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证亲情（12）

　　（二十七）
　　莫长林拿着和泰国人妖的合影，向大家炫耀了一番，他听子雨说，子谦已经打起了月饼，心里报复的快感，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呀，中午吃饭的时候，田兰嘟着嘴，对他讲：“用房子连个招呼都不打，别忘了，你可是房主。”
　　莫长林横了她一眼：“也治得他够呛了，还想怎么的？一个空房子，让他用用怕什么？”
　　晓玉急忙给公公倒满酒，刚才公公给她捎回来一件银手饰，漂亮着呢。子雨见父亲不为所动，就说大哥张狂得很呢，说根本不在乎开除不开除，还当众骂你呢，什么虎毒不食子，我爸连我都咬。
　　莫长林的脸腾地一下红了，他心里的恻隐之心再一次消失得干干净净，在单位他的地位已经是江河日下，他不能容忍在自己的家，也被自己的儿子轻视，他不由得“哼”了一声，脸色越发难看起来：“老子是一家之主，谁也不好使。”
　　烤箱旁边的温度，足有300多度，莫子谦热得只穿一个背心，这些日子一天工作十五个小时，累得他已经快虚脱了。月饼倒打了不少，但现在市场竞争激烈，卖得并不快，利润也远不及老莫想象的那样。但子谦已经很满足，他算了一下，最起码能挣出妻子生产的费用。
　　同时，他也很感激祖父母，虽然平时站在父亲那边，但在他穷困潦倒的时候，两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居然亲自上阵，帮他打理着一切。祖父母是糕点厂退休的，都懂一门手艺，这个时候全部精心传授给了孙子。妻子挺着肚子，有时也兴致勃勃过来学着，子谦虽然精疲力尽，但他有一种自豪感，终于可以让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得到温饱了。
　　八月十三，还有两天就是仲秋节了，临近节前，月饼的销量一下子大起来，莫子谦一炉一炉地烤着，屋里奶奶正指挥着几个工人包月饼。他心里有一丝内疚，这几天，也把老人给累坏了，抓紧把这个节过了吧，让老人歇歇。
　　虽然是秋天，但中午仍然很热，他在烤箱旁边更是感觉有些透不过气来。就在这个时候，老莫突然急冲冲进来：“子谦，你爸来了。”
　　莫子谦“哼”了一声，没有理会，这样的父亲，用下三滥手段来整儿子，还有什么面目来见自己？
　　莫长林还真没进屋，他直接上了房顶。虽然已经是年近五十，但莫长林的身材瘦小，也还敏捷，踩着房檐下一堆木柴，就攀了上去。然后二话不说，就开始把瓦片揭下来，一块一块的往下面摔。
　　老莫太太听着声音不对，出来一看，气炸了肺。她还看到不远的地方，子雨和晓玉，正站在田兰身边，几个人都在那看热闹，一言不发。老莫太太忍不住了，她高声骂起来：“长林，你还是人吗？你这个畜生？”
　　莫长林听到母亲在下面骂他，倒有些意外，打他成了年，母亲还是第一次骂他。他的酒意涌上来，也不还口，只是随手捡起几块瓦，向着老太太飞过去。他砸得还挺准，登时把老太太砸得吱哇乱叫。这时候，邻居们已经出来一帮，纷纷指责莫长林不像话。而莫子谦的心里，居然没有一点难过和悲哀，他只是不断地告诉自己清醒，但他的脑子还是清楚一阵糊涂一阵，清楚的时候他甚至都有点害怕：自己怎么不生气呢？
　　莫子谦离开了烤箱，就站在房檐下面静静地看着父亲“表演”。莫长林被邻居骂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头又看见儿子的目光，不禁更是羞愧，他张开双臂，从房顶上直接跳下来，可是却没有刚才上房时的利落，他的身子横摔在地上，手脸都跌破了。
　　子雨和晓玉一拥而上，把莫长林抬进自己屋里，老莫刚才躲着不敢出来，此时看见老太太鼻青脸肿地进来，不由火冒三丈，跳起来顺手抄起门后的大斧子，骂骂咧咧地往子雨那屋冲，非要劈死长林这个畜生不可。
　　几个上了年纪的邻居都进了院子，极力扯住老莫。莫长林此时也已经红了眼，在屋里指着老爹对骂：“你个老不死的，你活了七十多岁，你咋不死？我今天不敢给你拼，我就不是共产党员，我也不要这顶戴花翎了。”
　　老莫狠狠“呸”了一口：“共产党员有你这套号的，你个畜生。”老莫越说越气，突然用力甩脱了几个人，一斧子把子雨家的玻璃敲碎。碎片哗啦啦地落下，吓得莫长林直往后躲，他还没见过老爹这么红眼过，他不由得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二儿子。莫子雨挺身而出，拾起屋里的一把小斧子就冲了出去。此时的莫子谦，正在安慰妻子，妻子已经哭得晕晕乎乎的。他从窗子里，看到子雨正拎着斧子冲出来，唯恐爷爷受伤害，急忙冲了出去保护爷爷。子雨一看见他出来了，一股怨气完全转移过来，高举着斧子就冲向大哥。
　　老莫太太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上前一把揪住子雨，抬手就是两记耳光。子雨回身就给奶奶一拳，打得老太太跌倒在地上，这时候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丢过一个东西，砰的一下，砸在他的脸上。他的头“嗡”的一下，低头一看，竟然是个土豆。抬起头来，不知谁砸的，只看见左右邻居们，一个个眼中冒着火，都在瞪着他，有几个年纪大的，已经骂了出来。莫子雨知道犯了众怒，他的反应还是很快的，急忙弯下腰扶起奶奶。那边莫长林内心极为恐惧，他只得在那内厉内荏：“田兰，快去找老六，给我平了他们！”
　　田兰转身想往外走，有几个邻居故意挡住她的道，让老莫一把把她揪住，莫子谦冲了上来，掰开爷爷的手：“你自己儿子不争气，别把气撒在儿媳妇身上。”田兰这时候才低着头跑了出去，到门口的时候，不知道被谁绊了一脚，重重摔了一跤，脸都摔破了，她也不敢回头看是谁，一溜烟跑了。
　　
　　（二十八）
　　
　　莫长林是被110巡警带走的，田兰看到这个架势，不敢叫老六来，只好报了警。警察们一看，是税务局的莫副局长，不好真的抓他，只是分开众人，把他请走了，拉到半路上，也没有让他难堪，放了他下来。
　　众邻居各自安慰了老莫几句，也就慢慢散了，老莫心里憋屈，蹲在地上直哭。老太太疼得哼哼叽叽，却见子雨已经跪下来：“爷，奶，你们看我吧，别气坏了身子。”说着“砰砰砰”磕着响头，老莫一见了就心软了：“爷不生气了，你起来吧。”
　　老莫太太更是欢喜：“我这二孙子，可真是有软有硬。”
　　子雨又转过身来：“哥，我也给你磕个头吧？”
　　莫子谦心里恐惧，也有点恶心，他急忙转过身去，往自己的房间里跑，手扶到房门的时候，他眼前一黑，身子软了下来。
　　晚上，子谦躺在床上，妻子守在旁边，却没有流泪，看他睁开眼睛，欣慰地冲他笑了。子谦只觉得口渴难忍，“水，快给我水喝。”妻子把晾好的水递给他，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子谦不到一个小时，已经喝光了一大暖瓶水，居然还说渴。
　　外面突然电闪雷鸣起来，子谦挣扎着要下地，去看自己的月饼，妻子按住他。他急了：“房顶没瓦，月饼要湿了。”妻子突然流泪了，她说由它去吧，咱们保住命就不错了。
　　子谦再也无力挣扎了，他这口气一松，又昏头昏脑的睡过去。
　　第二天，妻子刚刚睁开眼睛，就听见子谦在厨房狠命地喝凉水。她急忙说，屋里有热水，子谦抹抹嘴：“全喝了，真渴坏我了。”
　　他推开房门，去看自己的月饼，屋里虽然漏了些雨，但他的月饼却还没有被淋湿。老莫走过来，看孙子还要开烤箱，就叹了一口气：“别干了，也不差这一天了。”
　　子谦没有听爷爷的劝告，这一天正是挣钱的时候呢，他不想放弃。老莫的外甥在早饭的时候，赶了过来，他是做为莫长林派来的“谈判代表”来的，说只要子谦不去告他，莫长林愿意出三千块钱来摆平这件事。莫子谦根本也没想着去告父亲，甚至一点也不恨他，有时候他自己都奇怪，为什么一点恨意都没有了呢？这种感觉，甚至比痛恨还让他隐隐感到恐惧。用钱来摆平这件事，不过是莫长林心虚罢了，但子谦一听到拿钱想来收买他，就恨恨地“呸”了一口，继续烤自己的月饼去了。
　　莫长林中午又赶到了父亲家，他听说子谦坚决不收钱，心里更加害怕，告诉田老六带上刀，去吓唬一下子谦。老六本不愿意管这闲事，可是他不敢不听姐夫的，只好虚张声势地跟在后面。莫子谦把最后一炉月饼烤完，打好包装，一会儿等客户来取走，这个仲秋节也就算过去了。他今天早上不知道怎么了，不停地喝水，也没吃很多咸东西，真是奇怪。
　　老莫太太慌张地跑进院子里来，“子谦快跑吧，你爸领着老六打你来了。”老莫听了，火气又上来了，下地就去摸斧子，这还欺负上门了，还有没有王法了？却不防子谦早已经把斧子抢过来，正赶上老六进院，子谦举着斧子就冲过去，老六吓得撒腿就跑，把后面的莫长林撞了个跟头。莫长林跌在地上，看到儿子奔到跟前举起了斧子，他的眼睛一闭，完了，这下完了！
　　“当”的一声，斧子落在地上，倒在地下的，还有莫子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