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五十二、往事

　　下午的课程依然无聊透顶，连如江一直咬着下嘴唇，才没让自己睡过去，但同学们中好几个人就没有这般坚强，以欧阳为主的几个家伙根本就没出现在课堂上，不知道这位三个代表大婶考勤怎么记的。但连如江数了数将近十个同学没出现，其中居然包括杨梅书记，这就很大出连如江意外了。杨梅可是一直循规蹈矩的好学生，而且她中午吃饭的时候并没有提下午不来上课的事情，要早知如此，估计连如江来不来上课都尤未可知，他在心理上一直把自己当做后进生处理的。
　　乏味的课程时间就过得慢些，连如江觉得时间过了很久，才下一节课。他下定决心逃课，先回自己宿舍待一会儿，然后晚上和凌红岩联系。但就是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约了别的同学，按照惯例不太可能他和自己一对一喝酒的，尤其是上次他意外摔伤之后，和自己喝酒的酒量就少了许多，前段时间他去高唐就几乎没喝酒。连如江看课间休息的时候同学中并没人注意自己，轻轻转身来到教室后门。没想到推门的时候差点和廖主任撞个满怀，二人都“啊”了一声，才相视而笑。
　　廖主任是团中央派来负责整个班级工作的班主任，他笑着说：“如江，我正要找你。来，和我到办公室一趟。”他的办公室在这栋楼的二楼。
　　连如江故意摆出很为难的样子：“廖主任，这课一会儿就开始了，要不我晚上请您吃饭？”
　　廖主任嘿嘿一笑：“没事，我帮你请假，咱们也是工作。”
　　果不其然，他走到讲台上给这位政治教授说了说，同时指指连如江的座位，女教授露出恭维的笑容连连点头，其实他们上课的补助都是廖主任单独结算，她可不想惹自己的金主。连如江也站在教室后排对老师报以微笑，很歉疚的神色，心里则是既鄙夷又幸运，终于不再听她夸夸其谈了。
　　他走进廖主任办公室后，惊讶地发现欧阳居然也在这儿，俩人相视一笑，马上明白肯定是因为优秀毕业生的事情。欧阳是京城大家族子弟的身份，上次曾经约他一起吃饭，结果遇到了王阳出事耽误了。欧阳小声说：“今天下午你去上课了？如江你真有涵养，我上午听那个老师讲课差点睡过去。下午死活不去了。”连如江嘻嘻一笑：“我开始不知道同学们这么多没来，不然我也不来了，法不责众。”
　　欧阳说道：“听说你这次回去立了大功，救了武老性命，连政治局的人都知道了你的名字。估计在那个小村僻壤呆不久了吧？”
　　连如江摇摇头：“我老家就在那一块地方。景色很美的，有机会去哪儿看看吧。”
　　“这算是正式邀请吗？”
　　“当然是！我随时欢迎，不过不能空着手去呀。我们那里很快就通铁路了。现在最重要的工作是招商引资，欧阳处长可不能不照顾我们小地方呀。”
　　他俩正说得开心，廖主任走进门来，随手关上了门。说道：“如江，欧阳，都坐下坐下。”他的语气中有一种喜气洋洋，欧阳毫不客气地坐下，连如江则矜持得许多，等廖主任坐好他才坐到欧阳旁边。
　　廖主任很满意连如江的态度，他咳嗽了一声，从他的抽屉里掏出两份文件，语气也严肃起来：“如江，欧阳，这是你俩整个假期中的调研报告，在咱们班交上来的四十份论文中算是很有见地，也很有头脑的作品。前几天我邀请中央党校的刘教授，南京大学的叶校长以及团中央的几个理论高手看了一遍，都公推你们的文章是其中的翘楚，尤其是欧阳写的农村金融系统改造，这可是很有思路的文章；如江则立足于农村产业转型，提出了几个很不错的思路。据专家们评论，可以进入内参的。”
　　这句话不由让连如江和欧阳对视一眼，各自有各自想法。连如江很佩服李玉香，别看她私生活有点乱，但却是真有思想和真才实学，她代写的文章连如江只是看了几眼，并未很在意就让她邮给杨梅了，恐怕现在让他复述文中观点他都说不上来，但李玉香组织材料的水平应该说比他要强很多；同时他心里也很佩服欧阳，有些大家族子弟绝非外人看上去的那样骄傲自负腹中空，确实有很多有真才实学，就像他熟悉的武毅兄弟、范永强大哥以及眼前这位欧阳处长。他没在农村工作过，但能针对农村金融提出改革思路，这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不过想到农村金融，他一下子想起了苏苏和刘磊，也不知道徐所长的抓捕之行有没有收获呢？
　　廖主任看二人都没说话，就接着说下去：“咱们培训班即将毕业，对同学们的考评以这次论文为主，它占百分之六十比重，平时表现和任课老师的打分占百分之二十，考勤占百分之二十。”他说到这里看了一眼连如江，连如江不由惭愧，在不到一年的培训班期间，他的请假有点多。先是去给武老拜寿，后来则是爷爷病逝，要按照这个考核标准恐怕自己绝对不会进入优秀档次。但他心里明白，廖主任既然把他和欧阳喊来面谈，无非就是送个人情给他俩，不出意料的话，这两个优秀毕业生的名额就是他俩了。
　　欧阳应该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了，他比连如江要冷静许多，点头说道：“谢谢廖主任。今晚没有安排的话咱们好好联络一下感情怎么样？我知道南京有个地方川菜做得很地道。”
　　廖主任马上一副很矜持的态度：“这样不好吧。等到尘埃落定了吧。不然我担心其他人要说闲话，尤其这次班长和党支部书记可能有想法。刚才我和他俩通气的时候就好像不太满意，但咱们的评选是很客观的，这篇论文他们谁能写得出来？”廖主任扬了扬手中那两篇文稿。
　　连如江心里却是一哆嗦，这篇论文的底细杨梅可是知道呀，就连上次的考试都是杨书记帮助自己，谁知道事到最后居然把优秀名额给了他，这的确有点让人心理不平衡。
　　想到今天下午没看到杨梅，是不是因为这个事情呀？杨梅作为班里的党支部书记一直很认真负责的，甚至有时候喜欢较真，这一次要不是她通知自己调研报告的事情，连如江十有八九把这个事情忘记了，廖主任再想给自己机会，如果他连家庭作业都完成不了那也说不过去。廖主任接着又说道：“班里也有同学表现不太好，至今仍有五个同学没把论文交过来，按照咱们班级纪律，就应该直接列为不合格了。其中就有王阳。”他摇摇头，看了一眼连如江。
　　连如江这才想起现在仍在高唐县寻找爱情的王区长，马上说道：“王阳到现在没交论文？不会吧，我听说他早就写好了。”
　　廖主任显然很不满意王阳的惹是生非，他说道：“这位同学有点不像话，我打过他几次电话怎么都是不在服务区呢？他要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这次咱们班唯一一个不合格就给他了。岂有此理，就发来一条短信请假！”
　　连如江打定主意，一会儿就找王阳把事情说清楚，这厮完全可以找李玉香帮忙先把论文交上来呀。就在此时，他的手机忽然响了。他低头看，见是一个北京的陌生号码，本打算不接，没想到廖主任很是客气，和蔼可亲地说道：“如江，你接电话就行。”
　　连如江只好拿起电话：“喂，你好。”
　　“请问你是连如江，连书记是吧？”对方的声音是普通话，连如江并没有听出是谁的声音，但很客气地答应道：“是的。我是连如江。请问您是哪位？”
　　“我是楚月影。三零一医院的护士。”这个声音一下子让连如江呆住了。他想起了这是谁，也想起了背后的麻烦事，这是焦大夫的专职护士，或者说是他的情人，上次说孩子患了白痴天才的那个人。
　　“楚大姐，您好您好。”连如江马上换了一副语气，比刚才还要客气几分。
　　“连书记您现在去南京了吗？”楚月影显然不是那种擅长客气的人，直接问道，她想起上次连如江说过几天就去南京学习的事情，于是紧追不放。
　　“我现在南京大学培训。楚大姐。”连如江机械地回答道，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嗯。我想明天带着孩子去南京探亲，我老家就在鼓楼区，想问您什么时候方便？咱们见个面好吗？替我诊断一下孩子的身体。”楚月影明显是那种不太懂得人情世故的人物，这点倒是和焦大夫有几分相似。
　　“您自己来吗？”连如江想知道焦大夫来不来。
　　“和孩子。”楚月影并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涵义，还有一个事情：“连书记，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做楚谷的人？”
　　这句话一下子让连如江激动起来，他不由自主站了起来，对着廖主任和欧阳点点头，拿着手机走到了走廊里，说到楚谷那可就是属于自己的个人隐私了，怎么也不方便被别人知道。
　　“楚谷是我同学。”连如江轻轻带上门才说道，“您是她什么人？”
　　楚月影叹了一口气：“如江，你应该称呼我姑姑的。我是楚谷爸爸的堂妹，当时她出国就是我找的人。你们分手不会怪我吧？”
　　“姑姑，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了。”连如江忽然心里一片酸酸味道，他嘴里也改了称呼，不再叫楚月影大姐。
　　“最近楚谷和你联系过吗？”楚月影问道。
　　“我们很久不联系了。”连如江这句话明显有点撒谎。她想起前几天楚谷给自己打电话，但欲言又止的情形，他很了解楚谷，她是很独立也很骄傲的那种女性，遇到再大的困难也不愿意求人，只是自己最近沉浸在有了采采的快乐中，也担心王凌雪多想，对楚谷多有应付了事的意思。楚谷何等聪明，可能也觉察出了他打电话的敷衍之情，没说几句就放下了电话。
　　“她一个人在国外也不容易。”楚月影叹口气，忽然声音中多了几分悲戚之情：“可能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当年她从南京电子局辞职是想破釜沉舟去济南找你的，只是我和她父亲坚决不同意，正好有一部分公派出国的名额，我通过焦主任找了关系，给她一个去澳大利亚墨尔本大学的机会，她才走的。我当时在上海送她，她哭得都站立不住，说这辈子对不起的人就是你。那年我正好也有了孩子，我就一直担心是不是我做的那个事情损了阴德，才让我的孩子成为这种偏执型的人呀。”
　　连如江心潮澎湃，当时他和楚谷分手是在大学毕业那一年，后来再不联系，一直到年初他无意碰到楚谷。他刚到济南那一年原本也对楚谷念念不忘，但后来才彻底死了心。上次他和楚谷在南京玄武酒店，楚谷也丝毫没有提当年的事情，现在才知道其中有这么大的隐情，不由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上次听到你的名字我就有点印象，但没想到会有这么巧。如江，我为当年的事情向你说声对不起。”楚月影说话带着几分落寞，她真没想到当年一段被她阻止的爱情重新又轮回到了自己面前。
　　“姑姑，可别这么说。我现在很幸福的。可能焦大哥没给你介绍，我刚有了女儿，而且我的妻子是我最爱的人，也是最爱我的人，我和楚谷只是有缘无分吧。我很希望她幸福。”
　　“如江，你并不了解女人。其实有时候这辈子她真正爱的只有一个人。”楚月影语速慢了下来，不知道在想什么。
　　“姑姑，您来了南京我们再联系吧。不过您孩子的病恐怕我也无能为力，我并不是什么神医，有时候也只能有心无力。”
　　“如江，我了解老焦，能让他真正佩服的人并不多。我觉得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奇迹，那你一定就是那个创造奇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