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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二)

作品名称:那年我们在军营      作者:奇夸克      发布时间:2019-03-06 18:25:55      字数:5524

  当岳西北带着徐海医生和救护车司机小欧赶到时,热比尔拜已经敞开大铁锅的锅盖,把一块块半块砖头大小的羊肉,连骨头带肉带汤的用脸盆盛着,放在毡毯中央的小桌上;脸盆旁边还堆着一大摞刚从囊坑烤出来的馕,满屋弥漫着热气腾腾的羊肉味和清香的烤馕味。
  岳西北进门看到这个架势,笑着说:“怪不得刘小蒙经常来打秋风,还真是个好地方。”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对刘小沂说,“刚才光顾着玩了,忘了告诉你,刘小蒙过两天就回那拉提了。我们团组建了军事训练队,抽调一些军事技术比较好的战士集训。刘小蒙投弹很出色,所以被选中了,抽调上来参加集训。”
  “是吗?太好了!他什么时候回来?”刘小沂又惊又喜,哥哥参军时间不长,军事技术还能在全团被选中,足以说明他平时是多么努力刻苦。刘小沂由衷替哥哥高兴。
  “下周吧,还有三四天训练队就集中了。”
  方放赶紧凑过来:“哎呀,太可惜啦,那个阑尾炎要是下周做手术就好了。”一想到如果晚来一周,就可以遇到刘小蒙了,方放遗憾得大呼小叫。
  岳西北笑起来:“你说的了,这生病还能挑时间吗?”他下意识地看向刘小沂,“想来随时来玩啊,经常有车过来的。”
  方放马上接口:“好啊好啊,那以后我们就经常来玩啦。那拉提是个多美的地方啊!是不是啊小沂?”
  徐海夸张地抽抽鼻子:“好香的羊肉,好香的馕啊!”
  刘小沂悄声问:“徐医生,热大爷杀了一只羊,咱们就这么吃了,能行吗?”
  “没问题,放开肚子吃。”徐海边说边摸上衣口袋。
  岳西北一把扯住他:“我来我来,到了这儿你们都是客人,让我尽尽地主之谊。”说着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张10元钱,递给热比尔拜。
  热比尔拜不高兴地把地上的毡毯掀起来,又一遍展示毡毯下面胡乱堆放着一沓沓十元的钞票:“钱嘛,吐噜吐噜的。巴依嘛,我!”边说还在胸口上重重地拍了一下,以渲染这个“我”的权威,“羊嘛,不卖!朋友嘛,吃萨,给钱嘛,肉,倒掉!”
  所有在场的人都像当初刘小蒙看到满地是钱时一样瞠目结舌了。他们不仅惊讶热比尔拜这么有钱,这么多钱就这么不在意地在毡毯下扔着;还惊叹热比尔拜率直的脾气,杀羊请朋友吃,是朋友就吃肉,给钱就把羊肉倒掉。民族兄弟说话可不是虚活着吓唬人的,说到做到,说倒真就能把一锅羊肉倒了。
  岳西北赶紧把钱收起来:“好,吃朋友的羊,不给钱了,咱们使劲吃。”他想起刘小蒙和他说过用白酒换老母鸡的事情,冲徐海医生做了个眼色,“让小欧和我跑一趟,我到服务社买两瓶好酒来。”
  热比尔拜立时高兴地“哈哈”笑了:“好萨好萨,拿酒来,加克斯,加克斯!”热比尔拜心中完全没有物质补偿交换方面的想法,他真诚地认为,有肉有酒才是最好的美餐。
  岳西北走后,大家等他之余,又嘻嘻哈哈地照了一些形形色色的照片。刘小沂在土屋里走来走去,指挥着各人的位置和造型。
  方放坐在毡毯上手抓起一大块羊肉做狰狞状。
  韩八一拿着一个馕张大嘴做恶啃状。
  杨小杨端起长长的铜壶倒马奶子。
  徐海医生盘腿和热比尔拜促膝抽莫合烟。
  照过来照过去,大家都兴致勃勃。
  最后,韩八一给热比尔拜设计了一个精彩画面。他掀开毡毯,让热比尔拜在满是10元大票的钞票上席地盘腿而坐:“刘小沂,这张一定好好照,光圈大点,速度慢点,手千万别抖啊。这张照片可以投稿,命题为‘现代巴依’。”
  看过“阿凡提故事”的人都知道,她们理解“巴依”就是地主的意思,地主的概念是个大坏人。女兵们吃吃地笑着看热闹。
  热比尔拜一点不生气,兴高采烈地按照韩八一的设计,坐在满地钞票上:“好萨好萨,你也坐上来一起,我嘛,热巴依,你吗,韩巴依。”
  女兵们愣了一下,随即想明白了,一阵哄堂大笑。可不吗?“八一”和“巴依”念出来都一样,敢情热比尔拜一直都把韩八一当“韩巴依”了。
  韩八一一本正经地给热比尔拜解释:“我这八一和你那巴依不是一个巴依,呃,怎么像绕口令一样。”
  杨小杨笑得弯下腰:“活该活该,绕来绕去把自己给绕进去了吧。”
  热比尔拜被大家笑得莫名其妙。“巴依(bay)”,为突厥语民族所共用,语意为“富裕的”,说他是富裕的人是多么好的赞誉,有这么好笑吗?
  刘小沂也和大家一起笑了一阵,她对热比尔拜说:“热大爷,你的钱这么随便往地上一放不安全,有小偷进来很容易被偷走了。”
  “小偷?小偷是个啥?”
  “就是贼娃子。”徐海医生给他解释。
  “这里,贼娃子,尧克(没有)。”哈萨克人民风淳朴,相信别人如同相信自己。
  “除了贼娃子,还有其他不安全因素,比方说……”刘小沂想说火灾,想了想咒人家房子起火挺不好的,话到嘴边又改了口,“比方说老鼠。”
  看热比尔拜瞪大了眼睛,徐海医生又跟着解释:“就是耗子。”
  “耗子吃钱萨?耗子怎么认识这是钱?”
  “耗子不是认识钱,耗子是没事就咬东西磨牙,碰到什么咬什么。”
  这回热比尔拜相信了,他知道耗子咬东西:“那,你说,放哪里?”
  刘小沂耐心地告诉他:“放银行啊。银行是专门放钱的地方,就像你去住院,我把你的钱存在药房里,给你一张纸,记上你有多少钱,你走的时候再把你的钱还给你。不过,银行和药房不一样,钱放在银行里有利息,就像你的羊群可以给你下小羊羔子一样。”
  “歪加那多好,可是,那拉提,没有下羊羔子的银行。”
  “新源县城有银行啊!你到了新源县城,就找中国人民银行。”此时全国只有一个银行,就是中国人民银行,中国人民银行对企业和个人开展各项存贷业务。
  看热比尔拜一脸茫然的样子,刘小沂知道储蓄知识不是一句两句话就能和他说明白:“这样吧,过几天我哥哥就回来了,你让他带你去新源县找银行,把你的钱存上。”
  “好萨好萨。刘小蒙,要回来了?加克斯!”
  在这一干来他家串门玩的人中,热比尔拜一直对刘小沂另眼相看。自从他到了医院以后,刘小沂对他关照有加,领着他挂号看病,帮他安排住院出院,帮他存钱算账,给他送袜子送鞋,还不断到病房看望他。看到他家里的钱到处乱放,别人都是一笑置之,只有小一克斯帮他想办法,让他的钱也下小羊羔子;还有,她是刘小蒙的妹妹,刘小蒙是他的好朋友呢。
  “小一克斯,过来。”热比尔拜招招手,从雕花的躺柜里摸出一个白花花圆滚滚的东西递给刘小沂,“送给你。”
  “鸡蛋?鸭蛋?”刘小沂接到手里,感到手上一沉,不是鸭蛋,“是,是石头?”
  这是一个鸭蛋大小椭圆形的石头,远看还真像是个剥了皮的熟鸭蛋,只是,比剥了皮的鸭蛋还要光洁细嫩。白如凝膏,浸透了油脂一般滑腻,握在手里,质地细腻无暇,温润凝腴,手感柔韧舒适。刘小沂握着石头,立时喜爱到了极点。
  “对,石头,河边捡的,在南疆和田。”热比尔拜得意地说。
  “徐医生,你看,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石头!”看徐海也在端详这块石头,刘小沂有礼貌地把手里的石头递给了徐海医生。
  徐海接过来,细细看看,眼睛一亮,只有他认识这是一块完美无瑕的和田羊脂玉:“嗯,非常漂亮!非常完美!”
  方放和杨小杨也抢着看石头,白羊脂一样的石头,握在手里温润油柔,手感十分美妙。
  “热大爷,我们也喜欢这样的石头,也给我们一个这样的鸭蛋石头吧!小点的也没关系,鸡蛋也行,鸽子蛋也行啊!”俩人争先恐后地向热比尔拜说。她们不知道和田玉的价值,只是喜欢这种精美的石头。
  热比尔拜得意地笑了:“尧克啦(没有了),只有这一个,送给小一克斯啦。你们嘛,尧克啦。哈哈哈哈!”
  哈萨克人就是这么直爽直接。汉族人讲究含蓄中庸和谐,要是汉族人在众人面前送东西,要么一人给一个,要么不让别人看见悄悄送给一个人。热比尔拜当着大家的面送和田玉给刘小沂一个人,而且毫不掩饰对别人得不到的得意,这表示他对刘小沂和对别人不一样,他就是要叫大家都知道这个不一样。
  看到大家都没有,热比尔拜只送给她一个人,刘小沂有点不好意思要了。她轻轻摩挲着温润细腻的石头,手上汗渍的浸润使雪白的石头油润欲滴,让人爱不释手。
  徐海医生看她为难的样子:“哈萨克族人就这样,对谁好都是直接表现出来,不看周围其他人的脸色。既然是他捡的石头,他想送给你,喜欢就收下吧。要不也会羊肉那样,倒掉!”徐海学着热比尔拜刚才吹胡子的样子。
  刘小沂惴惴不安又满心欢喜,小心翼翼地把那块鸭蛋大小白皙的石头收起来。
  徐海医生心中感叹,人在做,天在看。做好人一定会有好报应。刘小沂发自内心地照顾热比尔拜,热比尔拜信手回馈大漠奇琅。
  徐海在女兵眼里是个老成持重的医生,而他其实也就是个三十岁出头的医生,还是个自学成才的医生。徐海没上过什么正式的医科大学,他是从卫生员、护士,再进军区医训队培训出来的医生。离开师医院那个严肃庄重的环境,徐海的童心在姑娘们欢闹中激活了。他和大家一起融洽地在热比尔拜家闹腾着玩起来。
  徐海带头爬上热比尔拜干打垒的土房子顶,先是登高远眺了一阵那拉提的美丽风光,心情激荡之余放声高歌:“我们新疆好地方啊,天山南北好牧场……”
  看到平日里斯斯文文的徐医生,此时毫无顾忌地放肆欢乐,大伙也受到感染,热情地一起加入合唱。
  一曲唱罢再唱一曲,都是触景生情的新疆歌曲。
  “掀起了你的盖头来,让我看看你的脸……”
  “达坂城的姑娘辫子长啊,两只眼睛真漂亮……”
  韩八一适时地展现了他的文艺才气,在众人的歌声中,平行扭动着脖子,踮着步子走到中间,漂亮潇洒地跳起了新疆舞。
  热比尔拜也肩膀一耸一耸,脚步一踮一踮,和韩八一对着跳起来。
  气氛高潮了,女兵们也学着他俩的样子,挥手、动脖、踮步、旋转、下腰,即兴跳起了五花八门的新疆舞。
  疯闹了一阵,徐海医生遥遥看着草黄色的救护车回来了,两手做了个篮球叫停的动作:“好了好了,我们的酒来了,大伙下去准备吃饭吧。”
  说话间,救护车已经停在房前。
  岳西北跳下救护车,冲着房顶上喊:“酒还没喝你们就醉了?手舞足蹈的,不过啊,这业余演出还真好看,无限风光在屋顶啊!”
  徐海医生看了看远处,只见一个穿着军装的人小跑着过来,身材架势有点像团卫生队田医生的样子。他赶紧往房下走:“你们几个丫头别闹了,赶紧下来准备吃饭吧。”
  走下院子,岳西北举着手中的酒,有两瓶肖尔布拉克产的伊犁特,一瓶茅台酒。他给徐医生解释:“我们团服务社今天只有伊犁特了,茅台是我从师里带来的,就剩这一瓶了。”
  徐医生心里掂量了一下价值,差不多。他点点头:“行,咱们今天就喝伊犁特,茅台给老热留着,让他自己慢慢喝。老热呀,这茅台酒是中国最好的酒,千万不要一下子喝干了,慢慢喝,细细品。”
  热比尔拜珍惜地接过茅台酒:“好萨好萨,一次只喝一碗。”
  徐海医生斜着眼看了一下那只大海碗:“半碗就不少。”
  正说话间,团卫生队的田医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了。
  “哈,刚才叫你一起来你不来,这会憋不住馋又自己跑来了。”徐海医生上前打着哈哈,看田医生脸色不对:“怎么了?手术出问题了?”
  “不是手术的事。”田医生火急火燎地蹿到徐海医生身边,附耳和他快速地说了几句话。
  徐海医生的脸立时严肃起来,他打量了一下小桌上堆满的美食,又看了看热情张罗着的热比尔拜:“还是先吃饭吧。酒是不能喝了,大家抓紧吃饭,十分钟之内吃完饭,有紧急任务。”
  方放张了张嘴想问问,在这个远离师医院的地方她们能有什么紧急任务?看徐海医生和田医生都是一脸严肃的样子,既然现在不说那就是不方便说,就没问出声。
  大家闷头吃馕吃肉,虽然都是好吃好喝丰盛的要命,但显然没有了细细品味的时间和心情,一个个赶得狼吞虎咽。
  最遗憾的就是热比尔拜,本来以为能和解放军一起喝酒拼个你上我下,谁知道又有了紧急任务。他知道解放军的“任务”是重要的事情,是不能耽误的,也没有多话,一顿丰盛的大餐在沉闷的气氛中快速解决了。
  离开热比尔拜家之后,徐海医生把大家召集在一起:“有个事,不方便当着老热说。刚才田医生接到师医院电话,二所的病号孙满堂失踪了。”他看了一眼岳西北,向他解释,“这个孙满堂是你们团一营一连的战士”。
  岳西北心中一紧,也提起了精神。
  “本来昨天晚上人就不见了,值班护士以为他周末找老乡玩去了,没在意。今天早上还是没有发现人,所里开始找,一上午都没找到,这才报告给院里。院里非常重视,据说这个战士有很重的思想负担,因为对疾病的担忧曾经有过厌世的情绪和言论。如果这孙满堂真要出个什么事,那可就是大事故了。方放,你是二所的,知道这事吗?”
  方放吓了一跳:“知道啊,孙满堂是肾小球肾炎,在我们所住两回了。他是家里的独生子,最怕的是不能给他老孙家传宗接代。知道他怕这个,有时候他不听话,所里有两个男卫生员还拿以后不能生孩子吓唬他。虽然肾炎严重了的确会影响生育,但其实他病得没那么严重,真要病到那份上也没人会拿这事儿开玩笑了。不过这次来住院,他尿血一直断断续续,他思想负担是挺重的,他的确说过,‘我真要是断子绝孙,就不在这世上丢人现眼了’。这话他常说,谁都没把这话当真啊!”想起孙满堂前几天到医院看病时,她还用这事和他调侃,心中懊恼不已。
  “院里指示,医院和连队同时找。我明天有手术,院里让我今天务必回去,小杨和小韩跟着我回去。二所所长让方放留下继续找人,药房戴主任同意了院里意见,让刘小沂留下陪方放一起找。”
  这个任务是留下两个十七岁的女孩在茫茫草原找人。当时,无论从医院领导还是两个女战士,都没有感觉到这样安排任务有什么不妥,前者和后者都把刘小沂和方放当做两名解放军战士作为前提考虑。事过很久很久以后,到刘小沂都快退休了的时候,在一次战友聚会时,遇到已经年过七旬的院领导,老领导感慨地说,现在自己的孙子都二十多岁了,老是觉得他们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放心,千般小心呵护着。回想起来,那时你们只有十六七岁,可我们那时却一直把你们当战士要求和使用,没想过你们也只是个孩子,真是委屈你们了。四十年后听到这些活,刘小沂还是禁不住热泪盈眶。
  徐海医生看着田医生:“还得请你们配合协助一下,毕竟两个女孩子……”
  岳西北抢在田医生前回答:“责无旁贷。”
  徐海又嘱咐:“现在还不知道孙满堂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别弄得动静太大了。”
  岳西北和田医生同时答应:“明白!”
  徐海医生千叮咛万嘱咐了每个人之后,带着杨小杨和韩八一坐着师医院的救护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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