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花灯初上，万家灯火，望着这个城市被灯光渲染的五颜六色的天幕，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程磊竟有些茫然，街道上依然川流不息，街道两旁的门店都放着那些流行的音乐，极力彰显着自己的存在，人们开始变着法子消遣夜晚这段时间，嗨歌地去了歌厅，好喝的依然在餐厅对决，好赌的也在棋牌室绞尽脑汁，喜欢健身的大爷大妈也开始三三两两聚集街道的空地上。只有那些还在值班的环卫工人，穿着环卫服，清理着街道上的垃圾。
　　生活是需要挥霍的，时间也是需要打发的，可程磊却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能沿着人行道踟蹰。
　　去找叶子，还是算了吧，既然明知道没有结果，就互不相扰，各自安好吧。程磊忽然觉得自己很悲哀，偌大的城市，竟没有一个能说几句知心话的朋友，他感觉到一种彻骨得冷。
　　肖潇，程磊想起这个把他叫哥哥的女孩，感觉有十多天没见她了，不是他不关心她，而是程磊感觉他和这个女孩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而两个世界的人是很难有交集的。不知她最近怎么样了，她父亲的事情是否有转机？于是，程磊掏出电话，寻到肖潇的号码，打了过去。
　　电话打通后，程磊感觉到对方的欣喜和惊诧，肖潇有些嗔怪：“是程哥吗？咋才记起我啊，我以为你把我忘了。”
　　程磊多少有些内疚，是啊，肖潇对他一点都不设防，而自己却没有在这个女孩最困难的时候陪着他，亏人家把自己当哥哥，赶忙回答道:“对不起啊，肖潇，最近有些烦心，你还好吧，你父亲的事咋样了？”
　　“我爸已经回家了，没啥大事，你现在在哪？我能过来找你吗？”肖潇好像很迫切想见程磊。
　　“我在大街上瞎逛呢，你说个地方，我赶过来找你。”程磊不想麻烦肖潇跑路。
　　“那你来我家吧，在郑和路泰苑小区，我出来接你。”程磊从肖潇的语气里感觉到这女孩很开心。
　　程磊就打的赶到郑和路，刚下车就看到肖潇穿一身牛仔衣，蛮腰，长腿，很有范，亭亭玉立地站在小区门口，看到程磊下车，就赶忙跑来，挽起程磊的胳膊，搀着程磊进了小区。
　　肖潇家住在四楼的小套，房子不大，但清新不落俗套，文雅精巧不乏舒适，尤其是客厅一面墙全部是书，更显得这房主人的不俗和文化，程磊进门后看一尘不染的地板，有些窘迫，感觉没处下脚，肖潇抿嘴一笑，善解人意地拿出一双拖鞋，显然是女式很小的那种，程磊也不客气，穿上不太适脚的拖鞋，径直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后问肖潇：“家里就你一个人吗？”
　　肖潇俏皮地反问道：“怎么不可以吗？”
　　看着肖潇水波般的眼眸中满是柔情的关爱，嘴角翘着两个圆圆的酒窝，满是喜感样子，程磊心情好了许多，赶忙说：“当然可以，我就关心一下，这么漂亮的女孩，你母亲放心你一个人住啊。”
　　肖潇刚才还满面欣喜的脸顿时布满阴云，一边给程磊沏茶，一边幽幽地说：“我母亲都快一个月了，还没回来。好像还有点事没落实。”其实肖潇没告诉程磊实情，也正是肖潇母亲的疏忽，在一次招商活动中，接受了一个肖潇父亲所在市的一个客商的礼物(一个爱马仕女包)，而导致肖潇的父亲遭到调查。
　　“那你爸那，你不是说已经回来了吗？”程磊问。
　　“对我爸的调查已经结束，没什么大问题，但我爸身体有些不适，心情也不好，回湖北我爷爷那养病去了。”
　　程磊知道，官场的风云变幻和暗流涌动，表面上看似鲜艳风光，但在热烈的掌声之中，在讨好和谄媚的微笑中，无不藏着暗箭和陷阱，稍有不慎，便会跌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这里没有太多的感情，也没有太多的真诚，每一个踏上官途这条道路的人，在享受权利带来快感的同时，也要不时提防来之不同方向的中伤。
　　看到程磊沉思的样子，肖潇问程磊：“今天是不是和嫂子吵架了，咋记起给我打电话，我还以为你都忘了我这个妹妹了？”
　　“唉，身在围城里的男女，吵架是必修课，不说这些。哦，最近在单位怎么没见你？”
　　“我都一周没上班了，要是你今天不给我打电话，我也打算明天约你在一起坐坐，让你给我参谋一下，我爸让我调回老家，但我觉得在机关确实没啥意思，打算去川西支教一年，一来换换心情，二来体验一下真正的生活，然后再决定是不是继续在体制内发展。”肖潇一股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程磊，在她眼里，程磊一直是她值得信赖的兄长。
　　程磊听了肖潇的想法，不由对这个姑娘由衷地敬重起来，也许这就是官宦之家子女的任性和自我突破，要是自己，宁可在体制内被淹死，也舍不得，更不敢大胆的再来一次选择，与其在温水里慢慢地煮死，还不如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就这样，两个不同背景，但都有自己的思想和追求的年轻人，推心置腹地交流着对人生的看法，以及对未来的展望，诉说着现实带给自己的迷茫和不解，也相互了解了各自目前的处境和打算，这不仅是思想上的共鸣，更是一种纯洁感情的相互依赖。
　　说着说着，程磊的肚子在喝了几杯茶后，越发饿了，他才意识到自己没吃晚饭，一看表，妈呀，快12点了。程磊赶快起身告辞，要是再晚，回家可能又要打一场升级后的战争。
　　肖潇有些不舍，但也不好挽留，只是默默送程磊出门，程磊刚换好鞋，准备出门，肖潇要程磊等一等，她要送程磊一件礼物，就跑进她的卧室，取出一个很精致的小盒子，双手递给程磊，很大气地说：“这个东西送给你，也算妹妹的一点心意，这是我爷爷在我十八岁生日时送给我的。”
　　程磊有些为难，这个礼物肯定分量不轻，而且是人家爷爷送给孙女的成人礼，但看到肖潇一脸真诚，就有些不忍心推辞。
　　在美女面前，男人都很难拒绝。
　　看到程磊一脸为难的样子，肖潇俏皮地说：“程哥看不不起我这个妹妹啊，这可是我第一次送男孩礼物，别打击我。”
　　程磊只好收下，他不知道此时自己该说点什么，只是木然地瞅着肖潇，倒是肖潇很潇洒，张开双臂狠狠地拥抱了一下程磊，说：“快回家吧，再不走我可不要你回家了。”
　　程磊这才转身出门，手里的礼物和刚才肖潇的拥抱，让他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这个女孩拿走了。
　　程磊满怀心思地往回走，心里却很忐忑，心里盘算着，如果老婆把门倒锁了，自己只能去办公室将就一宿了。因为自己身上的钱不够支付在外住酒店的费用。
　　中年男人是世界上最好欺负的动物。
　　这话一点不假，尤其在家里，老人会教训你办事不靠谱，老婆会埋怨你没本事，满足不了她的虚荣心，还怀疑你外面有外遇，孩子也埋怨你没时间陪他玩。总之，所有的不对男人都得背着，所有的委屈男人都得扛着，所有的不痛快男人都得忍受着。
　　当钥匙插进门锁时，门竟然没倒锁，程磊心里一阵暗喜，便蹑手蹑脚到客厅的沙发上合衣躺下，打开落地灯，掏出口袋里肖潇送的礼物，小心翼翼地打开礼盒，见里面是个红绸缎的小袋，里面装着一个六公分见方的墨绿色玉蟾蜍，心里不仅大吃一惊，虽然程磊的经济条件，还不足以支撑他去把玩玉器，只能寻找一些花样别致的石头，聊以慰藉自己寂寞而孤独的心。但从心里来说，程磊确实很喜欢玉石的，高洁，圆润，柔和，这也是中国儒家思想的象征，是很多文化人独善其身的最好寄托，也是封建社会地位和身份的标志。中国人素来爱玉，对玉石的使用、佩带已有几千年历史，也形成了中国独特的玉石文化。
　　就这块玉蟾蜍来说，拳头大小，腹空，光润如新，墨绿均匀，晶莹剔透，一看就是上好的蓝田玉，价格不菲，除具有辟邪，招财的寓意外，还有大富大贵的含义，程磊曾听肖潇说过，她的爷爷曾是一所南方著名大学的教授，也算是高级知识分子，他在自己孙女18岁的成年礼上送这块玉蟾蜍，是希望自己的孙女，一生富贵吉祥。
　　而肖潇却把这么贵重的礼物送给程磊，程磊有些承受不起，他赶忙拿起手机，给肖潇发了一条消息：“感谢妹妹对我的信任和看重，我一凡夫俗子，胸无大志，也恐难有所建树，这么贵重的礼物，我确实不敢要。”
　　好大一会，肖潇才回了短信，而且是分几次发过来的：“程哥，从那天你陪我去看我爸时，我就把你当做我这辈子最值得喜欢和尊敬的哥哥了，本来那次陪我的应该我的未婚夫，可他一看到我爸在政治上已经没有前途时，就退避三舍，竭力推辞，他是个权利欲极强的人，也正是通过这件事，我才看透了他的嘴脸，以前为了讨得我和爸爸的信任，他可是费尽心思，无所不用其极，也怪我把爱情想的太完美，一心一意地和他相爱了几年，本想在他调回市里后我们就结婚，现在看来已经没有可能了，我不能把自己的幸福托付给一个眼里只有权力和利益的人。
　　“这次事件其实对我爸政治前途没多大影响，但书生气十足的父亲对官场已经彻底失望，尤其是他的抑郁症似乎更厉害了，估计在不久的将来，他会去行政学院当副院长，主要搞理论研究，我的母亲也会调回Q市，因为我们真正的家是在Q市，这里只是我临时的住所。
　　“很庆幸我爸爸能有这次挫折，是我看清了很多人的本来面目，也知道了一个人想遵从自己的的内心干一件事有多难，不单单是天时地利人和，还有诸多因素制衡着。从小爱读书的我不会和其他官宦子弟那样只会吃喝玩乐，挥霍青春，我打算去川西，哪里有我一位同学，在中学当老师，她已帮我找了一所只有40多名孩子的小学，我觉得我应该在艰苦的环境里磨练一下，从而真正理解生活和幸福的含义，另外我也需要时间走出感情的漩涡，放空自己。
　　“关于礼物之事，哥哥就不要再纠结了，我看好哥哥的善良和人品，谢谢你在我最难过、最低迷的时候陪着我，这是我对哥哥的祝福，以后恐怕很少见到哥哥，哥哥保重哦，我会记着你这个哥哥的。”
　　望着窗外高挂在天空的明月，程磊的眼眶溢满了泪水，自己何德何能，早已青春不在，竟获得一个女孩毫不设防的信赖和爱恋，这是怎样一种情感。或许这就是一件精美的青花瓷，自己一定要把这份美好和柔软，好好的珍惜呵护，因为这是自己唯一的温暖。
　　程磊想起自己前半生，流过的几次眼泪，一次是小学时老师撕碎了他的小人书，一次是父亲毒打母亲，一次是馨兰送他上火车。自工作以来，就没再流过泪，在这个功利、薄凉的时代，人和人之间都是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自己已经麻木到波澜不惊，云淡风轻。
　　第二天，程磊一上班，就给肖潇发了信息，告诉肖潇，如果决意去川西，一定告诉他，他去送她。程磊已经决定，要把肖潇当作自己的亲妹妹对待，当作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半个月后，程磊请了公休假，并告诉自己的妻子，说自己打算去云南旅游一趟，谎称最近单位有些棘手的事情，怕领导压在自己身上，他需要躲一躲，并向老婆申请了3000元的经费，便和肖潇踏上去成都的火车。
　　一路上，程磊和肖潇俨然一对兄妹，肖潇很高兴，就像一只放飞的小鸟，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尤其火车经过秦岭时，肖潇更是兴奋，似乎她不是去支教受苦，而是去旅游度假一样，显然这个女孩，早已厌倦了城市喧嚣的生活，一心想到一个自己完全陌生的地方，去吃苦，去受罪，向生活挑战，向自己挑战。
　　程磊都有些钦佩这个敢想敢干的女孩，相比自己来说，有太多的禁锢和约束，不敢贸然走错每一步，更不可能从头再来，他的年龄和资本已经不允许自己去冒险。
　　年轻真好，青春就是资本。
　　肖潇的情绪多少影响到了程磊，他搜肠刮肚努力想象着川西那些风景如画的地方，要是自己也能和肖潇一起把川西逛个遍，也真是一件美事，比如海螺沟的冰川、情歌的故乡康定木格措、中国最美的乡村新都桥、天堂新都桥，以及塔公草原，蜀山皇后四姑娘山，都是令人神往的地方。程磊忽然想起汪国真的两句诗：
　　没有比脚更长的路，没有比心更高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