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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二)

作品名称:那年我们在军营      作者:奇夸克      发布时间:2019-03-01 12:52:56      字数:5111

  在周东方接到爷爷的信准备回家的时候,张叔叔的老伴张婶告诉他一个让他十分震惊的消息。
  张婶,是周东方十分敬重的人。他在张树林家住了一段时间后,了解了张树林和张婶之间的感情始末,他对她的敬重甚至超过了张树林。
  张婶名叫姚淑娴,是个知识和贤德兼备的中国妇女。她和张树林是高中同学,俩人青梅竹马,相知相恋。本来俩人准备一起考大学,朝鲜战争爆发,张树林参加了志愿军,姚淑娴考上了东北师范大学中文系。前程似锦的两个年青人,因张树林成为战俘而改变了。
  张树林交换战俘回国后,在辽宁昌图“归管处”(被俘归来人员管理处)集中学习。姚淑娴去昌图看望张树林,她对归管处的战俘学习安排很震惊。张树林在信中和她说,让他们这些战俘们在归管处学习,主要是了解建国两年多的巨大变化,跟上迅速发展的形势,便于他们今后投身祖国建设。可她在归管处看到的却是,这些归国的战俘们,很少时间学习,大部分时间是在接受审查。她以一个大学生的敏锐感觉到,这些归国战俘的前景堪忧。姚淑娴非常焦虑,不是担心自己未来的前程,而是她深深了解张树林,知道他承受不了党对他的不信任。
  她从归管处临走时,确切问清楚了张树林他们学习结束和宣布组织处理意见的具体时间。就在张树林被宣布开除党籍开除军籍“双开”的处理决定时,姚淑娴已经在第一时间赶到了昌图。她看到许多志愿军战俘蹲在地上抱头痛哭,唯有张树林不说不动一脸决绝。她最怕的就是这个,她不顾少女的羞涩,天天扯着张树林的胳膊,要他马上娶她。他以前承诺过从朝鲜回国就娶她,但是现在他不肯娶她了。为了看住张树林防止他想不开,姚淑娴一直跟着他,从归管处一直跟到吉林延边农村他的老家。她终止了大学学业,天天陪在他身边。他撵她回长春去继续读大学,她说你娶了我我就回去读书。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拗不过她,满怀感恩满怀歉疚地娶了她。她却没有兑现诺言,她没有回去继续读书。她看到他在老家政治经济待遇都非常不好,她怕她走了他会承受不了屈辱的生活。依旧每天守着他,加倍对他温柔体贴照顾。而他,由于有了她才有了活下去的理由和尊严,更加关照爱护自己心爱的媳妇。一对苦命的夫妻就这么相亲相爱,共度了十几年艰难岁月。
  周东方终于理解了张树林对姚淑娴治病特别重视、特别紧张的心情,谁遇到这么一个倾心相爱的人,都会尽其所有哪怕倾家荡产也要竭尽全力留住她的生命。
  姚淑娴只上了二年大学,没有毕业,不是国家正式职工,也就没有工资收入。她是张树林所在生产队文化程度最高的人,队里曾经让她给小学代过课。姚淑娴生过孩子之后得了严重的克山病,给小学上课变得断断续续,后来队里也就不用她了。
  她拖着病弱的身体支撑着张树林的家和他的精神世界。
  周东方接到爷爷的信准备回家了,临走前一天,姚淑娴趁张树林不在家,和周东方谈过一次话。这次谈话改变了周东方原定的行程。
  姚淑娴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说话言辞简练条理清晰:“东方,你要走了,在我家住了这么多天,吃不好住不暖的让你受委屈了。你爹和树林子是战友,客气话我就不多说了。有两件事,树林子不让告诉你,他不想让你知道,全都是为了你好。但是我觉得男人做人要有担当,所以,我想了,这两件事你应该知道,我就做主告诉你。”
  周东方的心紧张了:“张婶,你说。”
  “这第一件,是你一直问那个朝鲜人民军的医官,他姓崔,战前是平壤医科大学的毕业生,停战以后交换战俘回了北方;当时他不到30岁,现在应该是快50的人了。关于他回北方之后的消息就不知道了。你张叔怕你生出些离奇的主意,他不告诉你,确实是为你着想。我是觉得你还年轻,以后说不定还会有什么机会,这总归还是个线索。”
  “嗯,我相信张叔叔是好心的,也谢谢张婶告诉我。”
  “这第二件事,呃,还真不好说。你妈妈,她,对你好吗?”
  周东方心中一紧,原以为两件事情都是关于父亲的,没想到还有他妈妈的事儿:“好,我妈对我特别好。为了我,我妈二十岁就带着我和爷爷奶奶一起过;后来我姥爷提起过要我妈趁年轻再走一步,我妈坚决不从,和姥爷吵了一架,到现在都不大和姥爷走动呢。”
  “哎,又是一个痴情女子。”
  “张婶,您接着说。”周东方心里更紧张了。
  “听你这么说,我倒拿捏不好这第二件事是说还是不说了。”
  “张婶,您一定得说。我都是大人了,您相信我,不管是什么事情,我一定会处理好的。”
  “好,我就说给你。事呢,是这么个事,但具体说明什么也都在各种可能之间。
  “树林子说,他们穿插到敌后,有一次战争间隙,树林子洗衣服,想把你爹的衣服一起洗了。洗衣服之前掏兜,掏出来一张照片,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兵照片。你爹回来看见衣服洗了,脸都绿了。树林子赶紧把照片还给他,你爹很宝贝地把照片收好,还解释了一句,说这个女兵是他媳妇。可是上次去你家,树林子说他在你家看到周干事的家属,哦,就是你家里这个妈妈,不是那个女兵。这还不是重要的,他说,过了一阵,你回家了,他看见你第一眼就认出来了,你和照片上那个女兵长得太像了。”
  周东方极度震惊,他嘴角和腿都有些哆嗦,没想到第二件事是这么一件事:“张叔叔会不会记错了?这么久的事情,都快二十年了。”
  “我也这样说树林子,他说绝不会错。他原话说的是,那个女兵长得太漂亮了,给人印象特别深。”
  周东方猝不及防,脑袋轰轰作响,继而心中一阵莫名地委屈。他倔强地抬起头看着屋顶,不让眼泪滚落下来。
  姚淑娴重重叹了口气:“哎,你说这个树林子买药怎么就跑到你家去了呢?先是把你爹的事儿折腾出来,又把你妈的事儿折腾出来。”她劝慰地抚了一下周东方的头发,“我和你说这个事,也是掂量了很久,按说不该搅了别人家的安宁。不过,想想那个女兵,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生育养育都是天大的恩德,都不能忘了,都该报答。”
  周东方心中乱腾得一塌糊涂,他需要时间,静下心来好好想想张婶和他说的这二件事儿。
  第二天,周东方宣布,他先不回济南了,也不再住在张家了,他搬去延吉市来的知青集体户。
  他想要学习朝鲜语,他更需要时间平复自己那颗不平静的心。
  张树林得知这些,抱怨姚淑娴多嘴,又不舍得骂她。闷了半天,说了一句:“你个碎老婆嘴,念书都念傻啦!”
  
  韩冬妮和周东方坐在曲水亭街一个小茶馆里,上班时间,茶馆很清静,屋里升着一个偌大的铁皮炉子,暖暖和和的,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韩冬妮要了一壶铁观音,又要了一盘桃酥点心,推到周东方面前。
  “没吃早饭吧,吃几块点心垫垫饥。”
  “刚才陈爷爷给了个煎饼果子。”周东方说着,还是拿起来一块桃酥,小口斯文地吃着。
  韩冬妮疼爱地看着周东方,心中有些恓惶,不知道一会儿把一切都告诉他,他会怎样对待自己。
  周东方抬头看看韩冬妮:“妈,你也吃。”边说边把桃酥盘子往韩冬妮面前推了推。
  “我吃过早饭了,你吃。”韩冬妮又把盘子推回去。
  周东方把手里的桃酥吃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掏出手绢擦擦嘴:“我吃饱了。妈,可以开始说了吗?”
  韩冬妮努力镇静自己,今天横竖都得说,就不绕弯子了,一咬牙,说!
  “东方,其实,其实我不是你的妈妈。”韩冬妮坚强地说。
  看看周东方的反应,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震惊:“你已经知道了,是吗?”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妈妈,您接着说。”
  韩冬妮从周东方的话中听出了恳求,可能周东方从来没有注意过自己对她的称呼有什么不同。韩冬妮仔细感受了十几年,周东方有时叫她“妈”,有时叫她“妈妈”。大部分时间叫她“妈”,这时候是他随意放松不假思索的状态下对她的称呼;当他叫她“妈妈”的时候,一般是他对她或谨慎或歉意或恳求的称呼。
  韩冬妮开始讲述,从她自己六岁时讲起。
  韩冬妮老家泰安,家中极度贫寒,在她六岁那年,娘病死了。他爹韩家根在老家呆不下去了,把她送到当地大户周谦顷家,给比她大十岁的小少爷周偲泉做童养媳。
  她以前没有名字,家里人叫她妮子,进了周家,周谦顷给她取名韩冬妮,她才算有了自己正式的名字。而她爹韩家根,拿着周家给的十块大洋闯关东去了。
  韩冬妮一直非常庆幸父亲把自己送到了周家,周谦顷和陈香像对亲生闺女一样疼爱她,她知道了吃饱穿暖是什么滋味,还和其他小孩一样上了学堂。周偲泉对他像自己的小妹妹,关怀呵护,还经常领着她各处游玩,她有了一个和以前不一样的童年。
  韩家根闯关东并不顺利,还没出山海关就被土匪抢了,身无分文,路遇八路军,遂投身抗日队伍,算是在抗战时期参加了革命。
  解放后韩家根调回山东军区,还授了个少校军衔,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官了。韩家根来找过她,她心里不肯原谅父亲,虽然她庆幸他把她留在周家,但他毕竟拿了人家十块大洋,这不是把她卖了吗?
  周谦顷是泰安当地大户,他的爷爷给他取名千顷,大概是希望在他一生能给周家挣下千顷良田。五岁进私塾时,私塾先生是个儒人,觉得周千顷的名字过于土气张扬势利,给他改名周谦顷。私塾先生酷爱各种体毛笔字,教得周谦顷一手漂亮书法。
  周东方的奶奶陈香,和周谦顷是同县同乡,父亲是个绅士,看好周谦顷书生儒雅平和沉稳,把女儿陈香许给周家。
  私塾老先生过世后,周谦顷不愿意操心家业,也想到大地方见见世面,去了济南。他在这座历史文化名城遍寻书法高人,切磋技艺,流连忘返。陈香见丈夫久久不归,到济南来找,看到济南这座城市历史文化深厚,更适合周谦顷一身书卷气质,遂把家搬到济南,多年后周谦顷终成济南书法界名人。起初,有些中低档铺子开张,请他去写个牌匾。他童叟无欺,贫富无欺,都认认真真的写。后来,名气大了,大店也来找他写商号门匾;有些达官贵人附庸风雅也来找他求字。渐渐的,写字的收入竟也十分可观。
  周谦顷只管写字,其他一概不过问,家里家外一切事宜都由老伴陈香打理。陈香自幼读书,识文断字,颇有些见识和经济头脑,在济南置了房子院子,拿着周谦顷书法收入继续在泰安老家扩张田产,由忠诚的老管家和长工打理,日子过得殷实富庶。
  老两口几十年举案齐眉相濡以沫,在这个环境中成长的周偲泉文质彬彬温文尔雅。韩冬妮进入周家后,也得到良好的教育和熏陶,气质和教养日渐高尚。
  周偲泉18岁考进北京大学,读了三年,大学没毕业,就和同学们一起去了延安。
  解放前两年,周偲泉回到济南,全家人都欣喜若狂,特别是韩冬妮,她等她的泉子哥等得太久了。
  韩冬妮从孩提时就知道她是他的童养媳,长大要做他的媳妇。那时她还不知道媳妇的实质含义是什么,只知道泉子哥很爱读书,有时也牵着她的小手领她到离家很近的大明湖去玩。后来,她朦朦胧胧地知道这个俊朗的青年是她未来的丈夫,她经常用小女孩的眼光偷偷打量她的泉子哥,他是那么的儒雅,那么的清秀,那么的才华纵横。她听陈香说过,到她16岁就给他们圆房,她是那么急切地希望自己快快长到16岁,好快快做泉子哥真正的媳妇。
  终于,周偲泉回来了。
  周偲泉在家只待了一个晚上,他和父母亲在屋里谈了很久。期间,韩冬妮听到陈香哭过一阵,听到周偲泉殷殷地劝了一阵。她不知道他们在屋里说了些什么。泉子哥走后,陈香回泰安待了半个多月,把老家的土地和房子都卖了,妥善安置了老管家,带了些钱回来,在济南买了几家铺面。至此,周家在祖籍泰安无家无产,他们是地地道道的济南人了。
  又过了几年,解放了,每个人都按身家定成份,周谦顷的成份是城市小资产阶级。这时韩冬妮也长大了,懂得些社会上的事情,她明白了前几年泉子哥回家来是说服父母散尽家产。那时国共双方拉锯正酣,鹿死谁手尚未定论,周偲泉坚信他的主义,不愿自己的家庭成为新中国的革命对象。她的泉子哥是聪明睿智的,他的深谋远虑让解放后周谦顷一家能够平安平静的生活。
  还有一件事韩冬妮在又长大一些后才知道,周家变卖土地的钱财,很少部分在济南购置了几家店铺,大部分周偲泉拿走了,以绵薄之力支援了解放战争。
  那次周偲泉回来,她已经16岁了,她期待娘让他们圆房,哪怕只有一夜。
  娘倒是提了,可是,泉子哥不肯。
  爹娘问周偲泉是不是在外面成亲了,他说没有。部队有规定,他这个级别现在还不准成家。但他心里有人了,是北大的学妹,现在是部队里的一个女军医。
  娘问他:“妮子呢?”
  他说:“妮子原来就是个小妹妹,以前是,以后还是。会一直当她是自己的亲妹妹好好照顾她。”
  那一夜,她一直在哭,流了很多眼泪。盼了这么多年,好容易等到16岁了,泉子哥竟然不要她。
  第二天凌晨,她听到周偲泉要走了,听到爹娘在门口送他,她红肿着眼追出去,对他说:“泉子哥,我愿意做小的。”
  周偲泉对她说:“千万别,我们部队不兴这样。妮子,让娘给你找个好人家。你放心,这辈子你都是我的亲妹子,我会好好照顾你。”
  周偲泉走后,韩冬妮大病一场。陈香劝她,好青年有的是,一定给她再找一个,一定像嫁亲闺女一样备下丰厚嫁妆让她风风光光出嫁。
  她不答应,她心中始终装着一个优秀的泉子哥,什么样的人和她的泉子哥比都黯然失色。她不想委屈自己的心,她就要等着泉子哥。她求娘做主,让她留在家里做小的。
  娘抚着她的大辫子,连连叹气:“妮子,娘是答应了,怕你泉子哥他不答应啊,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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