哭，这是神经了不是？”
　　胜堂说：“别哭了化子，一会儿新被子拿走就是了，给你换床破烂的，你就高兴了！”化子擦干眼泪，说明了原委。胜堂大笑道：“你咋死心眼呢？去寺里打个超度普佛不就万事皆安了！”路斌也随声附和说：“跳出轮回，往生极乐，你就别担心了，你真对她有爱情，给佛爷说说不叫去极乐，来生给你当两口儿。觉得咋好就给老和尚言明，办个可可心心的佛事比啥都强。”
　　化子想想也是的，就拿了二百元给云姐做超度。路斌说：“五十元足了，一回就有效果，你要做四次呀？”化子说：“做的次数越多灵感就越大。路斌你的胃癌为啥好得那么快？就因你打的普佛多感动了佛菩萨保佑康复的。”路斌恍然大悟道：“听君一席话，胜念百句佛，原来与吃药没关系，全靠佛事生效化的？”化子笑道：“勿用置疑！”胜堂、路斌大喜，就各拿二百元随化子多做几次佛事以求消灾延寿，长命百年。三人一起往寺院去了。
　　晚课是阿弥陀经和八十八佛。八十八佛拜完之后，老和尚领着僧俗二众正在院里由东向西转圈儿绕念佛号。胜堂不怕干扰念佛，给领头师父耳语几句，老和尚把引磬给了小和尚，带着三人来到客堂里。老和尚念句“南无阿弥陀佛”就问明了详情，说道：“消灾佛事明天早课随殿圆满，超度佛事随晚课而行。”商量妥帖之后，晚课也就结束了，各自散去不提。
　　且说化子回到诊所，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光想云姐健在时何不依了她的心愿？如果那样做了，有自己亲手配制的抗癌膏云姐也不一定离开尘世了！活着时不珍惜人家的爱情，死了却缠绵难忘，难道活人不如死人？死人更比活人强？化子以拳击头，骂自己荒唐，荒唐着荒唐着就荒唐到梦里了。
　　子夜刚过，尿憋醒了，化子去厕所一回，忽听得柳疃方向人声鼎沸，大喊大叫。化子心想，黑更半夜的，因何如此来？急急顺厕所墙扒上房顶，只见那灯笼火把，将个黑夜照个通红，“嗖嗖”乱往南里堡飞来，来势凶猛。看热闹的见是柳疃武术教师兰教头，此人八尺高，满脸凶煞恶气，动不动拿别人出气，无不惧怕。只听兰教头声如炸雷：“逮着他，逮着他……跑不掉……逮着他碎尸万段……”人们也不敢问之何事，纷纷藏进家里生怕挨揍！化子吓得不行，“嗖”地一声跳下房来，栽了一跟头，跑进屋把门一插，也怕惹火烧身。刚刚躺床上，忽听院里厕所处“扑嗵”一声巨响，似院墙倒了一般，接着急促的脚步如猪突狼奔往北而去。随后灯笼火把，掺着咆哮叫骂，飞风似的追去。欲知发生何事，且看下节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