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四个多小时的路程，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肖潇在程磊的臂弯里哭了一阵后，慢慢地抬起头，很悲催地告诉程磊事情的原委。
　　一周前，每天晚上都要和自己通话聊天的父亲，没有按照惯例和她通电话，肖潇也没在意，以为父亲可能有什么外事活动。这在政府官员中是很习以为常的事，况且肖潇的父亲已经官居某省省会所在市的副书记，要是不出什么状况，很可能就会出任下届政府的市长，可以说自己的父亲事业正如日中天。
　　可在第二天，母亲也忽然告诉自己要出差，急急忙忙拿上几件换洗衣服就走了，这让肖潇隐约感到有些不安，一向乐观的肖潇也没当回事，但在母亲走后的第三天，市委的一个同志找到她，告诉她，说他父亲出国考察，走得有些急，没有带足他每天要吃的药，吩咐肖潇找大夫给自己再配制送到市委。
　　肖潇知道，父亲患有一种轻度抑郁症，一直服用由一名医科大学教授配制的特效药，父亲的这种病，只有家人知道，对外可是严格保密，因为对于一个仕途上春风得意的政客来说，如果让人知道自己身体上有问题，就会被自己的竞争对手无限渲染，影响升迁。
　　聪明的肖潇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急忙给自己的父母打电话，可打了多少次，都是关机，这个平时大大咧咧的，无所畏惧的官家小姐，顿时慌了神。她当然也耳闻目睹过官场的险恶和不测，急忙给父亲是至交的朋友打电话询问父亲的情况。好不容易从父亲一同在行政学院进修的同学那里得到消息，父亲因为牵扯到一宗土地开发，为房地产开发商违规开绿灯，被人举报，目前已经双规，肖潇的母亲也被隔离审查。
　　这不，她已经找到老教授给父亲配制了够吃三个月的药，打算亲自给父亲送过去，也好探个虚实，她坚信自己的父亲是个清廉的官员，里面一定有什么猫腻。可自己心里有些胆怯，更不能告诉亲戚，身边也没有靠得住的人，只好强拉着程磊陪她走一遭。
　　听了肖潇一番诉说，程磊一阵感慨，在惊讶肖潇这么显赫的背景之后，倒有些同情和可怜眼前这个很阳光的女孩。
　　都说豪门深似海，看似光艳的背后，无不暗藏着凶险。
　　你说这人，每个人都头削尖，踩着别人的肩膀往上爬，可爬上去后，能否感受到高处不胜寒的滋味。
　　程磊曾看过一个电视剧《京华烟云》，里面的木兰、曼娘、莫愁、宝芬、红玉几个主要人物命运多舛，尤其曼娘，让人唏嘘落泪，而最让人感慨的牛怀喻和莺莺，悲惨的让人都有些惧怕人生了。程磊还记起那年去北京的煤山，看明朝最后一个皇帝崇祯上吊的歪脖树，听导游讲述，崇祯看到大厦将倾，在逼皇后自缢后，提剑将几个女儿一一杀死，在砍最疼爱的长平公主时，含泪对长平公主说，你何苦生于帝王家。
　　其实，从肖潇平时的行为举止看，肖潇的父亲人品也差不到哪里去，虽然身居高官，但女儿绝不飞扬跋扈，仗势欺人，挥霍无度，胡作非为，反倒为人低调，挺有素养。
　　程磊能说什么，她知道此时肖潇最需要什么，她需要一个像亲哥哥一样的男人，给她力量，给她温暖，更给她胆量。
　　人生最大的成功，不是在你得意时有多少人追捧你，而是在你失意落魄时还有几个人陪着你。
　　程磊轻轻地拍着肖潇的后背，很爷们地说：“别怕，有我在。”
　　可程磊心里清楚，他的这些话很苍白无力，他只是个小人物，官场的事他两眼一抹黑。以他现在的能量，能帮到这个女孩什么，充其量就是一个提包的保镖而已，即便是保镖，自己也没有一点三脚猫功夫，确切一点说，自己此时就是个大小姐身旁的书童。
　　但对于一个不谙世事、娇生惯养，没经历过重大变故的肖潇来说，这句话，就是一根救命的稻草，更是她目前唯一的依靠。
　　程磊柔声细语地劝导肖潇，用他肚子里所有的心灵鸡汤抚慰这个沉浸在惶恐和不安中的女孩。
　　人的一生中，不可能都是一帆风顺的，少不了磕磕碰碰、浮浮沉沉、失势失意，也少不了峰回路转、东山再起、柳暗花明。关键在于当你碰上挫折时，是否还能泰然冷静；当你遭遇失败时，是否还能心存希望。
　　到达Q市后，两人胡乱地吃了点东西，直接去肖潇父亲上班的市委，因为是周末，在门房的同志请示了值班的领导后，市委办公室的同志很客气地接待了两人，并对程磊的身份进行了核实。肖潇提出是否可以见自己的父亲一面，遭到委婉的拒绝，肖潇只好把带给父亲的药交给接待他们的人，请他们务必亲手交给自己的父亲，然后两人无奈地走出市委。
　　出了市委，被程磊鼓动的刚有点斗志的肖潇，此时沮丧到了极点，满眼绝望，连走路都没了精神。程磊想了想，就用请示的口气给肖潇说：“肖潇，别着急上火，我们先找个地方住下，歇口气，然后你可以给你父亲的秘书和司机打个电话问问，看事情大不大，既然你坚信你父亲绝对没问题，说不定过几天你就可以见到你的父亲。”
　　别看肖潇平时天不怕、地不怕，可现在好像也没了主意，只好听从程磊的安排。
　　程磊带着肖潇找了一家不大的酒店，登记了两个标间，肖潇也没表示什么异议，简单擦把脸后，就不停地打电话，可联系上的人很少，而且都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消息，肖潇父亲以前的司机和秘书，仿佛也人间蒸发一样，没了踪影。
　　肖潇也不吃饭，程磊怎么劝都不听，程磊只好出去买些方便面和水果零食，放在房间。直到晚上9点多，肖潇打通了已经退居二线，以前曾给肖潇父亲当过领导的高伯伯的电话，高伯伯很诚恳地告诉肖潇，这件事很复杂，牵扯的人也很多，双规其实也是一种保护，让肖潇不要到处找人打听消息，扩大这件事的影响面，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事情总会清楚的，不过时间长短还不好说，叮嘱肖潇没事少出门显摆，呆在家里等消息。
　　心病还需心药治，听了高伯伯的嘱咐，肖潇一下子从低迷的情绪中走了出来，便一下恢复了以前的状态，有些小激动地拉起程磊，说：“程哥，我们去吃饭，我请你吃这个城市最好的烧烤。”
　　看到肖潇恢复了往日的风采，程磊如释重负，但他确实有些累，不想出去，就指着手表说：“我的大小姐，这都几点了，上那吃烧烤？”
　　“真老土，对于城市来说，真正的生活才刚刚开始，走吧，犒劳犒劳你这个土老帽。”说完，挽起程磊的胳膊就往外走。
　　真霸道，程磊心里虽然有些不爽，但看到肖潇霸道的外表下，藏着女孩特有的娇柔和妩媚，不由言不由衷地被这个变脸比变天快的搀扶着下了楼。
　　被一位美女搀扶着走路，确实是一件很享受的事，甭说周遭那些羡慕嫉妒的眼神，就女孩那淡淡的体香和温软的躯体不时地碰撞和接触，就让程磊很受用和舒服。
　　到了街上，闪亮的霓虹灯已经把这个省会城市映照的流光溢彩，五彩纷呈。到底是大都市，车流如织，街道上的行人也熙熙攘攘，况且正值周末，比平时热闹了许多，正像肖潇所说的那样，城市的生活才真正开始，肖潇打算拦出租车，程磊急忙问：“你要带我去哪？”
　　肖潇有点神秘地告诉程磊：“我想带你去一家很好玩的私人会所，哪里的环境典雅优美，别开洞天，尤其是私家菜，简直一绝，保证你味蕾大开。”
　　程磊慌忙阻止：“我的大小姐，你忘了你高伯伯刚才的嘱咐，你就长点心吧，能不能低调一下。”
　　肖潇好不容易高涨起来的情绪，此时一落千丈，不由地叹了一口气，撒娇说：“人家还不是好心犒劳一下你嘛。”
　　程磊亲昵地拍拍肖潇的头说：“心意我领了，下次吧，现在我们就近吃点东西，早早回去，就不要招摇了，好吗？”
　　肖潇很乖爽地点头应允：“嗯，那就一切听程哥的。”
　　两人就近找了一家小炒店，点了一盘凉拌三丝，一盘椒盐蘑菇，一盘炒青菜，一盘爆炒里脊肉，一个鸡蛋汤，两个米饭。看来这个丫头着实是饿了，菜一上来，也顾不上矜持和淑女形象，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程磊看到肖潇不雅的吃相，暗暗发笑，成心想逗逗这个霸道的姑娘，调节一下气氛，就揶揄道：“叫花子死了七天，嘴张了八天，大小姐能不能慢点吃，噎着了我可不忍心用筷子给你疏通。”
　　“坏死了，亏你还给人家当哥呢。”肖潇这才意识到自己确实有些不雅，满脸通红，拿起筷子就打过来。
　　程磊一边躲闪，一边叫屈喊冤：“咋可不带这样啊，我可没让你这个大小姐叫我哥。”
　　“得了便宜还卖乖，本小姐给你点彩头，你还嘚瑟起来，别人我还不稀罕叫呢。”肖潇的霸道劲又被程磊给激起来了。
　　程磊赶快给肖潇夹起一块里脊肉，放进肖潇的碗里，讨好地说：“既然是妹妹，就要对哥哥百依百顺，把这块肉吃了，看着两天给熬煎的，脸都小了一圈。”
　　肖潇不由自主地摸摸自己的脸，很愤愤不平地说：“我爸这么好的人，咋会和腐败扯上关系，我想买辆车，都不给我赞助，要我自己赚钱买，真有些想不通。”
　　程磊感慨地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与好人坏人没多大关系。肖潇，官场上的事不是你我可以想清楚的，现在我们最好的办法就是保持沉默，静候事情的结果，不是有句话说得好，正义常常迟到，但从不会缺席，你就不要纠结了。”
　　听了程磊的劝导，肖潇也不再多说什么，两人就默默地低头吃饭，很快就吃完了，看桌子上的凉菜还没动，肖潇问程磊：“程哥，你要不要喝点啤酒？”
　　程磊回答：“还是算了吧，今天奔波了一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好吧。”肖潇答应着就要去结账。程磊挡住了：“还是我来吧，要不会让人怀疑你是我老婆。”
　　肖潇虽然没在勉强抢着付账，但还是不解地问程磊：“只是什么讲究，我咋不知道还有这么一说？”
　　“你不懂了吧，在中国，凡是结了婚的男人，基本上没有经济自主权。”程磊有些得意地卖弄。
　　“那还不是对你们这些男人不放心，不是说男人有钱就学坏吗?”
　　“那是女人不自信没有安全感，控制欲强好不好。”程磊对老婆掌控经济大权本来就很不满，立马反击，一点折扣都不打。
　　两人争论着回到宾馆，程磊确实有些累了，虽然看在平时肖潇对他不错的份上，程磊愿意帮助这个落难的姑娘。古话说的好：“要试人心，害病遇难遭年馑。”可他知道自己和这个姑娘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不可能有什么交集，也不会发展成很铁的朋友关系。
　　于是，程磊提起自己带的小包，到隔壁房间简单洗漱后，就脱了衣服睡在床上看电视，打算早点休息。可还没等程磊睡着，门就咚咚地响了起来，程磊以为是服务员，也没在意，只穿了个裤头，就打开房门，不料却见门口穿着睡衣的肖潇，站在门口，程磊一下子慌了神，忙喊等等，可肖潇一点害臊的意思都没有，直直地走进来，就钻进程磊睡过的被窝，这把程磊吓了个半死，竟有些不知所措，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感觉自己成了一个滑稽的小丑。
　　这下把肖潇惹得咯咯笑了起来，说：“你要站一晚啊，还不睡？”
　　“我、我睡那啊，大小姐，你这是哪一出啊？”程磊被肖潇这奇葩的举动搞得晕头转向、语无伦次了。
　　“当然是睡床上啊，你还想睡地下？”肖潇一脸坦然。
　　“那我去你房间，房卡给我。”程磊抱起自己的衣服，伸手向肖潇要房卡。
　　“不行，你就睡这。”肖潇拍拍她屁股下的床，一副大小姐的气势，不容置疑。
　　“我的大小姐，你别开玩笑了，男女授受不亲，你别吓我好吗？我还是去隔壁睡吧。”程磊告饶起来。
　　“你胡想什么呢？你承认你是我哥吗？”肖潇不依不饶，步步紧逼。
　　“我承认，但也不能男女同居一室吧。”程磊辩解道。
　　“你是我哥你怕啥，再说我一个睡不着，我害怕。”
　　“那我睡这张床。”程磊无奈地指指另外一张床，看来今晚是在劫难逃。
　　“不行，你今晚必须睡我身边保护我。”肖潇依然很霸气，但语气却温柔多了。
　　“我睡这张床，一样在保护你啊，就这么大的房子。”程磊乞求着说。
　　“程哥，求你好吗？今天我特想我爸，你不知道，十六岁之前，只要在家，我就一直在我爸怀里睡，现在我爸被关了，我想我爸，你就帮帮我。”肖潇红着眼睛看着程磊。
　　程磊愣住了，这是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程磊也知道，现在有很多独生子女，特受父母宠爱，有些女孩已经过了青春期，还会赖在父母的床上，恋父情节的女孩是很多的，自己家的女儿在六岁上小学前都是趴在自己肚子上睡的。
　　程磊只好穿上背心和内裤，僵硬地躺在肖潇身边，肖潇毫无生疏感地偎在程磊的胸前，平静地睡着了。
　　这下程磊简直是在遭罪，感觉自己身边就是一颗随时爆炸的地雷，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学毕业没两年的姑娘，活生生的、温热地躺在自己怀里，无疑是对自己定力的极大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