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我的婚姻我做主

　　秋生和喜子俩人头次在一块喝酒，起初谁也放不开量，相互客客气气，但几杯酒喝完，两个人摽上劲儿，推杯换盏，谁也不服输。田旺看着两个年轻人豪饮，心里别提多舒坦了，他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秋生毕竟缺乏酒场儿锻炼，不多时便蒙头转向，烂醉如泥了。田旺和喜子把秋生抬到炕上，让田旺婶儿给秋生盖上被子，他翘着大拇指说：“好样的，是个爷们，我就喜欢这样的。”
　　喜子酒量很大，喝了那么多酒，还和没喝酒之前一个样，他说话利索，行动敏捷，骑上摩托车一溜烟儿走了。田旺望着喜子远去的背影感叹地说：“不愧是我的外甥，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强。哈哈……”
　　
　　喜子走了，秋生睡了，家里恢复了平静，田旺婶儿和女儿吃着瓜子唠着嗑儿，她试探性地问女儿：“娟儿，你看秋生这个人咋样？”
　　秀娟不加思索地说：“好啊，人不但长得帅气，而且有文采，心地善良……”
　　“他有你说的那么好吗？”田旺婶儿心里喜但嘴上却说，“我看没你说的那么好，他是个外乡人，咱不知根不知底啊。”
　　秀娟听娘这么一说急了，反唇相讥：“娘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既然不知根不知底，干啥放心地留在家里？你就不怕他？”
　　田旺婶儿见女儿护着秋生，心中有了数，笑着说：“娘也就是这么一说，看把你急的，难不成你喜欢上他了？”
　　“像秋生这样的男孩，谁不喜欢呢。”秀娟慷慨地说。
　　“我就知道你喜欢秋生，和你爹商量好了，招秋生上门女婿。”田旺婶儿爱怜地抚摸着女儿的头说，“我和你爹没白疼你呀。”
　　秀娟直愣愣地看着母亲，疑惑不解地说：“娘，你说的些啥啊，啥上门女婿，下门女婿的，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不会是让我嫁给他吧？”
　　“咋了，秋生配不上你？”田旺婶儿有点不高兴，“你刚才不还说喜欢她吗？这么快就变卦了？”
　　“娘，你这是啥逻辑啊，喜欢他就非嫁给他？我喜欢的人多了，照你那么说我还嫁不过来呢，真是无稽之谈。”
　　“我不管谈不谈的，娘的话你必须听，这事儿由不得你。”
　　“哎呀哦娘啊，现在啥年代了？九十年代，婚姻自由，可不是你那代人了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两个没爱情基础的人生活在一块儿，除了生儿育女之外，一点意思也没有。娘，我的婚姻我做主，你少操点心行吗？”
　　“听你的意思，心里面有人了？”田旺婶儿疑惑地看着女儿。
　　“对，是有人了，过几天带来让你们看看。”秀娟说着将男朋友的照片拿给母亲看，“他家是城里的……”
　　田旺婶儿一把抢过照片撕得粉碎，气呼呼地说：“你是成心把你娘气死啊……”
　　“娘你这是干啥？人家照片又没惹着你。”
　　“你娘俩吵吵啥？惊天动地的。”田旺在屋外面实在听不下去了，才进屋里，“有啥事儿慢慢说，娘俩和打仗似的，亏得在这里，要是在村里还不让人笑话死啊。”
　　“你看看你的好闺女，在外面待了两年，咋就变了呢？”田旺婶儿絮絮叨叨地说。
　　田旺推心置腹地说：“不是孩子变了，而是你的思想太落后了，还拿老眼光看待问题。咱不是看过电影《小二黑结婚》吗，那个时候二黑和小芹自由恋爱，最终冲破封建枷锁，两个相爱的人走在了一起。你这老脑筋早该洗洗了，再说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只要闺女自己愿意，就随她去吧，她也老大不小了，能辨明是非，相信她会找到自己的幸福。”
　　“爸爸万岁！”秀娟搂着田旺的脖子撒娇地说，“还是爸爸理解我们年轻人。”
　　“你就宠她吧，到时候有你后悔的那一天。”田旺婶儿白了田旺一眼，又对女儿说，“娘不是保守的人，你二十岁了找对象天经地义，娘不反对，可你好好想想，我跟你爹就你姐妹俩啊，你要是再嫁得远远地，我和你爹老了指望谁？当初你姐嫁到外乡我没阻拦，现在后悔死了，你姐不就是个例子吗？嫁出去了一年半载也回不来……”田旺婶儿越说越伤心，竟然呜咽起来。
　　田旺嘴上说的一套一套，但心里也是七上八下，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说：“娟儿，我老了可不糊涂，你和你姐的婚姻大事我不干涉，你娘说的也在理，你得为我俩考虑啊。”
　　秀娟低着头撅着嘴一声不吭，泪水顺着脸颊掉下来，一滴滴落在地上。
　　“娟儿，乖丫头，娘求求你了，听话吧，啊。”田旺婶儿见女儿哭成个泪人儿，心里头也不好受。秀娟在她跟前从未掉过眼泪，自小像个小子似的泼辣，脾气倔强，认准的事儿九头牛拉不回，所以她不敢使劲逼她，只能好言好语劝说。
　　
　　自从儿子寻了短见之后，田旺老俩对女儿放任自流，百依百顺。尤其是对大女儿更是宠爱有加，尽管她不是田旺亲生的，但田旺对她比亲生的小女儿还亲，有时候她姐妹俩吵架拌嘴，田旺总是站在大女儿秀云一边，一来二去秀娟和他的感情疏远了。田旺婶儿为此也没少数落田旺，说他偏袒大女儿，愧对小女儿。田旺真挚地说：“因为秀云是田兴哥的女儿，我不能让她受半点委屈。”田旺说到做到，这么多年来他对秀云付出的心血人们有目共睹，博得大家一致好评，田旺婶儿更是心存感激。在没承包果园之前，他家的日子捉襟见肘，寅吃卯粮，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仍然供应秀云读书，直至秀云中专毕业参加工作。恰恰相反，秀娟初中没读完因经济负担过重被迫辍学，在秀娟心里或多或少对田旺有些怨恨。基于此，愧疚小女儿，所以在小女儿的婚事上，他给秀娟宽松政策——自己的婚事自己做主。从某种程度上说，正是他模棱两可的态度，才使得秀娟在她娘跟前有恃无恐。
　　“就尊重女儿的选择吧，只要她们幸福比啥都强。”田旺开导老伴儿，“咱还活几年啊，到时候干不动了，她们不会不管咱，是吧娟儿。”
　　“我保证。”秀娟破涕为笑，行了个军礼信誓旦旦地说，“等你们老了以后，我会让你们安安稳稳享清福……”
　　田旺婶儿被女儿的卖乖气乐了：“就你会花言巧语，到时候不把你爹娘挂起来就知足了。”
　　
　　秋生一觉醒来天已经黑透了，他觉得口干舌燥，头昏昏沉沉，浑身难受像大病初愈一样。秋生很后悔，暗暗责备着自己，他摸黑走出屋子，两条腿不听使唤，深一脚，浅一脚，身子摇摇晃晃，他走到园子深处停住了脚步。寒风习习，空气里流动着丝丝清冷，经风一吹秋生不禁打了个寒颤，头脑清醒了许多。秋生抬头仰望夜空，天幕像刚洗过似的一尘不染，闪闪烁烁的星星像少女含情脉脉的眼睛，纯真无邪，一条虚无缥缈的银河在夜空中缓缓流淌，牛郎星和织女星被无情的河隔开，她们隔河相思相望，演绎着一段爱情故事。秋生感慨万端，心里不由得生出一缕伤感，他撒了泡尿，感到彻骨的冷，于是向回走去。
　　秀娟吃过晚饭去村里找朋友玩儿了。田旺和田旺婶儿坐在炕头上拉呱儿，一盏煤油灯散着微弱的光，一缕烟柱袅袅升起，然后在屋顶慢慢散开，弥漫着浓浓的煤油味儿。田旺取了支香烟含在嘴上，侧棱着身子歪头在灯上对着火，猛吸一口，呛得他干咳起来。田旺婶儿一边给田旺捶着背，一边说：“少抽点吧。”
　　田旺把烟掐灭长长叹口气，说：“也不知为啥，这心里头像吃了草似的。”
　　“俺知道你心里咋想的，别看你嘴上说的一套一套的，其实你也不愿意秀娟自己找婆家啊，孩子大啦不让人省心。”田旺婶儿说，“养闺女早晚是人家的，翅膀一硬飞走了娘家就是旅馆饭店。”
　　田旺无奈地说：“不愿意又咋样，总不能往死里逼吧。”
　　秋生一推门惊动了田旺，田旺下了炕，说：“秋生，你醒啦。”
　　田旺婶儿赶紧生火做饭，秋生阻拦说：“婶儿，我不饿，你就甭忙活了。”
　　“不吃饭咋行呢，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田旺说。
　　秋生觉得很愧疚，说：“叔，对不住，我喝多了。”
　　田旺一听秋生说这话乐了：“正常，我就喜欢你这实在脾气，不耍滑。”
　　田旺婶儿说话的功夫把饭做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香气扑鼻，秋生一下有了食欲，他津津有味地吃着。
　　田旺老俩喜滋滋地看着秋生吃饭，洋溢着一脸幸福。是啊，他们把秋生当成自己的孩子了。自从儿子死了之后，田旺还是第一次欢欢喜喜的过年。那么多年啦他好像永远走不出失子之痛的阴影，尤其是逢年过节，每当看到人家子孙绕膝的场景，他就无法自控，偷偷躲到没人的地方放声痛哭。今年秋生在他家过年，田旺总算从昏暗的阴影中解脱出来了，尽管或许是暂时的，但他感到很满足。
　　秋生吃饱了，田旺婶儿说：“秋生，秀娟去村里玩儿了，你看这大黑的天，我不放心，你去接接她吧。”
　　秋生披了田旺的羊皮袄，拿了手电筒走了。
　　田旺婶儿追出门嘱咐道：“路上小心。”
　　“要不我和秋生一块去吧。”田旺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刚想出门，被田旺婶儿一把拽回来：“死老头子，你跟着掺活啥，让他俩单独处处，培养培养感情，兴许闺女回心转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