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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0)第1554-1573天

作品名称:少记风流老来看——盖壤文学日记3680天      作者:盖壤      发布时间:2019-02-24 10:32:22      字数:5629

  1960年10月17日星期六晴(1554天)
  张廷忠同志午后领我到车间去走了一遭,为写文章有些感性知识。巨大的机车停在铁轨上,一辆接一辆。车身刷上了蓝漆,像深渊老洋的颜色,机车庞大而雄伟,一副威武的气概。这是我们自己制造的机车,备感骄傲和力量。车间里的机器声震耳欲聋,吊车的飞驰,机床的旋转,气锤的撞击,銲枪的作业,这一切操作变成了一曲交响乐。细一听来,声响虽各有不同,合起来却如雷电的脚步,在高山大原之上昂然跨步,那样神奇,那样急速。这是东方巨龙的脚步声。
  张同志指着吊车对我说:“你别看它小,能吊150吨呢!”只见它用钢索揽住了锅炉的腰,一下就吊起来,像打秋千一样,悠地一下,挪到主架上空,准备安装。下落时,它小心翼翼,有人指挥着,锅炉缓缓落在主架上了,分毫不差。工人们的严肃、认真,就是这样在工作中养成的。人掌握着机器,机器也在培育着人,人和机器结合成为一个整体。令人尊敬的工人阶级!
  
  1960年10月18日星期二晴(1555天)
  今天是工厂的休息日。上午给李显亭和鲁德双写信。晚上又给吴振业同志写信,汇报了自己的思想。
  
  1960年10月19日星期三晴(1556天)
  开始修改工厂史的稿子。
  
  1960年10月20日星期四晴(1557天)
  《昂首而来,夹尾巴而去》这篇稿子修改出来了。
  我想了些什么?想要学习。小说要读,工厂史要读,理论文章、毛主席著作尤其要读。但是我的心情为什么总也不舒畅呢?有什么自私和个人的欲望没有得到满足吗?好像不是。那是为什么呢?我不能团结人,容易看缺点而瞧不起人,也瞧不起自己,说来说去,我似乎有些骄傲,因此,在谈起那些充满革命热情的文章时,引不起自己的激动;读了那些充满崇高哲理的文章时,引不起我的深思。写到这里,冷静一下,自觉地想一些问题,我舒坦多了。
  老潘在读我修改的稿子。他关心我的成长。午间吃饭的时候,他对我说:“你初当编辑,对作者的稿子,勾一勾能用的就可以了,不要把作者的原话都改动了。”但我有反感。因为他在批评我的时候,并没有看我改后的稿子。空有一腔热情不是够的,要很好地团结人,一起前进。
  
  1960年10月21日星期五晴(1558天)
  《鞍山文艺》11月号的目录登出来了,上面有我写的那篇特写《革命人》。为党做了一点事情,我很高兴。
  思想改造要继续加强。从革命的利益出发,不从爱护的观点出发,就不能全面地看问题。在《光明日报》上看见李希凡讨论《创业史》的文章,那口气比以前谦虚多了,也老练得多了,是一种商量的口气,不是一下子把对立面树起来,把话说死了。这种风格值得学习。
  晚上在文化馆看电影《卧龙湖》,风格不太高,细节处理得较自然。写了人民的革命精神,但矛盾处理不十分的恰当,把保守派写得太嚣张了,却没有写出何以如此的依据。
  老张昨晚给郭书记整理材料一夜没睡。这样的事情我也做过。
  
  1960年10月22日星期六晴(1559天)
  上午访问了两位工人:金克治和赵文恒。金克治38岁,是机械车间的工段长,瘦瘦的身躯,窄小的脸,戴着一顶黑帽子,言语迟,但有一股倔强的力量。说话总打着横剪竖劈的手势,胸脯也随着胳膊震动着。
  我问:“你入党宣誓的誓词是什么?”
  他说:“忘了,反正就是坚决到底!”
  这一句话就够。
  赵文恒是个老工人,六十多岁,个子不高,肩膀很宽,直着身子走路,精力充沛。高高长长的眉毛,给那张乐观的面孔增加了朝气,紧缩的下颏,显示出一股生死不怕的劲儿,那眼睛看人,总像是琢磨事儿似的。
  “小田评上劳模没有?”他问在一旁干活的徒弟。
  “评上了。”
  “好!小伙子活计干得好,就是思想有点不开窍。这个缺点一定得给他指出来。”
  这是他和徒弟的这样一段对话。
  我叫他谈谈“老铁人”这个名字的来历。他说:“党和毛主席领导得好,我为什么不干?现在这些小伙子说干活累,哪有给日本人干活累?”老铁的眼睛瞪得老大,对我反问。“那时,四五个小鬼子包一个中国人,你说那些活都是谁干的?”
  我根本回答不了他的问题。这样有理有据的谈话,使我感到愉快,像小孩子听一个有趣的故事。“那时候干活,泥沙、模型,什么都得自己张罗,现在什么料都送到你跟前,满不过是数量多一些,可现在是给谁干活?那时是给谁干活?”
  忽然想起一宗事情,他对坐在地上抽烟的人说:“说到沙料,老张说咱用得多了,能不能想法省着点儿?得合计合计。”他转过脑袋,做出认真思谋的样子。
  他谈到谁在党的培养下进步,谁的活儿干得好,天南地北,趣味横生。工人阶级的集体主义精神、严肃认真的态度、革命干劲,从他的话语中表现出来。这是一位招人亲近的老人。
  《昂首而来,夹尾巴而去》这篇文章晚上讨论时通过了。这不是我个人的力量,而是有别人劳动的基础。
  偶然地,我会感到孤独,恐怕是革命热情不够吧?明天继续跑跑材料,把《拥党竞赛》改得更理想。
  
  1960年10月23日星期日晴(1560天)
  晚上,访问厂子里的合理化建议大王杨根法同志。49岁,五短身材,高鼻梁,红脸膛,眼睛和嘴巴总带着笑,额上的皱纹纹路很宽,大约总好冥思苦想的缘故吧?我们谈了两个多点儿,我20点才回来。他是个文盲,创造发明那么多,工人阶级的智慧是无穷的,我不能不为之感动,一定要把他的事迹写出来。
  
  1960年10月24日星期一阴(1561天)
  天气好冷啊,风从敞开的街道吹过来,摇动着树木,干枯的叶子发出清脆的响声。
  晚上,在文化馆看电影《粮食》。
  心里发烦的时候,什么也不想做,理智告诉我:没有什么原因使我产生这种情绪。那么,是不是心理素质有问题呢?以后再有这种情况,我会强迫自己做一些事情。
  修改《拥党竞赛》,因为心里有底,一定能改好。
  
  1960年10月25日星期二阴(1562天)
  改稿子。
  看《人民日报》关于青年要热爱农业的社论,愿不愿意从事农业劳动是革命不革命的分水岭。这是消灭差别的步骤。有革命理想的年青人都应当从事农业劳动。
  因为弹簧盒的技术问题没弄清楚,又到杨根法家里去谈了一次。
  
  1960年10月26日星期三阴冷(1563天)
  有些感冒了。晚上肖贲同志给我两包“使痛宁”。读了改好的《拥党竞赛》,大家提了意见,认为思想不高。
  
  1960年10月27日星期四阴(1564天)
  《拥党竞赛》第二次修改。对赵文恒爱党的心情体会不深,穷思极虑写不好,进行得很慢,有点苦恼。
  晚上讨论《在斗争中成长》《护厂》。
  
  1960年10月28日星期五阴(1565天)
  一连冷了几天,今天比较暖和一些了。
  早晨讨论《巨龙》,我的意见提得不具体,主要是看得不细。
  上午又去访问了一下老铁人,想进一步体会他的感情。他是那样热爱党,我写得不够。
  
  1960年10月29日星期六晴(1566天)
  显亭给我来信了,给了我很大的力量。他给我举了个生活缺乏节制而受到团籍处分的例子,要好好想一想,好好学习,懂得生活的意义,获得前进的力量。
  
  1960年10月30日星期日晴(1567天)
  上午把《拥党竞赛》讨论了。午后到工人文化宫看《洪湖赤卫队》,晚上看《金玉姬》。
  本来打算今天回去取棉衣,社里来了电报,让潘照坤回去,肖贲给买了车票,我就不回去了。
  
  1960年10月31日星期一晴(1568天)
  上午参加两个人的座谈会,两人是王全寿和曲仁发,谈了解放后建立工会的事情。
  潘、肖二人今天回沈。
  海港来人找潘照坤,他们厂史的编写遇到了困难:1.如何描写英雄人物?2.工厂史应用什么体制?3.容不容许虚构?
  不要发什么慷慨,改掉贪吃和浪费的毛病。
  
  1960年11月1日星期二晴(1569天)
  最后读完了《草原烽火》。它的最后部分写得不好。巴图吉拉嘎热和乌云其其格逃到山里以后,对他们获得自由的描写,脱离革命和斗争的形势,成为单纯个人的幸福和快乐,这不是真正奴隶解放的道路。作者也许为了这个目的才这样写的,因为作品里叙述了许多奴隶通过种种方式使自己摆脱被奴役的命运,巴特要求佛爷保护,讲戈壁滩有金银财富的故事,最后,民族和阶级的压迫把他逼上革命的道路,触发燃遍蒙古草原的革命烈火。
  晚上,在文化馆看朝鲜影片《团结之歌》,情节处理很简单,先从家庭生活方面展开故事。顺必要结婚,永吉要治病,资本家为了帮助日本鬼子开发东北,对工人增加工时,解雇有病的工人,最后说明不斗争就不能生活。就这样,通过工人利益与资本家冲突,达到团结起来进行斗争的目的。罢工领导者不是从正面来展开的,因而他们的思想展示得不充分。
  上午给四姐、本才、二哥他们写了信。午后,王堃玉领我们到海港去玩,看了公安展览会,又到公园去看菊展。
  
  1960年11月2日星期三晴(1570天)
  晚上到文化馆的读报、杂志,有种自豪感——外国人的眼里,中国是伟大的。阿尔巴尼亚部长会议主席谢胡说,他因有中国这样的伟大国家而自豪,这个国家站在反帝的立场,“宁可站着在光荣的斗争中死,不原当亡国奴跪着生。”他对铁托的叛变给予揭露,帝国主义灭亡的时代已经到来了。
  在《世界文学》上登着苏丹诗人的诗和日本文学家歌颂中国的散文。那些文字使我看到了伟大祖国对世界的影响。作为祖国的儿子我感到骄傲。
  旅大市正在进行普选。在选举的时间里,一些年青人到文化馆里来看小人书。一个矮矮的中年人走进来,严肃地说:“请在青年宿舍里住的,快回去参加选举!你们也不想想,放弃了选举权利,能对得起为国牺牲的先烈吗?”
  青年们都出去了。我也跟着出去,到剧场去看《党的女儿》。以革命的名义想想过去。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
  
  1960年11月3日星期四晴(1571天)
  上午小蒋领我到车间去访问几个人。一个姓杜的青年说话风一般快,总想一下子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似的,却什么也说不好。蒋洪发是个老工人,穿着工作服,白帆布手套上沾满了油渍。跟我握手的时候,急忙把手套摘下来,谈到第一台机车出厂的时候,十分自豪。午后又去访问郭茂才,是机械车间主任。很容易接近。
  读报纸关于青年下乡参加农业生产的通讯后,认识提高了不少。培养自己仔细的观察力,磨练自己的情感,促使自己热爱新事物。没有不经过培养就成长起来的幼苗。
  晚上,打算到文化馆去看《青云曲》,票已经买了。小蒋走过来,拿着两张剧票在我面前晃了一下,说:“走,看评剧去!”
  “什么评剧?”
  “忘了!”
  我犹豫了一下。他照我的肩膀撞了一下,说:“走吧,这是招待票呀!”
  我去了。原来是机床厂演出的《洪湖赤卫队》,是旅大评剧团演的。好得很!任何一出好戏,都要符合辩证法,观后令人信服。
  
  1960年11月4日星期五晴(1572天)
  早晨到杨发明家里去。他还没有下班呢,我在路上遇见了他。我让他谈谈第一辆机车试制过程中党是如何领导的。他说刘厂长曾经叫他多制作一个胎型预备着;具体的情形,他不大清楚,说是当时的车间主任安立贵能知道。于是我到西岗去找安立贵。
  安的身材矮墩墩的,黑脸膛,尖下颏,能看见刚刚刮过的胡茬子,讲话是眼睛向前,盯得人不大舒服。对党的领导问题他谈得不多。后来大谈他是怎样得糖尿病的。
  “我以前胖啊,有160斤。其实这病早就得了,到57年才发现我得了糖尿病。”
  我问:“怎么叫糖尿呢?”
  “医生不告诉我。后来一个掌鞋的告诉我:吃多少,拉多少。我害了怕了,马上回医院去,在电车上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后来会诊,真的是糖尿病,一天就让我吃二两粮,给半斤肉,六个鸡子。那时这些东西随便买,现在一个月才能吃上18个鸡子。”
  他对我不大信任。问我宣传部长叫什么名字,厂史办公室谁负责,我自然是对答如流了。
  午后,厂史办公室的小李子领我跑材料。我到锅炉车间主任苏力红家。他干二班,这时正在家睡觉。我们叫醒他,他呜呜噜噜地说:“那些事早忘了,车间里一千多人,谁记得那些事儿?”
  我热情地说:“苏主任,好好想一下吧!”
  “你立马就要啊?”
  “是啊,明天我就动笔写了,不写党的领导,怎么教育人?”
  “我有个小本,晚上九点你到车间,我给你翻翻。”
  晚上我到车间去了。八点半,正是二班工人吃晚饭的时候。办公室里有个红光满面的胖老头在吃饭,不住地眨巴眨巴眼睛,很有趣的样子,眼角和下巴都蓄有肉折儿,光头,样子很像赫鲁晓夫。他对我说,他的眼睛有病。有一次,吊车司机病了,他急得团团转……
  苏主任来了,胖胖的身子,把椅子装得满满的。
  “都忘了。”他说,“你需要什么时候的事儿?”
  “59年10月以后的……”
  他终于找出了几条。我心想:能把这个本子弄到手吗?就说:“咱俩商议一下:能不能把你的本子借给我看看?”
  “我都跟你说了嘛!”
  “厂史写得越具体越好。”
  “你明天晚上来吧!”
  “明天白天我就打算动笔写了呀!”
  “等和张书记商量一下再说。”
  晚10点钟回到住处。
  
  1960年11月5日星期六晴(1573天)
  晚在厂俱乐部看《老兵新传》。一个有革命理想的人,在任何时候都是乐观的。他能以自己的热情感染别人。因为他相信:他的信仰一定能在奋斗中获得成功!
  读了《“毛选”》四卷。“革命”这个光辉字眼,已经成为我一切行动的首先考虑。
  昨天锅炉车间苏主任答应在10点钟在车间里等我。我先走了一步,跟车间里的张书记说好,可以把他的小本给我看看。10点钟苏主任没去,我到他家里找他。他母亲在炕上缝被,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又去做活,用早已预备好的话对我说:“吃完早饭他就出去了,谁知道他到哪儿?等他回来我跟他说一声好不好?”
  我知道苏主任就在里屋睡觉,第二次又去了。老太太这回是在门口理白菜,撩起眼皮看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去拣了一个白菜叶,扔进理好的白菜堆上,说:“晌午吃了饭又走了,谁知道他上哪儿去了?晚上你到车间去找他吧!”
  我把张庭忠找来了,他打电话给某二部吕书记,说明要小本子的事。晚上我到车间,车间干部都在开会,研究粮食定量的问题。苏主任主动出来,捂着头,不大高兴地说:“你想干什么?”
  “写党的领导,本子……”
  “一个破本,有什么?丢了还得登记呢?我的头痛毁了,一天也没着家,领白菜、领鸡食,站排一站就是一天!”
  这个本子用处不一定大,但我觉得这样做是应该的。这个工作有困难,但是也能锻炼人。
  晚上,我让老潘给我提意见,他说我言行中有些自以为是的苗头,肖贲同志说我有些夸夸其谈,我向她索取《小胡德和九爷爷》的投稿有些不谦虚。
  要谦虚、要大胆、要热情、要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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