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小说】公证亲情（11）

（二十五）
　　子雨结婚后，老莫家呈现出一片尴尬景象，哥俩儿互不说话，老两口做点好吃的，想招呼谁都不好。老莫太太有时候包点饺子，一心想给二孙子媳妇送去，又考虑大孙子媳妇怀了孕。想给大孙子媳妇送去，又怕二孙子媳妇不乐意。老莫劝了兄弟俩几回，可是效果甚微，其实不只是在家里，单位里的情况更是尴尬，子谦和子雨不说话，见面寒着脸，和父亲也是淡淡的。
　　莫长林也挺闹心，他事后也觉得当天慧君的事，不像是大儿子在搞鬼，他多少是受了田兰的暗示才下的错误的判断。为此他有些过意不去，有时候甚至还故意和子谦搭两句话，缓和一下关系。这一年的夏天，子谦妻子的肚子日益大起来，两口子没有钱买营养品，只能艰难度日。好在子谦偶尔还有些稿费入帐，多少能解一点燃眉之急。倒是老莫考虑要当曾祖父了，便经常偷着塞给孙子点钱。
　　这一天，老莫太太接到了一个噩耗───她的弟弟病逝了，也就是莫长林的舅舅。那可是她唯一的亲人了，所以老太太在家哭个不停。她的年纪是不能去外地奔丧了，只能让莫长林赶过去。几天以后，莫长林回来了，告诉母亲，老舅就一个愿望，别去打扰他的女儿。莫长林嘴里说的这个“女儿”是老舅的亲生闺女，生下来母亲就难产死了，老舅把她抱来送给姐姐，老莫太太不想养，转手又送给了一对没儿没女的教师夫妇。
　　转眼间二十年过去了，这个孩子已经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了，大家谁都知道怎么回事，却谁也不去揭这层窗户纸，毕竟人家养父母对她疼爱至极，生活得也是不错的。
田兰却是第一次听莫长林说，他还有一个表妹，现在做起了生意，买卖还不错呢，管那片税收的莫子谦还一直照顾着这个小姑娘，只是那小姑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罢了。
这件事过了没多久，田兰偶然路过那个小姑娘的摊子，因为有了心，所以越看越像莫长林死去的舅舅，于是她就凑和过去，力邀小姑娘入会购买离子器。但小姑娘年纪不大，倒还机灵，当场回驳了她：“我不买，我又不认识你。”
　　田兰脸一红，脱口而出：“谁说不认识，咱们还是至亲呢。”
　　小姑娘吃了一惊：“骗谁呀，你说说是什么至亲？”
　　田兰为了找回面子，一时按捺不住，便把这层关系挑明了。看小姑娘还在半信半疑，田兰干脆把她扯进税务局办公室，叫莫长林证明。莫长林看妻子已经挑破了，只好顺着杆往上爬，把前前后后所有事说了一遍。他毕竟是有身份的人，说话还是让人相信的，到后来又把哭得像泪人的小表妹领回老太太家，让她看看亲生父亲的照片，父女俩骨子里的神似足以说明了一切。
　　当天下午，邻居们都听到了老莫家哭成一片，过来一打听才知道是在“认亲”，小姑娘这边和姑姑抱头痛哭，那边又哭着叫“大哥”、“大嫂”。晓玉闻声过来，见是这种情况，本来与已无关，她不想哭的，但看继母在那擦眼睛，也只好跟着哀哀地哭了几声。
　　田兰又开始给表妹推荐离子器，莫长林也觉得很有希望把表妹发展进来，高兴得出去叫了两个菜，老莫太太也叫来两个娘家侄子，大家都认认亲，一家人边喝酒边哭。莫子谦回来的时候，听着动静不对，他走进爷爷那屋，才发现多了几个客人。这个“小表姑”比他还小五岁，一切的事情缘由他也明白。此时老莫太太流着泪，向着他介绍：“这是你小姑姑，我们认亲了。”
　　小表姑站起来，她做生意的，当然认识主管她的莫子谦，这些年挺照顾她的，还不要人情，原来是有这层关系在这里。她还没等开口，莫子谦已经冷冷说了一句：“你来这认亲，你父母知道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小表姑愣了一下，摇了摇头，脸有愧色。莫长林眼中冒火，心中暗骂：这个畜生，又开始搅和。莫子谦却不管这套，接着说：“你亲爹活着的时候不来认亲，就想让你好好过日子，养父母含辛茹苦把你养大，你整这一出，太对不起他们了吧？”
　　屋子里的人全听得傻了，但谁也辩驳不了，莫长林终于忍不住了，把手中的酒杯“啪”的一下，摔得粉碎，“莫子谦，你给我滚出去！”
　　子谦看了他一眼，也不和他多说，还在那问小表姑：“你跟我走，还是我找你父母来？”
　　小表姑连忙跟着他走了，一路上两个人倒是谈得很投机。但是老莫家里却闹翻了天，莫长林一会儿要去摸刀，一会儿要找小舅子田老六来砍人，老莫太太一边哭一边骂孙子不是人，田兰心里是最恼火的，这件事本就是自己出面搞得，这下可好，等于当面被子谦扇了一个大巴掌。
　　
　　　　　　　　 （二十六）
　　莫子谦做了这件事后，被奶奶哭闹了好几天，原以为父亲肯定会找他麻烦，谁知道竟然平安无事。莫长林正在准备出国，单位有名额到新马泰旅游，林局长让给了他。临行前的几天，莫子谦正想着给父亲送送行，谁知道他突然接到了父亲的电话，莫长林的语气，甚至有些惊惶失措，叫他马上来一趟。
　　子谦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急忙飞奔过去，莫长林躺在床上直哼哼，田兰在给他拿药吃。
　　子谦以为父亲病了，谁知道他含着热泪抓住儿子的手：“你到底在那个木器厂拿了什么了？省反贪局要来抓你！”
　　子谦大吃一惊，上个星期，他和吴股长在检查个体的时候，吴股长说给你要几根方子吧，到时候给小孩子打张床。他感激吴股长想得周到，再者他也确实缺张小床，于是便拉着方子回家了。就这么点事，难道省反贪局也要来查？
　　他吓得冷汗直冒，莫长林又给他讲了反贪局对付犯人的恶毒手段，又教他如何对抗，然后又问他：“到底都有什么事，你讲给我，我好想办法，这事要是摆不平，我怎么放心出门？”
　　一霎时，莫子谦感动得哭了，关键时刻还得是亲爹呀。他一五一十告诉父亲，也就拿了几根方子，还不到二百块钱的东西。莫长林盘问了好半天，也没问出别的事来，就让他写个检讨书，然后把方子退回去，他给托托关系，估计也就没事了。
　　莫子谦回家后又惊又怕，一头栽倒在床上，再也动弹不得，等他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医院里打点滴，妻子在旁边哭得不像样，他埋怨着：“你不能上火，知道吧，当心影响孩子。”
　　妻子却忍不住泪水，说子谦你被开除了，市局领导拿着他的检讨书来的，虽然事情不大，但一个临时工手脚不干净，单位绝不能用。
　　子谦脑袋“嗡”的一下子大了，“咱爸呢？”
　　妻子说：“今天早上，已经上飞机了。”
　　子谦在这一刻，突然明白了一切，他不再说什么，拔下点滴回家了，少打一针，也就少花一针的钱吧。老莫听到这件事，平生第一次流着泪痛骂儿子，老太太早没了主意，只能去求林局长。林局长说：“这事不大，可是长林不出头，我们不好背后托关系吧？这样吧，等长林回来，我找他谈谈。子谦平时工作也挺积极的，对单位也有贡献，咱们尽量留用吧。再说，这点也不叫个事，也就是长林……”
　　莫子雨晚上买了条活鱼，两口子正在屋里喝着啤酒呢；莫子谦这屋，却连饭都没有做，他不怕被开除，和这样的父亲在一个单位，也确实不如离开的好。他只是在想母亲，都说人死有灵，自己也年年给母亲扫墓烧纸，但母亲的灵魂在哪呢？如果真有灵魂，母亲这么刚强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看着他受这样的欺负？
　　他又想，以后怎么办？到哪里去讨生活？自已苦点也罢了，马上要出生的孩子怎么办？
　　老莫推门进来，他看着孙子短短几天之内，就变得胡子拉碴的，一阵心酸，他往外张了张，院中无人，就悄悄的拿出一个存折，“子谦，你把钱取出来，明天你去市里，买一个电烤箱回来，这马上就八月节了，我领着你打月饼，多了我不敢说，就这一个月，我包你能挣回来一年的工资钱。”
　　莫子谦就这样，转职成为一名个体户。莫家大院里还有一间空房，那是他母亲生前住过的，这些年一直空着。他收拾了几天，弄得干干净净的，然后就支起了烤箱，第一炉月饼出来了，他拿起一个咬了一口，真甜，一炉炉月饼，正在烘烤着新的希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