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官运亨通（8）

　　胡书记边走边琢磨着七子虚头巴脑的心态：他以前可不是如此的呀，如何说变变得这么快了？若是自己是百姓的时候儿，知我承包沙窝，不用我求，早把粪肥主动奉献于我了。现在我肩负全大队首脑要职，却没有了诚心，说个话儿没个稳贴。自己野猪场忙得脚打锣没个空儿了的，却硬鼓起腮颊子送，就是唬个叫屡屡求告于你，最后还是个“猴子捞月亮”地调理人了？你娘的眼药吃肚里了，我胡书记不是轻易任人糊弄的。嘿，我也会开三轮，还是自力更生把握！
　　到家，吃了几杯茶，扛起粪耙子和铁锹找七子的车自己拉粪。七子见胡生的急样，笑说：“链叔叔我俩粉碎最后一拨儿料就去送，你就等不及了？”胡生说：“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七子说他毛主席诗词会得通达，但用的不是事儿。胡生问：“咋不是事儿？梦里沙地对说我要用‘只争朝夕’的精神改变土壤，再立新功！”火链蛇说：“别说了，别说了，我们还忙着哩！胡书记快去拉粪吧！”胡生眉头一皱，心说：你就不情绪吧赤链子，瞅个机会让你个七孙六舅子找四媚娘团聚去的！”七子见胡生不高兴，赶紧给三轮添足水，加足油，说：“兄弟，会开吗？”胡生头儿一甩，不屑说道：“比你内行！”家伙车上一撂，努努嘴巴，吹个口哨，“呼呼呼”摇着火，座上一坐，紧握方向盘，加大油门，“咚咚咚”地往河沿拉粪去了。
　　人们见了胡书记开三轮好熟道，速度甚猛，车装的猪粪小山似的尖，撒一路猪粪运往沙窝窝。老族长见了擓着箩筐，拿着铁锹收路上洒的猪粪，哼啦嗨的，送到沙地里。胡书记很感动，说：“谢谢老爷子，别累着身体了。”族长咳嗽着说：“不就是为你写我个好吗？”有的人笑着说：“胡书记，那么卫生的地，您要污染环境啊？”胡生阴沉而嘶哑嗤嗤笑道：“堵嘴！”
　　“拉猪粪堵嘴！”
　　“堵那不相信发财人的嘴！”
　　拉完河沿的野猪粪，不料地里不够铺，又找两个家猪场的粪，算是铺满了一层臭气熏天的粪肥。他想臭气挥发了便影响地劲，就请个“四轮子”把粪翻到沙土之下。四轮一来，就对师傅说把犁刀尺寸定得深些，有利种植。师傅说：“沙地疏松，有多少肥劲也给你漏个净光蛋。”胡生犯愁了想不出门道来了，眉头紧蹙，问道：“那咋办？”师傅说：“改良土壤呀。”胡生想了一大会儿，还是没法子，叹了一口气，说：“咱对地没研究，咋改良呀？”师傅笑道：“这等事容易，到四十里冲黑土湾拉他一百多车掺到这地，保险就变成肥沃良田。”
　　胡生想师傅这话有道理，就开车去四十里冲拉黑土。三轮车开得飞快，不多一时，到了冲口，水箱冒狼大烟，就换冷水了。不经意间就见那两座学校，端的气派：楼房高耸，傲立蓝天，银辉闪闪，国旗鲜艳，嘹亮铃响在山谷回荡，郎朗读书声飞放着免费教育的欢快。
　　胡生想着这就是二哥的学校了，心里愧得“噔噔噔”地跳，忙乱了一大阵。万万想不到自己拳脚如此神力，踢跑的老二竟然变得如此神通！倘若不是我这一脚，他能出息吗？天理不公啊！正在叹息之间，看到了一个身材不比他高、迈着方步的人。只见那人西装革履，装是报喜鸟牌子的服装，鞋是闪光的名牌皮鞋，项挂灿烂耀目能有百十多克的金链子，手腕是劳力士手表，眼扣水晶石眼镜，头戴黑色礼帽，文质彬彬。这就是胡生的二哥。二哥眼睛雪亮，老远看着是胡生幺弟，自己命运的“福星”，就手拄镶金黄花梨木拐杖向他走了过来。没等胡生开口，二哥先说了话：“咱大哥打电话说你来拉土改良沙地，我心想这个时间你就该来了，打眼见是你，我就来接你了……”
　　胡生想起自己当年对二哥的歹毒劲儿，如电击一般击中魂灵，脸就如同挨几个大嘴巴，其色与红布无异，支支吾吾地说：“二哥我……”二哥说：“我知你要说什么，过去了，别说了吧！要说二哥得说，二哥可得好好感谢老弟那一脚，不然就没我们父子的今天啊！”
　　原来，老二和大毛被胡生打跑，家庭破散，父子相依为命，流浪乞讨，精神的创伤给慈悲的出家人治好之后，继续流浪。到南阳扒着拉煤的火车，火车到了山西阳泉停靠不走，下车时就被车站派出所逮个正着。父子心想这事倒霉透了，必吃“七大两”无疑了（那时，凡是劳改队，遣送站每天只给七两吃）。父子不由得抱头痛哭，哭着说求领导同情走投无路流浪乞讨苦命人儿吧！所长是信佛的人，见一老一小衣不蔽体，实实可怜，就介绍去煤矿下井。山穷水尽，柳暗花明。因父子不怕苦、不怕累、踏实、忠厚、任劳任怨，给人以良好的感觉，煤矿领导就看好了，对父子百般照顾，叫老二承包个小型煤矿。二哥虽是小学文化，也是脑子给佛菩萨加持过一番，十分精明，力能胜任，不两年就发大财了，当了老板。啥事都是缘分，命该注定。
　　胡生心里乱三搅四过了好大一阵子才稳了点儿，很后悔当年不该对老二下狠手，下得二哥一步上天了！早知如今，何必当初呢？直感二哥光彩照得自己眼里涩涩痛痛的，说：“都怪我当初年幼无知……”二哥笑说：“过去就过去了，不提也罢，到我学校看看对你有好处。”胡生推说忙，没时间。二哥说：“知道你忙啥。我找大卡车给你拽几十回不就清了？”胡生说：“哥哥呀，要不那么多儿的，几车足了。”二哥说：“小事儿的。”又说，“亲弟兄，骨肉相连，久不相见，甚为想念。既然见了，一起坐坐又有何妨？”胡生不便再说借故推脱的话儿了，心里羞愧难当，只有硬着头皮跟二哥往学校走去。
　　学校气势恢宏，大门是按孔夫子的家宅大门建造的，透着历史浓浓儒圣的书香气息，闪烁着“有教无类”平等教育思想的灿烂光辉。门上横额“青山中学“几个大字，龙飞凤舞，苍遒雄劲，为赵朴初他老人家亲笔所题。院中央敬立着丈余高的孔子铜像，栩栩如生。正在给人们宣讲大儒经文，如逢时的甘霖霡霂（màimù，小雨的意思——编辑者注）莘莘学子继承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永做仁义道德之人。左边是操场，球牌高耸；右边是花园，百花斗艳；还有四五排杉松，浓樾（树荫）清凉。孔子圣像后竖立数丈高的五星红旗，迎风飘扬。周遭都是现代楼房，能有五六十层高，安着电梯，上下便利。每层楼房都有许多学生听老师讲课，有的教室里书声琅琅。
　　来到了会客室，服务员端来了果蔬，火龙果、榴莲、婆罗蜜、荔枝、青蒙等都是胡生平素少见的南方水果。哥哥亲亲热热地给弟弟削着水果，叫弟弟品尝。又泡上香茶，二哥给弟弟倒上一杯就打电话了。胡生大喜，心道：管他呢，有光不占，就是混蛋！就一边吃水果一边喝茶，一边想二哥能不能给一笔感谢我“神脚”的钱呢？万一不如心想的话，就央他帮个大忙，把自家院里埋的两尊佛像叫二哥找人卖了，好得一大笔钱。二哥打完电话，打开保险柜取出一沓钞票给兄弟。胡生见五扎，一扎一万不少，说：“大哥给过了。”二哥说：“他是他，我是我，收下吧，聊表弟兄之情。”胡生瞬间塞进挎兜里。二哥便同兄弟说起了娘走的情况，胡生赶紧岔开话题说：“二哥，咱家院还有两尊历史文物的，您帮我找地方处理了吧。”二哥压根儿不知，听着觉奇，文物不在文化馆里，却在院里埋着？可笑可笑呀！问说：“啥文物？”胡生迟疑一会说：“佛像。”二哥听了这话，连气带笑说：“啊！佛像？佛是供的，自求多福，你却埋了，你是自求多啥呀？”胡生不假思索道：“发财！”二哥看着当年用鸳鸯拐子脚把自己生殖器踢得至今不会干活的弟弟，阴险、狡猾、自私仍然原封不动，处处还是那样，同情地说：“幺弟啊，咱的娘走了再也不回来，依我看，那佛就捐献水帘寺吧，顺便给娘做超度法会，速生极乐世界，岂不是好事儿吗？”胡生眨眨眼，眼珠儿轱辘轱辘转动不说话。二哥见弟弟默不作语，知其所想，道：“弟倘若从我之言，就再给你十万元的心意怎么样？”听得十万，胡生眼就绿了，忙说：“中中中中，听二哥的！”后来，他真把佛像送给了水帘寺，给娘做了一场超度佛事，这是后话。
　　二哥叫炊事员做饭。胡生看看太阳对对表，说：“早哩，我拉土去，要改良土壤，科技种植的。”二哥笑说：“我已派人多时，土运够数了，地也弄好了。你就进行下一步的安排吧。我也忙，停不久就回太原了，若有啥困难，给个信儿帮你。”胡生馋着二哥的行头真是上乘，罕见的富贵牌子，眼巴眼望地说：“二哥呀，求您个事。”二哥想，你求的比宇宙飞船还快！说：“啥事儿？”胡生指着二哥穿戴说：“你把行头给兄弟吧。看着哥哥穿戴，我就忘了姓啥名谁。”二哥呵呵大笑：“你真会要。这是我接见外商的礼服。等你成了公司老板时哥给你弄一套来。”胡生高兴道：“哥哥你看我这样像不像个老板的形道？”二哥点点头，兄弟言欢告辞。
　　胡生到家，见那千年不长庄稼只长草之薄脊，面目焕然一新，黄澄澄的沙窝窝变成黑油油的土壤，沟沟垄垄，打人眼球。便觉老二的心比自己好。满村见胡书记把沙窝窝弄得好漂亮，无不赞扬胡书记不是凡者，人家要发财一准发财的。胡生闻听赞扬高兴得不得了，信心满满，期望着发财，就日夜兼程，不避风雨，走南闯北，调研科技致富的门路。他数下西安和秦岭，考察引进美国超级大石榴的栽培技术的详细情况，得知药用价值和经济价值实属不错，想有二哥真龙天子作盾，啥也不必怕的。干！！就出手大方投资十几万元到北京外贸科技研究院定购万余株美国超级大石榴树苗进行栽培。
　　启动种植那天很有意义，那天有县领导捧场举行开光典礼，真是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四乡八堡的人们纷纷前来，无不为时来运转的胡书记的开门红感到惊叹。胡生的高贵荣光再次展现在万众仰慕之中。沙窝窝容颜焕发，为胡生把自己的历史改变、被人瞩目而高兴。为迎接美国超级大石榴前来安家落户，月娥也启动智慧，在石榴行里套植金银花。金银花是经济价值极高的中药材，而且花儿开时非常美丽。它和石榴相映成趣，筑起一道从未有过的靓丽风景。四月底，石榴树穿上绿色衣裳，风儿围着热恋，恋岀了碧波涟漪的无边的“琉璃”；映照着红日，又如美丽的画卷，令人陶醉。到了五月中，石榴树繁花似锦，似燃烧的火焰，烧红了月牙滩，烧红了胡庄。蜜蜂昼夜忙碌着各自的甜蜜事业。金银花灿灿烂烂，极似烈火锻炼出的纯金，令人惊奇、兴奋。它们在绿叶的衬托里，凝固了美丽的结晶，凝铸和筹划着金秋的累累硕果。千百条枝头挂着一串串血似的珍珠，风儿又不知疲倦乘兴地穿梭，嬉戏。浓郁的花香醉得人们兴致高昂，兴高采烈赞文人有能耐，文化知识真真搞出大名堂，胡书记好家伙（厉害，有本事的意思）！并说：“一定让孩子好好上学！”还有说：“学好文化知识，也能科技致富！”
　　胡生欣赏着自己培植绿海红花的美好，交感神经骤然膨胀，诗兴勃发，顺口溜了起来：
　　碧海火焰烧蓝天，千载荒野呈锦颜。
　　高风浩荡贫霾净，波涛万里鼓征帆。
　　满身担当弘财气，欢声笑语乐满川。
　　最喜朝霞峰头日，奋铸银山与金山。
　　清韵丽花晞晓露，馥郁馨香孕圆满。
　　绽裂多子中秋月，仙娥起舞乐广寒。
　　云端飘然赵公明，人生长梦只为钱。
　　溜了一遍，为自己的动感“图画”起了个名字，叫做“发财林”。这真是贴切，贴实，贴近人意。此时胡书记遐迩闻名，人们对胡书记更是刮目相看。不少的青年男女，被火红的石榴花深深吸引，纷纷大老远来发财林欣赏风景，合影留念。多数人不吃免费午餐，给胡生送些卤肉好酒表示感谢。胡生皆以“谢谢”和兴奋的嗤嗤声而回答了。他写一篇《关于发财林的经济价值和开发旅游意义》的文章，投上《河南科技日报》。此文不同凡响，轰动报刊，编辑加了评语，肯定了胡书记是：锐意进取创新意，发财致富带路人。胡生出了大名，得到了领导的高度重视，“发财林”成了发财致富的经济基地。地区领导前来视察了一次，胡书记脸上更是光彩了，逢人便吹，省委书记前来旅游观光过。人们信以为真，羡慕和赞扬之声塞满了胡生的耳朵。他又动了脑筋，在石榴行里套种了金银花还不算景气，又插入芍药、牡丹的种植，给发财林增添了绚丽色彩，都说这叫锦上添花，或前程似锦。胡书记在发财林西北角搞建筑，老族长听说走来了，建议他，破土必须择个吉日。他说：“迷信！”老族长捋着胡须笑道：“我闰年闰月快百十岁了，还没听谁说过这是迷信的！啥事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胡生碍于族长的面子，就假惺惺给奸雄打个电话，奸雄颇为认真地说：“干坎艮震巽离坤兑，干为八卦之首，方位西北，为父，父位破土，大吉大利，双头日子即可。”挖跟角那天，竟然挖出一颗洁白如玉、冰凉冰凉的圆球，有半个拳头大，摸着有肉质感，虽不知为何，但绝非普通之物，隐秘而藏之了。房子完工之后，院里又打口手压井。手压井很实用，简单经济。铁焊的井头，一根白胶管直通地下几丈深，上有铁手柄，一提一按，清水如泉，方便极了。农村人家多有此井。房子一旁盖了一座一丈见方炮楼高的小房屋，是准备发展食用木耳、蘑菇、香菇菌种消毒之处，多种经营，发财快快。胡书记有着较高的文化知识，好点子层出不穷，社员群众跟着学，带动了经济收入。
　　他就把全家搬到发财林，安营扎寨，以示发财大计不获全胜决不罢休！深得领导好评。他这一阶段运气极佳，满满风光。高兴很了，就在脖子里挂上一条雪白的能有八尺多长、一尺宽的丝绸带。有人好奇问道：“胡书记戴的啥？”
　　“哈达！见过吗？”
　　“电影里见过，西藏人爱戴这白布条子。你去过西藏？”
　　胡生便说起了有关“哈达”故事。还是在新疆高寒地带修跨国公路时，为了创作，夜里勤奋，冻坏一根手指，李江送他到一个藏族姑娘诊所治疗。医生见冻指稀烂，立即打了止痛针，缓解了疼痛。胡生眼珠子一转见那女孩漂亮，掏出作家名片给了姑娘。只听叽里咕噜说一堆藏语，谁也听不懂。其中有个患者通晓汉语，说她在说：“你既然是个作家，为啥修公路来了？多苦呀！”李江回道：“因是作家才来的，体验生活，积累素材，还拍过电影的！”患者翻译，姑娘喜得像灿烂的格桑花，取出哈达戴在胡生的脖子里，以示敬意。他至今仍然珍藏着姑娘的心意，当有朋友到时，自己就特别高兴，就把这条哈达自己挂脖子里，展示不凡。就在大紫大红，那走了多时自以为痊愈的头痛病，忽然又犯了，喝了许多秘茶也无济于事，吃了“华佗散”稍稍缓解点儿；过一会儿又不行了。这病显然比以前越发重了，又去找了别的医生扎了针灸也去不了痛。胡生非常害怕，这事关乎着自己的事业、前途、官运……岂敢给病魔搅乱了运气？就又想到了患难之交的“朋友”，赶紧叫李江给化子电话，就说弟弟胡生求求化子哥哥，大人大量，不计前嫌，望百忙里火速前来胡庄给兄弟火针头痛，若能除根，必当重谢。
　　然而，李江却想，你胡书记，用着人了朝前，用不着人了朝后，你把化子侮辱得没个人格，给你贺喜你就拳脚相向，朋友气味丧失殆尽，还有脸请人治病？我李江绝对不能多此一举的！后来月娥又哭咧咧求告李江帮忙叫化子回来，李江就以为月娥的心比胡生的心善良，不能叫她伤悲，再推辞就不像话了。他拿起电话，又犹豫了，真不忍心骚扰化子，怕触痛对方曾经流血的心。可又一想，如若胡生痛死了，撇下月娥孤女寡母则更可怜了，如何对得起刚刚离去的大娘？就握了几握电话筒，一横心，拨通了河北的电话。欲知化子能否给胡生医治头痛，且看下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