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天晚上，叶子发给程磊一首诗:
　　
　　那一天
　　我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
　　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
　　我摇动所有的经筒
　　不为超度
　　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
　　磕长头匍匐在山路
　　不为觐见
　　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
　　转山转水转佛塔
　　不为修来世
　　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那一月
　　我轻转过所有经筒
　　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纹
　　
　　那一年，我磕长头拥抱尘埃
　　不为朝佛，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我细翻遍十万大山
　　不为修来世，只为路中能与你相遇
　　
　　只是，就在那一夜，我忘却了所有
　　抛却了信仰，舍弃了轮回
　　只为，那曾在佛前哭泣的玫瑰
　　早已失去旧日的光泽
　　
　　“是你写的？”程磊弱弱地问叶子。
　　叶子调侃道：“亏你还自誉是中文系的大学生，连这都不知道。恐怕你这个大学生是水做的吧，再说了，就我这半斤八两，能写出这么好的东西吗？弱智。”
　　“那是谁写的？”程磊不服气地追问。
　　“你自己查吧，让你长点记性。”叶子一点也不留情。
　　这一下激起了程磊的刨根问底的本性，程磊赶快在百度里输入几句诗，百度了一下，出来的答案确实让程磊有些脸红，虽然程磊知道网络对面的她，看不到他的难堪。但为了遮掩自己的孤陋寡闻，程磊迅速浏览了许多人对仓央嘉措的评价，让自己恶补了一下这方面的知识。
　　而后他问叶子：“你咋会喜欢仓央嘉措的诗，那可不是一般人的意境，没人望其项背。”
　　叶子回答道：“我很喜欢他那种脱俗的爱，更喜欢他写的诗，我还专门买了他的一本书。”
　　“你牛，真牛！”程磊恭维讨好地赞道。
　　这确实让程磊的心里不由得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要知道，在当下这个崇尚物质、精神缺失的年代，不但男人们现实的赤裸裸，连情感动物的女人们已经开始怀疑爱情，用商品的意识衡量情感。人们好像一个陀螺，被一条看不见的鞭子驱赶着，在这样或那样的利益和规则的支配下，不停地转动。很多人已经无法静下心去认真地读完一本书，读书写字的女人几乎绝迹。
　　通过多次网上毫无顾忌的沟通，让程磊对这个女人刮目相看，在许多方面，他们俩的看法有着出奇得一致和共鸣，两人都有心心相惜，相见恨晚的感觉，这让程磊对网络那边的她，充满好奇。
　　程磊相信，叶子同样有这种感觉。从此，以前不怎么上网的程磊迷恋上网络了，每天晚上不和叶子聊上几句，心里就像少了点东西，双方像预约了一个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主角。
　　为了上网，程磊和老婆没少拌嘴。但程磊说，总比出去打麻将闲逛喝酒强吧。老婆一想也是，也就不再说什么，依旧迷恋她又臭又长没完没了的韩剧，时常还被里面的情节感动得稀里哗啦，长吁短叹，这倒为程磊提供了不少上网的方便。
　　如果说现代人，排遣寂寞和无聊的最好方法，是在一种虚幻的网络中寻求刺激和安慰，那么在程磊百无聊赖的生活中，遇到同城的叶子，是不是冥冥之中的一种缘分，连程磊自己多少有些奇怪。
　　按理说，程磊不是那种寻花问柳、自作多情寻求婚外恋的泛泛之辈，可这次程磊发现自己已经自觉不自觉地陷入一种诱惑，而且不能自拔。
　　好感、好奇、以及连自己也说不上的一种感觉，让程磊突然有了想见叶子的冲动，就试探着问叶子：“我们可以见个面吗？”
　　叶子很干脆地回答：“还是免了吧，我们只是网络朋友，保持距离是基本原则，这样也许我们交往的时间会长一些。”
　　程磊不死心，继续找借口纠缠，搜肠刮肚着美好的词语，试图让叶子动心：“都说人生是一场奇异的旅行，所有的遇见都值得珍惜。”
　　“别酸了，世界上所有的谎言都是美丽的，你就别枉费心机了。”叶子一点也不松口。
　　“咫尺天涯，人生苦短，难得一知己，再说咱们就这么个不到八十万人口的小市，如果我诚心找你，你逃不掉的。”程磊感到莫名羞耻，竟有些犯二。
　　叶子依然不松口：“你不知道见光死吗？见了面我们彼此会失望的，还是不要打碎这种美好吧。”
　　程磊用激将法挑逗叶子：“我可有点二百五，说不定哪一天心血来潮，去你单位找你。”
　　叶子不买账：“来就来，这个世界谁怕谁。”
　　“我们网上聊了都两个月了，应该很熟悉了，我不想留下遗憾。还是见见吧，人家想见你嘛。”程磊竟不由自主地用娘娘腔调侃。
　　“不行。”叶子依然不松口，还给程磊发了一个坚决的QQ表情。
　　程磊有些来气，欲擒故纵，给叶子下了最后通牒：“要不这样，明天晚上8点我在潇湘咖啡厅等你，要是你在乎我的话，就来。对了，来时别忘了把你的那本仓央嘉措的诗集拿上，借我一看。”说完就坚决地下了QQ。
　　2008年之前，叶子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幸福的女人，孩子已经在上学前班，丈夫在国有大型企业的一个很吃得香的部门担任驻外地办事处主任，离家不算太远，每个周末都可以回家休假，收入也不低。叶子也通过考试由乡下进入了市统计局工作，而且他们刚刚搬进一个135平米住宅，小区环境优雅美观安静。
　　可以说这样的家庭，是很多女人想要的那种，相信这也是大多数女性梦寐以求的生活，叶子感觉她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而这幸福主要源于自己找了一个爱她、顾家、勤奋上进的好男人。
　　叶子承认，她并不是一个风情万种的性感女人，因为父亲军人的遗传基因，加之她的童年是在一个落后偏僻的山村度过，从一出生就只有母亲带着她，要想适应穷山恶水的环境，翻过两座山上学，就必须有男孩的胆识，这就造就了她假小子的外向型个性，从小就很倔强，一般男孩子敢干的事，她都敢，也很自信，办事风风火火，而且直言直语。
　　也正是这样的性格，她和现在丈夫何东的婚姻，是她不顾全家人的反对，执意嫁给了何东。因为叶子对婚姻的理解是，“好鸟要落就落在最高的枝头”，自己必须找一值得依靠，有责任的伴侣，这才心里踏实。
　　那时很多企业效益不是怎么好，许多大龄青年都有些不修边幅，一副很不在乎、放荡不羁的嘴脸，这多少让叶子有些反胃。而何东沉默寡言，不善言语，但他喜欢读书，脑子记忆力特好，时常捣鼓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尤其他那幅高冷的表情，还带一些霸气，多少有些高仓健的味道。也因为这一点，叶子义无反顾地跟何东好上了，而且把他当做自己一辈子可以托付的男人。
　　叶子凭借她是家里唯一女孩的优势，死缠烂打，让家里彻底妥协。最后，叶子的父亲不得不郑重地告诫她，既然你选择了他，就要容忍他所有的缺点和不足，你的路你自己走吧，自己的事自己拿主意吧，我们作父母不能陪你一辈子。
　　就以她是家里唯一女孩子的优势，叶子拗住性子，跟何东好上了，而且把他当做自己一辈子可以托付的男人。
　　应该说，这段婚姻是历经坎坷，再加上两人之间的感情不错，很多人包括叶子的朋友死党，都认为她俩一定会长长久久，幸福满满。即便是叶子的婚礼并不像其他女孩那么奢华，那么华丽，新房也多少显得有些寒碜。
　　很长一段时间，叶子也是这么认为的。
　　虽说叶子是个简单且对世俗充满淡漠感的女人，可她对她现在拥有的幸福很看重，她憧憬着自己的未来，丈夫的未来，孩子的未来，可以说叶子自己想要的幸福,好像离她只有一步之遥。
　　但是,生活往往会给人一个意外的伤害,而这种伤害的是来自自己认为可以托付一生的人,这足以让满心憧憬幸福的叶子手足无措,无所适存.这种伤害可以说是致命的,尤其是在叶子毫无提防的时候.
　　若不是那个女孩来找何东，叶子还一直蒙在鼓里，叶子仍会沉浸在幸福之中，也不会料想到一直恩爱、顾家的丈夫竟还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难道她和何东也逃不脱“七年之痒”的魔咒吗？叶子瞬间坠入了一个看不见的深渊。
　　一个周日的下午,叶子在家里洗衣服,因为何东打电话告诉她，这周去山东给单位进设备,不能回家。5岁的儿子在卧室的地上玩电动汽车。电话铃响了起来，叶子很奇怪，家里的电话是为了接电信宽带才安装的，一般人很少知道，而且这个电话除了何东给家里打，再就都是打给手机的。
　　叶子拿起电话，听见一个声音很好听且有些嗲声嗲气的女孩，找何东。叶子回答说出差了，不在家。对方说了声对不起，打扰了，就挂了电话。当时，叶子虽然有些犯嘀咕，但还是没往别处想，因为叶子总认为自己的丈夫是最值得信任和依托的。
　　到了晚上，叶子刚吃过晚饭，一边看电视，一边给儿子凯乐教儿歌，听见门铃响，打开门一看，是一个穿着很入时，面貌姣好的女孩。
　　那时刚立秋，天气已经有些微凉，但女孩还很臭美，下身穿一条黑色的底裤，外面是一条当年很流行的紫色短裙，上身着一件黄色豹皮条纹的紧身羊毛衫，两只玉峰高高地挺着,外罩一件短夹克，披着拉得很直的长发，把那个瓜子脸陪衬的愈加动人，眉毛画的很细很弯，一双勾人的丹凤眼很是招人怜爱。
　　叶子一下子愣住了，问那个女孩找谁，那个女孩嘴里一边说找何东，一边身子很大方地往屋里闯。
　　这多少让叶子有些生气，生硬地质问女孩：“你咋这样啊，要找他，去单位找，干嘛还往人家里撞，讲不讲理啊。”
　　那女孩也不答话，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而且连厨房里也瞧了一眼，撅着涂着粉红口红的嘴说：“真不在啊，我还以为躲着我。”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连门都没关。
　　叶子怔了半天，不知所措地关上屋门，竟不知自己要干啥，仿佛家里刚走完土匪一般，好一会，才拿起电话，给远在山东的何东打电话。可电话是关机,叶子连打了几次,一个结果。叶子当时真有些气急败坏,连呼吸都有些紧迫,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坐在床上,脑子里乱的要命。她不知何东出了啥事,惹了啥乱子,于是她翻出电话本,给何东所在的单位和何东平时关系不错的赵强打了个电话,询问何东是不是还在山东,没出什么事吧。
　　赵强说:“单位没啥事,中午还和何东通过电话,说他正在考察设备质量,过几天就可以发货了,他也可以回来了。”
　　赵强问叶子:“嫂子,家里没出啥事吧?”
　　叶子回答说没有,并嘱咐赵强晚上给何东打个电话,让他给家里来个电话。
　　赵强说:“没问题,嫂子,你放心吧,何东可能喝醉了,不会有事的,他贼着哩,有啥事,我给你打电话。”
　　叶子稍微放下心来,但一种阴影却罩上心头,她再也没有心思教儿子认字,就给儿子放上猫和老鼠的动画片,然后打开电脑,希望能够从电脑里看到丈夫是否上网,可是丈夫何东的头像一直暗着,她发了消息,问你在吗?可半天还是没有反应,叶子好失望和无助。隔一段时间叶子拨一次电话,可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一直到晚上10点,叶子估计打过不下20个电话,都是关机,叶子只好哄儿子洗漱睡觉,把儿子哄睡着后,叶子又给丈夫拨了一通电话,还是关机,。
　　叶子死心了,可却怎么也不能入睡,她一想起那个找上门来的女孩,就来气,叶子假设了好多可能,把在单位听到的男女绯闻和网上看到的包二奶,养小三统统联系在一起。可这么多年,她从别人嘴里也没听说过丈夫有外遇,或和那个女人有关系,丈夫就是由于工作的需要,在外面喝酒,打牌,不回家时总会给她打电话请假的。
　　叶子知道,这几年一个男人要干成一件事,就必须得有人脉,而人脉就是建立在紧贴组织不掉队,酒肉朋友常聚会,隔三差五送个礼,领导有事跑断腿。
　　在这一点上，叶子从来没难为过丈夫，夫贵妇荣嘛。再说，社会风气如此，想洁身自好，就会成为另类，况且对于没有人脉和社会背景的何东来说，要想干的好，拿的多，爬的快，就必须得适应这个嘴上骂着，脚下跑着的勾当。要不然，票子、房子都无从谈起，包括叶子自己的工作都不会如愿的，成为别人羡慕的对象。
　　尽管叶子不是那样势力和现实的人，可要想活得好，就必须遵循这个社会的游戏法则，不然会出局的。至于在外面为应酬，进洗浴中心，找按摩女，叶子也可以理解，毕竟那时都好这个调调，只要不过份出格，也能容忍，男人本来就是一个靠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再说，丈夫何东工资和奖金都如数上缴，由她保管，这一点叶子很自信也很自豪，只要管住经济大权，男人就没有资本在外面五花六花。也正是这样，他们结婚不到10年，就拥有了130平米的住房，按理说，丈夫也不会有那些对不起她的事。
　　结婚以来，叶子几乎放弃了她所有的爱好，不仅努力工作，增加家庭收入，而且始终扮演一个贤妻良母的形象，家里收拾得很干净和温馨，而且夫妻生活也很和谐和满足，没出过问题，孩子出生后，也没让丈夫多操心，因为刚好父亲也退休，母亲就几乎大包大揽了孩子的事，为的是让他们夫妻生活的滋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