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小说】公证亲情（10）

（二十三）
刘长川的老婆见了子谦在人群中，就一脸不痛快，大伯哥接兄弟媳妇，闻所未闻呀，他老莫家，也太不拿人当回事了。但刘长川却能忍耐，他担心的只是子谦闹事，现在看来他一脸笑容，却也不像个找麻烦的样，至于其他事，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子谦看爷爷的外甥───自己的伯父，现在也加入到了刘长川的亲属中，就上前高喊了一声：“二姑父！”伯父红了脸，喃喃地说不出话来，一旁的新郎官子雨却忍不住笑了，大哥从没叫过一声“二姑”，这下可好，偏偏去叫“二姑父”，可真能埋汰人。
屋里接亲的一套热闹，子谦就没进去，弟弟那帮同学战友，去逗新娘子，他怎么好去看？他应酬了几句，就静静地坐在车上，既然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他只希望弟弟能幸福地生活下去───毕竟，他是这个世界上自己最亲的骨肉了。如果兄弟两家人，能够生活在一个院子里，天天陪着两位老人打打麻将、或者喝酒聊天，那将是多么幸福的事呀！他甚至为自己反对过这桩婚事而后悔，但那时，还不是子雨出卖了自己？唉，现在想这些干什么，妈妈在世的时候，就戏称子雨是“二面派”，想来，他就是这个性格吧，见小利而忘大义。子谦想起子雨小的时候，为了一根冰棍，就把衣服脱给人家，他的嘴角不禁溢出了笑容，真是“三岁看老”，妈妈的眼光毕竟是厉害的！
晓玉穿着婚纱，进了打头的婚车中，然后刘长川的老婆，拿了一盆水，泼在了车后面───这叫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不知道几百辈子的陋习，仍然在延续着。车队缓缓地开了回去，还得按原路，不能另寻出路。
新人到家门口的时候，刚刚钻出车门，鞭炮声就响成一片，几个淘气的小孩子们，则拿着一把黄豆，使劲往新郎新娘头上砸着。
进门后，晓玉把一朵红花戴在田兰头上，把烟给莫长林点上，然后收到改口的红包。田兰虽然得到了“戴花”这一殊荣，但让她恼火的是，晓玉居然跟着子雨，叫“田姨，”当年子谦媳妇这样叫，也就罢了，她并没有为子谦付出什么。但这次晓玉的事，她跑前跑后的，又给你们搓合，又给你们装修了房子，居然也没落一声“妈”，真是没好根，哪来的好苗，想想莫长林也是个翻脸不认人的“酸脸猴子”。
莫子谦一进院，就看到所有人异样的目光，他的一些同学更是一齐哄他，他却向朋友们抱了抱拳，一脸得意的样子。娘家客人去晓玉的新房参观，然后出来便是和新人们合影留念。本来按规矩，老莫全家是要照全家福的，但是田兰却拉长了脸，抢先去了饭店，她不在，这相也没照成。快到时间了，大家乱轰轰地出了门，一齐奔向饭店，子谦把大舅和二姨他们，安排了一个好位置，然后就一头扎进朋友中间，和大家举杯畅饮。
莫长林这次接到的礼金，远不及大儿子结婚的时候，一切正如田兰说的，他的权力已经在降低，虽然副局长名义上是升了一级，但实际权力却还远远不及他当股长的时候，当时管理着上百家企业，真是一呼百应。这回客人来得不少，钱的数量却大大减少了，莫长林心中郁闷，脸上也是强颜欢笑。
婚礼倒还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请来的主持人正拿着麦克风哇啦哇啦地唱。老莫太太这回有幸，儿子破天荒地给她安排了座位，正在那儿和几个老邻居吹，这晓玉就是她一眼看中的，像画一样的……
婚礼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外边有人来喊莫子雨，他以为是哪个来迟的同学战友，急忙出去迎接，刚一探头，就缩了回来，面无人色，急急来找莫长林，小声说：“爸，坏事了！”
莫长林一愣，跟着他到门口，子雨的表情已经非常恐惧，指了指门外：“爸，那是慧君，这可咋整呀！”
很多人都发现了莫子雨的惊慌失措，但谁也没做声，田兰急忙凑过来，一听这个情况，也觉得奇怪，马上提出了她的看法：慧君怎么会知道得这么详细？不会是有人在背后使坏吧？
慧君风尘仆仆的，心中无比悲愤，她不奇怪莫子雨的背叛，只是奇怪他背叛得如此彻底、突然和无情。前一天还和她山盟海誓的，第二天就永远不接她的电话了，她不知道这是怎么样一个男人？慧君从子雨留在大庆的战友口中，听到了他结婚的消息，伤心得病了一场，这个农村女孩，骨子里倒有一股坚强，咬着牙挣扎起来，非要闹他一场不可。
她此时就站在饭店门口，刚才已经找了两家结婚的饭店，都没找对，正在想着怎么进这家饭店去找人呢。莫长林深恐她往里闯，急忙和田兰迎了出去，莫长林也不顾什么身份了，开口见山：“你就是慧君吧？是不是来找打架的？我告诉你，这是我的地盘，你抓紧走，否则我一个电话，就能把你抓起来。”
慧君看了看这位中年人的模样，再一听他张嘴就叫自己的名字，已经知道了是谁，她不禁悲愤地“呸”了一口，又大叫起来：“莫子雨，你给我滚出来！”
这回晓玉在屋里听到了，她瞪着子雨，很多人同时也都听到了，都纷纷站起来往外看。还是婚礼主持人机灵，急忙叫伴奏的把音乐调大一点，他抓起麦克风，几嗓子就把慧君的声音给掩盖了。

（二十四）
莫子谦出来的时候，慧君已经把田兰搡了一个踉跄，瞪着眼睛要往里闯。田兰头上的红花，已经掉了，她发了疯似的要喊人，还是莫长林清醒过来，忙制止她，“千万别喊，慧君，你看今天是子雨的好日子，你们毕竟有过感情，有事咱们好商量。”
莫子谦一看事情不好，他连忙上前拦住慧君，“你好慧君，我是莫子谦。”
慧君停下了脚步，眼中含着泪，看着他，她早听子雨说了很多大哥的事，知道这位哥哥张扬而善良的一面。子谦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甚至有点鄙夷子雨的无情，从慧君的眼神里，他就能看出她的善良来，放着这么好的一个姑娘不要，非得去做背信弃义的事，这在他来讲是不可想像的。但是，他又怎么能放任慧君闯进去───把这场婚礼搅得一塌糊涂？。他想了一下，说出了一句让慧君震惊的话：“我的弟弟，从部队回来后，就已经死了，屋里那个，不是我的弟弟，也不是你的子雨了，你把一个死人忘掉吧。”
慧君听到他的声音，同样是充满着悲怆，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候，很多客人都在扒窗子看，刘长川这些娘家客人，一个个更是不自在，子谦的妻子也跟了出来，大家看到她和子谦一起，领着慧君走了，也不知去了哪里。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但酒宴的气氛也黯淡下来，客人们匆匆告辞了。莫长林一脸尴尬地送着大家。刘长川的小妹妹周会计还算有点刚气，非要找子雨问个明白，但却被哥哥嫂子硬给拉走了。
晓玉在新房里哭了一下午，非要子雨说个明白不可，莫子雨这边说尽好话哄着，那边还不知道慧君走了没有，想想当年她对自己的好来，又是一阵惶愧涌上心头。
老莫太太收拾了一些剩菜，招呼大家吃团圆饭，子谦两口子却还没有回来，所有人都各怀心事，也没个喜气的样子。老莫倒是说了几句话：“你们成家了，以后好好过日子，来给你老公公倒杯酒。”
晓玉眼睛红肿着，却也只得举起杯来，给长辈们倒酒。莫长林喝了几杯，看了田兰一眼，突然说了一句：“这是谁这么快的嘴，传到她嘴里呢？”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晓玉恨恨的瞪了子雨一眼，又想哭。田兰“哼”了一声，“谁知道呢，反正子谦一出来，她就跟着走了。”
莫长林假装恍然大悟的样子来，不由得骂起来：“他妈的就是这小子，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就为了和我对着干，什么招都能使出来。”
老莫插了一句口：“不能吧，子谦还是向着他弟弟的，再说，今天那人还是子谦给领走的呢！”这句话有些道理，莫长林一时也说不出什么来，但老莫太太却在这时候支持儿子的猜测：“有啥不能的，他就是不想让子雨结成婚，你还不知道他那脾气，他想一出就是一出。”
莫子雨听到晓玉已经啜泣起来，气得把杯中的酒一口干了。
莫子谦很晚了才一个人回来，他让妻子陪慧君住在旅馆里，相信这一下午苦口婆心的劝告，慧君基本上已经能放下这件事了，他虽然为弟弟摆平了这件事，可是心中却一点轻松感都没有。多么好的一个姑娘呀，淳朴善良，明事理，难得的是还有着一股坚强，千里之外敢只身来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来找子雨算帐，就凭这点就让他敬服三分，唉，也算子雨没福气吧！
进了院门，子谦看到祖父母的灯还亮着，想来大家都在等他吃团圆饭吧，然而，他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屋里有人在叫骂───而且骂的人正是他───破口大骂的正是自己的弟弟。
子谦听得清清楚楚，推开门进来：“你骂谁呢？”
莫子雨已经喝得红了双眼，晓玉正在一旁哭得不像样，莫长林和田兰在一旁添油加醋的，老莫说了几句公道话，都被子雨顶撞了回去。此时大家看到子谦进来，全都不做声，只有莫子雨死命地冲上去，“莫子谦，我就骂你，田姨，你看我骂他了！”
子谦的心，一下子抽紧了，兄弟间的吵闹，他倒看得不重，这句“田姨，你看我骂他了！”突然让他觉得整个人都空了，这是自己的弟弟吗？
老莫太太这个时候，又心疼起大孙子来，上前跳起来，给了子雨一巴掌：“他是你哥，你还是人吗？”
子雨早已经没了理智，一巴掌把老太太打倒在地上，老莫这边去扶，莫长林怕出大事，也上来训了子雨几句。莫子谦没有说话，他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任泪水从腮边滑落。母亲去世后，在弟弟面前，莫子谦一直有一种无形的责任。他是个倔犟要强的人，但却可以为弟弟低下头。当初上班的时候，拿到工资的第一个月，就是到小商店给弟弟还帐。子雨嘴馋，每个月都要赊不少东西吃。有时差几块钱，子谦也会和老板磨一磨，然后还得说，以后他来吃，你就赊给他。
想想，如果是换作他自己，饿死也不会去赊东西吃的。
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莫子谦真的是很伤心也很迷茫，难道自己真的做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