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第1574-1592天

　　1960年11月7日星期一晴（1575天）
　　出版科的刘文英从旅大日报印刷厂打来电话，叫我和老潘到市第二医院李长功那里去。午后我们去了，她从社里带来一封信来，叫我把李送回沈阳。李要等医学院片子来了，好确诊，然后才能确定是否回沈。确定后会打电话来。李是个很喜欢谈话的人，病痛稍止，他就恢复那种爽快乐观的性格。他跟我们谈起徐老医生，利用祖国医术治癌获得奇效的故事。
　　今天我有些缺点。讨论稿件与潘照坤有争论，不大痛快。对改稿有些不热心。
　　
　　1960年11月8日星期二晴（1576天）
　　下年到工厂找刘长涣谈材料。与工人接触，会增添干劲。他很瘦，说话慢，很耐心。他用烟盒打比方，向我解释后板胎型缺肉是怎么回事，后来又领我到后面看了后板胚型。
　　巨龙内燃机车快大批投入生产了。党委在厂门口挂了几种图样，选择自己喜欢的图样。我投了一票。
　　
　　1960年11月9日星期二晴（1577天）
　　老张弄来4张招待票，潘、肖、令言、我到红星剧场看苏联影片《在荒凉的河岸上》。情节复杂。细细地想一想，才能把握它的主题。家庭问题、爱情问题、先进保守问题、技术革新问题……总之，中心思想是：社会主义是与资产阶级思想斗争中发展起来的。要抵制旧思想，树立新思想。
　　
　　1960年11月10日星期三晴（1578天）
　　敢于斗争才能敢于胜利。看报、学习，对改造思想有很大的促进作用。
　　晚看《攀登世界最高峰》和《五更寒》。
　　
　　1960年11月11日星期四晴（1579天）
　　晚上召开了第一次小组生活会。每个人都在会上做了检查。我说我有骄傲自满情绪，当自己与别人的意见有了分歧的时候，就感到不舒服，工作的责任心不强，一顿饭买了两次鱼，不应该。讲出了缺点，就决心改正。
　　马克思说的“劳动是生活的第一需要”是什么意思呢？现在就是革命是第一需要，斗争生活是第一需要，到了共产主义，人们的觉悟提高了，劳动就成了生活的惟一动力。
　　
　　1960年11月12日星期五晴后小阵雨（1580天）
　　讨论《冲破封锁》的时候，我提了片面的意见：工人送礼给工会秘书长薛茂祥是合理的，老潘反驳说：“不能夸大个人的作用。”对一般的意见，我是沉默的，为什么呢，因为我喜欢比别人强。对小蒋他们写的稿件提出意见时，我就夸夸其谈了，因为我给别人当先生了。当别人驳斥我的意见时，我不从正面考虑别人的意见，而是考虑别人是否小瞧了我，进而感情上抵触。这就是说，我应该真心实意地当小学生，虚心学习。
　　看稿件要认真。不悲观。毛主席说：学习就是斗争。因此，表明自己的态度，要真正把问题弄明白，不是爱面子、摆架子，考虑自己在别人眼里的印象。
　　我现在认识到了：觉得自己单纯，脑子里完全是新思想，有优越感。这是不对的。毛主席说：虚心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这是铁的真理。你越摆架子，别人越不买你的账。
　　
　　1960年11月13日星期一晴（1581天）
　　早晨讨论我改写的《我们的理想实现了》，大家提意见说：气氛不足，看不清楚我写的字。生活不够，到车间去看了一下，小蒋做向导。
　　
　　1960年11月14日星期二晴（1582天）
　　午后讨论老潘写的《八十年来第一台》，我大胆地提出自己的意见。只要不是个人的偏见，就讲出来，讲错了，别人可以纠正，憋在心里不说，反而会更不舒服。
　　工作到了忘我的程度，没有杂念，这样才能把工作做好，学到东西，思考一些问题，以提高自己的认识。对待自己的缺点，不能采取自由主义的态度。
　　
　　1960年11月15日星期二晴（1583天）
　　副总编张帆同志来了。我想找机会找他谈谈思想情况。
　　王德昌给我寄来一张汇款单来，内有稿费和工资共70元。
　　上午给洪利、宏毅、玉堂写信，装在一个信封里。昨天收到本才的来信，说姐姐知道了我的文章很高兴，让本生念给她听。
　　《抗美援朝》这部分稿件分给我了，晚上读了读稿子，是第二次读了，就三篇文章，要写出中国工人阶级对帝国主义的藐视和仇恨，不怕牺牲的忘我精神和由此激发出来的劳动热情。
　　
　　1960年11月16日星期三晴（1584天）
　　今天吃了五两粮。从昨晚开始胃痛，症状和57年入大学时差不多。不过，我现在知道爱护自己，不能吃得太多，每天定为7两吧。
　　在《中国妇女》读了曾希圣的文章，是谈艰苦朴素的。艰苦奋斗应当从革命的意义上去理解，他说艰苦奋斗是力量的源泉、智慧的源泉、胜利的源泉。另一篇文章谈到：青年时代是吃苦的时代、斗争的时代、劳动的时代。我想，即使在现代的环境里，也可以把自己锻炼成有益于人民的人，艰苦奋斗就是武器。
　　
　　1960年11月17日星期四晴（1585天）
　　胃痛今天好了些，症状还没完全消除。午间到医院去，医生问了一下病情，拿了四盒定中丸。
　　看文件，看素材，准备修改抗美援朝这部分稿件。
　　晚在红星电影院看《火热的心》。
　　
　　1960年11月18日星期五晴（1586天）
　　整个上午都在讨论修改后的稿件。午后张帆回沈阳，我托他给王德昌和张慧带信。
　　晚在文化馆厂史办公室开会，赵部长讲了粮食问题，“吃树叶，这是革命，不逼不革命。”“工人说：过去要饭吃，你知道要多少吗？现在就是再少，每月总有25斤粮食吧？”因为粮少，有的工人不干活了，但共产党员一连干两个班，本来是40斤的定量，他却只吃28斤，并说要建立新的生活习惯。”
　　谈到厂史，他告诉大家要虚心学习，把小资产阶级的面子放下，“你的面子挂起来，党的工作就受了损失，有意见你就对我大胆地讲嘛，怕什么？”
　　烟卷没了，决心戒烟。
　　
　　1960年11月19日星期六晴（1587天）
　　改《抗美援朝》的稿子。对这项工作，渐渐地习惯了。现在的任务是，提高对革命工作的热情和艰苦奋斗的精神，乐于写作。
　　晚上，读《青年团的任务》。列宁说：“我们的教育应当与劳动大众反对剥削者的斗争结合起来，为的是要帮助劳动大众来解决从共产主义学说中产生出来的任务……”
　　我在这里得到的教育是：工作、学习、劳动，一切活动都让自己服从于一个自觉的责任：除了为共产主义贡献力量，还有什么能使自己感到幸福和乐观的呢？所以，对新事务要认真，要热心，不要埋怨别人。
　　
　　1960年11月20日星期日晴（1588天）
　　黎明前，海滨之城的仍然笼罩在清清的夜幕里，灯光明亮，青色之中，半空里偶尔闪出一点绿色的火花，那是电车在行驰。太阳出来了，山上染上了粉红，天空的云块像犂过的土地一样，一垅一垅的
　　饭前到刘厂长家里去了，访问关于和平型机车制造中的一些问题。刘厂长是四方脸，目光严峻，讲到兴奋的时候就笑，却不出声音。
　　晚上在文化馆看了三个独幕剧：《第一线上》、《新助手》、《明月当头》，是旅大话剧团演的，能笑死你！
　　
　　1960年11月21日星期一雨（1589天）
　　晚上接到同学王作昌的来信，告诉我：陈绍英入党了。这不证明我落后了吗？对党不是全心全意，干工作总有一分私心，进步肯定不会快的。
　　
　　1960年11月22日星期二晴（1590天）
　　我们住的地方，在五楼最东头的房间。站在窗前可以鸟瞰整个城市。黎明前，曙光与街灯晖映在一处，照在窗子上，竟不知道天亮与否。偶尔有荧绿的光在窗上一闪，传来轧轧的行车声，知道是电车从窗外的街道上驰过了，随时把上班下班的工人送来送往，为跃进服务。我很早就醒来，想着同学给我的信，思谋着信上说的话，也没理出个头绪，对得起谁呢。
　　回信昨天晚间就写好了，觉得还有话要说，早晨又写了一封，两封信装在一起寄走了。信里的话我说得不明白，没有打破买零食贪吃习惯的决心和勇气。应当买一双软底鞋，早晨跑步用得着。
　　是前三个星期吧，我与王堃玉到海港去玩，他随便说了一句：“一些大学生太那个了，本来是一点小事情，叫他看得那么严肃、认真。”他说得并不具体，我却用自己的经历来说明他的话是正确的。在学校里，不是常把一些生活小事提高到原则上来批评吗？这种充满原则的批评对不对呢？是对的。因为资、无两种思想，本来是有鲜明的界限的。对每件事都认真地想一想，才能让无产阶级思想在头脑里占统治地位。
　　吃得不少了，应当满足了吧？可是午间竟然吃了两次饭，却没有羞耻感。我想起了在创作组时的王珍璞，他偷偷到小馆里吃一顿饭，事后叫大家批评了一顿，我那时瞧不起他，而现在我却和他一样了。应不应当自耻呢？应当的。“意志是一种精神力量，它有时会转化成物质力量。”《创业史》里有这样一句话。有时，我相信自己思想是崇高的，生活上放松一些没什么，工作做好了就行。可是，一点点物质引诱都不能抵制，精神到底高在什么地方呢？一点也不高，低得很哪！如果处在严酷的敌我斗争年代里，我会怎么样呢？我不是有怕见老同学的念头吗？我是不是不背叛了过去，向不良的道路上转化了呢？是回头的时候了，少吃点。站起来，只会埋怨的人是不会工作的人。
　　
　　1960年11月23日星期三阴（1591天）
　　雨后有雪。招待所院子里的柳树的叶子尚未落尽，虽然干枯了，却还是绿色的，在瑞雪中增添了些许艳丽，只要有风吹来，它便婆娑起舞。
　　看《为钢而战》的稿子。晚上讨论《抗美援朝》，我知道改得不大理想。
　　
　　1960年11月24日星期四阴（1592天）
　　天仍然很冷，全副武装出门，鼻子还是不透气。于国全领我访问了几个人，包括车间主任。
　　铸钢车间主任室地中央生了个炉子，焦炭着得很旺，进屋就觉得暖洋洋的，穿不住大衣。王朝勇主任得了感冒，还到班上来工作，是个长脸的。还有一个杜主任，个子高大，只是瘦了些，讲话总是瞅着地面。给我印象最好的是于智明班长，矮墩墩的个子，一张朴实的脸，总是微笑待人，交谈时推心置腹，他耐心地给我解释电炉的构造。
　　电炉内铮铮地响着，一班只有6个人，扒渣、装矿石，锰铁、石灰、荧石、赤铁矿……五八年茶壶煮大象时，三口炉投料，大的铁块要用手搬到炉口上，炉火烤人，挺难受；现在用吊车装料，可以开到电炉旁边，吊包升空，一次就把料投进去。当时电炉本来是五吨，却炼出七吨钢来。白色的钢渣液从炉口流出来，灼热烤人。我想象茶壶煮大象的场面，工人是多么勇敢和辛苦。艰苦的劳动锻炼了他们的意志，随着钢液的流出，人也百炼成钢了。
　　昨天看《人民日报》，吴晗的文章里讲，朱自清饿死也不吃美国面粉，因为面粉是收买知识分子灵魂的。朱自清和人民站在一起，品质多么高尚！
　　晚上，赵部长到招待所来，跟大家一起研究部分稿件的处理问题。后来，又自然谈起了粮食问题，谈了工人对这个问题的态度。
　　工人说：“思想上高兴，喝口凉水也痛快！”老工人在敬老食堂里吃饭，刘金宝老大爷说：“我端起饭碗来，想想旧社会，就不忍心吃那口饭了。”工人对粮食问题的态度是：和过去比较，现在不算困难，农民生产粮食，比我们还艰苦呢，我们应当向农民学习；从六亿人口出发，没有什么想不通的。唯有一些青年工人想不通。老工人回忆对比的时候，青年人也流泪，可是过了一会儿就忘记了。所以，青年工人的改造，非得十年八年不可，这是老工人的经验。老工人还说：“过去看见乡亲受灾，同情他们，却无能为力，现在党动员全国支援农业，我高兴。”
　　全国大搞代食品，树叶只要是没有毒的，都可以吃。中国人民的艰苦奋斗精神是代代相传的。一代一代传下去，祖国会很快繁荣起来。我本来想跟赵部长要烟抽，听他这一讲，就放弃了。
　　老潘说：《上海劳工》一章可以去掉。赵部长说可以留下来，对下一代有教育作用。有一个女工说，能把工厂史编成课本，有根有据地说理，令人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