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4岁的新郎——章炯
作品名称:皂角村的奇闻轶事 作者:邓州徐君泽 发布时间:2019-03-07 17:08:30 字数:4466
(一)章老大逼儿子辍学
道人走后,章老大郑重其事地对老婆曾氏说:“师父的话,咱得当真照办。”
老婆顺从地:“咱好好敬神。”
章老大不耐烦地瞪她一眼:“我是说娃成亲的事。”
“那,学不上了?”
“上球!传宗接代要紧。”
“那,你给他说。”
“你没长嘴?”
老婆苦丧着脸:“他不听我说。”
章老大骂一句,等于已经同意由他去说服儿子。
午饭后,儿子章炯背上书包,刚要出门。
章老大喊住了他:“咱不去学里了;道人叫你成亲哩。”
儿子急赤白脸地说:“我还小着哩!”
章老大眼一瞪:“找个岁数大的女人,当劳力给咱家干活哩。”
儿子低着头,不情愿地嘟哝:“不上算球啦;我也会干活,就是不要老婆!”
章老大爱怜地看着细胳膊细腿的儿子,叹息一声,说:“蚂蚁大的力气,指望你?找个壮壮实实的女人,家里地里的活都撂给她,咱们都省心!”
儿子别着脖子说:“可是……”
章老大打断他的话,强调:“没有可是!就这啦。我给你们先生说去。”
“俺的作业本,和书。”儿子眼泪汪汪的,求救地望着妈。
总对男人低眉顺眼的曾氏,心疼儿子,又不敢说,只好陪着儿子一起掉泪。
儿子用袄袖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怏怏地走出门。
曾氏忍耐不住,冲男人说:“他还小哩。”
“小啥?”章老大厌恶地瞟女人一眼,哼鼻子瞪眼地说,“就你那两只小脚,一步三晃,指望你去喝西北风!我去找媒人!”
(二)14岁小新郎
说个儿媳是村子正北12里裴家寨的裴桂花。她从小死了爹妈,跟着哥嫂过日子。嫂子鼠肚鸡肠,不容人。
桂花在家里和丫头差不了多少。家里,地里,干不完的活。从小磨练,身子长得结结实实。大脚片子,噔噔地走路。
暖洋洋的太阳晒化了一地白霜,一顶花轿在热闹的锣鼓声中停在章老大的门前。三眼铳响过后,红毡铺地,伴娘扶着新媳妇下了轿。
天地桌前,18岁的新娘裴桂花高高大大,花枝招展,很不自在地等在那儿。
14岁的小新郎章炯,别扭着单薄、瘦小的身子,不往跟前靠拢。
人们强拉硬逼,总算按着头,让他们拜了天地。
洞房花烛,闹洞房的人尤其多。小夫妻被折腾得死去活来。小新郎放声一哭,人们只好无趣地走开。
章老大不放心,对老婆说:“你偷偷看看,炯娃儿们咋睡?”
老婆嗫嚅:“这种事总不能还去教他?”
“榆木疙瘩!”章老大斥道。“主意在我肚里。”
这里农村,堂屋三间房,东间住长辈,西间住晚辈。不装房门,仅挂门帘。
曾氏蹑手轻脚走到西房门口,隔门帘往洞房窥视。
清冷的红烛光,惨淡地照着近于虚无的洞房。
被闹房人弄破的窗纸,鬼招手似地在凄凄的寒风中飘动。
小新郎已经独自钻进床里面的被窝,蒙起了头。
男女之事虽说无师自通,但,起码需要欲望;而欲望的动力是性荷尔蒙。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血液中的性荷尔蒙还稀少得激不起任何性欲,不知道老婆有啥特殊用处。
章炯童年自由欢快的梦,被结婚搅得一塌糊涂,一肚子牢骚和委屈,面对一个整整比自己大一套的陌生女人,难免自卑出了憎恨和排斥。
新媳妇在床外侧又叠了个被筒。
她坐在床帮上,无精打采,忧心忡忡。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自古以来,男人养活女人,天经地义。可是这样一个不谙事务的小男人,能给自己什么依靠?以后的日子咋过?她孤独无望,感到迷茫。鼻子一酸,眼泪流了出来。拉起衣襟,擦了又流,擦了许久。寒风吹得她打了个冷战,这才脱去衣服,钻进外边的被窝里。背对男人,也把头蒙了起来。在被窝里哭了很久。
光惨惨,屋凄清;一对新人睡西东。各有各的伤心事,辗转反侧难入梦。
曾氏怀着沉甸甸的心,蹭着两只尖尖小脚,蔫蔫地回到东房屋里。章老大直瞪着两眼等她回话。
老婆一脸无奈地说:“俩被窝,两头睡。你看咋整?”
章老大眉头一皺,果断地说:“明天把被子拿过来一床,看他混小子咋分开!”
曾氏低眉顺眼地应道:“那可中!”
他们脱衣上床,吹灭了小油灯。
章老大全然没有睡意。儿媳那颤颤的酥胸,肥圆的屁股,总在眼前晃动。大屁股生男孩,他盼望能像西院一样,枝繁叶茂,儿孙满堂,人丁兴旺。
道人说,他还有子嗣。他希望播种,就起了性。用脚碰了碰老婆,没反响;而欲念腾腾地上升。他干脆爬到老婆那头。
老婆不耐烦地挪挪身子,让出个地方,扭给男人个脊背。
“咋?”章老大很不满意。
“叫他们听见了多难堪!”
“贱东西!”章老大欲火中烧,发狠地说,“老是不冷不热,都不知道你自己还是个女人?”
他强硬地拉过女人……
“你轻一点不行?”女人压抑地说。
“怕啥?”男人反倒不顾一切……
(三)章炯设计逃离
章炯有心事,所以第二天早早起来,踩着一地霜花去了二婶家。
二婶正在做早饭,看到他,戏逗说:“有人暖脚,为啥还起来这么早挨冻?”
章炯一脸冰霜,很不高兴地问:“我许大哥哩?”
他问的是许富贵。那是二叔家闺女大妞没过门的男人,他在县城房家鞋铺当伙计。
“走了。”二婶只管忙着手中活,不在意的样子,“啥事?看你急瞪白眼哩。”
章炯一本正经地说:“我要跟他去当伙计,学做鞋。”
“哎吆!”二婶故意大惊小怪,“怕老婆咋的?”
章炯红涨了脸,英雄雄地:“谁怕她?硌意(方言:讨厌的意思。)人,她!”
二婶以看麻衣相的目光,上看下看,把个章炯看得更加窘迫。她想,准是裴桂花惹了小郎倌,他才又怕又羞,早早逃之夭夭。于是,嬉戏地问:“她咋哩你啦?”
“她敢?”小郎官傲气十足,“谁理她!”
“那你跑啥?”
章炯腻烦着说:“恶心看见她!”
二婶笑嘻嘻地打趣:“稀罕,谁还会恶心自己老婆?不中!你爹妈指望你顶门立户哩。”
“屁!”章炯撇撇嘴,说,“能轮上我?”
“可你还小,房家掌柜不会收你。”
章炯一脸孩子气地叫嚷:“还小?都成亲啦!”
说话间,大妞进了厨房,接过话茬说章炯:“想去,自己找你许大哥嘛!”
“那,可中!他要是不管,我赖他家不走。”
章炯急急地回到家里,妈从灶火里出来问他:“啥事?急三急四的!”
“我爹哩?”
“还没起来。”
章炯找到东房屋里。见爹还睁眼躺着,壮壮胆说:“爹,俺想进城,跟许大哥学做鞋……”
章老大起床穿衣,漫不经心地说:“你高小都快毕业了,要在过去,该乡试秀才哩。学徒算啥?”
儿子听不出要领,局促地站着,嘟哝:“这和俺当学徒风马牛不……”发现爹拿眼瞪他,没敢把在学里刚学到的这句话说完。
“你大了,以后这个家要靠你哩。”
儿子反感地皱一下眉头,执拗地说:“还是看不出和当学徒有啥关系。”
章老大恨恨地:“扶不起的井绳!那只是当伙计,而你要学会当家。当掌柜。懂不懂?”
儿子抵触地想,饭都吃不饱,还当屁掌柜!噘起嘴说:“说半天,就是不同意我去吗!”
“明白了,那就死了这条心!”
章炯看爹拒绝的坚决,只好悻悻地走进西房屋,瞥了一眼木呆呆坐着的裴桂花,忍不住“呸”了一声,把脚故意踩得重重的,走了出去。无所适从,走进灶火,帮妈妈烧火。
“炯娃儿,”妈妈睃视着他,问,“睡那儿暖和不暖和?”
儿子漠然回答:“没啥两样。”
“俩人睡一起,能不暖和?”
“我一个人睡。”
“那叫啥话?”妈妈大惊小怪的样子,“外人知道了,笑话!”
儿子恼恨地:“管他哩!我不要老婆!叫她回娘家去!”
妈妈沉下脸:“跟你爹说去!真不懂事!”
儿子心里堵得难受,没处发泄,拿火剪把灶膛搅得火星乱窜。
“妈冷,今儿黑,把你们新被子给我一床。”
儿子气鼓鼓地跑进新房,瞅都不瞅老婆,抱起一床被子,噔噔地走进东间,扔到爹妈的床上。
晚上,曾氏又去偷看新房的动静。
拿走了一床被子,本意想让小两口睡到一个被窝里;想不到,他们把余下的一床被子中间,捆扎住,都屈腿而眠。
老婆向章老大如实学说。
章老大困心衡虑,无计可施,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算了,把被子送过去,冻病了还是咱的罪孽。”
(四)小新郎在裴家寨丢丑
新婚三天内,新郎要陪新媳妇回娘家。
老牛车慢悠悠地轱辘到裴家寨,下午又颠颠晃晃回到皂角村,把小新郎章炯折腾得死去活来,一见妈妈,哇一声哭了起来。
嚎啕声把西院二婶也招来了,她打趣侄儿:“都老大人了、男子汉,还有这个哭法?”
二婶又问桂花:“咋回事?”
桂花无动于衷地摇了摇头。一路上俩人半句话没说,她哪知就里?
“反正,反正,往后我再也不去那个鬼地方!”章炯一行鼻涕两行泪地,“啥裴家寨?痞子寨!”
曾氏心急,催:“小祖宗,你倒说呀!”
章炯仍不开口。
二婶想起二愣,问:“二楞哩?”
二楞喝酒海量,所以让他去保驾新郎。
牛把式跨进屋,正听问二楞,没好气地说:“那小子喝得鸭子不认鸡的,我把他扔家里啦。”
后来,终于弄清楚了章炯受委屈的经过。
原来,是裴家寨的人把小新郎闹得狼狈不堪。
不光把他身上的钱掏个精光;而且,连鞋袜都脱跑了。
强按住头,灌了三杯酒,辣得小新郎鼻涕眼泪横流。
上席坐着,如坐针毯,拿捏得直冒汗。
老北乡的草烟气味,呛得章炯喘不过气。没来及扭头,一个喷嚏,天女散花,正对一桌菜肴。
一桌人,瞠目结舌,小新郎羞得无地自容。
一碗饺子放面前,章炯不知咋办,求保驾的二愣;二愣已醉眼朦胧。禁不住让得热情,章炯夹一个饺子填嘴里。天!包的全是辣椒。辣得鼻子眼睛全走了样,让人家笑成了一台戏……
二婶也听得笑出了眼泪:“我的妈,我当啥事,闹新客,都兴这样。一辈子就这一回,往后想都想不来。我这就帮你妈去做饭。烙油馍,打鸡蛋,不吃不吃两三碗。”
说完,手拉曾氏,风风火火去灶火了。
也许,为报裴家寨丢丑之仇,晚上,小新郎把一条板凳横在床中间。他个子小,将就能睡下。
新娘就惨了,没法睡,站在床前,愁眉锁眼。想了很久,从外间搬进一个太师椅,加在床前,屈屈就就横着身子,也睡下了。
曾氏偷偷看后,惆怅地问男人:“咋办哩?”
章老大苦思冥想也无计可施,犹豫地说:“明个,叫他二婶祷告祷告炯娃。她歪歪主意多。”
曾氏又唠叨一件事:“快过年了,家里场光地净,到时,拿啥送年礼?”
她低首下心的,生怕惹怒男人。而章老大真地瞪大牛眼,火燥燥地:“你说咋整?”
似乎,送不起年礼也怨老婆。
章老大磕磕旱烟锅子,拿眼满屋子扫了一遍,终于发现一包籽棉,冷冷地说:“她不是会织布嘛?叫她织布卖吧!”
老婆陪着小心,又喃喃求道:“你总得把棉花弹弹吧。”
章老大厌烦地地瞪老婆一眼,不声不响地走了。算是默许了。
(五)章炯逃进县城当了学徒
三天的新媳妇当完了,一大早,裴桂花就起来帮婆母做饭。她必须适应新家的日子,所以,坐在灶前烧火,很留心婆母干活的路数。
看来,婆母是个贤惠人,话不多,没架子,做事慢条斯理。虽说没啥主见,但也不能不把婆母放到眼里。她在心理嘱托自己,逢事,都要问问清楚,千万不能莽撞。
饭好了,她恭顺地问婆母:“咋吃?”
曾氏心里荡漾着被儿媳尊敬的喜悦,温和地说:“菜铲了,放堂屋八仙桌上,再盛两碗饭送去,他爷俩吃。咱俩就在这灶火里吃。”
早饭后,章老大背上籽棉进了城。
章炯貌似百无聊赖,在屋里磨蹭;其实,偷偷在作着离家逃跑的准备。
他翻看书包里,学习用的东西都在。想想,又找出心爱的弹弓,也藏进书包里。他深吸了一口气,壮壮胆子,背起书包,别头公鸡一样往外走。
妈妈看着儿子,关切地问:“抓哩(河南邓州方言,即问干啥去)?”
他牢牢骚骚地:“找老师补课!”
妈妈溺爱地叹息了一声,自语:“可惜娃子这样用功。”
听着,章炯鼻子一酸,含着眼泪,加快了步子。
他一口气逃进县城,去房家鞋店找到许富贵,死缠活缠,当了学徒。
章老大得知后,生尽了办法,也无济于事;只好托许富贵关照。
还没成婚的许富贵,事事巴结章家,当然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