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廉政风暴

　　商人在商言商。贾志雄是不会做亏本生意的。当然贾志雄每年也要从利润中拿出几十万、上百万来用于打通各种关系之用，他根本没有去统计过，而且他几十年来就一直将这个费用视为成本支出费用,列入成本。他甚至教那些小队长说，这也是维简费，也是维持简单再生产。但他从来就没有做帐的习惯。在他的精细的大脑中，他只有总支出和总收入两组数字就足够了。而真正受损失的是矿方的经营利润和自营采煤队职工收入的总额和付出工作量的增强。
　　在枫林矿业公司党工部的近几年工作中，乔子坤与自己的顶头上司总是观点有严重的矛盾，已经达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在枫林矿业公司机关各部室的每个季度的所谓绩效考核中乔子坤已连续得到了三“C”，再第四个“C”，一年就白干了，不仅资金要扣掉20%，还要接受戒免谈话。原来由党工部宣传的先进人物和计划名单，基本就不让党工部确定了。宣传谁、报道谁一切都要由洪理真本人确定，再由党工部根据他的要求去采访写宣传报道文章。这种倒过来的指定宣传和“人工塑造”先进典型人物的方法也让基层单位的政工人员极不适应。
　　一次要上报先进名单，洪理真确定的人选并没有什么先进事迹，但洪理真坚持要呈报由他确定的人员，还坚持说这是公司党委的会议决定。实际上这五年来都很难从企业的宣传资料中查到这个队长，采访中工人的对他的反映也并不好，基层单位工会只好在高压之下搞张冠李戴，将前任或者别的单位劳模的事迹合并改装套在此人身上。这种宣传思维和写作方法，只会使企业党务政工的宣传形象受到影响。也会使以后的宣传工作和宣传报道变得没有真实性、没用诚信、不讲道德。同时会使党组织的形象和原则变得可笑，这是极其不严肃的事情。
　　但洪理真书记却说，我不管你们怎么做，我也管不了你们说的事迹材料真实性、新闻报道真正性这种小儿科的东西，但材料必须有可读性、必须生动过关、必须有说服力。他其实对业务并不外行，只是政治性质已经变异。洪理真甚至说，你们是党委工作部，不是行政办公室，必须服从党委、必须为党委的工作目的服务。不能说前任书记说的定的先进、以前宣传的先进才是先进，而后任书记定的先进就不是先进，事物都是在变化中前进的，这就是事物的辩证法。类似这些事情已经让乔子坤深恶痛绝，甚至生无可恋了。乔子坤考虑和反思，觉得在机关搞党务政工真是个错误，他开始觉得生产部门瞧平起政工人员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
　　乔子坤打定主意下矿去，他也没有与妻子商量。他觉得离开机关可能会使这种矛盾缓和。他立即找了枫林矿业公司的人力部，呈递了自己的请调申请，直言自己责任心不强、观念陈旧、学习能力不足、脾气性格不好，加上年龄大，身体有病、不能熬夜等理由。正在办理调动期间，东南省矿业集团公司在全集团公布了对一起经济大案的查处结果。
　　东南省矿业集团党委是会同当地检察院联手共同调查处理了这桩国有煤矿的大案，这起案发生在樟林矿区。樟林矿区班子成员除了党委书记之外，其余全部涉案。一次性处理了二十六名管理干部，其中矿长还被法院判处十年徒刑。
　　这起案子是缘起是矿领导与小煤窑主存在错综复杂的关系，尤其是与一个由樟林矿区出去下海到小煤窑干的原区长黄开谨有直接关联。正是在黄开谨的带动下，拉拢了一大批矿井管理人员下水。黄开谨反而在私下被不少同情。这不是怪事么？但怪事往往却一点都不怪。
　　在樟林矿的小煤窑主是个不懂煤矿生井下生产和安全管理的本地商人，还没有什么文化。本来没有什么能量。但他却能识人、会用人，而且讲肝胆、有豪气。这个小煤窑主与樟林矿的区长黄开清第一次相见就达到了那种“英雄相见，惺惺相惜”境界。小煤窑主建议黄开清在临退出中层领导干部之前还是下海，区长黄开清认为自己虽然已经工作了十多年，但毕竟还有二十年的工作时间，还很长、还很难熬。除非自己可以忍受再干几年的小小区长。区长也就是科级，最多只能干到五十二岁，就要退出科级岗位了。
　　有他的同事说樟林工区副区长黄开谨原本是一个认真的人、一个比较传统的人，黄开谨从龙岩煤校毕业。他也是枫林矿的矿二代，是矿山子弟，父母在矿上上班，后来退休。他从小被放在乡下，这不能不说这是他父母的远见卓识，知道樟林矿区中学的教育质量和条件，甚至不及一个普通的公社中学。他跟着奶奶，由奶奶带大，在老家农村长大。1982年从煤校毕业，黄开谨在煤校就当了学生部长，学校三年，使黄开谨锻炼培养出很强的工作协调能力，分配到煤矿后，他很快在工作中显露出他出类拔萃的综合工作能力，很快获得矿领导的赏识，黄开谨几乎以火箭一样的速度从一个普通技术人员走完别人二十年都可能走不完的路，很快当上了队长、股长、工区副区长、区长（正科级），一年一个台阶，才用了不到五年。而且黄开谨当区长三年之后也才刚30岁。黄开谨的特点是待人十分热情、工作敬业、在采掘技术上十分内行。而且黄开谨口才尤其好，总体比较传统，这原于黄开谨十分注重学习，尤其是学习毛泽东的著作。在黄开谨的宿舍里，一套毛泽东著作已经翻成了“旧书”，上面全是他的手记和手印，黄开谨对毛选如此入迷，毛泽东的观点和语录他能整段，甚至能整篇背诵，因为黄开谨负责的工区的矿井产量和安全得很不错，矿区职工收入和环境、治安等等也管理治理得不错。黄开谨的学习能力也很强，他通过自学，第一个拿到了律师资格证书，又第一个通过了计算机考试。黄开谨不断被矿里树为先进典型。不少人都认为他铁定会被提拔到樟林矿务局班子成员这样的一个处级岗位。但实际上，几年下来，黄开谨的几个同学和下属都走上了处级岗位，而他年年始终只是处级后备干部而已，由枫林矿每年向煤炭集团上报一次名单而已。内行的人看出了名堂，知道他不为上面的主要领导看重和欣赏，但不知原因是什么。
　　但关键是黄开谨在一件涉及煤炭销售的事情上得罪了上面的人。在整个九十年代中期后期，东南省的煤炭形势转好，全省都缺少煤炭，你只要手上有煤炭，那怕是是劣煤，都很好销，完全是卖家市场，包赚不亏。但是负责煤炭销售的黄开谨却不把煤炭指标批给上面某些领导做煤炭生意的亲属。这就得罪了人。卖给谁不是卖？而且最关键的是黄开谨认死理，不肯让客户少买多拉，每一车煤都要严格过磅过检。这让有些领导觉得黄开谨不会来事、不会办，是故意与自己对着干！虽然这位手握大权的领导不可能为此降他的职，但黄开谨想提拔是不可能了。在另类的游戏规则中，会办事、会来事很重要、很关键。但这使黄开清死了心，决定下海，到小煤去干。
　　黄开谨思考了几天，终于决定接受小煤窑主的条件，并向樟林矿提出了辞职的报告。黄开清向小煤窑主提出的受聘的条件是一年的总收入不少于10万元。在当年这比一般的煤矿处级领导的收入要高出整整一倍。小煤窑主回复黄开清的方式也很特殊。小煤窑主向黄开清伸出了三个指头。黄开清有点疑惑不懈，以为是加个三万元，三万元是目前科级干部的年收入。“是三倍，一年三十万元收入！先聘五年，而且这五年的收入款项是一次付清给你。”黄开清的心里大受震动。觉得自己过去小是看小煤窑主了，小煤窑主的豪情和决断的干脆一点都不输给任何煤矿领导。小煤窑主不用黄开清签一个字，就在小煤窑办公室，小煤窑主从一个木质的大橱子中拖出一个尼龙编织袋，指着尼龙编织袋说，这个袋子里有一百五十万元现金，你把它拿回去，明天后天或者过几天再去矿里办好辞职手续也行，办好你就来我这上班。黄开清被小煤窑主彻底震慑了。
　　在权力与利益的游戏中，这种关系产生的作用和创造的价值就肯定不可思议了。因为黄开谨是樟林矿的原工区班子的主要领导成员之一，他们这些樟林矿各工区的股队级管理人员至少有一半人马由黄开谨这个老工区的区长提拔上来的。显然这以后在他们参与和配合樟林矿管理人员干出一些违反制度规定的事情，引发一系列问题，最终酿成大案，其产生的必然性就不足为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