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五十六、阿柴大师

　　连如江马上觉察出这位中年人就应该是阿柴大师，看来是为了掩饰右眼失明的原因，晚上都戴一副墨镜，他的衣着是一件很简单黄蓝颜色的僧袍，披在他身上有一种仙风道骨。不过连如江是明眼人，从他的僧袍上一眼并没看到坏色，那就不是僧人常穿戴的袈裟了。
　　佛教的僧衣，特别是三衣，在使用颜色方面有两项主要规定：一不许用上色或纯色，如纯青、黄、赤、白、黑和黄蓝、郁金、落沙、青黛等颜色；二在衣服上，尤其在新制的衣服上，必须点上一块别的颜色，称为“坏色”。
　　真正的坏色衣，是佛陀教导弟子们用树皮煮汁，或用污泥渍污；且在新衣之上，必定另外加旧衣的“贴净”，就是用旧衣的旧布，在新衣上加贴一块，以示坏“式”。还有一种坏色的方法，叫做“点净”，就是在新衣的任一已染的颜色之上，另外用其他颜色将纯一染色的新衣，点上一块色渍。戒律中规定，比丘的衣服，允许有青、黑、木兰的三种颜色，仍非旧色，必须以本色之外的两种颜色点净之后，方始算是坏色，如果是青色衣，须以黑与木兰色点净；如果是木兰色衣，须以青与黑点净。
　　坏色在梵文中，音译为“袈裟”，译成“不正、坏、浊、染、杂”等等，所以凡是不正的、染坏的、都可以称为袈裟。袈裟本意是一种草，引申为由这种草取汁染色而成的“赤褐色”，再进一步才引申出“不正色”。佛陀规定弟子们应该穿坏色衣，不得穿正色或者显色衣，所以僧衣名为“袈裟”。
　　连如江既然知道他不是僧人，也就不再按照佛教礼节给他施礼，但仍是很客气地抱抱拳头，他从这个人身上看不出那种大奸大恶的阴翳，反倒是有种散漫和随遇而安的气度，说到底居然和他有几分相似，他很客气地说道：“大师客气了。这道菜原本已经被我俩动了筷子，才觉得格外有味道，我是北方人也曾经在几家名店吃过素菜，觉得无出其左者，动了敬仰之心才想打包带走的，怎么敢劳烦大师另外做一份呢？还有就是今天我事务繁忙，不能多等。大师的手艺，以后有时间定当再来拜访。”他说得合情合理，口气委婉，但立意坚决，就是说这道菜我肯定要带走，您老重新做的我不要。
　　几个人正在僵持不下，下去结账的凌红岩已经走了上来，他的声音极大，一点也不像他标榜的文印店老板身份：“怎么还没打完包？如江，你不是急着走吗？”
　　美男经理露出焦急的神情，说道：“老板，我们店有店规，这道罗汉斋是不允许带走的，你这位朋友非要坚持带走，你看是不是我把你们饭菜打个折？不，免单也行。这顿饭算是我，我，”说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看一眼穿僧袍的中年人，话音一转：“我老板请客了。可以吗？”
　　凌红岩是认识阿柴大师的，他哈哈大笑，主动伸手向着这个中年人：“阿柴大师，您好您好。”阿柴脸上也不动声色，伸手和凌红岩相握：“凌老板，又见到您了。久仰久仰。”
　　凌红岩看一下房间，有点不高兴：“怎么了？怎么会不让打包呢？小泰，这是咱们有缘斋的新规矩吗？”
　　美男经理一脸尴尬，说道：“最近，最近我们不是要加强知识产权保护吗？确定了几道菜不能带出去。”
　　“规定呢？我看看。”凌红岩是个讲规矩的人。美男经理还要狡辩，但被阿柴大师的目光给制止住了，阿柴微微一笑：“规矩是规矩，但朋友是朋友，凌老板也是咱们的常客了。打包就打包吧。以后吃着好吃常来呀。”他很亲热地拍拍凌红岩的肩膀，说道：“你们快给客人收拾打包，我去送一下贵客。”他一转身，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凌红岩本来想把连如江推到前面，但看他很认真地看着服务员打包，也就哈哈一笑走下楼去。
　　连如江不动声色地看着服务员打完包，伸手就接了过来，说道：“我自己拿着就行。”美男经理一直在旁边站着，看他防范很严，脸上笑容逐渐隐去，很恶毒地看一眼连如江的背影。但他明显对连如江构不成威胁，八卦玉佩毫无反应。
　　提着打包盒，连如江快步走下楼梯。过道里灯光闪烁，照耀着墙上一些古玩金光闪闪，在经过一个楼梯转角之处的时候，连如江忽然觉得眼前一闪，似乎又一道光芒从他面前亮了一下。他不由慢下脚步，这和紧跟在他后边的那个美男经理差点撞到一起，对方“啊呀”一声，很造作揉捏的声音。连如江没理他，只是装作系鞋带，眼睛则炯炯有神地看过去。那是一尊不大的石头佛像，他看不出这是哪位佛祖的真身，但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个佛像有一种摄人心魂的魔力，和他当初见到藏《金山圣迹图》的那份油画有几分相似，莫不是说这个佛像里有什么文章？
　　他转身问道：“小泰，有缘斋里的古玩文物卖不卖呀？刚才进门时看到我好多喜欢的文物呢。”
　　美男经理又换上一副笑容，声音阴柔：“卖，怎么不卖呢？就是贵点。我们这里的很多东西都是好几千块钱一件的。对了，先生，您为什么称呼我小泰？”
　　“刚才凌老板不就是这么叫的吗？”连如江真不知道他的称呼，也就随着凌红岩叫了。然后他说道：“这要买的话怎么办手续呀？”
　　两个人一问一答之间已经走到了一楼，阿柴大师似乎今天特别健谈，他陪着凌红岩嘻嘻哈哈讲着一些素菜的典故，凌红岩见连如江下楼，忙准备和阿柴大师告辞，不过阿柴大师谈兴正浓，他指着吧台前方一个布置大谈特谈风水的重要性，说他自己是木命，需要水滋润，才把这家素菜馆开到了秦淮河边，连如江觉得他有点老家碎嘴子的嫌疑，变得特别能说，让凌红岩说句告辞都没机会开口。
　　还是“小泰”出口说话打断了他老板：“柴总，这位连先生询问咱们店里的古玩可不可以出售？您看怎么答复他好呢？”
　　开始见他插嘴阿柴大师很不高兴的样子，他用手扶了扶自己的墨镜，但当他听明白这个美男话里的意思却猛然一震，脸上如细雨春风般温暖，他转向连如江：“这位连先生也是古玩爱好者吗？失敬失敬。您看上了我们这里什么东西了？我这里可是以装饰为主，并没有很值钱的东西。”
　　“我看这里装修风格古色古香的，很多不错的文物，不会很贵吧？”连如江装出一副啥也不懂的面孔，贪婪地看着摆在中厅里的一个大花瓶。这个花瓶一米五左右高，颜色天蓝，是八仙过海的图案，这东西是花鸟市场常见的东西，买的话也就是一二百块钱。连如江装作不懂的样子，指着花瓶问道：“这个花瓶多少钱一个？”
　　“这是工艺品，在我们这里的话要贵一点，五百块钱吧。你要是去夫子庙转转，这种东西很多的，也就是最多三百块钱。”阿柴大师丝毫没有动刀宰人的想法，他说的价格也是实事求是。
　　连如江显然没料到阿柴大师会这么说，他楞了一下才又问道：“那这把扇子呢？”他指着放在墙壁洞里被柔和的灯光映照着的一把扇子。
　　“这把扇子叫做江苏檀香扇，它是用檀香木制成，木质坚硬。皮洁而白者白檀，皮府色紫者紫檀，白檀为胜。这种扇子有天然香味，轻轻摇，馨香四溢。此扇有‘扇存香存’的特点，保存十年八载后，扇起来依然幽香阵阵，沁人心脾。夏令既去，藏入衣箱，还有防虫、防蛀的妙用。另外它还有个名字叫做和尚头，这个款式起源也很早。扇股聚头处成一圆球如和尚头，才起的这个名字。此式明代已有，称圆头或大圆头。我们这个素菜馆乃是僧道会所，所以放一把这种类型的扇子。”阿柴大师也是一个很渊博的人，他看来对自己店里的一些东西了如指掌。他指着这把扇子最后说：“连先生如果要的话，这把扇子算是我们店最贵的仿制古玩了。我给它定价一千元。”
　　连如江露出很惊喜的神态，他把手中提的食盒递给了凌红岩，说道：“阿柴大师，那把这把扇子转让给我吧，我很是喜欢。另外我想问您一个小问题可以吗？”他故意露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似乎在斟酌什么，阿柴大师点点头：“连先生有话请说。”刚才双方因为打包弄得不愉快，现在却是融洽了许多。
　　“能不能这样，我给您三千元钱，我就可以在您外边这些装饰品中任选三件呢？”他抬头看向眼前戴着墨镜的这个人，虽然晚上他一般不看相，也已经明白此人属于大奸似忠，大伪似真的类型，如果他没有亏心事就不会在房间设置摄像头之类的东西。凌红岩自认为伪装巧妙，他的身份早就被这位大师觉察到了，否则也不会将他俩安排在那个带摄像头的房间。
　　阿柴大师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个要求，看来自己是看走眼了，这分明就是一头猪猡，他都有点后悔刚才的一些安排，是不是小题大做了，看这个人的智商应该在自己那位美男经理之下了。他笑着点点头：“其实用不了那么多，除了这把扇子，其他也就是几百块钱的物件，你给我贰仟伍佰元吧，任选三件。先生你是不是要开发票？我们这里只能提供餐饮发票，可以吗？”
　　“不用发票，你只需要给我打个收条就可以。就是咱们刚才说的意思，让我在这儿任选三件古董文物。”
　　“先生，我们这里真的只有工艺品，你可不要拿走之后再找我们要文物古玩，那我们可就赔大了。”阿柴大师开着玩笑。
　　“不会！不会！”连如江挥挥手，他从身上取出钱包，数了数递了过去，阿柴大师摇头说道：“我可不是收费生。小靳经理，你给这位先生开个收条吧。就按照他的意思写，然后盖个咱们店的公章。”
　　连如江大喜：“就是这个意思，我还想留下阿柴大师的墨宝呢，要不麻烦您给签个字也行。”
　　阿柴摇摇头：“很抱歉先生，我这个人识字不多，恐怕不能如愿。”
　　凌红岩站在一边不知道连如江用意，但他知道自己这个同学诡计多端，既然他主动提出买东西，就绝对不会做亏本买卖，也就站在一旁不发一言。
　　美男经理办事并不快，磨磨蹭蹭足有十几分钟才拿着收条走过来，期间连如江和阿柴大师又看了几件陈列的工艺品，连如江似乎对一副山水画很感兴趣，详细问了阿柴好长时间关于这幅画的典故。看阿柴大师和连如江谈的得热烈，美男经理老老实实站在旁边，他看凌红岩若无其事地从吧台拿一份报纸看，就笑嘻嘻地凑过去：“凌老板，刚才听您称呼我小泰，是不是您记错我的名字了，我姓靳，革命的革加一个斤两的斤。”
　　凌红岩斜瞄他一眼，淡淡地说：“我说的太是太监的太，看你不男不女的。”
　　“你，你好讨厌的！”靳经理涨红了脸，声音很细的表达了自己的不满。凌红岩不理他。
　　连如江的身上忽然震动起来，开始他以为是自己的手机响了，忙掏出来看了看，上边丝毫没有反应，他忽然醒悟这是另外一个手机的动静，忙从衣兜里找出来，果然是有个电话，是李进打过来的。
　　他却不知道自己的这个举动震惊了房间里所有的人，不但是阿柴大师，靳经理以及吧台上的收银员，要知道有缘斋当时为了追求一种私密性，给这个房间加装了很强的防干扰装置，很少有人在这个素菜馆能接到电话，即使离开有缘斋五十米左右，电话信号都很不好，谁知道连如江居然就在他们大厅里接到了外边电话。
　　李进问道：“如江，你在哪儿？”
　　“我和我同学在一起吃饭。一个素菜馆里。”连如江如实汇报。
　　李进明显松了一口气：“程姐有事找你，打了七八次电话都显示你不在服务区，我查了你的手机定位，显示位置在秦淮河边，就担心你有什么事情。你吃完饭回到宿舍给程姐回个电话吧。没事就好。”
　　“我一会儿就走。十分钟后给程姐回电话。”连如江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