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作品名称:从白桦林走来 作者:望见马克 发布时间:2019-03-16 13:12:12 字数:3879
麦场扛麻袋
麦收到了。这大忙的季节,无论男女老少都要动员起来去麦场上干活。除了男生排主力军外,女生排也不拉后。麦场上繁重的扛麻袋的活就落到女生身上了。每次扛麻袋,她们都主动依次排在前面,大家在一起干活痛快。有人动作不利索,总是等着大麻袋落在肩上,才挺起腰,等着挨砸。有人小巧灵活,一手摸着麻袋底,知道麻袋悠到哪里了,趁机在麻袋还没有下落时身子一挺扛起麻袋。这一袋一般都是一百六七十斤。老职工经常夸奖女生们姿势利落灵活。那时扛麻袋还上跳,入囤一扛就两、三天。扛时间长了,后脊梁的骨头酸痛酸痛的,好像压断了一节。那时我们才二十岁上下,刚刚年轻。
抢场
麦子运到打麦场,平坦的场院上堆满了几座小山,脱粒机轰鸣着,麦粒与麦秸分离,饱满的麦粒便脱离出来了。这边老农场人仰首望天,看看风向便要扬场,让风儿吹跑麦秸屑,剩下的就是没有麦糠的麦粒了。
夏季麦收,天气一天三变。本来天气很晴朗。不知什么时候,一团乌云从背后山顶上冒了出来。麦场上总管老牟说“山带帽,雨来到,赶快招呼人来抢场。”于是在场的连长、指导员就吹哨,敲打钢轨,声音震得全连上下都听得见。铛铛------铛铛------一阵紧似一阵的钟声从场院响起,钟声传到了连队,震动着每个人的心,这是无言的号令。
老职工们放下手里的活儿冲出家门……
知青们放下碗筷冲出食堂……
轻病号们翻身下床冲出宿舍……
人们不约而同地纷纷朝场院跑去……
此刻,每个人的心里只有一个目标:决不能让收获到场院上的小麦被大雨浇着,因为每一粒粮食都是射向帝、修、反的一颗子弹。很快,全连的职工都集中到了场院上。未经分配,大伙儿就争先恐后地干起来。归堆苫草苫子的、灌袋入囤的……顿时,场院上尘土飞扬,人潮涌动,大家紧张无声、快而有序地忙碌着。没有了往日的喧闹,大家只想抢在大雨之前把小麦苫好。天渐渐地黑了,乌云离我们越来越近,冷风夹着潮气向我们刮来,场院上就剩一个区的麦子没有苫上了。“连长!草苫子不够了!”大总管老牟一声大喊让人们闻之一楞。正当不知所措的时侯,只见几个知青飞快地朝宿舍跑去,大家立刻明白了,所有的知青都朝各自的宿舍跑去……
等大家拿着各种颜色的塑料布跑回场上时,天已是漆黑一片了,豆粒大的雨点儿落了下来,大家冒雨把最后一个区的小麦苫好后,浑身上下都被浇透了。本来就不大的凉晒棚已经装满了灌袋的小麦无法容人避雨,大家冒着大雨,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摸黑一步一滑地朝连里走去。大家满身的汗水早已被大雨冲刷掉了,冷风吹来一个个被冻得瑟瑟发抖。躲在大粮库的战友们,等了一个时辰,雨过天晴,太阳又出来了,他们打扫雨水后,晾干的场地上,又摊开小麦,扬场机重新发动,抖擞精神,再上麦场,继续麦场的农活,直到日落西山。
河套拉沙子
冬天,最苦的工作要算备料,拉沙子、拉砖、拉石头。记得夜晚到河套拉沙子,我们人人全副武装,所有能穿的衣服全都穿上,戴上大口罩、棉帽子和棉手套,唯一露在外面的两只眼睛,睫毛上也挂满白霜,如果闭一会儿眼睛,再睁开时睫毛就粘到一起了。坐在尤特兹冰冷的铁皮板和沙子上,在北风的咆哮声中急驰而去,零下四十多度的气温几乎把我们这些装卸沙子的人冻成冰棍。
在车上,我们的嘴里不闲着,生怕冻掉下巴,于是唱起歌来:“岳飞山,英雄的山,俯瞰着千里南海……”。开始还以为是中国歌曲了,唱了一个冬天,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朝鲜革命歌曲。就这样,我们一夜夜地在讷谟尔河河套里,挥舞着铁锹,迅速地把一辆辆车装满沙子。车走后,装沙子的人,却被扔在河套里。在等待下一辆车回来的一个多小时中,浑身冒着热气的我们很快又被冻僵,不停地奔跑也暖和不起来。极度寒冷的长夜在煎熬中过去,严寒与劳累使我们下车时双腿僵直得不听使唤,迈步都变得十分困难。
从连队出发到水库这段路程,因为有山遮挡感觉风力还不大。一旦过了山口,骤然觉得寒风袭人。人们都紧裹着棉袄或者大衣。当年我家里寄来一件皮大衣,是邮电工程室外作业用的。在旁人看来,简直是一件宝物,我也觉得非同寻常。厚厚的羊皮,内藏着厚厚的羊毛。习惯了穿着它干活,一旦没有真觉得冷得要命。如果能保存到现在,我一定捐献到博物馆,那是我们战天斗地的历史见证。
深夜拉沙遭困
这天轮到我们班拉沙子了。当大家准备睡觉,人们正犯困时,窗外喇叭响了。我们立刻整装出发,上了李山的尤特兹,目的地是三营那边,估摸有七八十里路。一路颠簸让本来就迷糊的人们一会就进入了梦乡。我坐在车楼子前面挨着师傅,两眼有神地盯着前方。走出二十五连水库就上了大道。这时路上来往的车多了起来,只见李山来了情绪,你看他一路按着喇叭,亮着明晃晃的大灯,开足马力,超了一辆又一辆,很是得意。后面的车也不甘示弱,也喇叭不停、大灯猛闪,可我们的车左右拦挡,不让人家过。这时我们几个人也不困了,跟着看热闹,可高兴了。就这么开着斗气车,死活不让,你快我更快。可神不知鬼不觉,后面车突然从我们右边擦边猛蹭了过去,给我们来了一个大大的惊吓。于是,我们的车又开始闪大灯,狂按喇叭,再做超车准备,前面的车当然不让。就这样,你前我后,你上我下,让我们全然没了睡意,还觉得挺过瘾,根本没想到危险二字。
车停了,沙场也到了。这里是河道,一片天然大沙场,足有三五个篮球场那么大,沙坑很深。因为天气很冷,这个地方不养懒人,你想偷懒,就得冻死。大家争先恐后,机械地低头铲沙子,抬头装车,一锹一锹,只听见唰唰的声音。四周一片漆黑,只有车灯在前面晃着亮光,二十分钟左右沙子装好,车往回开,我们已浑身湿透了。
午夜的路上,车渐稀少,师傅也全没了来时的精神。当我们正在昏沉沉之中时,车子突然抛锚了。我们马上下了车,只见李山忙跑出来,躺在车底下,光着手,顾不上零下三四十度的寒冷。他急得说,快拿扳子。在情急之下忙去找,但我们不知扳子是什么样的,着急拿了个铁工具给他,气得他说不对,咋拿了个钳子,再去拿!我们真不认识扳子,工具袋里工具,我不知它们叫什么,干什么用的。但你可知道,这时多耽误一点时间,水箱油箱就有冻上的危险。时间有限,李山真急了,而我们是干着急,使不上劲,还帮倒忙。车修了半天也没修好。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连东西南北我们也辨不清,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上哪去啊。
我们跟着李山走吧。大约走了六七里路,前面见了光亮,有了人家,我们有盼了。紧走几步,敲响了老乡家的门,还好,这家人给我们腾了一间小屋。也就是在那时、那地,要是现在半夜里来了几个陌生人敲门,谁敢开啊。有了落脚的地,好像到了家,有了温暖,有了火炕,有了困意,我们几个人挤在一块很快地睡着了……
朦朦胧胧中,我的脑海里不停地闪着大灯……响着喇叭……沙子……车……
做粉条
做粉条是在山上鹿队的配料房里进行的。程序是打扫屋子,把大锅、缸和盆洗干净,再把柴、水备好。做粉条师傅姓孙。早晨他先到打水,鹿队上面这口井要比村里的好用,大约需要十几桶水,把大锅装满、烧开。然后就开始配料、和面。
这时见老孙神神秘秘地靠在墙边,用身体挡着,背冲着我们,不时警觉地回头张望。我们这些知青也不知其然,老职工老木过来说:“都先出去。”屋里暖暖的干吗非得出去呢?噢,原来师傅开始配料,让我们先回避。看来这项技术不但保密,技术含量还挺高。其实我们还真不关心这点事,只管听指挥,让干嘛就干嘛。一会功夫料配好了,我们便进来开始和面。一切技术活听老孙的,面和好了醒一会。这时大锅里冒着热气,等水哗哗地开了,就开始漏粉了。只见老孙坐在锅台上,手里拿着漏勺,不停地拍打勺中的面,粉条就顺着漏勺哗哗地进入开水锅。这时该轮到小工大显身手了,在锅边把粉条捞出,绕成一桄一桄的,我们几个人轮流排着队,伸出一条胳膊,把粉条套在胳膊上,一溜小跑,出去晾晒在外面竹竿上,让它迅速冻上。这小工的活不可小看,棉袄不能穿,不然胳膊捋不起来干活不方面,所以只穿件毛衣,刺骨的北风加雪花直扎进骨头缝,刚出锅的粉在胳膊上热热的,一出门北风一吹,一冷一热,一会功夫浑身抖得上牙打下牙,等你哆哆嗦嗦跑回来,那只光着的胳膊就麻木了,像一根棍子。再把刚出锅的汤粉搁上,那胳膊也不知是刺是痒,木木的红红的。屋子里弥漫的全是蒸汽,什么也看不清。身上头上全是水珠,跑出外面顿时成了白毛女(男),一头白霜,一进屋又成了杨白劳,霜雪一化又流泪满面,进屋来伸胳膊弯腰等粉条、跑出去缩脖、猫腰晾粉条。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就这样来回变换着角色。
但让我们乐此不疲的是:烧粉疙瘩吃,老孙看面和的如何先试一下,拿块面放火里烧一下尝尝。我们就都学会了这一招。时不时的忙里偷闲揪一块放火里烧,近水楼台享受着这点优势,就像吃皮糖解馋那样好吃。至于那做粉条的神秘技术,谁也没放在心里,只知道烧粉条吃,挺美……
河北队的粉条,真正的土豆粉,纯天然、原生态,而且是我们自己做的。
春播麦种消毒
春播用的麦种要用一种名叫“赛利散”的农药进行搅拌,搅拌麦种的工作交给了女生排,搅拌用的工具是个直径有一米左右,高约两米的木桶。木桶由一片片的木板对在一起,然后用三根扁铁箍成,桶的中部有个开口,用来灌装,纵穿木桶中间有根木棍做的轴,轴的两端架在木头架子上,桶的两侧一上一下分别安着摇把,女生仨人一组,两个人摇桶,一个人站在桶前用木棒子不时的敲击木桶,使里面的东西不粘在木桶壁上。“赛利散”砖红色,有股“六六六”粉的味道。每天在充满“赛利散”的环境中工作,虽然带着口罩,鼻孔里还会擤出砖红色的鼻涕,那时不知道这种高浓度毒药给人带来的危害,只是本来气管不好的人们,到了夜里咳嗽更厉害了。
我们男生排没有亲手做过。但是我们在粮食仓库了装卸麦种时,看到过女排的劳动,也享受过那种刺鼻的农药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