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施报复员外遭绑架 议救人狼军袭奴庄

　　诗曰：
　　一
　　皆因获罪理由亏，还敢行凶绑架人；真是吃啦豹子胆，杀头之祸惹一身。
　　二
　　驱恶从来以穷追，好人总受恶人欺。一朝攻入奴庄去，定叫奴家全无归。
　　且说牟茂接到向家庄员外全家被绑架的消息，经分析认为是奴土司所为，便带领众弟兄赶赴大奴坝。经过三个时辰的跋涉，只见一座宏伟庄园矗立在眼前。
　　这座庄园坐北向南，庄后崇山拥护，庄前一派开阔地带，远处青山连绵起伏。此庄选址在这青山环绕中真是得天独厚，偌大的庄园占地足有二百亩。将一汪汩汩清泉囊括其中，经庄上奴家使用后剩余泉水才从暗流中涌出形成小溪流向远方。
　　这座庄园是奴家三代土司耗时三十多年才得以建成，修得十分坚固；全是条石砌成，墙体坚固很难攻破。可见奴氏修建此庄花费了许多精力，也耗费了许多钱粮。他奴家凭什么修造这座豪宅？牟茂此时正在不解之时，有周边庄户人家的几位老者前来说话。
　　一位上身穿狗皮袄的老者跪在地上磕头道：“早间听说有位牟老爷英雄盖世，您莫不就是那位牟英雄吧！”
　　“快快请起，我怎敢当此大礼。要讲礼数也该我牟茂礼拜才对。”
　　老者听牟茂这般说，连忙扶住牟茂道：“不敢不敢！快请我家说话。我家祖祖辈辈受够了奴家的盘剥，还请牟老爷为咱申冤昭雪，也为全村人撑腰让奴家还我众乡邻公道。”
　　牟茂看罢奴家庄院一时难破，便来到老者家中了解奴家庄的构造情况，以利于找出攻打奴庄的捷径。
　　老者自我介绍道：“老朽姓柴，名高寿，年满七十三岁。母亲生了好几个哥哥都替奴家服役还债，年纪都在十六七岁被折磨致死；奴家却谎称病死的。因兄长都夭折，最后老娘生下老幺便起名高寿。奴家见是独子，假惺惺说不收独子，就抓了老父去服役。后来老父也累死在奴家。我家里有了啥子都得给奴家进贡，包括接婚前女人也得让奴土司先……老汉说到此处说不下去了。”
　　牟茂道：“我知道你们冤大仇深，看了你家里我什么都明白了。有我牟茂在，保证为你申冤雪恨。不过，我先问你老，奴家庄院墙如此坚固，有什么办法才可进得去？”
　　老汉擦了擦老泪道：“要说这奴庄院墙的坚固，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这建城都是按他制图建造的，在他手上经历三十载。他肯定设有暗道机关……”
　　牟茂听到这里，打断老者的话道：“这位建筑师他叫什么名字？他现在在哪里？”
　　老者柴高寿一番话道出了一位高人。三十年前一位游侠来到这里天色晚了，借宿到奴家庄上。那时奴家庄是大元第二代土司，可还没有一所像样的府邸。
　　奴土司见这借宿人长衫便服、身背长剑、须髯飘渺、风骨不凡，又能在这原始之地虎狼出入的崇山中穿行，一定有些本事，于是放下土司架子问道：“不知侠士高姓大名？仙乡何处？从哪里来往何处去？”
　　“鄙人姓唐名弼，字百驹，别人称我乌江侠。因喜爱奇山异水，免不了有些好奇心出来游览江湖，顺道寻访名家豪士，结交天下知己，了却平生所愿。所以，一月前从彭水来，须是周游山川河湖，去无所定，路过贵地见天色已晚，前来贵庄借宿一宵，天明便行。”
　　奴土司虽然霸道，见了世外高人便也羡慕，于是说道：“既来之即安之，唐大侠不必太忙，若不嫌鄙庄简陋，就多住些时日何妨？”
　　闲谈中，唐弼知道了这奴氏是当方安抚土司，听闻谈话之间这土司讲话豪爽，便心有怜爱之意，于是对奴土司建议道：“身兼大元安抚重任，就这简陋庄院不相匹配。若是太平时节还可清平无事，要出现动乱，到那兵荒马乱时节盗匪横行、饥民慌乱，你能坐视不管？既是难管，就要有所防御能力。如何防御？除了有人有钱，更重要的是有防御城垣设施，不能轻而易举让不良之辈得手。没有相对设施对自身安危也无从保障。身为地方长官没有自己的根基，怎能安稳一方？”
　　这奴土司也不是等闲之辈，听了唐弼一番话说到自己心坎上，便思考着如何将唐弼留在庄上为己所用。于是，有意挽留唐弼道：“本司正在思谋如何建造这座坚固耐攻可守的城堡，可惜至今没有想出可行方案。遍访名家内行却不得其人，听闻大侠一篇高论，便知是我奴氏洪福不浅，才有高人前来相助。想聘大侠为本司设计修造承担重任，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唐弼暗想道，若是一般心怀不轨的污吏让我干，我还真不会助纣为虐，遇上这奴氏土司贤德，是必须丢掉自己周游山川的时间，就为他花点精力又有何妨？于是答道：“大人信得过我，就凭这一点，我也不能辜负你这片心意。”
　　于是，在唐弼的设计下开始了数十年的建造，而且还给奴家后生传下了绝世武功。
　　茂公听罢老者柴高寿所说，心中想，这许多年前的人和事，现在哪里去寻？还未料唐弼这个乌江侠是否健在，于是他又问老者道：“不知这神秘人物还能找到否？”
　　老者摇摇头道：“我也从未远涉江湖，见识浅薄。连澎水乌江在哪个方位都不知道，何况这乌江侠是只三脚猫，回不回家、健不健在都不好说。老汉不能为老爷提供更多信息。”柴老爷子说完，脸上现出遗憾神色来。
　　牟茂有些抱歉地安慰道：“你已经给我提供了这难得的信息，已立下首功，十分感谢！耽误您老时间了。”
　　听了牟茂这感人肺腑的话，老者脸上方才转忧为喜道：“我倒忘了一件事：有一年下瓢泼大雨，洪水从庄上经过，这是百年不遇一次的大水，不到一盏茶的工夫水涨丈余之高，奴家庄外庄内全被水淹。后来水消，从围墙下一道出口冒出许多物事……”
　　牟茂听到此处有了想法，便对柴老道：“谢谢您的指点，天机不可泄露。您等着我们的好消息。”
　　老者见茂公如此机敏，拱着手道：“老朽就不打扰大人办事了。愿老爷一帆风顺早传捷报。”
　　牟茂并不急于扎营安寨，迅速赶回都亭，与章坚等研究了智破奴家庄的方案。牟茂要从各旗狼军中选拔一批潜水能力好的士兵前去偷袭奴家庄。
　　且说奴蠡送走了父亲奴土司，觉得没有了后顾之忧，便问老管家奴编道：“老老爷走了，现在由我主宰一切大小事务，你知道该做什么。不知哪家有好闺秀能让我称心？”
　　这老管家奴编是小管家奴七之父。自从奴七被牟茂射杀，这丧子之痛牢记在心，对牟茂恨之如骨，常常对奴蠡提醒道，要尽一切努力替儿子报仇。没了奴七，他膝下还有三个儿子全都成人，在父亲老管家调教下，已练成上乘武艺。自大儿子奴七遭难之日，奴管家便带着三个儿子住进了奴土司庄上，无时无刻不想为儿子奴七报仇雪恨。
　　奴土司见老管家携子到来，安慰道：“奴七之死是让老夫所害，至今耿耿于怀，奴某正在思谋如何替侄儿报仇泄恨呢！可惜我庄上几个得力干将都先后死在牟茂手里。现在手里已无人可用，要想对付牟茂，非有上乘功夫不可。这样吧！你来了就依然恢复管家之职，顺便目测几个有本事的人前来对付牟茂，这报仇之事咱们从长计议。”
　　老管家丧子之痛得到稍许安慰，恭维应道：“承蒙老爷关照。愿将这把老骨头再打熬几年，听凭老爷吩咐。说到召人，我倒是将三个犬子带来供老爷使唤。三人的名字是顺着奴七的名字顺推的，一名老八，一名老九，最后一名老十。他三人在老夫调教下，功夫已然不亚于奴七那小子。”
　　说完，让儿子们上前跪于老土司前磕头礼拜。老土司张口笑道：“哎哟！这不是我老奴家的造化嘛！有了三位少爷为庄上当顶梁柱子，那对付牟茂咱就再不犯愁，为我奴家死去的冤魂报仇有望也。想我奴氏家族自从到此安家落业以来，兴旺发达，人才辈出，真是托祖上的福荫，上天庇佑。你三人快请起，这样吧！你们去蠡儿、铖儿那里悉听调用吧！我已干不动了，现在一切外事都归他二人打理，有你三人扶持他们我也放心了。”
　　话说这三人中老八使用的武器不像他哥奴七用鞭。他惯使长枪、硬弓，长枪舞起来滴水难近：硬弓拉开百步取人，箭无虚发。这老八勤恳好学，每天闻鸡起舞，晚三更方歇。所以练得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更是那雷厉风行霸气横生的个性难得。连他老父亲都常常把他树为榜样，调教老九、老十时，要二人向老八看齐，学习他的练武精神。
　　老九、老十见爹偏爱老八，也硬着气偷偷地加强训练，暗中与老八较着劲，结果比试之间本领却不相上下。老管家打心里看好三个儿子的本领。
　　奴土司听了老管家自信的介绍，脸上挂满了得意笑容。有此三人护我奴家庄，老夫彻夜安睡便可无忧矣。
　　待老八兄弟三人去了。老管家道：“承蒙老爷关爱，老夫谢过了。不知对防御牟茂的事做得怎样了？我想，虽然外事有两个侄儿应酬，但对付牟茂他们还是经验不足。老爷最近必须让他们小心提防着牟茂前来骚扰，要组织夜间巡逻队，高度警惕牟茂前来偷袭我奴家庄。”
　　奴土司道：“蠡儿同铖儿还须去石砫扩充军力，庄内事就不耽误他们了。还是老管家足智多谋，凡事都想得周全。夜晚庄上搞严防属庄内事，有你老管家安排足够了。不过，过不了几天我和铖儿就要去石砫，家里的事就留与你和蠡儿打点。”
　　“一定不负老爷嘱托，我这就安排去。”老管家说完，招集庄上所有年满十六岁至五十岁男子组成临时防务旗队，昼夜轮班换防，把守住各段城墙；还有巡逻人员在各重要道口搜寻，定要做到万无一失，如有拿得狼军奸细者赏银侍候。
　　这老管家果然有一手，把原来松散的庄园顿时打造成铁桶一般，使职内人员全都斗志昂扬，从不懈怠。
　　老管家安排完毕，又来到奴蠡这里。奴蠡起身迎着道：“阿叔怎么就亲自前来呼唤侄儿？有什么吩咐叫打杂事的叫一声就行了。是有急事吩咐侄儿吗？”
　　“当然，老土司与奴铖这一走，整个庄上就只有你我俩叔侄当家理事了，来找你还是为了奴七报仇之事。最近牟茂杀了奴七，又判奴爵死刑，这仇不报还等何时？趁牟茂正在为染海波与诸宇传举办婚庆，这个好机会万不可错过。咱们趁这空档去向家庄走一遭如何？”
　　奴蠡这几天心思都在女人身上，见老管家问，便答非所问回道：“可惜，他那里再没好女人了，要是有，我才不怕他牟茂呢！当然，奴七哥的仇也是大事，不是有句话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吗？您放心，这仇恨我奴蠡从没忘记，我正在练兵找机会，时间一到仇就会报。既然向家庄最近空虚着，那咱就去走一遭。”于是，奴蠡带领老管家的三个儿子及几十庄丁去了向家庄。
　　向员外在睡梦中被惊醒，从窗户眼向外张望，昏暗的月光下，只见几十个戴着头套、只留下两个眼眶的土匪，已将整个大院出口堵住。他们疯狂地叫嚷着：“凡庄上人！无论大人小孩一律跟随离开，不得逗留庄内，不听话者格杀勿论！”
　　他们老人小孩行得慢了，一路上在打骂声中闷声不响地被土匪带到了奴家庄监牢里。一开始，向员外并不知去哪里，直到有人送饭来牢里，向员外问道：“烦这位小哥，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送饭人答道：“你堂堂向员外得罪了谁难道不明白？这里就是你仇家奴土司庄园。有什么好问的？你的好日子已经到头了，就安心在这牢里待着吧！”
　　向员外听罢叹着气道：“原以为收拾了奴七、奴爵二人便会天下太平，没曾想这事还会闹到大动干戈。我向家庄这一劫在所难免了，不知几时才会返庄？”
　　奴蠡将向员外几十口人劫到庄上，他要用这些人质胁迫牟茂投降。近段时间就等着牟茂前来认输领人，做笼子让牟茂钻。可是，当天并不见牟茂有何动静。
　　于是，田蠡不管他，闲暇之余又想到了美女。在这节骨眼上向老管家要女人，老管家当然不肯答应。奴蠡哪里肯受老管家约束？便与刚到不久的三个兄弟一起想主意。大家搜肠刮肚想到了太阳坪肖家。这肖家不久就要嫁姑娘，又在不远处住，用两个时辰就可把人弄来。
　　奴蠡带着新来的兄弟闯进肖家。肖家人见奴蠡来了，像见了瘟神。谁都知道他大飞恶这诨名不是喊来好听的，是实在的无恶不作之辈。不把肖氏姑娘交出来，全族人都得遭殃，奴家人说话从来说一不二。
　　奴蠡带着肖姑娘回到庄上，见肖姑娘眼泪汪汪不敢哭出声来，便凑了过去说道：“你哭什么嘛！老子又不吃了你。谁家的姑娘大了都得送来我庄上，我自己来请你是把你当人，你还有什么想不开的？不许哭！三天后让你回去嫁人就是，我们奴家从来说一不二。当然，你愿意留下来也可以。可要是连这三晚上都不陪我睡觉，后果你是知道的。不光你不能活着出去，连你全家都不能活，这是土司衙门多年的规矩，你不知道难到你父母也不知道？”
　　听了奴蠡一番言语，姑娘吓得赶紧低头不敢哭了。奴蠡正在对姑娘发威时，有奴老十前来禀告道：“牟茂的人已经进庄了！”
　　奴蠡连忙放开肖姑娘问道：“他们是怎么进来的？是从哪里进来的？你们都干什么去了？”
　　“你别生气。咱们庄上庄下全都看守得紧。他们并未明目张胆地进攻，而是从水道中进来了五人，已被我等捉拿，正等你前去发落呢！”
　　“关进牢里，等捉住了牟茂一起发落！”奴蠡说完，继续玩弄肖姑娘去了。
　　且说牟茂安排五人潜入庄内，此时，在外面静静地等着佳音。直到天快亮了也不见打开庄门。牟茂焦急万分地想，一定是偷袭失败，不能再等了！白天里是万不能攻打的，潜水之计也不能再用了，只能另谋他计进庄救人。
　　且说向员外被关进土司监牢已有两天，不见有人来施救，深夜间突然又关进来五人，便估计是狼军的人到了，而且一定是失败后被捉的俘虏。他立即上前询问道：“是为了救我全家才被捉进来的吗？”
　　“员外老爷，我等五人是潜水进来的，哪知他们在溪水上都安着铜铃，还没上岸铜铃便响了，所以被抓了现成。牟茂老爷还在外面等着我们呢！这可怎么办？庄上防备森严，我们几人不得手，连送信的机会都没有，这条水路就再也走不通了。现在牟老爷拿着也没办法，不知我们何年何月才得重见天日。”
　　向员外到底见过世面，一脸镇定不慌不忙地说道：“你们放心，你们牟老爷不会丢下咱们不管的，他已经知道你们被抓进来，正在想法救咱们出去呢……”
　　几人正在说着话，只见老管家带着人前来探监问候向员外，并且让向员外去前面客房吃茶，另有话单独与员外商量。
　　“老管家与咱们向家都是多年的熟人，有什么话只管说。你不会是让我赔偿你家大儿子的损失吧？要是那样我就没办法了。死一个人是没法赔偿的。好儿子是无价宝，无价宝哪能用金钱来衡量？坏儿子同样难赔，哪怕是根草，那条贱命谁能赔得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老管家连忙打断员外的话说道，“请你来没别的事，只要你肯去说服牟茂以后别再追究咱奴土司的罪责，两家从此和睦相处，咱们的仇怨一笔勾销。不然，你这一家人肯定难以再走出这奴家大院。这样给你说吧，牟茂长有八只臂膀也休想打进奴府土司衙门。所以，咱两家各自退让一步，从此互不相扰。咱奴家好好地送向员外回庄。”
　　向员外听罢老管家一番话，真以为老管家与奴土司皆有悔过之意，没加多想便道：“若说奴家果真出于善意，那这事还有商量的余地；若是里面暗藏阴谋诡计，我宁可待在你这监牢里也不会有半句言语带给牟茂。”
　　奴老管家知道向员外一贯刚直不阿，自己的本意怎能让他猜透？他只是要诱得他愿意替奴氏说和，让牟茂钻入他布置的圈套就可以了，于是解释道：“过去都是我那犬子奴七不争气，唆使奴蠡前来你向家庄抢夺员外爱女，这与土司奴老爷、与这桩案件没任何干系，对你及其家人我奴氏都不予伤害。一人做事一人当，如今奴七既已伏法，事情应该告一段落。只要不追究奴家任何人罪责，我奴家从此永不再干有伤民俗、损害平民的事。大家各自相安，像过去那样亲密无间该有多好。”
　　向员外不假思索地说道：“若能这样忏悔，我倒可以劝牟茂不予追究你家老爷罪责，其余如何，这不是我关注的事。快说吧！你要我怎么联系牟茂？”
　　老管家递过文房四宝，亲自磨墨道：“请将我奴庄少庄主奴蠡的想法用书信告知牟茂。我自有法将信送达彼婿处。他若看在你面上，有诚意前来庄上谈判，我这里欢迎他进庄保管不会难为他。”
　　且说牟茂在庄外等不到几个潜水士兵出来，正在焦急不安之时，忽然柴高寿老人带着一人进来说道：“这是我家亲戚肖氏前来告状申冤，望牟老爷为他主持公道。”
　　欲知肖氏告状有何冤屈，下章再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