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叶子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又给何东打了几个电话，语音提示依然是关机。只好匆匆起来，草草洗漱，把孩子送到他外婆家，在母亲那顺手拿了个饼子，就去上班。
　　可叶子的心思在何东身上，上班无精打采，魂不守舍，连坐在叶子对面的周姐都看出了叶子的异常，就关切地问叶子，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叶子说有点感冒头疼，周姐就催叶子赶快去医院看看，别硬撑了，单位有啥事有她顶着。
　　叶子也就顺坡赶驴，回家继续给何东打电话，十点左右，电话终于打通了，叶子问何东昨晚电话咋关机，何东说，昨晚关机，主要是怕设备供应方晚上请他们出去吃饭喝酒洗浴，这活确实不是人干的，他都快累死了。叶子也没多说什么，问何东几时回来，何东说最迟后天就可以回来。
　　等待是特煎熬人的。在猜疑、推测和各种假想中，叶子硬撑着，她除了在单位拼命的工作，在娘家勤快的帮母亲干家务，借此减轻思想上的负重。因为叶子是个很好强，特要面子的女人，叶子也不想让父母知道自己的事，怕父母因为她而寝食难安。
　　况且这种事，也只有自己寻求真相。白天还好打发，可一到晚上，叶子整宿失眠，怎么都无法让自己平静下来，她一次次像过电影一样，把她和何东婚后的生活，一遍一遍回放，即便是很细小的情节，都仔细梳理，生怕漏过什么。
　　叶子在电脑上查找了男人出轨的所有理由，排列组合了何东出轨的种种理由和借口，一一对照，仿佛都沾不上边。
　　叶子知道，一个女人幸福与否，主要是来之家庭的稳定与和谐。
　　结婚多年，叶子为了打造一个她认为幸福的家，几乎放弃了自己的所有爱好，也不想在单位出人头地,最大限度地接受和容纳何东的习惯和毛病，也在最大程度接纳和认可何东的社会背景和家族习俗。
　　难道她的所有努力要付之东流，她的所有付出都无法抵御外来的入侵？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沉默寡言，坚强刚毅，富有责任心和上进心的丈夫，会和一个穿着前卫的女子联系在一起。
　　这些，也只有何东回来才会有答案。
　　何东终于回来了。
　　一进门就从包里掏出一个电动奥特曼给儿子，儿子凯乐欣喜若狂，跳了多高，就在沙发上玩了起来，何东也给叶子买了一件真丝睡衣，讨好地搂了搂叶子。
　　要是往日，叶子会很顺从地在何东的肩膀上靠靠，以示感谢和想念，但这次叶子没有，只是淡淡地接过睡衣，放到床上，就默默地转身，和往日何东出差回来一样，为何东放好洗澡水，拿出换洗的衣服。便去菜市场买些新鲜绿菜和豆腐，擀一顿手工面，再炒一个西红柿鸡蛋，因为何东纯属北方人，很喜欢吃带有酸辣的手工面。
　　叶子做饭期间，何东进来灶房几次，想表示一下亲热，但看到叶子态度严肃，就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要搁在以前，在叶子做饭的时候，何东虽然不太插手帮忙，但会从后面抱抱叶子，对叶子的操劳表示感谢，让充满烟火味的厨房，弥漫起幸福的味道。
　　好的婚姻里，日子是厨房有烟火，客厅有笑容，卧室有拥抱，爱人跟你一蔬一饭，你跟爱人一颦一笑。
　　烟火气才是婚姻的真谛，让爱情具有真实感，没有烟火气的婚姻就是一场孤独的旅行。
　　母亲曾告诉叶子，要想管住男人，首先要管住男人的胃。叶子谨遵教诲。
　　直到何东打着饱嗝，斜躺在沙发上一边剔牙，一边看新闻联播。两人依然没有多说一句话。
　　叶子收拾完卫生，坐在一边看凯乐玩玩具，一句话也不说。
　　要是往日，叶子总会像汇报工作一样，唠唠叨叨地说点儿子最近的表现和趣事，还有最近市区里或单位上发生的大小有点影响的事件。可这次，叶子不知咋啦，心里就是别扭，懒得说话。
　　在两人默默无言的这段时间里，何东有意无意地看过几次放在沙发上的手机，这些举动，要放在以前，叶子是不会介意的，可今天，叶子对这些举动有一种强烈的反感。
　　叶子忍着心里的怒火，她要看看，眼前这个让她死心塌地爱了近10年的丈夫，是以怎样的嘴脸和虚伪，来掩饰他的背叛。她也不想首先挑明这件事，她要何东亲口说出事情的原委，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
　　嫁给一个人，就嫁给了一种习惯。而这种已成定式的习惯一旦被打破，两人心里都会别扭。
　　当叶子搂着凯乐睡了以后，何东看了一会电视，甚觉无聊，便慢腾腾地上床，伸出胳膊想把叶子搂在怀里，叶子生硬地回绝了何东，何东有些悻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翻身睡了。
　　这时，叶子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而且一发不可收拾，那股说不上的委屈愤怒和无助，一下子弥漫开来，让叶子浑身都在抖动，她恨何东，到现在也不肯给她解释，还要把她瞒到什么时候，把自己当傻妞村姑忽悠着，她越想越生气，就翻身把刚睡下的何东拉了起来，厉声问：“你还装啊？装到什么时候？”
　　“大半夜的，你发什么神经，我装什么了我？”何东虽然有些心虚，隐隐察觉到叶子知道了什么，但还强装镇静，理直气壮地呵斥叶子。
　　“我让你装，你姑奶奶都寻上门了，你还要把我当傻子瓜子瞒到什么时候？”叶子这是第一次这么粗鲁地骂何东，显然她已是忍无可忍了。
　　“你要是不说清楚，咱俩就没完。”看到何东还想抵赖的表情，叶子步步紧逼，不给何东半点余地。
　　这时，何东直直地看了看叶子，沉默了一会，无奈地穿上衣服，踱到客厅，坐在沙发上，一连抽了几根烟，叶子也跟到客厅，身上依然穿着薄薄的睡衣，那时正值晚秋，暖气还没有供，屋里显然已经很凉了，但两人都僵持着。谁也不再说一句话。
　　两人对峙了近一个小时，谁都不想说话，叶子已经打了好几个喷嚏，何东实在有些熬不住了，他知道叶子的脾气，平时温柔有加，不太发脾气，可一旦发起飙了，母老虎一个，何东着实顶不住。就起身要拉叶子回到卧室，叶子死也不肯，何东就耍起横来，强行抱起叶子，放到床上，并低声下气对叶子说：“好，我都告诉你，但你必须原谅我，我们共同冷静地处理好这事，好吗？”何东低声下气地请求着。
　　“你说吧。”叶子估计何东无非就是被那些好逸恶劳的时代女黏上了，充其量就是给人家女孩赔点损失费，因为在这个急功近利的年代，享乐、拜金主义已经取代了以往的人生价值观，仿佛一切都是奔着钱去的，有些女孩开始穿着没有裤腰带的衣服，靠青春和颜值赚取虚荣和人生的第一桶金。
　　但叶子的底线是，只要何东只是偶尔放纵一次自己，并以此为戒，保证不再重演，叶子就会试图原谅何东的错误，毕竟这个社会的诱惑太多，而且两个人好不容易走在一起，并建立了一个幸福的港湾，况且两人已经有了儿子凯乐，叶子不想让凯乐没有父亲。这也是大多中国妇女的软肋和硬伤。
　　可当何东和盘托出事情的原委后，叶子感觉自己已经被一种可怕的黑暗包围，而且这种黑暗，恐怖厚重，压迫几乎让叶子窒息，濒临崩溃。
　　我们总是在经历了一些岁月和一些人以后，突然间就懂得了一些事情，而自己当初认定的那些铁一般的事实，则纷至沓来，悉数打脸。
　　在市场经济的前提下，企业扩大自主权，极大范围内追求利益最大化，为了减少中间环节，就会在原材料供应地和产品销售区建立自己的办事处，一来掌握市场动态，掌握主动权，二来减少中间商的插手，提高经济效率。
　　何东所在的企业是属于能源开采型企业，他所承担的工作就是企业设在市级城市的一个办事处，负责一部分材料的采购、供应还有企业产品的销售工作。一方面应对主要客户，签订供销合同，另一方面就是接待企业检查工作的领导层，帮助领导疏通各个方面的关系，而这些工作基本上离不开饭局和娱乐中心，而这两个场所本身就是个打情骂俏，权钱、权色交易的场合。
　　至于那些很多说不上名堂的蝇营狗苟，反正你懂的。
　　何东驻外地办事处时，也正值他所在的企业如日中天，辉煌向上，这当然有许多投怀送抱的女人，虽然何东只是一个副主任，还不是拍板做主的头头脑脑，但主管财务这一项，就很让他吃香喝辣了，长期孤身在外，又经常浸润在灯红酒绿、肥肠油脑的环境。
　　俗话说，常在河边站，哪能不湿鞋。
　　诱惑无处不在，要是意志力不够坚强，是很容易被周围的氛围所潜移默化。
　　如果说为了打发寂寞，何东找个小姐或酒吧女逢场作戏，也在情理之中。
　　但可怕的是，在一次偶然的事件中，让何东喜欢上他们办事处经常招待客人吃饭酒楼的一个领班女孩，而且一发不可收拾。
　　在一次招待客人的饭局中，何东被山东过来的两个客人灌得不省人事，等何东回宿舍睡了一觉醒来，才发觉自己把包遗落在包厢里，何东当时就急了一头汗，要知道，包里虽说钱不多，但要命的是，里面装有半本子增值税发票，平时都在保险柜里，那天要给一个河南过来的商家开具发票，就装在了包里。如果丢了，那责任可就大了去了，假如落在一个不法商人或图谋私利的人手里，倒卖出去牟利，何东可就吃不了兜着走，搞不好会砸掉手里的饭碗。
　　何东辗转反侧，好不容易捱到天亮，赶紧打车去那家酒楼，好不容易等到酒楼开门，何东就不管不顾直奔昨晚吃饭的那个包厢，可里面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哪里还有自己皮包的影子。何东急得团团转，询问了好几个服务员都说不知道，正当何东绝望的时候，酒楼的女领班走过来，问何东在找什么，何东说自己的包昨晚拉包厢里了，领班问何东：“你确认你的皮包拉我们这了？”
　　何东由于心急，竟有些语无伦次和结巴：“真的，昨天晚上我们四个人在这吃的饭，不信你问吧台。”
　　领班女孩一看何东的窘迫样，忍不住抿嘴笑了，腮边两个圆圆的酒窝，煞是好看。当然何东这时哪有心思欣赏美女，只是一味地讨好和请求女领班，是否见到他的皮包。
　　女领班在确认何东真的丢了皮包后，就让何东跟她来到总台，女领班让吧台小姐从吧台保险柜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塑料袋，递给何东，问何东：“你看是你的吗？如果是，请清点一下，看是否少了东西？”
　　何东打开一看，自己的皮包完好的在里面，里面的东西也丝毫不差，这让何东很是感动，连声说谢谢，并从钱包里掏出二百元，以示感谢。可小邵却冷冷地回击了何东一句：“没想到你也是这样一个世俗之人，总想拿钱摆平一切。”就扭着好看的身姿走了，把何东晾到那不知所措。
　　也就是这句话，让何东感动了好多天，要知道，在何东的潜意识里，这些出来混世界的女孩，尤其是在酒楼、KTV、和洗浴中心的女孩，哪个不是奔着钱来的，只要你肯砸钱，那些穿超短裙、浓妆淡抹、丰乳肥臀、风情万种的女孩会坐一排，因为在何东经常去的地方，那些女孩不是故作清纯，嗲声嗲气，就是放荡不羁，不管不顾，看到钞票眼睛都会发光，让何东更多的想到的是巴尔扎克《守财奴》笔下的那句经典台词“金子，发黄的金子。”
　　而这个女孩，让何东开始反思自己的偏见，发现这个世界上还有不为利益驱动的女孩。而这一好感，竟给以后他和这个女孩的交往埋下伏笔。
　　就这样，每次过来吃饭，何东都会有事没事找女领班说上两句，并知道了女领班的名字叫邵娟，而且有意无意地讨要了小邵的电话，没事了发个短信问候一下，骚扰骚扰，两人熟稔了许多。
　　何东也会在吃饭的时候顺手送小邵一些小礼物，小邵在何东喝的有些多的时候，偷偷递过来两个梨或者专门给他买海王金樽，帮助他解酒。就这样，一来二去，何东竟然有了一种他乡遇知己的感觉，要是几天不过来看看小邵，心里就会空落落的。
　　小邵名叫邵娟，家在乡下，由于没考上高中，就早早随着同学出来打工，先到一个小饭馆当服务员，虽说活累点，但小邵毕竟是农村里的孩子，吃苦性较强，也能撑住那些搬运洗涮之类的活，可让小邵受不了的是那个老板，乘老婆不在时，时常骚扰小邵和另一个服务员，不是在小邵屁股上拍一下，就是故意用咸猪手蹭小邵的胸脯，很让小邵恶心，一气之下，没干满两个月，小邵就辞职了，走时那个老板还克扣了小邵三天的工资，最后小邵就应聘到一家宾馆，当了半年的楼层服务员，每天干打扫房间和整理床铺的工作，可小邵是个硬气的女孩，在工作之余，就参加一些宾馆和餐厅管理的学习班，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被酒楼女老板看中，就被安排现在的酒楼当餐厅领班，这样，小邵不到21岁，就算有了一技之长，在这个中等城市站住了脚。
　　人和人的缘份，都是老天在冥冥之中安排好的。尤其两个在外漂泊的人，很容易产生一种相互依赖的情感。
　　何东虽说是个不太言语的男人，表情冷酷，但也是一个外冷内热，时髦的话叫闷骚型冷男，况且何东正值当年，事业又春分得意，荷尔蒙分泌旺盛。
　　也活该何东和小邵有这一段孽缘，在一次招待客人的饭局之后，两人零距离接触，使两人的友情关系发生了质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