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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二)

作品名称:那年我们在军营      作者:奇夸克      发布时间:2019-03-05 15:42:32      字数:4881

  方放骑着马在医院周围转了两个小圈就回来了。正是吃过早饭快要上班的时间,要是跑到司政后机关那边,遇到个几号首长就麻烦了。
  方放把马拴回刚才解开马的那棵树上,看到又有一个哈萨克老汉往旁边树上拴马,心中有些遗憾;不是每天都有人骑马来看病的,今天一下就遇到两个,可惜得去上班了。方放也不想每个周末班务会护士长都因为上班溜号点她的名。
  方放冲那哈萨克老汉客气地笑了一下,连走带跑地往所里跑去。看来早饭是来不及吃了,一会儿发完药再回宿舍找馒头吃。
  “克斯!”“克斯啦——”一声比一声高的呼唤从身后传来。
  方放回头一看,哈萨克老汉在冲她招手呢。“我吗?”方放指着自己的鼻子问。
  老汉点点头:“这里,医院?”
  “对,师医院。”
  “这里,刘小蒙妹妹,有?”
  一听到刘小蒙的名字,方放一下精神了:“刘小蒙妹妹?哦,你是说刘小蒙的妹妹?”方放琢磨了一下,明白了,这老哈萨说汉话,少一个“的”字,意思差大了。
  “刘小蒙,朋友,有病,上医院,找妹妹。”
  二所住过几个地方少数民族病号,方放对他们说汉话时主谓宾混乱缺词短句的意思也能猜个大差不差的。
  方放指指他:“你,刘小蒙的朋友,看病,找刘小蒙的妹妹?”方放觉得和老哈萨讲话,自己的语法也跟着乱套了。
  那老汉不住点头。
  方放热心地跑回老汉身边:“走,我领你去找刘小蒙的妹妹。”看来今天上班又得迟到了。哎,周末让护士长再点一次名吧,谁让这是刘小蒙的事儿呢。
  “好萨、好萨。”那老汉转身从马背上拿下一个油脂麻花的马褡子,一甩搭在自己同样是脏乎乎油乎乎的肩头上,跟在方放身边。
  方放看老汉走路一瘸一拐的,估计他腿脚可能有点毛病。本来她想好事做到底,帮这个腿脚不好的老乡拿着东西,可看了看那个像从垃圾堆里捡出来的油吱吱的马褡子,实在下不去手;心里为自己开脱,也许他不是腿脚有毛病,哈萨克男人从小长在马上,许多人是罗圈腿,走路不如骑马稳当。
  方放知道刘小沂在制剂室,要在平时她自己一推门就进去了,今天带着这么个脏兮兮的老乡,没有贸然闯入,只是在门外使劲地敲门,大声喊着:“小沂小沂,出来出来,有人找你!”
  制剂室在门诊值班室对门,是个里外套间的房间。大概声音传导不通畅,方放敲了半天门,刘小沂才探出半个身子:“今天这么斯文,会敲门啦。”转眼看到方放身边的哈族老乡,客气地笑了笑。问方放:“有事儿吗?”
  方放指指老乡:“他说是刘小蒙的朋友,找你看病。”转身又指指刘小沂,冲着老汉说,“她,刘小蒙的妹妹。”
  老汉看着年轻清秀的刘小沂,脸上皱起沟沟豁豁的笑纹:“刘小蒙,朋友!我,热比尔拜”,边说边右手抚胸做了个问候的动作,“刘小蒙说,有病,部队医院,找妹妹。”
  这话断句多了点,刘小沂和方放都听懂了。听说是刘小蒙的朋友,刘小沂心里热乎起来。虽然和哥哥在一个部队当兵,可自打新兵分配以后,多半年了,还没见过哥哥的面呢。虽然也有几封来信,但一般给她的信只写半张纸,就是说一切都好,看到好书一定记得捎给他,给他买罐头要买肉的不要水果的这类非常务实的话。据说给爸爸妈妈写信比给她写得多点,一张信纸能写满,语言简约,堪比古汉语文言文。虽然篇幅少,但信息量大,这是刘小蒙的书写风格。
  “哦,好的,你等我一下。”刘小沂关门出来,随手用一把大挂锁把门锁上。制剂重地,一般闲杂人等不能随便进入,这是无菌操作的重要规则之一。
  “我不会看病,看病得找医生。我昨晚夜班,今天上午可以休息,我带你去找医生看病。”刘小沂微笑地解释,“咱们先去挂号,你哪里不好?”
  师医院的门诊一共就二三个诊室,也不分什么内外骨妇儿科,门诊医生大多是全面手,但也不是科科精通。门诊所的医生们按照自己的理想或现实分别对某个医科有所专攻。门诊值班的卫生员分诊,一般就是按照排号顺序依次喊号看病。对一些常见小病的病号处置,就是拿点药打个肌注针。有稍重的病号,分诊卫生员会根据病人的病情和各个诊室当日当班医生的特长把病号分到相关诊室。对于稍重的病号,门诊医生一般先简单处理一下,再根据内外科分别转入二所或三所住院治疗。再重一些的病号,就直接派救护车转送附近的5医院或155医院这类规模更大分工更细的野战医院救治。
  “脚坏了。”热比尔拜一瘸一拐地走着,指指脏兮兮的高筒马靴。
  “怎么坏了?摔伤了?砸伤了?还是……”
  “自己坏了,脚,自己,坏了。”
  自己坏了?自己坏了是什么意思?刘小沂想了想,没想明白,既然是脚坏了,那就算外科吧。刘小沂指指门诊走廊的长条木椅:“脚坏了就别到处走了,你先坐这儿等等,我去给你挂号。”她又转向方放,“你赶紧上班去吧,要不班务会又该点你名了。”
  热比尔拜虽然嘴上应着“好萨、好萨”,他并没有坐到椅子上,而是跟着刘小沂一瘸一拐继续往前走。
  方放本想问问热比尔拜有关刘小蒙的情况,怎么就和这么个哈萨克脏老头成了朋友。想想已经迟到太久了,还是先回所里把活干完再说。她转身走了。
  方放刚走两步,看见一个年轻的军人迎面走来,瘦弱身材,面色苍白浮肿,显得本来就不大的眼睛更小了。
  “咦,孙满堂,你不是刚出院吗?怎么又来了?”
  那个叫孙满堂的战士苦着脸:“又尿血了。”
  “不是告诉你回连队以后不能累着好好歇着吗!你怎么这么不注意啊。告诉你啊,不是我吓唬你,别看你叫孙满堂,你要是再不注意,说不定连儿子都见不着呢。”
  孙满堂的脸刷地一下比纸还白了。
  方放一看他吓成这样,赶紧住了嘴:“我得赶紧回去上班了。小沂,一起领他挂个号,我们所的老病号,肾小球肾炎。”边说边快步向门诊走廊大门口走去。
  刘小沂看着孙满堂苍白的脸,安慰他:“没事儿,别听方放吓唬你。你还年轻,以后注意点就行了,跟我来吧。”
  方放走到大门旁边的门诊值班室,犹豫了。
  医院只有四部电话,院部一部,门诊和二、三所各一部,都放在值班室里。
  方放迟疑了一秒钟,推门进了门诊值班室。
  过了一会儿,她兴奋地跑出来,拍了拍正在挂号的刘小沂:“我给他打电话问过了,这老头还真是他朋友。”
  刘小沂怔了一瞬,马上反应过来:“你给我哥打电话了?这么快就要通了?”
  “嗯,通信连有个在我们所住过院的病号,刚好今天是他值班。刘小蒙啊,刚开始他还说他哪有什么老哈萨朋友,我说那老头楞脏楞脏的,自称是你朋友,找小沂来看病,好像叫热什么。他那边马上怪叫起来,说,热比尔拜?我说好像差不多这么个名字。他一叠声地说,方放方放,我拜托你,告诉小沂,那还真是我个老哥们,你们上心给我伺候着。还说他平时白吃白喝这老汉不少东西,欠他不小的情份呢。”
  刘小沂看着方放晶晶闪亮的眼睛,心中明白。方放之所以打电话给刘小蒙,并不是真的要落实什么,只是找碴给她哥打个电话。
  “行,我知道了,你快去上班吧,这边有事儿我再找你。”
  方放还沉浸在兴奋中:“你没听到他方放方放地叫着,哼,他也有求我的一天!”
  “个—门—是什么?”热比尔拜在旁边听了个七七八八。心中暗想,解放军警惕性果然高。是不是朋友,都要打电话问清楚。如果刘小蒙不承认他是朋友,说不定就会像去上海一样,麻烦有呢。
  刘小沂笑了:“哥们儿,就是比朋友还要好的朋友,你就理解为好朋友吧。”
  “瓷—猴—是什么?还是伤心的?”
  这回刘小沂和方放都笑起来,连一旁愁眉苦脸的孙满堂都咧嘴笑了。方放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哎,哎,你可太有意思了……”
  刘小沂强忍住笑:“上心伺候,嗯,就是给你好好服务的意思。”又指着方放,“禁止大声喧哗,小点声,快去上班吧!”
  方放终于捂着肚子走了。
  挂上号,刘小沂让门诊分诊的卫生员小胡把孙满堂送到内科医术比较好的李医生当班的诊室,又把热比尔拜领到外科医术较强的宋医助的诊室。
  宋医助是从连队卫生员提上来的,虽然只是个医助,但在门诊乃至医院口碑都很好,不怕脏不怕累不说,处理外伤干净利落,医术也很精湛。
  刘小沂向热比尔拜介绍:“这是宋医助,我们医院门诊他看外科很棒的。”又指向热比尔拜向宋医助介绍,“他是,他是我……呃,他是那拉提B团驻地那边的老乡,他叫热……热大爷,说是脚坏了。”
  热比尔拜右手抚胸行了一礼:“热比尔拜。宋,加克斯。”
  宋医助还了一个抚胸礼,干练简洁直奔主题,指指热比尔拜的高筒马靴:“脱下来。”
  热比尔拜一边脱着马靴,一边不好意思地讪笑:“味道,臭哈。”
  随着一只马靴扑通扔在地上,一股恶臭顿时弥漫在诊室里。只见热比尔拜极脏的脚上红的血黄的脓粉白的肉烂乎乎地纠结在一起,视觉和嗅觉冲击强烈。刘小沂觉得刚吃进去的早饭涌上来,一股强烈的恶心压也压不住。
  宋医助眉头也没有皱一下,用镊子夹起酒精棉球清理着创面:“两只脚都这样?把那只鞋也脱下来。”他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的刘小沂,“小刘,打开窗户。嗯,你到门诊治疗室再拿一个治疗托盘来,多要一大瓶酒精棉球,哦,你让小胡送来就行了。”
  刘小沂赶紧跑出诊室,大口地吸了几口清新的空气。没有比较还真不知道,原来她工作的药房环境是那么好,那淡淡的药味是那么的清香。她感悟到,在医院工作,要做到人人嘴上常说的不怕脏不怕累,特别是不怕脏,其实是很不容易的。
  刘小沂找到门诊的小胡,要了一个治疗托盘,暗暗下着决心,挑战自我,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刘小沂咬紧牙,自己端着托盘送回到诊室。
  窗户敞开后,味道散去一些,依然奇臭。
  宋医助的脸伏在距离热比尔拜那只烂脚很近的地方,继续仔细清理着。
  看刘小沂进去,宋医助简要地告诉她:“脚气,严重感染。”
  看刘小沂紧蹙眉头的样子,宋医助说:“溃烂很深了,如果感染到血液可能会引起败血病,最好能住院滴几天消炎药。小刘,你给三所打电话问问还有没有闲床。”
  部队医院首先要保证部队伤病员治疗,是否收住地方病号住院,要看医院的床位情况;有闲余时,也可以收住几个地方病号。
  刘小沂应声跑去三所。到门诊值班室打电话和直接到三所去距离差不多,全院都在一个工字型平房里,各所之间也就是几十米的距离。
  三所恰好还有空闲床位。刘小沂和钱护士长落实确定后回到宋医助的诊室。
  宋医助还在聚精会神一丝不苟地清理着热比尔拜烂乎乎的臭脚。
  见宋医助抬眼看她,刘小沂赶紧回话:“有床位,已经和钱护士长说好了。”
  宋医助手不停地忙活着,对热比尔拜说:“能在这儿住几天吗?你的脚溃烂得很严重,得消消炎,如果感染到血液就麻烦了。”
  热比尔拜听汉话七七八八:“哦,好萨、好萨。放马吗,放羊吗,图拉提帮我。图拉提有事出门,我也帮他。”图拉提是热比尔拜的邻居,热比尔拜去上海周游,就是图拉提帮他照看家畜的。
  “那好,小刘,你去帮他办下住院手续。”宋医助看看热比尔拜,“带钱了吗?给她。哦,扑鲁巴吗?”
  “扑鲁?巴,巴。”热比尔拜一边说,一边从那脏乎乎的马褡子里掏出一沓钱,递给刘小沂。
  刘小沂接过钱,吃了一惊。这是一沓100张没拆封的10元大票,那就是1000元啊。国家整体物价水平不高,看病吃药十分便宜,做个大手术住个把月医院花一二百块钱也就撑死了。这个穿着破烂的老哈萨,看个脚气,一拍就是1000元,这可是一个战士五六年的津贴呢。
  宋医助抬头看了一眼那一沓10元大钞:“这么有钱啊,那就不用给他省钱了。小刘,这位热大爷住院后你领他到服务社买两双布鞋,如果有的话再买两双凉鞋。这么热的天捂着大马靴,怎么能不长脚气。”
  刘小沂答应着,把钱收起来,对热比尔拜说:“热大爷,您住院随身带这么多钱也不方便,我先帮您把钱存到药房,给您个收据,您花钱我随时给您拿,最后出院时再给您结算清楚,行不?”
  “好萨、好萨。”热比尔拜正为怎么花钱麻烦着,听刘小沂这么说,高兴地应着,“妹妹嘛,加克斯,加克斯!”
  宋医助觉得他们这一老一小的称呼很混乱,但对刘小沂的细致和热心还是十分赞许的。
  “小刘啊,和你们戴主任说说,能不能弄些疗效好的脚气药。夏季以来,战士们穿着胶鞋训练施工,得脚气的越来越多。虽说脚气不是什么要紧的病,得上了,还是很难受的。”
  “嗯,我马上去和戴主任说。”刘小沂本来认为脚气不算什么大病,甚至连病都算不上。可今天看到热比尔拜的一双烂脚,她觉得确实应该重视了。
  刘小沂忽然想起了什么:“热大爷,您是怎么来的?”看热比尔拜一脸茫然,继续解释,“走路?坐车?骑马?”
  热比尔拜明白了:“马!骑马。”
  “您要是住在这儿了,您的马怎么办?我们医院可没有喂马的饲料。”
  “马,回去,自己回家去。”
  刘小沂心想,怪不得中国有“老马识途”的典故,确有其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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