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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三)

作品名称:那年我们在军营      作者:奇夸克      发布时间:2019-02-28 13:05:26      字数:4490

  刘小蒙很想在各个方面都表现得更优秀,觉得自己平时很注意向老兵学习了,但在班务会上,他总是遭批评的多、被表扬的少。班长对他最经常的评语是说他清高,不能与班里的同志们打成一片。
  刘小蒙有些想不通,他觉得自己已经非常注意克制自己理解别人了。说到底,还不就是周末休息的时候,有的人去帮厨,有的人在打扑克下棋,而他在看书,而且看的还不是红宝书。还有就是班里的日常细小工作能抢上手的少。还有,其实也是最主要的,就是他不会像很多老兵那样顺溜着班长说话。做事是有底线的,人不能低下高贵的头。他看有的老兵对班长近乎巴结的表现,心中都会为他们感到难过。
  刘小蒙在心里憋着一股劲,不和你们在这些琐碎小事上计较,是骡子是马,咱们军政两大文武场上见真章。
  刘小蒙特别喜欢军事训练,他觉得这才是当兵的正活儿,和那些扫地擦玻璃不是一个档次。他在军事训练中非常认真,非常刻苦,加上体能素质好,身体协调性好,在很短的时间里,他这个新兵在有些军事科目上甚至超过了老兵。
  刘小蒙第一次在班里参加手榴弹投掷训练就投出了46米的成绩,五班长葛富振破天荒慷慨地表扬了他。因为班里只有杨承威能投掷45米以上,其他老兵包括班长、班副也就只能投个40米左右。刘小蒙心中并不满足,他们的营长龙大江说过,以他的基本素质和身体条件,还可以再提高20多米投弹成绩。他心中还惦记着龙大江对他的承诺。
  在分配到二营后的第二个周末休息日,刘小蒙跑到营部去找龙大江。
  营部距离六连只有800多米,一个撒欢就跑到了。找营部的地窝子着实费了点劲,白雪皑皑掩盖了营部作为标识的电话线,刘小蒙敲开了二三个地窝子后才问到了营部。
  营长没在营部。
  营部文书看刘小蒙的军装和帽徽领章都簇新簇新的,知道是个新兵。端起老兵的架子,板着脸问:“你是几连的,找营长什么事儿?”
  刘小蒙找人心切,陪着笑脸:“我是六连的。”看文书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鬼心思一动,“哦,我是龙营长亲戚的朋友,找龙营长有点私事。”他混淆了一个概念,他曾经是营长弟弟的下属,而且找营长有点私事的是他而不是营长的弟弟,这么说话是战术迂回不算撒谎。
  他的诡计果然得逞了,文书没听明白这么拐来拐去的是什么复杂关系,脸色缓和下来:“那可是不巧了,营长带着通讯员一大早就出去了。”
  刘小蒙有些失望:“那,营长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文书笑了一下:“说不好,快的话一会儿就回来,慢的话午饭前也能回来了。”说完又笑了一下。
  刘小蒙觉得他笑得有些怪异,心里着急也没顾得细想:“那,我就等着吧。”他决定等到归队要求的最后时限,他非常急于很快找到营长,尽快得到指点。
  所幸,营长不多时就回来了。
  “是刘小蒙吧,分到二营来了?”龙大江向刘小蒙打着招呼,远远地就把手伸过来了。
  “是,营长,我现在六连二排五班。”刘小蒙兴奋得脸都红了,龙大江居然还记得他的名字。他脚跟一并,对龙大江敬了一个军礼,“报告营长,我来找您是您答应过指导我投弹,您说过我的成绩还可以提高20米。”
  “哦,对,有这么回事儿。不忙,中午在我这儿吃饭吧,你来的巧,今天中午有肉吃。”龙大江指指通讯员扛着的鼓鼓囊囊的麻袋。
  刘小蒙很想在营长这里吃肉,连队的伙食没有岳西北在军车上说的那么好,尽管每周的确有两次可以称之为菜里有肉,但在茫茫白菜和土豆堆里用扫雷器才能搜到几小片薄薄的肉,基本可以忽略不计。加上六连没什么老家底,是全团著名的“窝头连”,肚子里的油水早就靠光了。听到吃肉,刘小蒙的唾液不争气地分泌出来。不过,跑到营部找营长吃肉,有沾光的嫌疑,也有点和领导套近乎的嫌疑。他是来请教军事技术的,请教完就走。
  刘小蒙努力抵御着诱惑,冻死迎风站,饿死不低头。
  龙大江看刘小蒙犹豫,知道他心中纠结,给他顺了个小梯子:“你们排长岳西北从侦察连正式调到B团来了,一会儿就到,我给他接个风,你要愿意也一起参加吧。”
  刘小蒙一听岳西北要来了,心头一热,感觉像来了个亲人。同样是老兵,岳西北比他现在的五班长亲切温暖多了。他不再纠结,决定在这里等岳西北。
  刘小蒙探头一看,通讯员正在打开麻袋,里面居然塞着一只软塌塌的狍子。他敬佩地说:“营长好枪法啊!”
  小通讯员不乐意了:“说什么哪,谁打枪了!”
  刘小蒙疑惑了:“那这……”
  龙大江指着通讯员对刘小蒙说:“别在这儿享现成的,你和小张一起到炊事班去帮帮厨。”
  营部的炊事班长是个68年的江苏兵,姓曹。曹班长看通讯员扛来的狍子,很高兴:“你们俩先在这儿收拾狍子,我去地窖挖点土豆来。营长不是说中午有客人吗?咱们就吃狍子肉炖土豆。”
  通讯员小张熟练地扒着狍子皮,红鲜鲜的肉让人看着就能想象出山珍美味。刘小蒙没干过这个活,兴致勃勃地蹲在旁边看小张收拾狍子。
  刘小蒙把光溜溜的狍子转了一圈看了看,没有发现枪伤。看来确实不是枪打的;腿上也没有淤血,看样子也不是下套子套的。狍子的脑门上有一道伤口,头骨被打碎了,伤口长达五公分,且呈纺锤形状,显然不是枪打的,也不像刀伤:“哎,小张,这狍子是怎么打死的?”
  通讯员小张不停地忙活着,手脚麻利轻车熟路地已经把狍子扒好皮洗干净了。
  “小张是你叫的?你有我大吗?”
  刘小蒙陪着笑脸:“张老兵,这狍子是怎么打死的?”
  小张明显对这个称呼也不满意:“你操那么多心干什么,一会儿只管吃肉就是了。”看炊事班曹班长挎着一篮子土豆进来了,“你帮曹班长洗土豆吧,我到营长那儿看看,客人可能快到了。”
  刘小蒙热心地上前抓起大砍刀:“曹班长,你歇着,我帮你剁肉。”
  把整个狍子剁成肉块,是个力气活,曹班长乐不得地交给刘小蒙。
  在曹班长指挥下,刘小蒙依次给狍子开了膛,剁肉块。没干过这活,手艺不精,肉块剁得大小不均倒是小事,刀起刀落太没准头,曹班长看得心惊肉跳。
  曹班长几次要把砍刀夺回去,刘小蒙坚持要自己剁下去。终于,当大砍刀劈开狍子头的时候,砍刀“铛”的一声响,狍子的头颅里,有一块比铁钉稍厚的铁片。刘小蒙仔细一看,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他看过《三侠五义》和《大八义》之类的书,知道这叫镖。用镖打狍子,这事只有书上说过还真没见过,如果把镖打进一只运动敏捷的动物头颅里,那得是什么准头什么出手速度啊!
  曹班长把那镖拿过来,洗干净,小心装进自己的上衣口袋:“这个得还给营长。这是我们营部的肉票。”
  刘小蒙硬从曹班长的上衣兜里掏出那镖:“我看看你们的肉票。”
  这是一个有五个角的钢片,直径大约有五公分,角与角之间的连线微微向内凹陷,中间厚,周边薄,刃口并不十分锋利,入手有沉甸甸地感觉。一看就知道是一个自制品,材料应该是用钢板打磨成的。
  刘晓蒙自言自语:“它的学名应当叫梅花镖。”不等曹班长回话,刘小蒙已经兴奋地跑出炊事班,边跑边喊,“我负责交还给营长”。
  此时,龙大江在刘小蒙心中已然成了一个神,一个他由衷敬佩崇拜的神,他想象中的侠义英雄就是营长这样的。他不再在乎别人会怎样议论他了,他一定要努力接近营长,他要成为营长那样的兵。他再次为费尽心机争取到二营来感到庆幸。
  刘小蒙回到营部时,岳西北已经到了一会儿了。哥俩互相捶打亲热程序已经结束,岳西北正在像变魔术一样从他那只草黄色的手提袋里不断往外掏东西——四听猪肉罐头、二瓶茅台酒。当时师部服务社里中国八大名酒应有尽有,茅台酒一瓶只卖6元钱;但买的人很少,那可是一个新战士大半个月的津贴呢。
  看到刘小蒙进了营部,岳西北很高兴:“正好,你也在这儿,刘小沂和方放让我给你捎了东西来呢。”
  龙大江看着岳西北,嘿笑了一下:“噢,我想起来了,他们沂蒙兄妹都在咱们师呢。”
  岳西北没搭他的话碴,埋头从挎包里找出一本书:“这是刘小沂捎给你的,说是和一个病号借的,让你看完尽快还给她。”这本书用一张旧的解放军报包着书皮,不知是本什么书。
  刘小蒙打开一看,是冯梦龙的《喻世明言》。“‘三言’、‘二刻’我都看过了”。他有些微的扫兴,想想现在手头也没什么书看,“聊胜于无吧”。
  岳西北顺手把书拿回去:“既然你看过了,那我先看看。”
  刘小蒙大方的一挥手,拿去。
  岳西北把书装回手提袋里,又从里面掏出两个瓶装的水果罐头:“这两个水果罐头是方放捎给你的。哎,我看方放对你不错啊。”
  刘小蒙拿着水果罐头:“女孩子就喜欢吃这些甜兮兮的水果啊糖块啊什么的。告诉她们下次要捎就捎肉罐头。”刘小蒙看了一眼龙大江的肉罐头,吞下一口口水。
  龙大江从一个绿木箱里翻出一本很旧的32开小册子,递给刘小蒙:“你不是来请教投弹的吗,这本书拿回去好好看看。”
  刘小蒙心中一阵激动,营长终于把他玄奥的高手秘笈拿出来了。接到手里翻开一看,大失所望,就是一本很普通的国家体委出版的《手榴弹投掷基础教材》。
  “就这?”
  “就这!”
  刘小蒙接过书先翻到最后一页看了看,才一百来页。又翻到目录粗略地看了一下,又随机翻看了几处,里面画着一些图片和文字说明。
  “你是说就这么个小册子能让我的成绩提高20米?”
  “对。”
  龙大江看刘小蒙失望的样子:“你以为投手榴弹一使劲扔出去就行了。这本书之所以叫基础教材,是因为它在投掷技术方面的教授是系统的、全面的,对可能出现的各种痼癖动作的成因、危害、纠正办法都有详解。你要能把书中教授的规范动作变成你实际操作中的自然动作,提高20米成绩不在话下。”
  刘小蒙相信他的营长:“谢谢营长,我一定按照书上讲的认真练习”。他掏出那只梅花镖,“营长,我还想和你学这个。”
  龙大江没理会他的请求,伸手接过装回自己的口袋:“走吧,去食堂吃饭了!”
  营部食堂午饭吃的是狍子肉炖土豆,主食是大米饭。这绝对是盛宴了。
  部队刚进疆不久,没什么家底,粮食都是按标准定量配给的。战士们都是20岁左右的大小伙子,饭量大,油水少,很多战士都吃不饱。新疆粮食品种主要是小麦和玉米,大米要从内地运来。一般每周只能吃一顿大米饭,所以只要是吃大米饭,不管是什么菜都是改善伙食。在连队里吃大米饭很有诀窍,新兵没有经验,拿着饭碗满满地盛上一碗;而老兵呢,一般先盛多半碗,几口扒拉完再结结实实地盛上第二碗,等新兵第一碗吃完,饭锅早就空了。
  今天中午不仅吃大米饭,看数量绝对是管饱还有剩的,加上满满一大盆狍子肉炖土豆。刘小蒙感觉巴普洛夫条件反射原理已经急剧地作用了自己的口腔分泌。
  “别假装斯文了,开动吧。”龙大江招呼着,夹起一大块狍子肉放到岳西北碗里,又夹起一大块肉放到刘小蒙碗里。
  看着岳西北津津有味的吃相,龙大江眼中又流露出那种亦兄亦父的神情:“觉得好吃周末就到我这儿来。这山里有狍子,还有野猪、山鸡、野兔,味道都很不错。”
  刘小蒙满嘴肉没嚼烂就囫囵着吞下去,急急地点着头:“好啊好啊。”
  岳西北知道龙大江是在和自己说话,看刘小蒙抢着答应,哭笑不得:“你倒不拿自己当外人。”
  刘小蒙满怀希望地看着龙大江:“营长,我周末来帮你一起打猎吧,你教给我你那使镖的绝活。”
  龙大江没接他的话,又把一大块肉塞进刘小蒙的嘴里:“赶紧吃。”
  “唔,唔。”刘小蒙让这块肉塞得说不出话来,加紧了咀嚼的频率。
  刘小蒙在营部恶狠狠地饱餐了一顿狍子肉炖土豆,吃完饭他很快就回六连了。其实他还有很多话想和岳西北说,他有很多初入社会的不适应,想找个人说说。但这会儿他忍住了,不能总是在人家哥俩见面的时候当电灯泡。刘小蒙决定下个周末直接去团部找岳西北,除了说说自己的心里话。他还打算通过岳西北迂回接近龙大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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