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连载】公证亲情｜（9）

（二十一）
莫子谦直到第二天早上，酒才醒过来，妻子正在抹眼泪，埋怨他喝得太凶，莫子谦连忙答应着以后注意，妻子已经怀孕了，所以他不能让她生气。对于昨天酒后的所做所为，他觉得也有些冒失，但在他心里，却从没有后悔过。母亲的尊严，一定要维护的，不管后果如何。
他知道父亲是不会原谅他的行为，甚至已经做好了和他斗一场的准备，他告诉妻子，如果父亲来，你就躲出去。然而，莫长林虽然来了，却是带着笑来的，好象全然忘了昨天的不快。这让子谦有点不敢相信，他不由得带着戒心看着父亲的笑容。
“我来和你们商量一下子雨的婚事，你看时间挺紧的，他那屋收拾起来麻烦，不如你们搬过去吧，把这间小屋给他们，那屋子还大，过几年你们有了孩子，正好住一家三口。”
莫子谦听到父亲的话，马上就明白了，他冷笑了一声，这点钱也要省，自己这间小屋，结婚的时候铺上了地砖和瓷砖，地板也是现成的，甚至连地毯都不用动，唯一要做的就是把墙面刷刷。他突然对父亲的笑脸，有点鄙夷，于是毫不犹豫地摇摇头：“不去，我住惯了，再说，怎么也得给子雨一个新房吧。”
莫长林看儿子拒绝，大感失望，却还不死心，“要不，你们搬到我楼上住吧，那里还宽敞。”
这种关系，能在一起凑合？子谦看父亲为了省这点钱，无所不用其极，真怀疑他是不是亲爹，他忍不住顶撞起来：“你们楼上，来来往往净是神仙，我不去。”
莫长林大怒，抬手就是一巴掌，子谦也不还手，只是狠狠瞪着父亲。莫长林还要动手，儿媳妇从里面出来了，“爸，我怀孕了，上你们楼上，不方便。”
莫长林看儿媳妇这么说，无可奈何，也不好再动手，只好恨恨地摔门而去。
第二天，莫长林开始给子雨收拾房子，他打了几个电话，就要来些木料，让别人去不方便，还是叫子谦去把木料取回来，再找个熟悉的地方，加工成地板料。
家里这边，莫长林叫来几个涂料厂的工人，指挥着他们刷墙。眼看着小房一经粉刷，立刻变得焕然一新，莫长林心中得意，守在子谦的窗口指桑骂槐，“我不用你们，一样能把房子收拾好。他妈的狂什么，不就能写几个字吗？能出名了还是当作家了？”
儿媳妇一个人在家午睡，听他在窗外越骂越起劲，爷爷奶奶继母都在旁边远远听着，没一个过来劝架。她有些按耐不住了，出去打开房门：“爸，你是不是欺人太甚了，你们父子矛盾，别冲着我来，我进这个门几年了，没在背后传过瞎话，也没求你找什么工作，我现在干的依然是临时工，你凭什么守着我门口骂，你再骂一句，我就和你拼了！”
莫长林看一向温顺的儿媳妇瞪着眼睛指责着自己，出奇不意又无言以对，又羞又愧，当场一头栽倒。老莫太太哭着喊着上来，田兰也过来训儿媳妇，院子里登时闹成一团，等把莫长林抬进屋里的时候，他早醒了，却装着难受的样子，在那里哼哼唧唧的。
子谦满头大汗地把地板料搬进院里来，然后就看奶奶一脸凝重地把他叫在一边，说他媳妇如何如何把你爸气得昏死过去。莫子谦一惊，赶紧回屋问妻子，等他问明白情况后，又好气又好笑，干脆轻轻拍了拍妻子：“你做的对，要让他欺负住，他得天天上门来骂。这样，我假装和你生气，然后让奶奶她们知道，也就没事了。”
说着话，门口有脚步声传来，显然奶奶进屋来听动静，子谦故意提高了嗓音：“连我爸你也敢顶，把你惯的……”
妻子装做生气又不敢吭声的样子，两口子时不时还对个调皮的眼神。这套“苦肉计”真让老太太心里平衡了，反倒假惺惺劝了孙子几句，说媳妇怀孕了，不能惹她生气。她回到那屋，马上喜滋滋向儿子报告：“子谦把他媳妇给骂了，给你出气了！”
莫长林早就没事了，因为他自己也知道理亏，理亏的事也就无法计较了，他正坐着喝啤酒，听着老太太这么说，心里顿时也舒坦了许多。他们却不知道，此时子谦两口子也在屋里偷偷地乐。

（二十二）
莫长林今天领着子谦和子雨去选瓷砖，他选的这家是集体企业，也正是他的管辖之内。经理为了讨好他，同意白送给他些，就当是表示祝贺的礼物。莫长林这回又省了些钱，高兴极了，这边拉着瓷砖回家，那边告诉家里准备菜。老莫买了一斤排骨炖上，田兰看菜不够，提醒了老莫几句，但老莫就当没听见。这些年只要是涉及到吃的喝的，老莫从来都是装聋作哑的，这次能买一斤排骨，还是迫于儿子的压力，即便这样，老莫还拿着小刀，把排骨上面的一些瘦肉剔了下来。老莫剔得相当仔细，然后把这些零碎肉片撒上盐，放在水缸后面───那里凉快，留着以后炒菜吃。田兰对老莫是无可奈何，只好不情愿地自己掏出钱来，买了些熟食回来。老莫太太看子谦累得一身汗，心里也是心疼，连忙留下他吃饭，子谦想着妻子还没吃，便先给妻子盛了一小碗菜，然后才过来吃饭。
莫长林本来这两天对大儿子改变了一些看法，尤其是听说他“骂”了媳妇以后，觉得心里反倒有些不忍───那件事的起因毕竟是自己无理取闹在先的。他又想到这些年自己吃香的喝辣的，也就苦了儿子。而且，他连田老六的工作都给安排了，偏偏不去管大儿媳妇的事，这虽然是他们两口子不会来事───尤其子谦经常顶撞他───毕竟自己也做得太绝。
但是，这一点恻隐之心───就在刚才子谦端了一碗菜过去后───突然一下子全没了，他心里的怒火又窜上来。但是他得强忍着，因为实在是没理由可以发作，晓玉也在新房忙活了半天了，此时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饭。子雨和子谦正商量着，厨房是安个普通铁锅，还是安个朝鲜锅，子谦倾向朝鲜锅，说那锅焖饭炖菜都香。哥俩正商量着，那边莫长林已经“哼”了一声，骂子谦：“你啥也不明白，白长这么大了！”
子谦脸上一热，但还是克制了一下，勉强笑了：“咱家你明白就行，也不能个个全明白呀。”
莫长林突然掏出五十块钱来，“你撤桌吧，给你钱，你出去吃去，别在这气我。”
莫子谦勃然大怒，父亲这明显是故意找岔的，这是当众羞辱自己。旁边老莫看不过去了，说儿子消停吃饭吧，子谦也累了一天了。
莫长林瞪起了眼睛：“还有个家规没有，我说一句，他顶一句。”
老莫不敢作声了，心想，你不比他还蝎虎呢，还拿板凳砸我呢。
子谦忍不住了，他把眼睛环视了一圈，“既然要提家规，我这当大哥的被撵下饭桌了，你们当小的都别吃了，子涵，出去；子雨，你们都出去。”
子雨和晓玉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寒着脸，带着气离开了饭桌。田兰心里来了气，叫嚷起来：“关子涵什么事？”
子谦眼睛一瞪：“还有你，都出去！”
田兰摔下筷子、领着子涵走了，晓玉急忙追了出去，走出好远，两个人这才骂骂咧咧起来。
莫长林气得把碗摔得粉碎，蹦着高去抄斧子。莫长谦根本就不在乎他在那跳老虎神，反而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把妻子领出来，两个人搬把椅子，在那看着院子里的花，还指指点点着说笑。
莫长林看了几乎气吐了血，嘴里不干不净地往上冲，老莫一边拦着他，一边让子谦快进屋。老莫太太则哭起来，痛骂子谦不懂人事。最后还是子雨出来，硬把父亲扯了出去，叫了一辆车送走。
就这样打打闹闹中，莫子雨的小屋，还是收拾好了。
结婚证领下来了，酒店也订好了，有些亲戚朋友提前都来了。莫子谦也顾不上别的，天天帮着安排旅店，让客人先住下。大舅二姨他们，因为子雨定婚都没有通知，所以一个个全都不来，只让人捎来点钱，表示一下。子雨这个时候，才觉得自己做得挺不仁义的，他去请了几次，都被大舅骂了出来，最后还是去找大嫂出面，说尽了好话，子雨又是痛哭流涕地悔悟了一番，这些至亲才同意───到时候一定来参加婚礼。
莫长林在单位，刚刚学习了文件：不许党员干部借婚丧嫁娶大操大办、借机敛财。这种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事，是难不倒他的，他把酒席“拆”开来办，今天办十桌，明天办十桌，正日子那天，再准备二十桌，这样分开进行，不显山不露水的，就是有啥风吹草动，也不是什么大错误。
正日子这一天是星期六───三仙姑给掐算的日子，她也穿了一身新衣服，来参加婚礼，正在人群中跟一些家庭妇女们说着鬼话，只是见了子谦，就躲得远远的，这小子神鬼无忌，看了她从没有好脸色，她可不想触这个霉头。
时间到了，莫家接亲的车队准备出发了，莫子谦坐在车里，大家都在喊他下来，当地的风俗───大伯哥不能接亲。莫子谦淡淡一笑：“开车，规矩是人定的，也得有人来改。”
莫子雨心头有一点不痛快，但他没有反对，当初大哥结婚的时候，当地风俗是要扎红腰带的，大哥偏偏扎了条黑腰带去接亲，三十多个长辈劝了他两个小时，硬是没让他改变主意。他虽然不喜欢大哥打破风俗出现在他的接亲队伍中，让别人指指戳戳，但他宁愿让大哥高兴一点，因为定婚那件事，已经让他觉得，做得太对不起大哥了。
莫长林听到背后亲戚朋友们议论纷纷，都说大伯哥接亲去，什么事呀！尤其是三仙姑简直是惊呼起来，但他无可奈何，只能装没听见。这个犊子，想一出是一出，脾气跟他那个死妈，倒是像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