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虽说叶子心里有十二分的不情愿，但她却不由自主地翻出程磊的电话，咬着牙打了过去，因为她确实想不起一个值得信赖的人。以前的闺蜜和玩伴，结婚后都过着着自己彼此的生活，慢慢的也疏远了许多，而单位的同事好像也没那么铁，总是感觉有一层看不见的东西隔着.人就这么可悲，在春风得意的时候，好像满世界都是朋友，可在落难窘迫的时候，要真正找一个值得信赖和托付的人却很难。叶子本来就是一个好强的女人，她不愿意把她软弱的一面让别人看见。
　　当叶子听到电话的那头程磊急促的呼吸，心里顿时泛起一种幸福和温暖的感觉，身体里也感觉有了一种支撑的力气，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在病痛折磨的时候，心灵和情感也是最脆弱的时候，这时，即便是有一个陌生的但却是坚强的力量或磁场在她周围，她都会充满力量。尽管叶子此时也感觉到自己对程磊有些亏欠，多少有些利用程磊的元素。但叶子还是神遣鬼差地向程磊求助，她知道程磊会义无反顾、毫不推脱，因为程磊是一个有责任敢担当的男人，更重要的是他依然爱着自己。
　　程磊风风火火地赶来后，叶子倒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也不知道这个和自己只有一夜纠结的男人，会不管不顾在第一时间赶来照顾她，而程磊此时却没有一点陌生的样子，很熟练地嘘寒问暖，端水喂药，照顾她的儿子。这一切都让叶子感动得稀里哗啦，只有把头深深地埋在被子里，当程磊用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帮他掖被子的时候，叶子真想紧紧地抱住这个男人，她处心积虑筑起的精神防线，瞬时坍塌了，两年多了，她一直用冷敷的办法处理她和程磊的关系，她不理不睬，是想让这个男人彻底死心。
　　有些东西，越想压制，就越泛滥成灾。
　　说实话，叶子明知道她和程磊不会有任何结果，而且还会伤害另一个无辜的女人。
　　爱就是放手，就像放生一只鸟。
　　女人都渴望找一个如父如兄的男人把自己宠爱成小公主，依赖，就是女人的天性。接下来的事情，程磊几乎成了叶子的所有依赖，去医院、检查、以及决定做手术，叶子一反过去的强势，处处依着程磊，事事由程磊拿主意。她完全把程磊当作自己的丈夫，连自己的银行卡、医保卡和家里的钥匙都统统交给程磊，好在这个城市毕竟是个拥有近百万人口的城市，在医院里遇见的熟人不是很多，程磊也就瞒着妻子请了两天假，除了吃饭、睡觉，几乎全天候守着叶子。
　　胆结石其实就是人体胆囊里面的胆汁过于黏稠，将胃里面的杂质包裹起来，进一步的钙化，形成颗粒，并沉淀在胆囊里而无法通过肠道宿便排泄出去，久而久之，便成结石。这和人的生活习惯和生存地区的水质有很大关系，一般来说，早上有饮水习惯和吃早餐的人不易患胆结石，脾气好、性格温顺的人也不易患胆结石。也正是叶子性格好强，自尊心强，肝火较大，加之长时间一个人带孩子，生活压力比较大，所以胆结石就找上叶子了。
　　尽管住院的各项手续，程磊都一一办好，但在做手术的前一天，主治大夫把意外事故责任单递到程磊手里时，要程磊签字时，程磊有些傻眼，他知道医院里的医生护士把他当作叶子的丈夫，可这单子毕竟不是自己签的，自己这时的身份充其量不过是朋友，不是直属亲属，在法律上也不产生任何效率，虽说是个小手术，不会有生命危险，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个责任自己是万万担当不起的。程磊只好把单子给叶子，叶子想了想，就在上面写上他哥的名字。也顺便给自己的弟弟和哥哥打了电话，告知自己要做手术，但叮嘱哥哥弟弟千万不要告诉父母，免得二老着急上火。
　　其实，在心里，叶子也希望程磊能陪她度过最艰难的时刻，可这个意外责任书也多少提醒了叶子。再说，叶子心里也确实有些过不去，即便是再好的男女朋友，红颜知己，但在现实面前还需克制，便很婉转地对程磊说：“明天做手术，你就不用过来了，有我家里人来照顾，这几天你跑前跑后，也没上班，累坏了吧。回去休息几天，我不会有事的。”
　　程磊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婆婆妈妈的安顿了许多事，开导叶子不要害怕，说这个手术最多一个礼拜就能出院。默默地帮叶子整理好床铺和床头柜子，并购置了一些卫生纸、毛巾等生活用品，还从叶子的家里取来几件叶子需要换洗的内衣。
　　叶子的弟弟和未过门的弟媳妇慌里慌张赶到医院时，程磊只是依依不舍、很柔情地看了看叶子，就转身离开医院。
　　也就是这回头一瞥，让叶子心头狠狠地痛了一下，就像从心里抽走一样东西。她知道她不应该爱上这个男人，她发觉她有些离不开这个男人。
　　灰暗的城市，到处漂浮着一种腐朽的味道，欲望的沟壑，越来越深，谁也无法左右情感的走向，街道是愈发的寂寞，淡漠疏离的身影，渐渐远去，渐渐远去。谁都无法幸免一场分离。
　　程磊一连几天的早出晚归，妻子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窝的火，已经快到临界点了，自然也没有好脸色给程磊，这些程磊心里清楚，也装作不知道，要知道，能装糊涂也算一个男人为了自己安宁的一种技能。但让程磊心里很不舒服而且有些担心的是女儿，好像有意无意地疏远自己，尽管程磊对妻子已经缺乏热情，只是按照习惯维系着这个家，但对女儿，程磊几乎倾注了一个中年男人所有的溺爱，都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程磊虽然并不赞成，但女儿的性格和喜好，几乎再现了程磊的童年，程磊在女儿身上看到了自己，这个血管里流着自己鲜血的天使，就是程磊唯一的精神支柱。
　　都说婚姻始于激情，终结于一个习惯，一句话，一件小事。温水煮青蛙的狗血生活，足以把每个人打回原形，再多的伪装都是徒劳的。
　　冷暴力，就是刺向婚姻的一把刀。
　　围城里的生活每个人都会厌倦，都试图突围出去，可捆绑在每个人身上的东西太多，要撇清婚姻捆绑在自己身上的丝丝缕缕，并非那么容易。程磊不敢想，如果要自己放弃现在的家庭，他能舍得下吗？离婚是需要核算成本的，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在巨大的离婚成本下，大多男人选择将就，这就是中国婚姻里出现的佛系婚姻，没有激情，没有浪漫，两个人都活成一尊郁郁寡欢、无欲无求的大佛，不怕对方出轨或给自己戴绿帽子，只求相安无事，不要伤害身边的孩子和亲人。其实这不是对生活的大彻大悟，而是心死后的一种麻木。
　　对程磊来说，如果因为自己这些还没经过验证的爱情，毁掉自己的女儿，对于一个有善良本性、富有责任心的男人来说，确实很难下决心。
　　由于刘局长政绩突出，在位四年给地方争取了好几个大项目，而且为人低调，办事颇有章法，很得市领导赏识，当然不乏省里有人说好话，顺利地成为副市长候选人，办公室主任张占祥也如愿当上副局长，而魏老板在转型投资房地资产后，身价过亿。当然，这些政绩或多或少有程磊的一些功劳，也让程磊在这个看不见的关系网中站稳了脚跟，尽管正科级还需要一年多时间，但这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有刘局长和张占祥这些老上级罩着，晋级只是迟早的事，但程磊还是谨记周明生对他的告诫，循规蹈矩，不敢有任何造次。
　　周明生曾告诉程磊，对于一个没有背景的草根来说，要想体现自己的价值，就必须依附别人，顺势而为，不与官员作对，不与小人为敌，千万不要凭借自己一技之长而显山露水，而且懂得花花轿子人抬人，善于让功与人，切忌贪婪钱财，这样才不可招人嫉妒，才有条件在跟对人、站好队的前提下，打造一个适合自己发展的平台，施展自己的才能和抱负。
　　当然，程磊也没指望自己要干多大的事，他是一个对权利没什么追求的人，因为他清楚自己的根基，说不定那天不小心就会成为别人的替罪羊，虽然权利有很大的诱惑性，有权才有利，有利才有生活的丰富多彩，才有在别人面前的趾高气扬。
　　周五下午快下班时，已调到办公室工作的肖潇，红着眼睛来找程磊，让程磊给他帮个忙，程磊也没问什么事，就满口答应，他清楚这个背景了得的女孩，历来都天不怕地不怕，没有她搞不定的事，要他帮忙，肯定是工作上受了委屈，毕竟程磊在单位，业务能力没人比得上。
　　当肖潇告诉程磊，明早安顿好家里，陪她去一趟临省的Q市，程磊有些丈二和尚，但看到肖潇红着眼睛，一脸严肃的样子，也就没敢多问，肖潇告诉他，明早6点她在火车站售票厅门口等他，并要走程磊的身份证，就转身走了。
　　第二天早上，程磊风风火火赶到火车站时，穿着一件米色的风衣，戴一顶类似贝雷帽的帽子，提一个不太大的拉杆箱的肖潇早就站在那里等他，看到程磊过来，没说什么就拉着他过安检进了候车室。
　　“程哥，还没吃早餐吧，给你。”肖潇说着，递给程磊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两个菜包子和一杯豆浆，虽然肖潇努力装出热情的样子，可程磊还是看出这个女孩此时有很重的心思，所有的表情都不是那么自然，而对程磊的称呼，也由以前在单位叫程主任换成程哥。程磊也不客气，取出包子就吃，他知道这时和肖潇客气就是虚伪。
　　相互了解的人，会有一种自然的默契。
　　火车进站，检票、进站、上车、寻座位就坐，两人都没多言语，仿佛是那些经常出差的男女同事一样，三人座，肖潇没客气，就靠窗坐下，满脸凝重，眼睛里布满血丝，显然昨晚一宿没睡，虽然时值5月，但早晨火车上还是有些凉意，火车慢慢启动，看到肖潇可怜兮兮的样子，程磊不仅有些怜香惜玉，不由往肖潇身边靠了靠。
　　肖潇显然感觉到程磊传递过来的一丝暖意，一直看窗外的眼睛转向程磊，小声地说了句：“谢谢。”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这倒把程磊吓了一跳，和肖潇共事也有两年多了，从来没见过这个女孩哭过，穿着前卫时髦但却毫不张扬，性格豪爽大气但也善良富有同情心。
　　“肖潇，到底咋啦？别吓我，我还以为你没钱花，要把我拐卖了，什么都不告诉我，就拉我上了火车。”程磊试图幽默一下，改变这种凝重压抑的气氛，但他猛然感觉到他的幽默有多蹩脚，太没水准了。
　　“我爸出事了。”说完竟不能自己，涕泪俱下。
　　车祸？发病？程磊脑海里闪出这样的疑问，但他没再追问，也不管周遭那些疑惑的眼神，只是轻轻地揽住肖潇，任这个无助的女孩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眼泪，是治愈心灵悲伤的唯一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