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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千里迢迢风雨急(1)

作品名称:桐柏山下      作者:尘浮      发布时间:2019-03-13 20:34:13      字数:8145

  且说化子在河北威县行医,在众善人真心实意相助之下一切倒也顺心。从诊所挂牌之后,名声雀起,患者逐日增多,“上帝”盈门。诊所的院子能有两亩地大,院墙五尺高;墙头栽了几盆仙人掌。院里种植许多花木,正是鲜艳盛开之时,芳香四溢,蜂蝶纷舞赏悦;赏悦化子的心情。晨曦沐浴庄户,红公鸡傲立平房上(威县农村多是平房)“喔喔”高唱,赞颂着新的一天到来了。寺庙里结束了早课的钟鼓之声。
  正当此时,一位出家的年轻师父,匆匆忙忙来到诊所,念一句“阿弥陀佛”对化子医生道:“远处电话,要你的,快快接去吧。”化子听罢此言,想到:远处?尚无亲朋好友,何有此事?就犹豫不决了。那僧又催,化子只好应了一声,跟去寺院客堂接电话。这是众善人对资给寺里安的电话,为方便十方大众联系做佛事之用的。化子拿起话筒“喂”了一声,对方竟是李江说话,话里述说胡生近来旧病复发,痛庝较前更为严重,多治无效。化子闻此,幸灾乐祸,暗喜道:该,果报,死了不亏!可又一转念,自己在关键时刻,多亏人家接济,不然早就成雪中之鬼了!怅然交集,左右为难来了。只听李江又说:“胡文人现已悔悟,新婚里送你的那一拳,很是对不起你,深深感到了惭愧,特意向你道歉求多多海涵,志心莫异,还以朋友为重!痛庝日深,似入脑髓,去多家医院,无能愈者,危急关头,望兄速速前来,再救他大难于不死,功德功德……”
  听得已经忘却的一拳,如何又向头里打来了?化子直觉心里似刺了一剑,曾经流血的心复又鲜血淋淋了。胡生啊胡生,你辱我贱我我不恨你,你不该有病了还来用我,不知你的理念是怎么逻辑的?化子越想越气,话筒一丢,愤愤离寺而去。
  回到诊所,心里又倒腾一阵,歪到床上,被单子把头一蒙,往昔那一幕幕映现脑海里。叹人心反复多变,凶险难测!怅自己一路坎坷,命运多舛,真心真情,笃于世事,可谁又领你情呢?多数人表面说个“好”,内心却又是一番光景;还有人在最困苦时你帮助他,不但不感恩,反而却咬你一口,制你于死地,屡见不鲜。轻贱侮辱人,拐回来还用人,你们不知是不是个人了!盘古爷咋造这样的人们?化子这会子光往窄处想,越想越窄,要把自己窄死拉倒,连诊所也不干了。
  当心思暗无天日时,门又响了,还是那个小和尚疾步而至,大声道:“电话,还是你,接去!”化子埋怨出家人无事生非,电话与你修行有啥关系?一趟一趟地扰人,遭罪!这个小僧肯定剃度不几天的,啥也不懂的角!就捂肚子流气没好语道:“就说我急病死了,埋了!”
  小僧笑道:“何等心态?见我年轻不听话是不?实话告诉你,父母未生我之前就出家了,听说你在临济寺当过净坛使者,就没听说‘三生石上旧精魂’么?”化子闻言心里大惊,以为幻师了,不然,就是菩萨在世了。那僧又道,“临济寺里义玄禅师就没教育你吗?佛法慈悲无碍,扫三心:贡高心、我慢心、嫉妒障碍心;绝四相: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包容和宽恕。岂不闻释迦佛祖在因地行菩萨道作忍辱仙人,被歌利王节节肢解身体,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离却三心四相,而告歌利王说自己成佛时,当先度脱尔等。后来,歌利王真被度脱,证阿罗汉果。你看看你。听对方说,患者曾打过你一拳,你就记恨不完了,不成大器!当知人生不易,就是苦辣酸甜,五味俱全。深一脚,浅一脚,风风雨雨雨,坎坎坷坷。没有谁的一生,一把圪针捋到头;没有谁的一生,不踩一脚臭狗屎的。失去的不要追忆,得到的不要得意,烟云浮沤,刹那就散,心灵里谁也不能与你做伴,唯有念头,左右心态,一定平衡自己的念相,包容和原谅,尤其是轻贱和侮辱过你的人。有侮辱轻贱,你才会励志,前进,成长。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奔波的路上一定要看透,看透世态炎凉,泰然处置。无论人非人等,有求必应。哪怕是个老鳖王八,只要求你,都给满愿。这就是做人的品德。化医生你有这样的品德吗?”
  化子想,你这个小和尚幻语幻说,只是空空道理,可听不可行的说教,去阿鼻地狱里骗罪人还差不多的,就说了声“不听”把头蒙得更紧,呜呜道:“快去吧!”
  那小僧没言语,袖子一挥,那被单子像树叶一样飘然而飞,落个挺尸一样的化子如触魔似的举起头,惊霎霎看着小和尚,想必是幻师无疑了,莫非是连生力幻术来了?化子跳下床来,深鞠一躬,说:“师父,您说我咋办?”小僧把个眉清目秀的白脸儿喜似个花儿,道:“快接电话去!”
  化子想,是的该接去,记得在那暴风雪里,正是胡生救了自己一命,难忘的考地瓜,填饱了饥饿欲死的肚子,天寒地冻里受到的温暖,仿佛如昨,仍然温暖着自己的良心。化子心里的乌云顿时裂开了缝儿,露出了灿烂的阳光,跟着师父又去了寺院,轻轻地拿起话筒,客气地说:“李江,刚才心里转不了弯儿,和尚一席话,倒叫我日出云散,啥都循环开了。”那端的李江说:“朋友之间,没啥不好意思的!化哥,快回来吧,你想,胡生要是死了,月娥就落个孤女寡母的,你心里肯定也不好受的。有道是朋友需长久,是是非非一笔勾,唯有青山在,不墨画千秋!这么长时间也该回来聚聚了。”
  化子想了想,还是放不净纠结,嘿嘿笑道:“兄弟说的极是。细细想来,胡生当时那一脚,实乃对我恩宠有加,斯脚励我志,奋勇向前进,合当报大恩,怎奈近日甚是繁忙,腾不开手脚。若病欲膏肓,你给胡说,快快去县医院外科专家李医师处就解决了。我以前被狗咬得了破伤风看看欲死就是那医生救活的。李医师是闻名的针灸大师,尤精火针,速去治疗就转危为安的。再服几服华佗散,节省脑力,此病永不再犯了。我一旦有了闲空速速回还,朋友相聚,以圆思念。”李江满口一连串的“好好好”就撂了电话。
  化子到大殿拜了拜佛,抬腿就走。忽听有人喊道:“化子留步!”化子扭头一瞧,见会首胜堂从老和尚屋里走出来了。问道:“会首,有何贵干?难道请我替你管寺庙不成?”会首说:“你是那料吗?自己就打对不好,还打对寺庙哩!今有一事,要请教请教你。”化子道:“你又消灾延寿的?药师佛忙得不行,你别加焦了!走,到诊所我给你处理处理吧!”会首笑笑点点头。二人一前一后往诊所去了。
  到了诊所,化子以为这老家伙无事消遣的,搬凳倒茶,叫会首坐。会首还没开口,就听见院子那弯腰树边有“唧哇唧哇”叫声,化子觉奇,丢了会首跑了出去,低头一旁查着,只见又是一条花红长虫(蛇)吸食青蛙。这是个笨蛇,咬着青蛙一条后肢,青蛙拼命弹蹬着挣扎,要蹬掉蛇的嘴巴逃个活命。然而蛇却死死不放送。直到青蛙没有一丝力气动了,那蛇就把青蛙吸到了肚里,一个大包鼓了起来,懒洋洋伸长身子躺在树根,享乐弱肉强食之后的快感。
  庆堂喊化子两声,化子不应,自顾自欣赏长虫,想要是自己文化够数了,把这可怖情景写到小说里,给这蛇扬扬名那该多好啊!不由得赞叹胡文人了不得的。胜堂来了,拍化子一掌,吓化子一大跳。化子说:“老会首,吓我干吗?”会首道:“叫你看事情你却看蛇,不吓你吓谁?长虫对人有益处,你可别害它。”化子笑说:“晓得,晓得,小长虫能吃老鼠,大长虫能吃人,那向花营的小道子差一点儿给长虫精‘米西’了。”正说之间,瞧着那蛇钻进砖洞就不不见了。化子赞叹一声:“长虫有本事!”胜堂说:“光说长虫,咋不说我的事来?”化子说:“以为你玩儿的。”胜堂说:“我几十几了,陪你小子玩?想得美!”到屋,化子就给会首洗了水果,摆到桌上说:“胜堂会首,吃水果,吃了看你的事!”
  会首眼一瞪道:“你真个儿忘性大了,不知去年在弘川老和尚处贪吃供果吃成了肠炎,至今未好?还叫吃,害人呀?念佛念的啥?白搭功!”化子说:“我是个会首迷,见了你,就高兴得啥都忘了。见谅见谅!”会首不悦道:“今个儿你是咋了化子?如何还让我见凉的?一见凉肠炎更重了!给打灾呀?”化子说着:“不敢不敢。”就取出一包猴头菌菇饼干,道,“不敢见谅的吃饼干如何?”胜堂说:“这还差不多,像个修行人,消灾延寿药师佛,功德无量!”就一边吃着饼干,一边取出一件东西,喷着饼干星子说:“仔细查查,到底啥意思?”
  化子接到手,原来是病理报告单,展开看了好久,不由得“啊”了一声,把个胜堂吓了一跳。胜堂吃惊道:“咋了,你啊啥呀?”化子“瓷”了一阵,怏怏地道:“整了半天,当个老会首,还吃麻辣羊肉汤的,真能搞笑。”庆堂哈哈大笑:“有你能搞笑?看见纸里有羊肉汤了?”化子似笑非笑,心忖,当个寺院管理,表面信佛信得何等虔诚?背地里却胡吃海塞成了大病,还不自知的,真是乱凿!说:“你不仅喝麻辣羊肉汤,而且还吃了油炸鸡排。老早你说自己是真佛弟子,戒荤茹素,不想你背后耍大刀,砍杀自己。可笑!”
  胜堂笑着拿手指着化子的鼻子说:“能的你,成猫精了,闻见了腥膻?净扯!莫非是游戏神通佛?”化子不笑道:“谁给你游戏神通佛了?原以为寺管领导是诚实的因果大家,不意竟然是鬼马黑捣眼的瞎话篓子出神入化,背着了人眼,还能背了佛眼?更何况却背不着医学之眼!真是虚空藏菩萨摩诃萨了!”言犹未了,猝尔不防,抓着会首的手腕子三指紧扣寸关尺三部,皱着眉头。胜堂觉有些手腕痛,说:“干啥干啥?”化子说:“号脉号脉!”
  老会首精明的,知道号脉是对自己好,忍着劲儿,让化子号个够好了。化子越号眉头越皱,但见脉相疾数鼓指,似炒豆跳的一般,想他胜堂原本中焦虚寒,脉像沉迟,这会子如何反其道来了?奇怪!只有病从口入的了。问道:“你今寒底突变火底,肯定冒犯了佛祖,护法神给打灾了!”
  会首言听着心里“嘣嘣”跳几下,违心瞪眼道:“胡扯八道!护法能给我打灾,天下人就能死完!”化子暗说,别看你年记大,也是个鬼!说:“老菩萨别嘴硬,观音菩萨告诉了,你时腹自痛,有如黄米粥样大便杂以粘液血丝出,日更衣数次不等的。是故,病理报告说了这病就叫‘非特’!难道你就不明白?”会首闻听面色突变,眼儿瞪得溜圆道:“你这货子够混蛋了,看个病来就骂我是‘土匪特务’你咋不说是现行反革命呢?”化子说:“开玩笑儿的,别当真了。”其实化子今个儿纯属给会首逗笑话,本应给说明病情多好的,拐弯抹角讨不是,也不知会首不爱说笑。
  会首说:“你今个怎么的了,平时没见你轻浮,怎得病来了?”化子说:“我没病,给你看病的。听我说吧,所谓‘非特’不是你说的那样,是病名,叫非特异溃疡性结肠炎,医学上简称非特。给你透个实话吧,这是消化系统重里最重的病!”会首听了甚惊道:“比癌症还重?”化子说:“差不远,二号癌症!”
  会首听得此言,魂飞魄散,两手捧头,颤抖不已,表露着人对死亡的恐惧。正在这时,耀斌来了。耀斌见会首那样表情,想他是咋的了,难道“净坛使者”给他下邪法了?问道:“胜堂大哥,您怎的了?”胜堂抬起泪眼说:“耀斌老弟,这回玩完了,得了二号癌症,活不多久了!”耀斌把自己头戴的黑帽往桌上一摔,说:“你咋会知道?佛菩萨告诉你了?”胜堂擦着泪道:“化子告诉的。不管谁说的,反正没好了。”化子怕耀斌打自己,把医院检查单放到桌上道:“可不是我说的,我可没胆下这结论,仪器给的结果。”
  耀斌仔细看了报告单,指着上面说:“二号癌症在哪里?净吓唬人,等会儿佛菩萨拿针把嘴给你缝着,你就守口如瓶了!医院不说二号癌症,你就说?欠揍!”
  胜堂说:“耀斌,你也是寺院的领导,别动不动五马长枪的!其实你病得也不轻!”化子就仔细瞧耀斌的面容,只见他脸色青黄,口唇紫黑,十足病相。只是不便说出。停了一会儿,只听胜堂“啊”了一声说:“化子,我想起来了,近因外甥大喜,想着自己寒底,就痛饮一斤多烧酒,又下了几大碗麻辣羊肉汤,打那后肚子热乎乎时不时痛起来了,尿尿焦黄,拉肚子一天几次,屁眼子烧痛,还带血丝,吃几片痢特灵也没效果,痛苦得不行,没法子找老佛爷说道说道了,佛祖就闭着眼连看也不看我一眼,白白给寺院操心受劳,我这命冤死了。化子你就好好费费心吧,病治好了,也给你弄个寺官干干!”
  化子憋着笑回:“弄个天官我也不干,没那鳖本事,不是当官的料儿。”耀斌说:“慢慢学吧。”化子不答话,却说胜堂道:“你个大会首,就不知晓,给人说瞎弄假无所谓,给佛说瞎弄假可就完了!护法神惩罚哩,或许都给阎王爷打过招呼了,看你欺骗佛祖有功,叫你去地狱当会首的,不中了你就整装待发吧!”胜堂哭咧咧地道:“阳间寺庙还没管好的,可不去阴间!”化子说:“真不想去,快给佛祖磕头求忏悔,多多益善,也许网开一面的。”胜堂听此,蹽腿往大殿去了。
  师父见会首白天大日头磕头磕得好丢劲,都说好虔诚,十方诸佛保佑,无病无灾!真是个好会首!有个师父却不然,说道:“啥个无病无灾?不诚实,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头磕破也消不了灾!”
  胜堂二话不说,跑诊所又叫化子消灾。化子见他眉头磕紫了,说:“没事没事,佛菩萨给你摩顶受记了肯定逢凶化吉!”又问,“你这非特几时了?”庆堂说:“半年了,能治好不?”化子说:“上来别先说能治好不,看看吃药能见效不?看看自己能不能忌口不?当个光明人别再拿着寺里的银子胡吃海塞包你病有希望的。”
  化子一面说一面开药方儿,就在桌上铺满粗棉纸,拿戥子抓药,抓一样说一样:“这是黄连,消炎止泻的;这是陈皮,杀灭大肠杆菌的;这是黄柏,杀菌燥湿的;还有马齿苋、白头翁……”胜堂心烦说:“药性我不懂,歇歇你嘴吧。快点!以后大小五荤不沾了,不再挂羊头卖狗肉了!”耀斌说:“大哥有决心?”胜堂说:“为了命,不决心也得决心!”
  十付药抓够了,化子拿纸捻(粗纸搓的绳子)把药包儿扎得四棱四角样样范范。胜堂付钱。化子说:“不要了。真过意不去,病好了帮我去威县中药批发部进几样药。”说着写到:黄连、黄芩、柴胡、金银花、半枝莲、龙葵、天丁、全虫。后来,他病真的好了,送来了一大包药。花了一百多元。胜堂看着包药,说化子:“包药有技术,像豆腐块儿好看。”就乐滋滋掂药走了。
  耀斌说:“大哥慢走!”又对化子说:“我近几个月,胃里成天饱撑,掉了三十多斤秤,化子给脉脉啥病。”
  化子见他面色青黄,颧骨高耸,眼圈发黑,下巴尖削,皮包骨头,便知不是好病,也不脉了,叫路斌躺倒床腹诊了一回,见包块累累,不便亮明,想这王八犊子快活不成了,还一个劲地气趾高昂哩,说道:“你的病不容乐观,快去省医院肠胃科检查检查回来给你治病。”
  耀斌跳下炕,穿上皮鞋,目光冷冷地瞅着化子,使劲拍打身上的西装,好像化子炕上灰尘太多污染了自己的衣服,不服气说:“别看我瘦,一脚还能打倒你!试试?”说着,以为化子不防备,一脚朝化子踢去。岂知化子早知他好鬼打架地偷捶,时刻提防,瞬间转身舒臂,捉着耀斌脚脖子。脚脖弹不得,耀斌想法松懈化子的注意力,然后背后下手,来个黑虎掏心,最为痛快,说:“你看房顶是啥动弹的!”结果化子防范吃紧,听而不闻,把耀斌脚脖似铁钳死死夹着了一样。只听化子笑道:“想横挺还想竖挺?”耀斌拿着小调说:“我瘦得鬼样儿还不慈悲!你咋念的佛?”
  化子一松手,耀斌一拳打来;化子一转头,那拳头杵到门框上,手面破块皮,流出血。化子笑道:“看你的血都不红了,还浪不够了!”说着就给他包扎包扎道,“别闹着玩了,去石家庄检查检查你就不邪了。你是不是成天打嗝反酸,发呕,大便发黑,有时胃里还痛?”耀斌眨着窝儿眼,大腾腾地说:“说这些干吗呀,你光冒料顶屁用!”
  化子想他越念佛怎么越不诚实了呢?兴许自己说错了?说耀斌把舌头伸出来!耀斌想嘴里舌头是有的,于病有啥鸡毛关系?就紧紧闭着嘴,生怕肉寮子见不得人!化子说:“你舌头又不是生殖器,捂那么严干啥?露出来!”耀斌说:“我没成佛,出不了广长舌,短得连口唇也舔不着,露屁呀!”化子捉个筷子,猛然握着他的嘴,撬着牙齿看那舌头,吓了一跳,只见舌质紫黑,光不留球的样子甚不美观的,厚腻的舌苔积在舌中间,怪乎乎看着恶心人的,又况上颚黄如鸡皮。说路斌:“快走吧,记着石家庄省二院肠胃科。”路斌边走边说:“若得检查没病了,花的钱你赔我!”化子说:“老佛爷的钱老佛爷赔你!”耀斌回头说声“放屁”,就一瘸一瘸地离开了诊所。
  杨树长得挺快,不二年,冀北平原变成了无边的绿海,大风刮来,碧浪涛涌,沙尘无影无踪。林间便道、树根交罗的路面畅通无阻。五里保村貌建设整齐,多是对称的平房,排排相连。排与排之间有两丈多宽,顺着墙边种一溜花卉,如凤仙花、大丽花、扶桑、草菊、兰草、杜鹃、景天等,风景不大,却也美丽。
  正点的炊烟在村落上空飘扬,弥漫着拐沫子的声音和香喷喷味道,激发出人们浓浓的食欲。午饭时,人们各自坐在自家门口互相称赞自家美食,津津有味地享用。化子馋得流口水,真想重操旧业,但这不是桐柏,毕竟风俗不同,还是慎重为好,就泡一碗方便面当作午餐了。
  诊所院西南角是厕所,厕所旁边长棵弯腰洋槐树,枝叶肥茂,“知了”不知疲倦地吟唱不息,似享受盛夏的快乐一般。叮叮当当的铃响由远而近往胡同传来。对门青年李二,光着膀子,端着饭碗,来到诊所当院,咧着沾满沫子的胡子嘴,大声喊道:“化子,来看病来了,快迎接上帝!”化子夸:“李二真好!”就往外走去。
  打眼一瞧,却是郑店的普光居士赶着驴拉车来到门前。但见车子里铺着花被子,被子里躺个老太太,白头丝窝,满面愁容;身上盖着花单子。化子彬彬有礼道:“普光居士,这是……”普光说:“看病!”就把老太太搀扶下车来。化子赶紧帮忙,一起往诊所走去。老人头发虽白,面容却并不老,顶多六十以里,近五尺高,透着年轻时漂亮的容颜,身板笔直,身着老辈子样式蓝底红花衣服。化子搬上椅子请老太太坐下,说:“老人家休息休息,给您瞧病。”便倒上一碗茶水,双手请患者用茶。
  患者拿怀疑的目光看化子,接过茶水,也不喝放在桌上,还是不相信化子的医术,那眼睛透着冷气。化子心里一沉,便晓这老人的病绝非普通病。
  化子忽然想到门外黑驴没卸车,要拉着架子车跑了就是事了。看看普光,普光竟然坐在小杌子上半闭着丹凤眼儿用功。化子拿手术钳子敲着铝锅“当当”响。意思叫普光出定。
  普光慢慢开目道:“化子你不会静静心给老菩萨看病,嘴不是闲的是啥?”化子笑说:“你这修行真可以,只顾自己凉快,不管驴的痛苦……”普光“啊”了一声念句“阿弥陀佛”说:“空无所有不行!”就快步给驴卸套去了。
  知胡同尽头是个高地,青草肥茂,柳树拴头灰驴啃草吃,抬头望见黑驴就“吭吭”地打招呼。黑驴也是多情的种,“吭吭”答应着喤喤朗朗拉着架子车一路狂奔找同类而去表示亲热友好。恰恰有几个小孩在胡同里跳方块,见到危险,呼喊一声纷纷逃跑。有个胖小没跑及,栽个嘴啃地。幸好两边有砖头,车轮砸着弹起数尺高飞越而过。胖小子竟然不知害怕,一轱辘爬起来,掂着砖头撵驴打。普光居士不顾念佛了,大叫道:“化子,驴跑啦,快逮驴呀!”化子大笑,想这驴就给当年自己不管不顾追病人的样子差不多,自己给人除苦的,这驴却是享受爱情的。说道:“这驴肯定武噪驴姑娘哩!”就同普光飞快逮驴去。
  见那小孩拿砖投驴,化子说:“一边去,驴能把你鸡子踢掉!”小孩吓得捂着裤裆急急跑了。那驴把架子车甩到沟里躺着不动,只见被子、单子沾满土尘,朝上的轮子呼呼旋转。黑驴正和灰驴亲热着。
  见到大黑“哥”想非礼小灰“妮”,化子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你它娘的喝墨水嘴唇就喝黑了,人家读五经四书,你成天吭吭十经八书,非礼勿听,非礼勿视,非礼勿动,你忘个一干二净,光天化日,做见不得人的事儿?”举棍就打。普光道:“别打别打,这驴善良着呢,我曾给它说过佛法,说不定也给同道做好事的。”
  普光上前捉着纼子,那驴就多出一腿。化子说这驴病得不轻,得给它不懂道理的样子动手术了!免得光天化日之下不顾文明。
  普光说:“驴业障重,你业障比驴还重!动不动起杀念来?你是阿修罗转生的?”化子笑着把架子车拽出来,幸无损坏,被子抖擞干净装上车。就乘机赐驴一棍,其效如神,它立即收敛了。普光牵驴来诊所院里,拴在树上。化子赶紧舀盆凉水,下了一大把芒硝,给驴端去。普光问道:“良医,弄的什么药喂驴?“
  化子道:“你就不见驴的肝火大,不知善法,屙的屎一个蛋儿一个蛋儿的?得肠梗阻憋死咋拉车子呢?给清清肚里垃圾,就好了。”普光说:“驴拉粪蛋儿是老辈子传统,你要它拉香蕉便改写历史呀?”化子说:“给驴来个新的创意有利身心健康。”普光点头认可,驴就不认可。黑驴闻闻水,不领化子情,仰头“吭儿吭儿”叫两声,好像说:“我没病,我没病!”化子哈哈大笑道:“人说瞎话吧,畜生也说瞎话?没病你来卫生所干啥?”
  那患者听不下去了,带着气说:“谁说我没病?没病找你干啥?”化子想:对畜生不能说人话,说人话人就引起误会。只见患者挽起袖子喊:“医生,你看我这是病不是病?”化子到屋一看那胳臂,吓得大叫一声:“啊呀!”欲知是何怪病,且听下节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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