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四）

　　起床号响了，哥俩都像弹簧一样从床上蹦起来。
　　岳西北坐在床上：“今天不出早操，新兵们都收拾行李呢，早饭后就开拔了。”看着龙大江麻利地穿着军装，他热心地问，“想挑好兵不？”
　　“当然。”
　　“那你就给他们露一手。没看昨天有人在挑‘强将’吗？其实，那孩子人情世故差点，本质和素质都相当不错。我排里别的几个小伙子也不错……”
　　“这怎么挑，难道不是整建制的划转吗？”
　　“听我的，我让他们哭着喊着追着找你。”岳西北狡黠地笑笑。
　　“好，就听你的。”龙大江诚心诚意地说，野战部队的门路他的确不清楚。
　　龙大江和岳西北走出宿舍，远远地看到刘小蒙和几个一班的新兵在篮球场上打篮球，就一起走了过去。
　　“刘小蒙，你们行李收拾好了吗？”岳西北边走近他们边问着。
　　“到！”刘小蒙停下脚步，“都收拾好了。”
　　“东西不多，早就收拾好了。”几个打球的战士也一起附和着凑过来。
　　岳西北说：“黄建民，你到仓库去借一支半自动步枪和4颗教练手榴弹。就说是我借的。”
　　“是。”黄建民放下手中的篮球，端起双肘跑步走了。
　　刘小蒙听说要去拿手榴弹，看了一眼岳西北身边的龙大江，眼里燃起小火苗。他焦急地盯着黄建民的背影：“这小子跑这么慢。龙营长，咱们先玩玩摔跤怎么样？”刘小蒙以前在少年宫学过武术，也跟武术班中的回民同学学过摔跤，有点小资本。
　　“好啊。”龙大江平平淡淡回应着。
　　“那，我先和你走两招。”
　　龙大江在刚才过来的时候，眼睛随意扫了一下篮球场上的战况，已经敏锐地明了了这几个新兵的反应、速度、灵敏和体能。他微笑着：“你们八个一起上吧。”
　　刘小蒙觉得被严重地蔑视了、嘲笑了，他狠狠地说：“哥几个，上！今天咱们要是赢了，一人一盒雪莲烟，我请。”刘小蒙边说边扑上来。
　　篮球场上的新兵们都不认识龙大江，几个年轻的新兵血气方刚精力旺盛，看刘小蒙带头上去了，也纷纷嗷嗷叫着扑上去。郑三宝冲在最后面，嘴里高喊着：“弟兄们，冲啊，二两大烟土啊！”
　　岳西北担心着龙大江的伤腿，想说什么还没来得及出口，谁都没看清眼花缭乱的什么过程；包括刘小蒙在内的八个新兵像山东煎饼一样被叠摞在一起。龙大江一手按着最上面的郑三宝，一手潇洒地向岳西北打了一个响指，大气不喘地微微笑着。
　　连见多识广的岳西北都瞠目结舌了。他也没想到大哥看似平常人的身材、平常人的体能，居然神勇到无可想象。他发自内心地佩服着、自豪着。
　　刘小蒙懵懵懂懂地爬起来，他觉得还没拉开架势呢，没等过招就毫无抵挡地被压在叠罗汉的最底层；随着上面摞的人越来越多，他很快丧失了挣扎的能力，彻底地服气了。
　　黄建民右肩枪，左手提着4颗教练手榴弹跑回来。看到眼前一幕，兴奋地问：“你们玩什么呢？”
　　袁家新哭丧个脸：“玩什么？猫抓老鼠也没这么容易吧。”
　　刘小蒙虽然输得狼狈不堪，心里却十分高兴，排长的大哥果然厉害。他是千万个服气了，嘴上却说：“龙营长，咱们再练练投弹。”
　　“好。”
　　其实，刘小蒙心中已经承认，自己无论哪种军事技术都不是这个貌似平常的青年军官的对手。他现在就是想看看龙大江的身手，是像看最精彩的节目演出那样欣赏着看。
　　几个新兵一听这个青年军官是个营长，都有些傻眼了。刚才那么不客气地和人家撕吧，这刘小蒙也忒不够意思了，明明知道人家是个营长，也不说清楚就让他们上去冒犯领导。一伙人小心翼翼地看看龙大江，看他还是一脸平和地微笑着，心里踏实了些，于是都老老实实跟着龙大江走向投弹练习场地。
　　投弹教练场地上30米以外有石灰画着的梯形地靶，每隔5米还插着一面小红旗，用以标识距离。
　　岳西北自动担任起组织兼裁判职务，他从黄建民手中接过两颗手榴弹递给刘小蒙：“一人两颗，你先投。”
　　刘小蒙也不客气，接过手榴弹，抡了几下胳膊，然后按照平时投弹的要领，三步交叉，投了一颗，在40-45米之间。刘小蒙心中高兴，又投了一颗，压在45米的白线上。新兵们热烈地鼓起掌来。他们的投弹水平一般都在30米出头，刘小蒙绝对是他们的风头。
　　黄建民大声叫着好。
　　刘小蒙回头自豪地看了看大伙，假做矜持状笑笑。
　　岳西北递给龙大江两颗手榴弹，关切地说：“先活动活动，他们玩半天篮球了，你还一点没活动呢。”
　　“好。”龙大江接过手榴弹，以肩为支点做了两圈大循环，又以肘为支点做了两圈小循环；伸手接过黄建民肩上的半自动步枪，左手持枪，慢步走到投掷线前。
　　一样的三步交叉，干净漂亮地甩手投掷。只见手榴弹像有火药推动一样，翻着跟头带着一串“噗噗噗噗……”的响声向上向前飞去。
　　第一颗手榴弹落地，72米。
　　第二颗手榴弹落地，77米。
　　四周一片寂静，新兵们像傻了一样，谁都没见过手榴弹能投这么远。70多米，快顶一门小钢炮了。
　　岳西北自豪地大声嚷嚷：“怎么着，欺生啊？40米就鼓掌，70米没动静了。”
　　新兵们如梦方醒鼓起掌来。
　　岳西北对刘小蒙说：“看明白了，你是徒手投弹，人家可是持枪投弹，这差着不少呢！”
　　刘小蒙喃喃念叨：“太棒了，简直太棒了。”他恭恭敬敬地对龙大江说，“龙营长，我服了。”他意犹未尽地磨着龙大江，“龙营长，你还有什么绝活，露一手，让咱们开开眼呗。”
　　岳西北看了一下手表，对龙大江说：“还有几分钟开饭。”
　　龙大江明白岳西北是想让他再露一手，会意地笑笑：“手榴弹投掷，从训练角度说，考核的是投远；从实战角度说，更重要的不是投远，而是投准。”
　　龙大江伸手接过黄建民跑步取回来的手榴弹，顺手把半自动步枪交还给他。这次他没有助跑，走到投掷线前，两脚自然分开与肩同宽，身体正面对着前方；左手拿着三颗手榴弹，右手握住一颗手榴弹举在肩上方，上身微微后仰：“大家注意！”龙大江边说边把四颗手榴弹顺序投出，投掷速度之快令人目不暇接，基本上是第一颗手榴弹刚落地，第四颗已经投出手了，差不多一秒钟一颗弹。
　　龙大江投弹结束，大家把目光转向场地查看落点，然后，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目瞪口呆，四颗手榴弹分别把45米处、50米处、55米处、60米处代表距离标识的小红旗一一砸倒了。
　　沉寂片刻，新兵们沸腾了，欢呼着围到龙大江身边：“首长你真厉害”、“首长你有什么诀窍啊”、“首长练多久能到你这水平啊”、“首长……”新兵们各种询问请教请求七嘴八舌地嚷嚷着。
　　连一直对军事技术毫无兴趣的郑三宝都被感染了：“首长是哪个连的？我们跟你干吧。”
　　袁家新大声说：“什么哪个连的，耳朵让猪毛塞住啦？人家是营长。”
　　岳西北接着袁家新的话音强调说：“对，他是B团二营营长龙大江，大家记住，他是二营长。”岳西北觉得强调的有点太明显，补充说，“他是来带你们去B团的。一会儿你们去B团的车就是他带队。”
　　一听是B团的，新兵们更热烈了，这就是他们的部队。部队怎么样，光看看人家的营长，你就可劲儿想象去吧。
　　此时，早饭号声响了。
　　新兵们簇拥着龙大江向食堂走去。刘小蒙脚跟脚地走在岳西北身后：“排长排长，你帮帮忙，让我跟着龙营长到二营去吧。”
　　岳西北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服气啦？”
　　“心悦诚服，五体投地。”
　　“我没办法，我到B团比你们还去得晚。我到团里你们都分配完了。”岳西北端起来了。
　　“你让龙营长把我要到二营呗！”
　　“凭什么啊！你一个新兵蛋子，你以为你本事大啊？！你也看到了，你那点本事，根本就是张飞吃豆芽——太小菜啦。”
　　“排长，你帮我这一回，今后鞍前马后，马首是瞻，指哪打哪……”
　　“说什么哪？革命部队……”
　　“理解意思吧，欠你个大情份，行不？”刘小蒙知道贿赂一盒烟一瓶酒一瓶罐头肉根本不在岳西北眼里，人家甩团结烟团结酒比自己阔绰多了，毕竟干部挣钱多；而且，他们一样没有存钱的意识。
　　岳西北看看就要走到食堂了，见好就收：“看在你这三个月表现还不错，我提示你一下。”
　　刘小蒙快走两步和岳西北并肩走着：“谢谢排长。”
　　“别忙谢，还得看你运气。有的部队分配新兵是拿名单划，划到哪就去哪，如果你们是按名单分配，那就基本没戏了。按照我大哥的性格，他是绝对不会把好东西先挑给自己的。兵也一样，尽管他也很想要好兵，我估计他还是摊着谁就是谁了。”
　　看到刘小蒙失望的样子，岳西北接着说：“但是，你们可以挑他呀！”
　　“怎么挑怎么挑？我们也能挑吗？”
　　“新兵分配，大家都想要好兵，好兵就是战斗力。部队为了分配公平，很多是按大小个排队的；然后一二三报数，这样分配出来的兵起码个头上是公平的。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刘小蒙脸上还是没有笑模样，看样子还真是得碰运气了。
　　到了B团向各营分配新兵的时候，果然是以排为单位再按大小个站队报数。刘小蒙心中狂喜，他在大家都忙乱的站队过程中低声对黄建民说：“咱们得争取去二营，站队要排到报数二的位置。”同时，刘小蒙迅速在撒瞄着前面的人数，站到第五位上。
　　黄建民也迅速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他新交的朋友袁家新和冯杰，他们分别站到第八位、第十一位和十四位上。
　　果然，整队完毕后开始一二三报数。
　　于是，他们在一二三的报数中都喊到“二”。
　　郑三宝个头小，他按照自己的身高站到二十六位，所以，虽然没有人通知他特地挑位置，他还真是运气好，居然也排到“二”上了。
　　结果，在一二三报数中喊到“二”的新兵被分配到二营。
　　就这样，几个关系密切和不密切的新兵战友一起去了B团二营。