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母亲决定

　　很多人认为在煤矿是男人的天下，煤矿的男人坚强，其实这话也只对了一半。在矿山，尤其是矿工的家庭中，绝大多数家庭倒是女人的天下，一个家庭离不开女人的打理。在一个煤矿家庭，女人甚至也就是煤矿职工家庭的主心骨之一。在乔子坤的家庭中，母亲的话往往比父亲更有份量，更具有决定权。
　　乔子坤的母亲姓郑，是永定金沙的客家人。出生在金沙乡，外祖父名叫郑永宏，他参加了著名的金沙暴动，因为文化水平较高，成了张鼎丞手下的苏维埃军械局的局长，同时也是红四军随着营军校的第一任校长。解放后，郑永宏的名字刻在了烈士纪念碑上，他的烈士公布的排序为第79号。
　　乔子坤是在闽西的龙岩城里出生的，但才一个多月就随着参加煤矿工作的父母一起到了煤矿，那个叫枫林矿务局的地方。她小时候也当过闽西红军游击队的交通员，被红军游击队员称之为“郑妹子”。结婚以后又连续生孩子，因为她带着几个孩子，五十年代交通也困难，也没有机会回到永定龙岩，一直等到丈夫退休才回到龙岩城。她从没用找过政府和党组织要求照顾。乔子坤兄弟都是母亲一个人负责将孩子们带大，她不仅要上班，还要洗衣、煮饭等，真是不容易，到了难得的休息日子，还要到公路上去打石子，将石子按方卖给公路队，也就是为多赚几元钱。过年的时候，还得愁如何给孩子做身新衣服，而自己从来都是将就着穿。
　　母亲有几件事给乔子坤于极大震撼。一件事就是步行去探望在枫林县前坂村插队是大儿子乔大坤。乔子坤的大哥乔大坤下乡的新桥公社的前坂村是一个十分贫穷的村子。连村中一般社员就都还吃不饱饭，何况知青。农民也不肯知青与他们一同搭伙，几个知青只好自办伙食。前坂村只有三个知青，口粮不够，知青基本上就是吃地瓜叶和野菜。母亲为了节省车钱，用了两天时间走山路到前坂村，前坂村与矿井的距离足有七十多公里的山路，如果是公路更要多走三十多公里。当年煤矿生活的艰苦是现在的人难于想象的，记得有一年的春节，也是建设兵团的时候，三连食堂按每户一张票供应过节的平价猪肉，好肉早就被食堂留下，要优先供应给有级别的管理干部和关系户了，只有一些肥肉。但乔家也就只要肥肉，可以用来熬油，油渣还可以用来煮面条。但是母亲要上班，食堂人排队的人又很多、很拥挤，大人们都不排队，以插队为多，熟悉的人可以先挑先领走，等到快结束分领了，才会排到乔子坤。可有一年，因为父母要上班，等排队到乔子坤了，职工食堂已经没有任何肉可分了。
　　这一年，乔子坤刚九岁，在读三年级。在父亲的坚持下，母亲只好花更多的钱到农民那里买了半斤高价肉，用这些肉煮面条，一人分一碗，就算是过了年。以后，每到下半年，母亲就要考虑在自家的厨房内养一只小猪，养到了春节，不论大小，都宰杀，其实因为没有喂什么饲料，长得很慢，猪往往养得象一头小狗，也就三十来斤重的样子，但一家人总算春节有点肉吃了。后来就是上高中、待业、参加煤矿的招工，继续父母曾经的井下工作。
　　乔子坤到了二十五岁的时候，母亲开始过问他找对象的事情。其实乔子坤内心曾经考虑的就只有一个人。一个是陆婉秋。乔子坤对陆婉秋的在意和难忘其实是从一次同行开始的。有一回乔子坤和陆婉秋被老师留下开会，那是周六，开完会从五号井小学走到四号井是一段三公里多的山道。陆婉秋是女生，一个人不敢走，老师就特意要乔子坤陪着走，还要规定俩人不允许走散。因为走热了，她想脱下毛衣，但要先脱下外套，外套脱下之后，陆婉秋丰满的少女的乳房显得十分突出。因为还有内衣穿着，她就再向上一翻想着脱掉毛衣，此时内衣的扣子也崩开了。第一次目睹女孩陆婉秋乳房的乔子坤脸红了。感到自己象做错了一件情被捉住了一样。
　　乔子坤到了二十过半、三十挂边的年龄，不少乔子坤同龄人的矿山子弟纷纷找了对象结婚，或者早早已经出双入对了。乔子坤偶尔到老同学家去拜访，同学家走出来的也都是夫妇两人，可乔子坤依然是一个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状态。有一句“人海茫茫，你是那一个？”的歌词颇有这种意境。乔子坤找对象的事情十分困难。原因明摆着，没有人愿意找个井下工人当爱人。有谁愿意这一生都在艰苦和恐惧中过日子呢。矿二代和煤矿父母一般不愿意自己女儿嫁给煤矿，尤其是采掘工。
　　乔子坤的妻子是在母亲和嫂子的帮助下才找上的。她家也是乔家在枫林煤矿曾经的老邻居。枫林煤矿是一家建于1958年的五座老矿之一。当年东南省所有省属煤矿的家庭都缺少粮食、工人、家属和孩子也都严重缺少营养。特别是多子女家庭，一些当时的县办煤矿甚至就直接下马走人。在枫林煤矿的四号井，乔家和蔡家都是多子女家庭，其中乔家有三个兄弟、蔡家有五个孩子。为缓解家庭孩子们的吃肉问题。乔家的办法是让孩子去年河钓鱼，每周都用两天时间到河边挖蚯蚓。蔡家的办法到了晚上，打上手电，到深山老林中去捉石蛙。石蛙是一种味道十分鲜美而有营养的东西，现在是大补之品，而在当年只是先考虑增加家庭成员的营养。
　　在四号井，乔蔡两家人就在煤台的边上的的木棚房子中对面住着，两家的大门直线距离只有十米不到，因为公路也就只有七八米宽。两家的孩子都穿着比较简单，就是在大冬天，也通常就是一件单衣。但解决穿衣吃饭问题并不是主要问题，吃饭问题更加紧迫。在附近的大山沟里，常常会有几伙人都在抓石蛙，去迟了就可能空手而归，有时间要从得更远，往往下午就要出发进入远处的山林。捉三石蛙还很危险，因为夏天，只有天气比较热的时候石蛙才会出现，它们主要是出来纳凉，一般就蹲在一块要跳入水中的石块上。抓三种蛙主要工具就是矿灯，私人借矿灯在矿上的管理制度上，是不允许的。但这并没有什么问题，主要要与矿灯房的女工联络好。而矿工房的女工都是乔子坤的邻居以及同学或者发小，她们也完全知道乔家兄弟要借灯做什么，因此也从不为难他们。基本上每次都能借到。
　　后来矿工老蔡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来抓石蛙了，乔家兄弟知道老蔡是因为在井下受了伤，一次采煤面冒顶将他埋进了煤矸中，经过采煤班工人的奋力抢救，并送到部队在枫林市区的一家野战部队医院303医院抢救，老蔡命是保住了，但却从此不能再下井或者工作，主要时间就是在家休息卧床。在煤矿，发生工伤是常有的事情，能保住命运气已经算不错。
　　不几年，邻居老蔡就去世了。老蔡的大女儿在十四岁就按补员政策提前在矿上招了工。老蔡的老伴是卡矸山上的卡矸家属工，与乔家父母也都是邻居熟人。在乔子坤初中毕业之后，乔子坤在高一停学一年，之后就顶母亲的家属工位置在干家属工。很多年之后，蔡家的女儿已经长大成人，也出落得十分周正好看。乔子坤此时已经在枫林矿务局的矿山救护队工作，乔子坤的嫂子牵线转告了乔母的意思，乔子坤母亲找了郭母商量，请她考虑能否将女儿嫁给自己的二儿子乔子坤的事,因为是都是卡矸家属队熟悉的家属工，她当场就答应了。
　　在两人结婚成家的第十年，乔子坤努力拼搏，当上了枫林矿党委的秘书，第二年现提拔为矿务局的政治部主任。多年之后妻子蔡氏曾对乔子坤说，我收到你的第一封信，看到你的钢笔字写得跟书法字贴一样，而且文章也是那么打动人心，我就认定你不可能就是这么一般，肯定会有一番自己的事业，因为你本身就不是一般的人。乔子坤心里也真的有点佩服妻子的眼光了。
　　结婚之后，乔子坤首先就为妻子家还掉她老母亲举债为儿子结婚时借下的债务。因为大舅子结婚，花了不少钱，那年春节前还欠着村里的几户人家几千元钱。在八十年代几千元可不是小钱。那时的万元户已经就是富裕人家了。但乔子坤却没有任何怨言，宁愿自己过几年艰苦的日子。在乔子坤的帮助下，妻子家的经济逐渐走出了困难。
　　俩人结婚后，乔子坤考虑到自己工作繁重，经常要在枫林机关政治处加班工作，乔子坤后找了矿务局领导和机修的厂长，决定调到机修厂上班。第二年有了孩子，起初机厂安排了住房，但乔子坤考虑孩子要入机关的幼儿园，在机关住当然是第一选择。他找了邵诚兴局长，机关行政部门很快分了一套住房，乔子坤的生活总是比过去好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