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蓝·连载】公证亲情（7）

（十六）
田兰接到电话的时候，有些错愕，电话里一个怯生生的女孩子要找子雨。客厅里，三仙姑正在给晓玉和子雨算命，三仙姑的嘴能把死人说活了，莫长林边听边抿着嘴乐，只有子涵在旁边一边写作业，一边不时茫然地往这边看。大哥曾经多次告诉过她，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鬼神的，千万别信那些鬼话。但是，父母总说大哥是歪理邪说，她幼小的心灵，还不能完全分辨，孰是孰非，但她总感觉，那个三仙姑说的话有点悬。
三仙姑正算到他们应该早点结婚，最好是今年，这套说辞，她是受了莫局长的暗示。晓玉自己对这些事情本来一知半解，但她却知道莫局长夫妻都特别在意，所以她始终兴致勃勃的听着。子雨自小受大哥熏陶，挺烦这些事的，但晓玉高兴，他也在陪着凑趣，他在后面看着晓玉的脖子，白得很，好象有一股香气飘过来。她确实是很美丽的，远远超过了朴实无华的慧君。人的一生中，能娶到这样的妻子，那也是一件挺不错的事吧。
田兰“嗯啊”地答应一声，然后握住电话，小声的喊来子雨，然后告诉他：“长途，要不要接，女孩子的。”子雨的脸色倏地变了，急忙退后摇手，用力使着眼色。田兰会意：“哟，子雨不在这边住，在他奶奶那边呢，等他来，我告诉他给你回电话吧。”
晓玉看了一眼子雨，眼神中有些嗔怪，但她没有具体表现出来，仍然在那听着三仙姑，在夸莫局长有福气。
莫子谦这几天，很少看到弟弟回来吃饭，却看到他经常往楼上的父亲那里跑。他不是个笨人，只是过于相信弟弟了，此时他明显感觉，有些不对路。正在这个时候，他又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打到了父亲办公室，子谦正在翻报纸，接起来一听，是一个叫慧君的女孩子的，莫子谦想了起来：“你是子雨的朋友吧，他在楼上我父亲家呢，你往那里打吧。”
慧君知道了对方是谁，她几乎要哭出来：“大哥，我刚刚打了，有个女人说他不在，他肯定是故意躲我。”
子谦忙说：“不会的，不会的，你等我问问她，叫他给你回电话。”
子雨不太敢看大哥的脸，他对大哥严厉的质问，也干脆来个一问三不知。老莫太太却在那帮腔：“老头子，你看看，你看他把子雨逼成什么样了？”
老莫心里也不痛快，他不愿意看到哥俩个弄到今天这个地步，但他能怎么办？一个比一个倔，谁也说不听呀。子谦却不听奶奶的絮叨，只在那里声音越来越高：“你处对象，我干涉不着，你愿意找什么样的，就找什么样的，又不跟我过，我操得哪门子心？但是慧君的事，你得处理好了，在部队的时候，人家怎么对你的？你现在拍拍屁股走人了，连电话都不敢接，在部队三年，就是这么受教育的吗？”
莫子雨想起了慧君的好处，他突然觉得自己真的挺可耻的，一霎间，竟然抹上了泪水。老莫太太一看二孙子哭了，蹦起高来：“子雨，去给你爸打电话，叫他来治治你哥，处对象处对象，处成了就结婚，处不成就黄呗，还能赖上咋的，又没强奸她。”
莫子谦看奶奶说话粗俗无比，太不中听了，十分反感，就连子雨也站起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转身走了。子雨在外面，徘徊了很久，几次走到电话亭前，有一次甚至连号都拨了，但终于还是放下了电话。
老莫一边在屋里埋怨着老太太，一天到晚没个正形，瞎咧咧。老莫太太嘴上不服气，还在那有一搭无一搭地强辩着。老莫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给自己续上茶，叹了一口气：“总不能为这事，让哥俩个不和吧。我看那刘长川家，也不像个正经人家。”
这句话，让老莫太太着实吃了一惊，这老头子平时唯唯喏喏，但毕竟是一家之主，万一他要是和子谦站在一条战线上，可也真不好对付呢。她不考虑哥俩个会不会因为这事闹得生分，她的思维还达不到这种高度。她甚至不考虑这桩婚事合不合适，她只考虑要万一办不成，她的面子可就没了，而且儿子的面子也没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十七）
刘长川两口子，第二天晚上就来看老莫，还给他买来两个大西瓜。但他们没有机会说些什么，因为老莫家有客人，是个五十多岁，高高瘦瘦的一个男人，此时正端着酒杯，喝得脸红红的。老莫在旁边皱着眉头，其实他看着这个人就头疼，这是老莫的外甥，去年老婆病死了，孩子们都成家了，就剩他一个老光棍，有事没事就往老莫家来，来了就喝得醉醺醺的。老莫是既嫌烦、又没招，毕竟还是亲外甥呀，他也多次让老伴给外甥介绍个女人，再成个家。可是老莫太太问了几家，都没结果，气得老莫心里直骂她：“平常保媒拉纤挺能得瑟的，到了真章上，啥也不是了。”
外甥终于喝得差不多了，一头栽倒在老莫的炕头上，呼呼睡起来。老莫太太这时候才告诉刘长川：“你叔的外甥，老伴死了，想再给他找个老伴，也没合适的，把你叔愁够呛呢。”
刘长川的老婆在旁边听着，突然兴奋起来：“长川，不行把晓玉她二姑介绍给他吧，年纪相当呢。”
刘长川皱着眉头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老莫来了希望：“她二姑呀，好，人畅快，长川你们给搭葛搭葛，到时候咱们亲上加亲了。”
刘长川听到“亲上加亲”，心里一热乎，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不由得把这件事一口应承下来。只是在回家的路上，却狠狠把老婆埋怨了一顿。晓玉的二姑两口子是闹离婚呢，可不是还没离呢吗？你这不胡扯吗？
他老婆也觉得失言，但嘴上不服，“要不这么说，不把老莫头哄好了，晓玉的事他再作梗，可就难办了，你没看出来？子雨就算将来结婚，也得是老莫头拿钱。”
刘长川听了，叹了口气：“是呀，也不知道这步棋走得对不对，莫局长对这两个儿子，也不太亲呢，大儿媳妇结婚这些年，也没找个正经工作，咱晓玉将来也不知道怎么样呢。”
他老婆听了这话，也有些失落：“这世上，有后妈就得有后爹，有什么招呢，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姑娘都跟人家……”
两口子回家，就把晓玉二姑找来，一力撺掇，把老莫外甥的好处，有影的没影的全说了一通。二姑夫妻闹矛盾好多年了，甚至已经吵吵嚷嚷去离婚，可毕竟有儿有女的，孩子们都在拉拢着两个老人，一时也难以取舍。这次听了大哥大嫂的鼓动，心里面倒是活泛了起来，她到夏天就摆着个冰棍箱子，工商税务的月月得交几十块钱呢，这要是成了莫局长的表嫂，那还怕什么？以后就算儿子找个工作啥的，也能有人帮着说说话。哪像现在的男人，过了二十来年，就几个穷掉底的亲戚，有点什么事一个也指不上。
二姑下了决心，三天之后就拿到了离婚证，接着又去领结婚证。老年人再婚，也不讲究排场，老莫的外甥买了菜，就在大舅家摆了一桌，请刘长川两口子过来，喝完喜酒，就成了一家人了。
事情过后，莫局长才听说，感觉这事都不和自己商量，父母没太把他当回事，不禁有些怒火中烧，上门来骂了几句，尤其是把老莫太太，损得抬不起头来。然后又声色俱厉的说了一句，马上要给晓玉和子雨定婚事了，你们准备准备吧。
老莫心里知道，这“准备”是什么意思，他知道这钱总会是自己出的，躲也躲不过去，所以倒也不太害怕，就是有点担心，会不会因为这桩婚事，导致子谦和子雨兄弟不和。

（十八）
莫子谦买了一条鱼，又买了些青菜豆腐，妻子接过来问有事吗？子谦说子雨的生日，咱们给他过吧。妻子却把鱼拎到了奶奶那屋，不能这边吃吃喝喝，叫老人看着。
老莫太太焖了饭，还给孙子买了几瓶啤酒，中午的时候，菜做好了，子雨和晓玉说说笑笑，领着子涵进来。老莫太太担心极了，她害怕子谦会当场摔脸子。
其实子谦确实觉得别扭，但他还是没有表示什么，这几天弟弟的所做所为，已经让他觉察到了，这种事是不可扭转的。男女间的事，就算是太平洋，也阻隔不住。更何况，他根本就不想阻隔，只想让弟弟找到自己的真爱，而不是靠父亲的权势来找女朋友。他唯一想不通的是，子雨对慧君的态度，虽然他并不认识这个女孩子，但她肯定是很善良的。他一直认为，这个世界上，只有贫穷的人才善良。虽然这个念头，是极其偏激的，但他却固执地坚持着。
当年自己的妻子，就是这么找来的。父亲和祖父在他高中毕业的时候，就明着告诉他：“千万找个门当户对的，能借上老丈人的光，和咱家也般配。”
18岁出头的莫子谦，就当场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要找个最穷的，有钱人庸俗。”
为了这，父亲把他臭骂一顿，但却影响不了他在两个月以后，就找到了现在的妻子。她出生五十天，父亲就去世了，母亲一个人，带着七个未成年子女，没有再嫁，靠着每月38元的工资，把他们拉扯成人。这个家虽然不是“最”穷的，但也是非常困难的，莫子谦一眼就喜欢上了她，马上领着她招摇过市，从没有想着回避谁。
莫长林知道后，气得肺都炸了，自打他当上副局长以后，上门来给儿子提亲的，不知道有多少人，不是某个局长的千金，就是哪个书记家的女儿，最不济的也是生意人家的闺女，家庭条件都是呱呱叫的，子谦偏偏一个不看，有介绍人一提，眼角一挑，嘴角含着轻蔑的笑，转身就走。莫长林就是看不得他的笑，那个狂样，好象多了不起似的。
他心里不舒服，但权衡利弊，还真不敢反对儿子，这小子软硬不吃，哄也不行，打也不行，还不如顺着他吧，就这样莫家人极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地接受了。
看着大孙子媳妇炒的菜，有模有样的，老莫太太心里也是一阵欣慰，自从她进了门，总算不用天天挨大家的埋怨了，以前都说她做菜那个难吃，好东西都能做瞎了。然而，今天菜虽然色香味俱佳，但老莫却满腹心事，直到看到子谦和子雨都笑哈哈的，这才放下心来。
子雨看到哥哥对晓玉的态度还平和，总算给自己面子，放下了心，开怀畅饮起来。弟兄两个酒量都好，一会儿就把几瓶啤酒喝没了，子雨要去买，晓玉跟了出来，掐了他一把：“你挣几个钱，这屋里，谁不比你有钱，显什么，别喝了，谁愿意喝谁买。”
子雨勃然大怒，加上有点酒意了，想也不想，抬手就是一耳光，“臭不要脸，现在就想管我？”
晓玉冷不防挨了这一下，捂着脸，嚎哭着跑了。老莫太太出来，骂子雨，却怎么也撵不上晓玉。子谦也不在意，招呼着弟弟接着喝，在他心中，这送上门的就是这个待遇，要不怎么叫“上赶子不是买卖呢”。但他是不想管了，这事管不了，让弟弟自己作主吧。
莫长林和田兰很快就赶到了，他看着子谦高兴地喝着酒，气得不行了，这肯定是他搞得鬼，否则子雨怎么会打晓玉？这小子，看来还不死心，铁定了心和我做对。但莫长林没有骂子谦，只是给了子雨两脚，“你占了人家便宜，现在说打就打？还要不要脸。”田兰也上前帮腔，子雨被当面揭穿，老羞成怒，伸手把田兰推了个踉跄，然后就往墙上撞。
老莫太太哭起来，一家人登时闹成一团，子谦在这个时候，却端起一碗饭来，吃得津津有味的。莫长林心里更是恼火，他看着大儿子的眼光，都是恶毒的。
子谦吃了饭，看大家还在那吵闹，也不参与，拉起子涵，领着妻子，回自己房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